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喬淨亭講完長長的一番話，樸泊終於能明白為何她剛剛會那麽激動。

    “沒想到她幫過我們這麽大的忙，那這台手術，無論如何也要做的。”

    “怎麽做？”

    “說到底就是錢的問題，實在不行，這個錢我們出就好了。”

    喬淨亭眼睛一亮，樸泊能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正中下懷”。不過她很快就收斂了笑意，雖然不知道做一台手術具體要花費多少，但是根據父親手術的經驗，一定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樸泊說是“我們出錢”，但她能出多少呢？

    樸泊見喬淨亭目光暗淡了，笑道，“怎麽了？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激動啊，我以為能幫助你的好朋友，你會很開心的。”

    “當然開心，付出再大的努力我都願意幫她，隻是......”

    喬淨亭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包裏掏出下午穀雨給她的那個寒冬福利，拆開一看竟然有五千塊。

    “穀雨出手就是大方啊。”樸泊感歎。

    喬淨亭把錢又點了一遍，雖然這對自己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的大獎，但在一台龐大的手術麵前，一定是杯水車薪。

    算一算自己每月工資的結餘，還要為以後的生活存錢，喬淨亭一籌莫展，“我好像隻能給她拿出五萬塊，還差多少？”她眉頭緊蹙，一臉認真的緊張和不快讓樸泊有些心疼。

    樸泊伸手揉揉喬淨亭的眉毛，“五萬也不是小錢了，你不用拿這麽多。李栩如父親的這台手術，如果用進口瓣，再加上術後，零零總總大概十二萬左右，也沒那麽誇張啦。”

    十二減五，喬淨亭扳扳手指頭，還差七萬。她歎了口氣，頭枕在胳膊上。

    “現在我說什麽能夠安慰到你呢？”樸泊把桌上的菜端到廚房去，學著喬淨亭的樣子，頭枕著胳膊，眼睛亮亮地注視著喬淨亭。

    喬淨亭搖搖頭，心裏很亂，“不需要。”

    “不行，我給你兩個選擇吧，一個是柔情版，一個是紈絝版，你選一個。”

    喬淨亭被逗笑，不情願地答道，“那柔情版吧。”

    “那就是，李栩如是間接救了我家淨淨命的人，現在淨淨能快樂的、完整地在我身邊，少不了她的功勞，她彌補了當年我的過失，我理應要感謝她的，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會跟你一起想辦法，把她爸爸治好，你不用太過擔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樸泊說的很真摯，卻換來喬淨亭輕輕的一聲“哼”，“還不是老一套，都是虛的。”

    “那你要不要聽紈絝版的？”

    喬淨亭撇撇嘴，“好吧。”

    “那五萬也不用你拿，十二萬對我家來說不算什麽，就算是不找爸媽，我自己的存款都綽綽有餘了。”樸泊小心翼翼地朝喬淨亭看過去，生怕自己的話會引起她的反感，又急忙補充道，“現在我們是一家人，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喬淨亭撲哧一聲笑了，“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沒在擔心的吧？裝樣！”

    “那不是看你愁眉苦臉的，我也要配合你煽情一下嘛。其實我本來就打算幫幫他們家，畢竟李栩如父親痊愈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隻是她母親老是畏手畏腳，現在又有了這一層關係，就更加要幫了。”

    “反正不能全讓你出，我出一點，剩下的，就當我問你借的。”

    樸泊歎了口氣，躲進廚房收拾碗筷，留下一個慘淡的背影，“我老婆什麽事兒都跟我算得這麽清楚，讓我很是心寒啊。”

    喬淨亭從椅子上跳下來，小跑到廚房，從樸泊身後抱住他，輕輕道，“謝謝你，總是支持我的決定。”

    樸泊費力地套著橡膠手套，轉過身來捧住喬淨亭的臉，“我要好好謝謝李栩如，當年幫助了我的寶貝。更要謝謝你，現在還好好地在我身邊。”

    “就是這間病房，李栩如應該在的，她幾乎每天都寸步不離。”早晨上班時樸泊把喬淨亭也捎來了醫院，親自帶她來到李德華的病房門口。

    喬淨亭有些躊躇，抬手想要敲門，又放下了，“我覺得栩如不會接受的，她一向自尊自強，我們一下子給她這麽多錢，是不是不好？”

    樸泊被喬淨亭拽著手，怎麽也掙脫不開，他低頭小聲說，“你都到這兒了，先進去呀，哪怕是寒暄也好，讓她別那麽戒備，抓著我的手算啥？”

    “我害怕。”

    “我的大小姐，你可是文學大師，你都說服不了她，那我就更不行了。”樸泊把門打開，輕輕將喬淨亭推進去。

    李栩如正坐在病床邊，手撐著胳膊，大概是睡著了。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將她驚醒，以為是醫生，她立刻站起來，理了理衣服，鞠了個躬，“醫生。”

    “不是，是我。”喬淨亭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悄悄地擺手，“是我呀栩如。”

    李栩如茫然地抬頭，目光裏先是疑惑，很快變成了驚喜。

    “淨亭？”

    “是我，是我！”喬淨亭點頭。樸泊形容的沒錯，麵前的李栩如和大學時代無異，過於清瘦，高高的馬尾辮總是紮得很緊，顯得整個人神經緊張的樣子，隻是曾經的她目光總是炯炯有神，充滿了鬥誌，如今黑眼圈很深，眼角也生出了不少皺紋。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李栩如口不擇言，許久不見的同學忽然出現在父親的病房裏，她措手不及。

    病床上，李德華正吊著水，他的眼睛緊閉著。

    “我們出去說吧。”

    喬淨亭抓著李栩如的手來到醫院走廊。

    “還沒吃早飯吧？”

    “沒呢，等我爸醒了再去買，我跟他一塊兒吃。”李栩如打了個哈欠，很快捂住了嘴，“還沒刷牙。”

    “我們倆誰跟誰，以前都是一起賴床在床上吃零食聊天的，何必這麽見外。”喬淨亭從包裏掏出準備好的早餐，裝在一個紙袋子裏，把紙袋子扯出來的瞬間一個厚厚的信封也跟著跑出來，裏麵是三萬塊，她和樸泊商議著打算先給李栩如的。

    李栩如顯然看到了那個信封，目光閃爍了一下，很快避開，接過喬淨亭遞過來的早餐說謝謝。

    兩人在等候椅上坐下，講了會兒從前的事，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你是怎麽知道我爸在這兒住院的？大學畢業以後也沒有同學聚會，我又不常和老同學們聯係。”

    “正巧樸泊在這兒工作，樸泊，你還記得嗎？”

    李栩如笑了，眼角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一些，“化成灰也記得，我當年在心裏罵了他不少次呢，我們愈初的爸爸嘛。”

    喬淨亭點頭，“是。”

    “後來聽說你沒有懷孕，也是萬幸。我當時也沒經曆過這些，應該帶你去正規醫院檢查的，自以為幫了你，倒是幫了倒忙了，讓你們都虛驚一場。”

    “別這麽說，要不是你，那段時間我自己都不知打要怎麽撐過來，多虧了你，是我絕望中的貴人呀。”

    “所以你現在還跟樸泊在一起？”

    “我們已經結婚了。”喬淨亭晃了晃手上的戒指，又覺得在這個時候秀恩愛不很合適，很快將手收回去。

    李栩如似乎毫不介意，她握起喬淨亭的手看了看，“戒指真好看。你們倆也真是打不散的一對，經曆了這麽多事情還在一起，想來是不會被拆散的了，真讓人羨慕。”

    喬淨亭看的出李栩如泛紅的眼眶裏不僅有羨慕，更多的是心酸，不禁悲從中來，她悄悄握住李栩如的手，“你呢？這些年都怎麽樣了？”

    “我，就這樣唄。你也知道的，學我們這一行的，沒有認識的人，就進不了大公司。畢業以後我就在小廣告公司裏工作著，維持生計，還算湊合，沒有個大災大難的也能這麽過下去。不巧的是爸爸生病了，又不是小病，一下子就把我的生活節奏打亂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都拿來看病，還抵不上個零頭。要是家裏團結些倒也罷了，照我的意思，大人的病，再怎麽樣都是要看的，可我媽死活不同意，所以我爸也不好意思開口，二比一的票數，我不肯放棄，我爸還年輕，還有的活呢。”說到這裏，李栩如幾乎要流下眼淚了，她抹了抹眼睛，繼續吃喬淨亭買給她的油條，“虧你還記得我喜歡吃油條。”

    “當然記得啦。”原本還想問問有沒有成家，或是有沒有男朋友，看到李栩如的樣子，喬淨亭忽然什麽都問不出來了，她的手伸到包裏的那個信封上，忖度著什麽時候拿出來。

    李栩如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她整理好食品包裝袋，將散落下來的頭發捋到耳後，笑了笑，“真是謝謝你了，能來看我，傾訴一番以後我的情緒也好多了。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向來要強，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很快就能振作起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能處理好的，我很享受憑借自己的力量和生活作對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喬淨亭注視著李栩如帶笑的眼睛，手從包裏拿出來，她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地拒絕了任何幫助，可是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一個人支付父親的手術費用。喬淨亭感到焦頭爛額，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的文學素養是一點用都沒有的，在真實而殘酷的生活中，再多的話和修辭都是徒勞。

    “今天是工作日，你肯定要上班吧？快回去吧，別耽誤了。”李栩如站起身，做出要送客的樣子。

    喬淨亭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胳膊上的包仿佛有千斤中，躊躇間看到樸泊從走廊盡頭走過來，她趕緊使了好幾個眼色，表示作戰失敗。

    樸泊臉上帶著醫生特有的招牌性微笑，溫暖而耐心。他跟李栩如握了手，兩人討論了李德華的病情，然後摟住喬淨亭的肩，“昨天回家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到你父親的事兒，正巧淨淨聽見了，我才知道你們倆是高中同學，真是太巧了。”

    “我父親的事兒？”李栩如眉頭一皺，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任何節外生枝，她已經負擔不起任何意外了。

    “別急，是好事。昨天醫院打電話給我，說是要借一台手術做一個經典案例的分析，往後在醫院存檔，拍攝視頻供大家學習的，在你父親的手術和另一個病人的手術之間選擇一個，當時結果還沒出來，我就沒跟淨淨說。”

    “是這樣啊，如果拿來做案例的話，不會對我父親的手術有什麽影響吧？畢竟關注的人那麽多......”

    “不會，隻會讓我們大家都更加認真地去完成這台手術。我這次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主任剛剛通知我，最後決定就用你父親的手術做例子了。當然了，這是要征求病人和病人家屬的同意的，如果同意的話，醫院將免去所有手術費用，畢竟你們是曝光了自己來為我們醫院做好事。”

    李栩如和喬淨亭同時睜大了眼睛。

    “真的嗎？”

    樸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遞給李栩如，“具體情況在這裏，你看一下，同意的話在最下麵，乙方後麵簽字。”

    李栩如接過去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好久之後才抬起頭來，用疑惑的目光對著喬淨亭。

    喬淨亭連連搖頭，表示毫不知情。

    “這麽大的事，你就別懷疑是我和淨淨私心幫你了，我們沒這麽大的權利。”

    李栩如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還是認認真真對樸泊鞠了一躬，“謝謝你，為我父親爭取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實在太感謝了。”

    “不用謝我，好人都會有福報的，這是你們應得的。”樸泊笑著朝病房裏麵看看，“你父親好像醒了，快進去看看吧。”

    李栩如進了病房，喬淨亭奪過樸泊手裏的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似乎是很嚴謹的一份“合同”，她也有點半信半疑起來，“真的有這回事兒？”

    樸泊把紙一疊重新塞回口袋裏，“哪來這種好事兒，一院還沒有這樣的先例呢。”

    “那這個......？”

    “你老公我自己杜撰的。”

    “看起來很像回事兒啊！”

    樸泊一把摟過喬淨亭的肩膀，低聲說道，“也就蒙蒙你們這種外行人。”

    “還是要謝謝你啦，我剛剛都慌了神，看栩如的樣子是根本不打算接受我們的幫助的。”

    “我就料到了嘛，所以做了兩手準備，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對這樣一個堅強又孝順的女人，我真的打心眼裏佩服。以後咱們生了寶寶，得讓她做幹媽吧？”

    “子清也是幹媽，淨柔也是，現在栩如也是。”喬淨亭計數著，“再這樣下去，咱們的寶寶叫幹媽都叫不過來。”

    “是啊，所以為了防止幹媽團繼續壯大，咱們得趕緊把寶寶變出來。”樸泊嘿嘿笑著。

    “樸泊，我有話想對你說，你要聽柔情版的，還是紈絝版的？”

    “柔情版的吧。”

    喬淨亭歪一歪腦袋，倒進樸泊懷裏，“我愛你，很愛，超級愛，宇宙無敵愛。”

    “這麽直白？那紈絝版的呢？”

    “我要給你生好多好多寶寶，生他一個足球隊。”

    喬淨亭紅著臉躲進樸泊的白大褂裏，感受到額頭被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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