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一條出了名的定律，男孩忘不了自己的初戀，那個在學生時代遇見的女孩總是最好的；女孩兒呢，卻總要等到工作以後才能遇到一個讓自己安穩度過下半生的男人。於是這之間就會產生無形的錯過，也就意味著總有一方得到的不是最好的愛情？

    方雯隻相信自己，不相信所有關於緣分的說法。誰說工作了就能遇到好男人？她總覺得自己在生意場上遇到的男人沒有一個比自己厲害的，更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自己的表哥卓皓，雖然在高中時卓皓就曾苦口婆心地勸他，“你要找一個像我這樣的，恐怕是千年難遇，高不成低不就，還是降低點眼光吧。”於是她嚐試著把眼光降低那麽一點點，再降低那麽一點點，終於有一個人能勉強進入她的視線了。

    黃文偉。

    初見黃文偉時她剛剛大學畢業，而表哥卓皓已經和他成為了生意上親密無間的合作夥伴，卓皓說黃文偉是s市數一數二的律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足以把黑的說成白的。這一點在往後的日子裏方雯算是領受夠了。

    她對黃文偉的崇拜感，多少受到卓皓的影響，畢竟卓皓和黃文偉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夥伴，久而久之，她對黃文偉也產生了對待哥哥一般的情愫，終於有一個人能和哥哥站在同樣的高度讓她仰視了。

    黃文偉在律界叱吒風雲，長相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能說會道，身邊自然不缺女人。她方雯也是心高氣傲的，不願意擺低姿態去倒追這樣一個雖然優秀但總有些油腔滑調的男人。

    不管是多麽不愛風月的女人，在愛情方麵多少有些敏感，方雯也是如此，雖然她始終把事業當成生活的重心，但她也能隱隱察覺到黃文偉對她的好感。

    這種“正中下懷”的好感。

    卓皓在時三人就經常一起吃飯，黃文偉竟然能將她愛吃的、不愛吃的、過敏的食物都記得清清楚楚，在她朋友圈發了想看最新電影的時候總能“恰好”有兩張富餘的電影票，遇到困難時也總能和卓皓一起給予她幫助。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為自己的生計忙的不可開交，沒有人有時間去管他人的那麽多閑事，如果一個男人在你生活中出現的頻率高得不符合常理了，那麽其中的理由很好猜測。

    卓皓葬禮那天，她一進墓園就感受到黃文偉的目光，失去了最親愛的表哥，那正是她最脆弱的時候，如果在那時黃文偉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她定會毫不顧忌地躲進去。可偏偏卓皓的親妹妹卓栩從國外回來了，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霸占著黃文偉的胳膊不放。不是最親的血緣關係，她自然明白自己沒有什麽資格去爭寵，何況平日裏和卓皓接觸的機會本就比卓栩多，她理應在這時候選擇退讓。

    走出墓園的時候雨越下越大，她的車停在很遠的地方，踩著足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黑色連衣裙的裙擺不時飄蕩進雨裏。風很大，就算她兩隻手都握著傘柄，還是感覺傘要被吹走了。就這樣頂風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邁不動步子，原來是鞋跟被路上排水道的橫杠卡住，卡的嚴嚴實實，怎麽也脫不了身。

    在葬禮上哭紅了的眼睛如今還是酸澀的，方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想要蹲下來直接把鞋子脫掉。穿著裙子很不方便，搖搖晃晃地俯下身，一隻手握鞋子，一隻手撐傘，根本使不上力氣。一陣大風吹來，手中的雨傘像是剛剛長成的鳥兒，毫不受控地向著空中掙紮，毫無懸念地脫離了她的手掌。她就這麽暴露在滂沱大雨裏，連衣裙很快就濕噠噠地貼在了身上，她勉強脫掉鞋子，眼淚就在這一刻湧出來了。

    做一個女強人太累了，無時無刻不想著掩飾自己的脆弱，想要通過拒絕別人的幫助來證明自己的強大。卓皓總能在她強顏歡笑的時候看透一切然後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現在卓皓去了，她沒了可以撒潑胡鬧的港灣，就像是失去了一方庇護，忽然覺得很孤單。

    不知什麽時候，頭頂出現了一把雨傘，她抬一抬被雨水糊了眼睛的雙眼，巨大的黑色雨傘，想必也是剛剛參加完葬禮吧。一隻手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手掌撣去她肩膀上的雨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裏。

    “剛剛喊你為什麽不聽？”

    再熟悉不過的，黃文偉的聲音。

    方雯想到自己的醜態，一隻光著的腳踩在另一隻腳的鞋子上，她搖搖晃晃地自己站穩了，倔強道，“卓栩在那兒，我不想跟她吵架。”

    “你跟一個屁都不懂的小姑娘計較什麽？”

    “誰說她屁都不懂？她心裏明鏡兒似的，什麽都知道。”

    “她知道什麽？”

    “她喜歡你啊。”

    雨聲忽然大起來，蓋過了方雯喃喃的聲音。雨水斜著飄進傘裏，很快，黃文偉也全身濕透了。

    “在這兒說話也不是個辦法，去車裏吧。”黃文偉用力摟住方雯的肩膀，“你這樣，不好走路吧，我抱你過去。”他將傘用下巴和肩膀夾住，兩隻手張開，就要抱住方雯。

    方雯身子一躲，“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一隻手搭著黃文偉的肩膀找到重心，然後金雞獨立般一跳一跳地向前進，反正這雙高跟鞋是廢了，但是在和黃文偉說清楚一切、找到自己的定位以前，她不願意與他有過多的肢體接觸，驕傲如她，脆弱的模樣已經被全部看到了，起碼要守住自己的底線。

    終於到了車裏，黃文偉脫下外套，從後座拿來一條毛巾遞給方雯，“先把頭發擦幹淨，別感冒了。”

    “你呢？”

    黃文偉對著後視鏡理理頭發，隨意地甩了兩下，“我無所謂。”

    方雯用毛巾擦著頭發，心裏盤算著是否要跟黃文偉挑明自己的心意。

    “你剛剛說卓栩什麽都懂，她懂什麽？”

    狹小的空間裏，流動的空氣也顯得有些閉塞，呼吸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方雯忽然有些緊張，她避開黃文偉的目光，小聲說道，“就兒女情長那些事唄。”

    “她兒女情長，跟你有什麽關係？值得你跟她吵吵？”

    要是她兒女情長的是我喜歡的人呢？

    方雯抿了抿嘴，低頭不說話。

    “十幾歲的姑娘都知道這些了，你呢？耗子老說放心不下你，你是不是也趕緊考慮一下自己的歸宿啊？”黃文偉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的雨。

    “我就喜歡我表哥那樣的，年齡比我大的。”方雯試探道。

    “胡鬧，我看你平時工作上都很理智的，一談到感情就開始糊塗，要找就找跟自己合適的，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覺得還會有可能嗎？”

    方雯皺緊了眉頭，喜歡表哥那樣的，年齡大的，難道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怎麽就胡鬧了呢？她看著黃文偉的側臉，從前覺得這個男人簡單到有些浮於表麵，可這一刻卻一點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他的意思，是明確拒絕自己了嗎？卓皓的離去，作為最要好的兄弟，他的心裏一定有無盡的傷痛，所以要愛上好兄弟的表妹，是有些困難吧。

    方雯深呼吸一口，假裝輕鬆地試探道，“那你呢？起碼你不會喜歡驕傲的、目空一切的女孩子吧？”

    黃文偉想了想，說，“那也不一定，各花入各眼，說不定就看對眼了。”

    這一句話一下子把方雯打到了穀底，本想著就算自己不能得到黃文偉，再怎麽樣也不能輸給小公主一樣的卓栩，沒想到黃文偉完全是差別待遇，不能接受表妹，就能接受親生妹妹了？

    黃文偉看著窗外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讓方雯越來越生氣，她把裹在頭上的毛巾往身後一扔，“雨小了，我自己開車回去。”二話不說推開車門就朝遠處跑，卻忘了一隻腳上沒有鞋子，跑兩步就一個趔趄跌倒了。

    黃文偉追下車，將她扶起來，“你這女人怎麽回事？重回青春期了啊？是不是覺得耗子不在就沒人管你了？”

    方雯甩開黃文偉的手，“誰管也輪不著你管！”

    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了，驕傲的人被拒絕一次之後就不願意第二次鼓起勇氣，生怕換來的還是挫傷自己傲氣的結果，從那以後方雯再也沒有聯係過黃文偉，心照不宣的默契，除了業務上的合作，黃文偉也再沒有聯係過她。有時沉浸在回憶的美好裏，還是不能死心，便膽怯地試探，在朋友圈發“我的少女時代要上了，好想去看。”可再也沒有收到過黃文偉的邀請，曾經的他就有如流動的售票窗口，總有各種免費的門票，現在大概是成了別人的專屬吧。

    方雯苦笑，又是一個冬天，生日到了。

    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要求一起吃飯的父母，她孤零零地在公司待到一個人都不剩，望著窗外的燈火，耳邊呼嘯著的是隔窗而來的風聲。

    有好多個生日是和卓皓還有黃文偉一起過的，三人一起喝酒唱歌，這中間夾雜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親情，友情，或許還有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情吧。卓皓走了，連接她和黃文偉的橋梁也不複存在，相忘於人海本就是情理之中。

    方雯一個人下樓，想著是不是該去買點康師傅給自己做一碗長壽麵。

    白色的奔馳停在公司樓下，顯眼地讓人不得不停下來看一眼，還有那早就在心裏期盼了無數次的車牌號。

    她咳嗽一聲，想裝作毫不在意地經過，卻又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黃文偉從車裏出來，手裏托著一條長長的圍巾，他三兩步擋住了方雯的去路，“準備一個人去哪兒？”

    頭和脖子立馬被圍巾暖暖地裹住，方雯含糊不清地答道，“回家。”

    “今天過生日，這麽早回家？不去慶祝？”

    “沒人慶祝。”

    “我不是來了嗎？”

    “你......”方雯的嘴唇顫動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跟我來。”黃文偉抓著方雯的手，將她帶到車後。後備箱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滿車廂的玫瑰花，還有忽然飄起來的五彩繽紛的氣球，像是一個童話故事裏的花園，讓方雯眼花繚亂。

    方雯的反應顯然不是黃文偉意料之內的，沉默了好久，他有些緊張地問，“你為什麽不說話？”

    “這是......？”方雯還處於目瞪口呆之中，她伸出手去觸摸後備箱裏那數不清的玫瑰，竟然都是真花，花瓣柔軟而芬芳。

    “生日禮物.....吧。”黃文偉結結巴巴的，忽然伸手把藏在花朵中間的一個小盒子拿起來塞進褲子口袋裏，然後指著後備箱中間一個粉紅色的禮品盒說，“還有這個，你打開看看。”

    是一雙黑色的高跟鞋，鞋跟上鑲嵌著對稱的珍珠，方雯知道這是自己朋友圈裏發過的想要買的鞋子，黃文偉終究還是關心她的，可這並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

    風越刮越急，吹亂了黃文偉的發型，他有些尷尬地理一理頭發，“不謝的，每年都這樣的，應該的。你先去車裏坐著，我去買兩杯咖啡來。”他急匆匆跑先前打開車門，身子探進車裏從後座拿來一個熱水袋，“冷的話，先捂一會。”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朝不遠處的星巴克跑去了。

    方雯有些木訥地坐上車，對黃文偉的感情壓製了很久，忽然再一次像洪水猛獸一般湧過來，讓她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選擇冷漠吧，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再越陷越深。

    她側過身，忽然感覺大腿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低頭時才發現剛才被黃文偉藏進褲袋裏的小盒子掉落在車座旁邊，大概是他剛剛拿熱水袋時不慎掉下的。放在玫瑰中間的，想來應該是準備送給自己的東西，為什麽又要藏起來呢？好奇心促使她彎下腰，悄悄將小盒子打開。

    盒子中央端端正正地擺著一枚鑽石戒指，熠熠閃亮，亮得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送給誰的戒指？

    夾雜在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裏，難道是不小心放錯了？

    她舉起戒指細細端詳，內側刻著兩個小小的字母：fw

    fw，是方雯沒錯了，難道黃文偉是來像自己求婚的？方雯猛地搖頭，求婚卻把戒指藏起來，而且絲毫沒有要實行計劃的意思啊。

    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近，她慌慌張張地想把戒指放回去，越是慌越是手顫，等她將盒子關上想要重新塞回那個角落的時候，黃文偉的臉已經出現在了車窗外。

    黃文偉拿著兩杯咖啡，神色有些尷尬，他訕訕地遞給方雯一杯，自己默默地坐回駕駛座上。

    方雯抿了一口咖啡，頭腦裏轟炸過一般混亂，剛剛的舉動他一定看到了，為什麽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問呢？是不是好久不見，再次看到我發現不想跟我求婚了？

    看黃文偉低頭喝咖啡，幾乎要將整個頭都塞進杯子裏的氣勢，方雯實在憋不住了，就最後一次放下自己的驕傲吧，如果這一把還賭輸了，那就跟黃文偉徹底再見。

    “你幹嘛不求婚？”

    石破天驚一般的提問，黃文偉手一抖，險些潑了自己一身，“啊？”

    “啊什麽啊？你不是看到我看到了戒指嗎？”說完這一段繞口令一樣的話，方雯馬上就變得底氣不足了，她的聲音很快就癟下去，“fw，是我的名字嗎？”

    “是.....啊......”

    “是你買的戒指？”

    “嗯。”

    “是打算給我的？”

    “......嗯。”

    方雯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你喜歡我？”

    “嗯。”

    這下就有了無窮的底氣，“那你為什麽不跟我求婚？事到臨頭後悔了？沒見過你這樣的啊！”

    黃文偉被問得一噎一噎的，他失去了往日油腔滑調的自信，“你的反應不對啊，我預感求婚要失敗，太丟臉了，還不如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反應哪裏不對了？”

    黃文偉皺著眉毛，耷拉下眼睛，聳著肩膀，“你剛剛就是這樣的。”

    “我.....我那是在克製自己的情緒。”

    “一般女生都知道吧，韓國那個誰，安宰賢向具惠善求婚的時候，就是在後備箱準備了這些，我可是做足了功課的。這麽明顯的求婚陣仗，你卻是這樣的反應，我就打退堂鼓了......”

    方雯扶額，“安宰賢是誰？具惠善又是誰？”

    “真的假的啊？你一個都不認識？”

    “我不認識啊，韓國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所以你講的這些求婚套路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剛剛忽然見到你，好驚訝，而且你都說了是生日禮物，我根本沒往其他方麵想。”

    黃文偉用力砸了砸方向盤，“你怕是個假女人吧！我這可是跟身邊女性朋友詢問了好久才得出來的方案，這麽浪漫，你竟然不知道！我真是怕了你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一向都不關注這些東西的，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方雯微微縮了縮肩膀，原來是自己的不解風情讓黃文偉中途想要退縮。

    “好啦，幸好說清楚了，不然就太遺憾了。那現在誤會解除了，你要不要......要不要答應我的求婚啊？”

    方雯剛想開口說好，忽然想到了什麽，嚴肅地質問道，“不對！上次你問我理想型，我說表哥那樣的，年齡大的，你把我一通教訓啊，怎麽現在又要跟我求婚了？”

    “我知道你喜歡卓皓，可沒想到喜歡的這麽深，雖然不是親哥，但是表哥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吧，三代之內是不能結婚的，何況卓皓都走了......我是想讓你早點想想清楚，脫離苦海。”

    方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虧你還是律師，這什麽腦回路啊！表哥一樣的，年齡大的，說的就是你啊。還有，你又為什麽說你指不定會喜歡驕傲的、目空一切的女孩子？你真喜歡過卓栩？”

    “驕傲的、目空一切的女孩子，不就是你嗎？”黃文偉轉過身望著方雯，麵前的方雯還是緊皺著眉頭，目光裏帶著不服輸的倔強，在我眼裏，一直是最驕傲的，也是最好看的你啊。

    “我驕傲？目空一切？”方雯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麽點道理，忍不住歎了口氣，“看樣子是我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夠清楚啊。”

    “別歎氣了，方小姐。”黃文偉悄悄抓起方雯的手，在自己的手心裏摩挲著，另一隻空著的手從褲袋裏掏出一遝電影票來，“好巧，你想看的那些電影，我都有票，隻是現在都下架了。以後想看什麽，一定親口跟我說，好嗎？”

    “好。”

    “那你，要不要嫁給我？”

    “我得考慮考慮。”

    於是，最驕傲的姑娘，在新年也有了新的開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