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的最好的生活，是和你在一起。如果說還能夠更貪心一些，那就和你在一起，做很多讓這個世界更加美好的事，幫助更多人。這樣，我們的愛情就不會顯得那麽狹隘局限，放在芸芸眾生裏，放在曆史洪流裏，我和你並肩站在一起，帶著滿身的恩慈和善意，忘卻物喜和己憂，化成一滴雨水，一片土地，化成這世上所有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東西，仿佛我們並不是兩個不一樣的細胞，而是從最初時就命定的相遇。”

    昏黃的台燈下，喬淨亭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段話。近來她發現自己的文筆大不如前了，很多想說的話都不知道怎樣用正確的措辭表達出來，大概是跟樸泊朝夕相處久了，什麽深情的話都能隨便咧咧出來，用不著構思。

    她側頭看看睡在身邊的樸泊，一如往常地擠在她的枕頭上，一隻胳膊不安分地放在外麵，她悄悄爬到被子上，掀開被子末端，樸泊果然用腳把襪子踹掉了。睡覺時穿襪子的確不舒服，但這兩天樸泊有些感冒的趨勢，又愛踢被子，必須做好防護措施。她悄悄地在被子裏摸索著找到襪子，重新替樸泊穿上。

    “淨淨。”夢中的呢喃很小聲，很溫柔。

    喬淨亭爬回去，關掉台燈，悄悄地縮進被子裏，頭窩在樸泊懷裏，“我在呢。”

    “淨淨。”

    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夢，是美夢還是噩夢，聽語氣，不像是壞事。

    喬淨亭和樸泊又要舉行婚禮了，定在一月二十八號，是白梅找人算的黃道吉日。

    這一切還要從李栩如說起。

    自從知道了李栩如父親住院的消息之後，可以提前下班的喬淨亭常常在三點以後來到醫院陪李栩如聊天，有時也會和叫李德華的叛逆老頭聊上兩句，老人心態很好，和年輕人也談得來。

    “今天我媽熬雞湯來了，特香，大概是爸爸醫藥費的問題解決了，媽媽心情好，做的飯也特別好吃。”李栩如從角落裏拿出一個保溫桶，“我爸不愛吃雞，我就偷偷給你整理出來一點，絕對幹淨！剛剛熱過，就等你來，你不是最愛喝雞湯嗎？”

    喬淨亭點頭，接過李栩如遞過來的勺子。剛剛熱完的雞湯，表麵結著一層薄薄的衣，用勺子把浮油撇開，熱氣立馬散發出來，香氣四溢。喬淨亭輕輕舀了一小勺，吹了兩口氣，覺得涼的差不多了，便送到嘴邊。沒想到嘴角剛剛接觸到勺子，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她不得不飛快地放下勺子，跑進廁所幹嘔。

    喬淨亭用清水抹著嘴從廁所走出來時與李栩如曖昧的眼神迎麵撞上。

    “你猜我想到什麽了？”

    “什麽？”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跟大學裏那次一模一樣。”李栩如擠擠眼睛。

    不用解釋，喬淨亭也知道她在說什麽，紅著臉別過頭，“別胡說，聲音還那麽大，你爸爸誰著呢。”

    “我胡說什麽了？你自己心裏還不清楚？老實交代，大姨媽還準嗎？”

    喬淨亭搖搖頭，輕聲道，“沒來。”

    李栩如立刻瞪大了眼睛，“那你可真心大啊！”

    “我不是一直不準的嗎......不用放在心上的。”

    “今天都這樣了，還不放在心上？”

    喬淨亭惴惴不安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發現月經遲遲不來時心裏已經有些懷疑，今天的症狀也讓她心中的懷疑更加堅定了幾分，隻是不敢確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關於孩子的事，她不敢再輕易下結論。

    李栩如看了看病床上睡著的父親，二話不說拽著喬淨亭的手就往外走。

    “你幹嘛？”

    “還能幹嘛？當時拽著你的手大老遠買驗孕棒的人是我，現在帶著你去掛婦科的自然還是我。”李栩如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動掛號機，“醫保卡呢？”

    喬淨亭懵懵地拿出卡包，磨磨蹭蹭地翻來翻去。

    “別磨蹭！”李栩如搶過卡包翻出喬淨亭的醫保卡，“現在又不是從前了，不用縮手縮腳的了，放心大膽的。”

    李栩如替喬淨亭掛好號，又陪同她走到婦科門口，兩人坐在等候椅上，喬淨亭有些木訥地盯著顯示屏上一片一片下滑的叫號名單，感覺心跳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些想轉身離開。

    李栩如按住她的手，“你幹嘛？往哪兒跑？”

    “我......我吃過飯了，不能檢查吧？”

    “檢查這個不用空腹的。”李栩如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你別想躲，樸泊幫了我這麽大忙，我也得趕快幫他確認這個大胖小子啊。”

    上一次坐在婦產科也是冬天，一個人縮在椅子上，看身邊人來人往，那些被丈夫或是男朋友牽著手的女人們，縱使外麵風大雪大，也不會這麽寒冷吧。有多少人是來確認自己的孩子是否健康平安，而她抱著來結束孩子性命的念頭，絕望的，一個人坐在這裏。

    再一次坐在這裏，還是冬天，手卻被人緊緊握著，心裏也不是死一般的絕望，好像有一層薄冰在慢慢地崩塌、碎裂，融化成一灘春水。

    愈初，終究還是要來了嗎？

    醫院人多，兩人坐在窗口前的椅子上等待了很久，談天說地，等到黃昏時分還沒有拿到檢查報告。

    李栩如終於按捺不住了，跑到窗口詢問，“請問上一批化驗單出來了嗎？”

    喬淨亭坐在椅子上不敢動，隻能用目光追隨著李栩如的一舉一動。

    “出來的都在這裏了，自己找。”小護士指指旁邊用夾子的一疊報告單，漫不經心地答道。

    李栩如氣不過，又漲紅了臉翻了一遍，“我都找過好幾次了，沒有啊。”

    “那就是還沒有出來。”

    “不是，快下班了，今天還能拿到報告嗎？”

    護士點點頭。

    看到李栩如快要爆炸的樣子，喬淨亭趕忙站起來牽住他的手，“不著急，你別生氣呀。”

    “什麽不著急，咱們都等了好幾年了，怎麽能不著急呢？”

    轉身進去的護士又拿出來一疊單子，甩到李栩如麵前，“公共場合不要大聲喧嘩。”

    李栩如翻了一個白眼，“懶得跟你計較。”手已經握住了那疊化驗單，一張一張亟不可待地翻著。

    喬淨亭背過身，有些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這兒呢這兒呢。”李栩如小聲尖叫的聲音傳進喬淨亭耳朵裏。

    喬淨亭捂住耳朵，可那張化驗單已經被端端正正地放到了麵前。

    陽性。

    她把頭湊過去又確認了一次。

    陽性。

    “陽性是什麽意思？”她問李栩如。

    “你說呢？”

    李栩如忽然把喬淨亭抱起來，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又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淨亭，這次你真的要當媽媽啦！”

    喬淨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精神有些恍惚，這一次不是用試紙，是醫院檢查出來的，應該沒有錯吧，那麽，自己是真得要當媽媽了，愈初要來了。

    “愈初來了，終於來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李栩如。

    “是啊！我要當幹媽了！”

    喬淨亭緊緊握著化驗單，如獲至寶一般，她茫然地原地轉著，不知道該做什麽好。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轉身上樓，找到樸泊，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我呢，就要回病房看我爸了。”

    喬淨亭點頭。

    “知道樸泊辦公室在哪兒吧？要不要讓他來接你？”李栩如看著喬淨亭一臉呆滯的樣子，生怕她迷路。

    “知道的！”喬淨亭紅著臉推開李栩如，“你快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樸泊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口排著一長串來看門診的病人。

    “下一個！”

    裏麵傳來樸泊的聲音，喬淨亭驚覺樸泊的聲音竟然已經變得這麽成熟了，成熟得她快要分辨不出來，明明早上開車將她送到穀屋時他的那句“寶寶再見”聽起來還是那樣溫柔孩子氣。

    喬淨亭安安靜靜地排在隊伍末端。

    不一會兒，辦公室裏走出來一個小護士，數了數人數，指尖指到喬淨亭時數到五，“樸醫生，還有五個，估計下班前是看不完了。”

    “來得及，我抓緊一點就行，大家都等這麽久了。”樸泊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了。

    等候著的病人們露出放鬆的笑容，似乎是在慶幸沒有白排這麽久的隊伍。

    “最後一個了吧？”

    “是。”小護士請喬淨亭進去，自己轉身離開了。

    喬淨亭輕輕推開門，樸泊已經因為筋疲力盡而趴在桌上，聽到有人進來，立刻抬起頭，“你好。”

    “你好呀，寶貝。”喬淨亭笑吟吟地在樸泊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樸泊臉上綻放出疲憊的笑容，但嘴角還是上揚的很幸福，他握住喬淨亭的手，“笨蛋，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李栩如爸爸病房等我一起回家？”

    “想你了。”喬淨亭用力回握樸泊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手背。

    “我也想你，今天好累，所以格外想你，見到你真好，哪怕是提前了一分鍾也好。”

    “那我是來對了？”

    樸泊鄭重地點頭，輕輕在喬淨亭手背上吻了一下。

    喬淨亭心疼地揉著樸泊的頭發，想要替他分擔一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可她還是很欣慰能夠看到樸泊這樣認真工作、對病人負責的樣子。

    “樸醫生，你能給我看病嗎？”

    樸泊猛地抬起頭，強打起精神，“你哪裏不舒服？怎麽不早說？”

    “這裏，”喬淨亭指指肚子，“肚子不舒服。”

    樸泊立刻站起來走到喬淨亭身邊，手捂在她的肚子上，“怎麽了？是不是又背著我亂吃東西了？”

    “沒有，肚子裏咕咕直叫，難受。”

    樸泊有些疑惑地蹲下來，耳朵湊近喬淨亭的肚子，“我來聽聽，你是不是要放臭屁。”

    感受到樸泊的臉靠過來的力度，喬淨亭用手摟住他的脖子，手腕蹭著他的耳朵，“樸泊。”

    “嗯？”

    “聽到什麽了？”

    “沒有啊。”

    “聽到小愈初的聲音了嗎？”

    樸泊愣了愣，“什麽？”似乎是沒有聽清的樣子。

    “愈初。”喬淨亭笑了，眼睛彎彎地眯起來。

    “你......？”

    “我懷孕了。”

    手心裏躺著那張皺皺巴巴的化驗單，喬淨亭遞給樸泊，看他一點一點展開，然後狂喜地在辦公室裏跑了一圈，手舞足蹈的，最後像李栩如剛才一樣，將喬淨亭高高舉起，“我要做爸爸啦！愈初終於來了！”

    喬淨亭被他抱著，低垂著頭，下巴蹭著他毛茸茸的頭，這一瞬間，那數十年的苦難來換，也是值得的。

    喬淨亭懷孕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朋友圈，遠在s市的黃文偉、方雯都打電話來祝福，最近的顧知行、周子清和李淨柔、遲浩然更是立刻約了飯。

    消息傳了一圈，最後到了樸家和喬家兩家父母的耳朵裏。

    “這次沒弄錯吧？”王春嫻心有餘悸，她再也不敢去醫院鬧事。

    “有了啊，好。”樸景廉表情淡定。

    “婚禮呢？做我們樸家的媳婦兒，孩子都有了，沒有婚禮可不行。”白梅表態後樸景廉跟著點頭。

    樸泊和喬淨亭很為難，卓皓在時已經辦過一場小規模的婚禮，好友們都已經聚過，再辦一次婚禮未免興師動眾，對卓皓也顯得不太尊重。

    “辦婚禮吧。”消息傳到穀雨耳朵裏，他淡淡回複了一句，毋庸置疑的語氣。

    “你確定？”樸泊知道穀雨和卓皓的關係，如果獲得了他的肯定，想必是考慮到了卓皓的。

    “嗯。”穀雨點頭，“這也是他的意思。”

    於是第二場婚禮就這麽定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