工作日的正午，地鐵裏人不多，喬淨亭魂不守舍地抓著拉環，明明四周空著許多位置，她還是選擇站著。

    坐如針氈。

    正因如此她才會像個異類，在空蕩蕩的車廂裏搖來晃去。但此刻她想到一個詞，叫做“在刀尖上跳舞”，縱使站著也不能緩解她心中的緊張。

    “這一定是鴻門宴，你可要小心了。”電話裏周子清的聲音神秘兮兮的，仿佛已經洞察了其中的陰謀。

    “會嗎？可是爺爺和樸泊也在啊。”

    “主要是樸泊爸爸，我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喬淨亭點點頭，電話那頭的周子清就像看到了她的這個動作似的，馬上補充道，“沒有說淨柔會一起去吧？”

    “應該沒有。”

    “那就是見家長了......”

    見家長。

    喬淨亭有些想笑，她和樸景廉都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了，雖然每次都是不歡而散，但好歹已經在一個不太友好的層麵上熟悉起來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但她的公婆，恐怕早就對她產生了根深蒂固的不良印象。

    半小時前接到樸泊的電話，說是爺爺找到了，正在從漓鎮回h市的路上，一會兒到家裏一起吃飯。

    “一起吃飯？還有誰？”

    “額，我爸，還有我媽。”樸泊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在家裏？”

    “對，我家。”

    “菜呢？菜怎麽辦？”

    “我媽這會兒已經出發了，你也趕快過去吧，陪她一起準備。”

    如果此刻地鐵上出現一群喪屍，喬淨亭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獻上自己的人頭，讓她在樸泊媽媽麵前秀一秀不堪的廚藝，和樸景廉一張桌子吃飯，不管是哪一點，都已經讓她想要跳樓了。

    “我可不可以不回去.......我去找子清玩。”

    “豬，別扯，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昨晚......把臥室先收拾了！”

    “你就擔心這個啊，我早就整理好了。”喬淨亭害羞地低下頭，那樣淩亂的場麵連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幾眼，怎麽能不收拾呢？

    “那你也得回去，今天不一樣了。爺爺立了大功，我爸差不多是同意我倆結婚了。”樸泊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好好表現吧寶寶。”

    掛斷電話，喬淨亭腦袋裏還是懵的，一直以來翹首期盼的事情就要實現，可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打電話給周子清確認，果然這個“軍師”對前景也不太看好。

    “不過你也別這麽緊張，一切有樸泊在呢。”最後，周子清留下一句毫不走心的安慰。

    用樸泊給自己的備用鑰匙打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玄關處的一雙黑皮鞋。

    該來的總會來的。

    喬淨亭踩著鞋子在鞋櫃裏搜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自己的拖鞋，隻好脫下襪子，勉強穿上一雙早已被樸泊“打入冷宮”的人字拖，兩個腳趾很不適應地扒著鞋子，才勉強不掉下去。

    白梅在廚房裏，背對著客廳。進臥室是一定會經過客廳的，喬淨亭思索著是先去打招呼還是先偷偷溜進臥室整理好自己的儀表再出來，思來想去，她還是選擇了前者。拖鞋太不跟腳，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被白梅看到自己鬼鬼祟祟的樣子更加不好。

    她把襪子塞進褲袋裏，靜悄悄地走到廚房門口，敲了敲推拉門，然後畢恭畢敬地半抬著頭等待。

    “噢，你回來啦。”白梅回過頭，綻放出國母一般標準的端莊微笑，“樸泊跟你說過了吧。”

    “嗯，我回房間換一下衣服，馬上就來幫您。”

    白梅對著喬淨亭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笑道，“好。”

    喬淨亭一溜煙跑回臥室，原來自己的拖鞋被白梅穿去了。她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發現左角的大腳趾已經因為太過用力夾著拖鞋而泛紅，再這樣下去馬上就要磨破了。沒得選，她隻好重新把襪子穿上去，雖然這樣穿人字拖實在太醜了些，但總比咬著牙一瘸一拐的好。將齊肩的短發在腦後簡單地紮成一個小揪，深呼吸三口，她再一次來到廚房。

    “幫我剪一下蝦吧。”白梅把放在水池裏的塑料籃子拿出來，喬淨亭上前一看，籃子裏都是活蹦亂跳的蝦。這些灰色的有些透明的蝦讓她不寒而栗，透過殼甚至可以看到它們的筋脈或是腸道？總之這些叫不出名字的器官實在可怕，她不會做菜，更不敢直接拿剪刀去剪這些尚還活著的動物的觸須。

    “怎麽了？”白梅見她遲遲不動，放下手中的青菜問道。

    喬淨亭原本想後退的腳步停住了，在樸景廉心中的“黑曆史”估計是難以抹去，如果現在又讓白梅失望的話，不堪設想。

    “沒事沒事。”她假裝開朗地笑了兩聲，輕快地走上前。

    麵前的籃子裏，蝦橫七豎八地排列著，晃動著觸須，搖擺著尾巴，還有幾隻格外有生命力的，不斷彈跳著，濺起的水花都能竄進喬淨亭的眼睛裏。她右手抓剪刀，左手抓起一隻蝦，頓覺左手手指間涼颼颼、滑溜溜的，一不留神蝦就要蹦跳出去。

    “蝦兒們，真的對不起啦，拜托你們乖一點。”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對準了位置，眼睛一閉，終於“哢嚓”一聲剪下去。

    白梅的目光飄過來，喬淨亭倒吸一口涼氣，克製住顫抖的手臂將剪好的蝦放進一邊的碗裏。

    “嗯，就是這樣。”

    雖然語氣冷淡，也總算一句肯定。

    喬淨亭鬆了口氣，很快就嫻熟了許多。

    要不要搭話呢？她在心中問自己，整個廚房安靜得可怕，將流水的“嘩嘩”聲和剪刀的“哢嚓”聲放大了無數倍，顯得尷尬又駭人。

    “小喬，你從哪兒回來的？”

    沒想到是白梅先開了口，喬淨亭像被解救了一樣，心中湧起萬分感激，“醫院，我想去醫院看望爺爺的，沒想到......”

    “嚇到了吧？”

    “嗯，有點兒。”

    “我也被嚇壞了，大把年紀了，還鬧脾氣，幸好沒出什麽事兒。”

    喬淨亭看到白梅嘴角的笑意，心也跟著放鬆起來。

    “不過你知不知道爺爺為什麽會離家出走？”

    喬淨亭還沉浸在逐漸放鬆的心情中，“為什麽？”

    “因為你。”喬淨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白梅剛剛還很溫柔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了，好像是一個探照燈，將她內心的小僥幸照得清清楚楚。

    “我？”

    “嗯，因為爺爺說......”白梅話還沒說完，廚房外已經傳來開門的聲音，“他們回來了。”她把手往圍裙上匆匆擦了擦就走出去。

    喬淨亭有些混沌地跟在後麵，思緒還停留在剛剛的對話裏。

    爺爺竟然是因為我才偷偷離開的？

    她垂著頭，直到聽到有人叫她。

    “淨淨？”

    她懵懂地抬起頭，猛的一下，額頭差點撞到麵前的人的胸膛。

    “怎麽了丫頭？失魂落魄的？”

    還好是爺爺，她尷尬地眯起眼睛笑道，“沒事，爺爺。”

    一旁的樸泊走上前揉揉她的頭發，“是不是急壞了？”

    “嗯。”周子清說的沒錯，幸好有樸泊在，還有人能替她解圍。

    “在做飯了？”樸景廉一句冷淡的話又讓喬淨亭的心揪起來，她正在尋找問候的機會，現在再打招呼似乎已經不合時宜了。

    “嗯。”白梅回答。

    樸景廉點點頭往裏走，就要和喬淨亭擦肩而過，喬淨亭感受到樸泊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

    她幾乎要將自己的腰折斷一般鞠了個大於九十度的躬，這一生問候硬生生地從嗓子裏擠出來，“叔叔好。”

    樸泊感到自己的手下忽然少了支撐，一低頭，才看到喬淨亭這一躬幾乎要矮到泥地裏去，他憋不住笑，隻能捂住嘴微微轉過身。

    樸景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尊敬嚇了一跳，肩膀猛地一抖，“你好。”

    喬淨亭麵朝地麵的一瞬間真得有把自己打死的衝動，這麽浮誇的問候自己都是第一次見，她看著自己的白色襪子和過大的深藍色人字拖，還想掰回一點，徹底沒戲了。

    “這孩子......腳上穿的是木屐？還有手上的剪刀......這是在幹嘛呢？”喬淨亭耳畔忽然傳來樸景廉憋笑的聲音，她才想到自己的手裏還握著一把水淋淋的剪刀，趕緊慌慌張張地藏到背後。

    “我在剪蝦......”聲音已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這副裝扮倒是像個連環殺手。”樸景廉撇撇嘴。

    “行了你，別笑話孩子了。”

    父親開了口，樸景廉也不好再說什麽，“行了，接著做飯吧。”

    喬淨亭唯唯諾諾地點頭，小步地跟在白梅身後往廚房走。

    “媽，你穿的是淨淨的拖鞋，難怪她穿成這樣。”樸泊跟在後麵，眼尖的他馬上鎖定了母親腳上那一雙粉色的hellokitty拖鞋，是他特地為喬淨亭準備的，“你平時來不都不換鞋的嗎？”

    喬淨亭不假思索地回頭拍了他一下，“我甲溝炎犯了，想穿大點兒的鞋，就拿了這雙你很久不穿的。”

    樸泊將信將疑地皺了皺眉頭，“甲溝炎還裹著厚襪子穿人字拖，誰信你呢。”

    “愛信不信！”喬淨亭甩下一句話就進了廚房。

    “蝦就剪這麽多吧，你不會做菜，就在旁邊看著我，給我打打下手。”白梅的語氣明顯柔和了更多，她沒想到喬淨亭會毫不猶豫地幫她說話，本來穿喬淨亭的拖鞋是想給個下馬威的，這丫頭不介懷，還挺可愛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