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1 新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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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氣象,二月過去以後,許多人和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先從李淨柔說起。
李淨柔和遲浩然訂婚了,在大年初一這一天,讓樸泊和喬淨亭不得不一大早就從漓鎮折騰回h市。結果這一場訂婚儀式出人意料的簡樸,簡直可以說成幾個好友的一場聚餐。
“你們倆都是很闊的人,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摳?”顧知行不滿地挑剔著桌上的菜。
“是啊,我們倆可是把朗尼和奇諾放在我媽家溜出來的,就讓我們吃這些?”周子清也附和。
遲浩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原先家裏是要辦挺隆重的訂婚儀式來著,但是請的人我們都不熟,那些業界的名流,都是虛的,跟他們一起吃飯多不自在,所以我和淨柔商量了以後,就單獨請朋友們吃飯了,沒吃飽可以再點嘛。”
喬淨亭歪在椅子上直打哈欠,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又趴在桌上睡過去了。
“淨亭怎麽回事?”
樸泊的黑眼圈也很是濃重,“昨晚通宵了,一大早又被你們叫過來。”他把大衣蓋在喬淨亭的背上,雖然自己也很困,但是肚子還是要填飽的,於是麻木地往嘴裏塞著菜,也嚐不出什麽味道,“大家都是三十歲的人了,你既然也知道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用,就不用請這一頓了嘛,瞎折騰。”
“幹嘛?不允許啊?就準你們天天出雙入對的,我想秀一次恩愛還不行?”李淨柔嘟著嘴反抗。
樸泊不禁笑了,跟遲浩然在一起久了,李淨柔真的變得和從前大不相同。他知道李淨柔的正經和嚴肅有一半是裝給大人看的,她生性還算是活潑,但這份活潑通常都是被收斂的好好的,絕不逾矩,也不顯山露水。自從和遲浩然談戀愛以後,她骨子裏的女人心性開始暴露無遺,大概是遇到了真正可以寵著自己的男人,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行啊,你們秀唄,我們這些老夫老妻,對於吃狗糧這種事情毫不畏懼。”
“就是。”顧知行應和著樸泊,一邊忙著夾菜到周子清碗裏。
李淨柔不滿地“哼”了一聲,叫過服務員來結賬,然後拎起大衣就要走。
“什麽意思啊?請我們吃飯,自己倒要早退?”
遲浩然趕忙跟著站起來鞠躬,臉上的笑意還是很深,“對不起大家,我和淨柔下午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所以你們吃著,要點什麽菜盡管點,都會記在我賬上的。”然後匆匆轉身離去,留下一桌的客人麵麵相覷。
“他們倆還真是任性啊,把我們耍的團團轉。”
“謔,服務員,在給我加五盤頂級牛肉。”顧知行吆喝道,然後俯下身對悄聲對樸泊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吃窮他。”
李淨柔和遲浩然來到的地方是那家小小的紋身店,店主貓兒也是接到了李淨柔的電話以後匆匆趕來的,正在店裏打掃衛生。
一踏進大門,遲浩然就滿麵歉意地對貓兒鞠躬,“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看門口還貼著正月十五以前不營業呢,這次真得麻煩你了。”
貓兒抿嘴一笑,衝李淨柔聳聳肩,“沒關係,姐們嘛,就是這麽用的。”
李淨柔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就知道你講義氣,其實這件事也沒這麽著急,是我一時心血來潮。新年第一天,又是我和遲豬訂婚的日子,做出點改變,比較有紀念意義。”
貓兒忍不住笑,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那個被稱為“遲豬”還笑得很開心的男子,推了李淨柔一把,“你在外麵就不能給你男人點麵子,也不怕人家以後不要你。”
李淨柔看了看遲浩然,遲浩然立刻紅了臉,像是被暗戀已久的心上人注視了一般,他趕忙擺手道,“她就這樣,我也習慣她這麽對我了,沒關係的。”
“嘖嘖嘖,妻管嚴。”貓兒把兩人帶到裏麵的工作室,“洗紋身的話你不怕我們這種小作坊不安全?應該去醫院的呀。”
雖然李淨柔沒有說明來意,但貓兒隱約覺得她肩膀上的那個p2是時候洗掉了,便大膽作出了猜測。
“不洗,這家夥說洗紋身太疼了,說不定還要好幾次。”
遲浩然連連點頭。
貓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個男人心也太大了,知道了未婚妻紋身的含義,還願意讓她保留,簡直寬容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這麽吃驚幹嘛?我當然不會留著它了。你不是h市出了名的紋身設計師嗎?你看看能不能給我設計一個新花樣,巧妙地把原來的紋身給遮蓋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貓兒若有所思。
“順便給我也紋一個!”遲浩然興致勃勃地補充,“情侶的,嘿嘿。”
貓兒的技術並不是浪得虛名,半個小時之後就完成了設計稿,彎彎的月亮上掛著一架秋千,一個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手裏握著星星。月亮正好是c字型,象征著遲浩然的遲,秋千的模樣是l,象征著李淨柔的李,“一會兒給遲浩然紋的時候,把女孩換成男孩就行了。”
遲浩然自然是小雞啄米一樣不停地點頭。
已經嚐試過一次的李淨柔對痛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沒費多大功夫就完成了紋身。
問題就出在遲浩然身上,比起原本已經算得上乖乖女的李淨柔,他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優等生,別說抽煙喝酒燙頭,學生時代連ktv都沒去過幾次的他,對於紋身這樣的事情是毫無了解的,隻是抱著想跟李淨柔一塊兒的心思,什麽準備都沒做,便來到了這裏。
“有多痛?”
“如果說被蚊子叮一下的痛感是1,那紋身的痛感可以達到幾?”
“如果紋錯了怎麽辦?會塗塗改改嗎?”
無數個問題從他的嘴裏吐泡泡一般冒出來,李淨柔聽得不耐煩,從包裏找出一盒口香糖,取出一片塞進遲浩然嘴裏,“好啦,安靜一點,我在這裏呢。”
遲浩然鼓著腮幫子嚼口香糖,一邊委屈地說,“不瞞你說,我真的是打針都怕疼的人......”
“那你還一定要跟著我來?把衣服穿好,咱們回去。”
“不不不,不回去,不回去。”遲浩然見李淨柔有些慍怒了,馬上乖乖地閉嘴,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小羊羔,還閉上了眼睛。
更加可笑的是,他閉上眼睛不超過五分鍾,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而這時貓兒剛剛做好準備工作。
“天哪,他是有多困?”
“最近過年,公司裏有很多客人都要他接見,很忙,業務又重,好久沒睡過好覺了。”李淨柔溫柔地撫摸著遲浩然的頭發,目光裏帶著些心疼。
這樣也好,紋身就在悄無聲息中進行著,都不用害怕他吱哇亂叫了。
“你也是,自己變叛逆了不說,還帶著人家一起叛逆,這麽乖的男孩子,帶人家紋身幹嘛?”
李淨柔笑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男孩子?大家都是可以獨立思考的人,做什麽決定一定是想清楚了的。”
“所以你跟他訂婚,也是想清楚了的?”
“當然了,腦袋裏這輩子都沒有這麽清晰過,從未對一件事這麽有把握。或許在你看來他有些太膩歪太傻乎乎的,但我知道他隻有在我麵前是這樣的。你要說我對他太凶、太不客氣,對不對?也算是我愛他的一種方式吧,他選擇用柔軟的一麵來迎合我,那如果我也表現得太過溫和、不堪一擊,兩個人就會像兩顆果凍一樣,靠近、互相碰撞,就彈開了,我稍微強硬一點,才能恰到好處地收服他的柔軟,而且我也不是一直這樣的。”
“我能看得出來,上次你跟樸泊來這裏,真個人都畏畏縮縮的,雖然他表現得並不霸道,你卻像欠了他百把萬似的,氣氛那叫一個尷尬啊,我都不喜歡你那樣。所以,很高興你能遇到一個讓你展現真實自我的人。”
“果然是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啊。”李淨柔看著遲浩然,眼底漾起笑意,她輕輕觸摸了一下自己的後背,還帶著隱約的痛感。
我終於,也為你留下了一點印記。
再說到喬淨亭通宵的原因。
按照漓鎮的習俗,首先過年要回老家,其次大年三十這天晚上女人要在丈夫家過年。樸泊想著兩家離的也不遠,不想讓喬淨亭的父母和爺爺孤零零的,便和父母商量能不能把喬家人接來一起過年。
白梅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做菜是她的愛好,多做個菜不再話下;樸景廉那邊雖然對喬淨亭的家世一直不很滿意,但是孩子們都已經結婚有了孩子,上一次王春嫻又幫了自己大忙,他沒有理由拒絕,便點頭答應了。
晚飯過後,兩個爺爺聚在一起下棋,倒還算有話說,男人們都圍著電視看春晚,喬淨亭、王春嫻和白梅三人一起收拾碗筷、打掃廚房,將近十點才忙完。
“這春晚先出來的淨是些小年輕,不認得。”喬海峰抱怨。
樸景廉也點頭,“是啊,沒意思,我都想睡覺去了。”
“別呀別呀,”王春嫻端著果盤從廚房裏跑出來,“年三十是要守歲的,你們男人哪能這麽早睡?”
白梅跟在後麵,笑吟吟地說道,“他們要睡就睡去吧,淨亭他爸,客房我們已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去睡的。”
“不用不用,不用在這兒睡的,我們一會兒回去睡,又不遠。”
“恐怕不行咯,你看。”白梅朝著客廳擠擠眼睛。
幾分鍾之前還在為跳馬還是挺卒愁眉苦臉的兩個老人如今已經打起了瞌睡,尤其是樸泊的爺爺,早就半撐著腦袋打起了呼嚕。
“先扶兩位老人進去休息吧。”樸泊從沙發上跳出來,扶著爺爺們進了臥室。
“房間不夠多,就讓他們兩位湊合一晚了。”白梅解釋道。
“真是謝謝你們了,老爺子也真是,怎麽一下子就睡了呢。”喬海峰不好意思地笑。
“你看啊,還剩兩個房間,咱們這兒六個人,總有人要守歲才行。”白梅計算著,“這樣吧......”
“我們年輕人守著就好,我和樸泊看電視。”喬淨亭挽過樸泊的胳膊,其實她已經有些犯困了,懷孕以後總覺得睡不夠,每天吃完晚飯就開始瞌睡。
“那怎麽行,你現在懷孕了,是我們整個家的寶貝,怎麽能讓你強撐著?”白梅表示不同意。
“撐著就撐著唄,哪有那麽嬌氣,我當初懷孕的時候還不是在家裏忙裏忙外的,你不用管她。”王春嫻在包裏掏了很久,拿出一個細長條的盒子放在客廳的餐桌上,“這樣吧,我們來打牌,過年嘛,不打牌怎麽熬夜?”
白梅有些尷尬,老實說老樸家還真沒有打牌這個規矩,但是她也想不到別的消磨時間的方法,隻好跟著走到餐桌旁。
“打撲克牌嗎?我可以參加的!”樸泊興衝衝地跑過去,按了按喬淨亭的手,示意她去房間睡覺。
“撲克那玩意兒我可不會,我帶了這個,長牌。”
樸泊這才發現王春嫻手裏的牌盒子比撲克牌細長很多,上麵的花紋也是他不認識的。
“這個......”他有些為難地摸了摸腦袋。
王春嫻看看白梅,對方也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你們都不會?長牌可是咱們這兒的......算是風土人情、特色吧?”
沉默了好久的樸景廉走過來,一語驚人,“我會,我來打。”
白梅錯愕地轉過身去,“你連撲克都不打,怎麽會這個?”
“當年當兵的時候學過。”樸景廉悄聲說,好像在說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應該還不賴的,怎麽樣,還差幾個人?”
王春嫻伸出兩根手指。
“你一起來吧,學著點。”樸景廉攬過白梅的肩膀。
“我就不了,學不會這些,我的天賦都被家務和做菜耗盡了,白天算賬夠累的了,沒精力學這些,看看就好。”
“老喬呢,你也一起來啊。”
沙發上已經傳來了清晰可聞的呼嚕聲,王春嫻走過去拍拍喬海峰的胳膊,毫無反應。
“我們上吧,我們倆年輕,學得快。”難得見樸景廉這麽有興致,恰好也是母親喜歡的事,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促進兩家感情的好機會,喬淨亭強打起精神第一個坐到桌邊,然後朝樸泊招手,“你也來啊。”
“你不困?”樸泊半信半疑地走過去。
“不困,剛眯了一會,已經好多了。”
幸好所有牌類“競技”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學起來也不算困難,喬淨亭和樸泊很快就上手了,加上王春嫻很會調動氣氛,一場牌打下來很快就過了十二點,一桌人還是精神抖擻。
“淨淨,我看你還是去歇著吧,你不困,愈初困啊。”
“三餅。”喬淨亭果斷地甩出一張牌,麵色紅潤,眼裏亮閃閃的,方才的困意早就無影無蹤。
“吃。”樸泊見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便也毫不留情地接了喬淨亭的牌。
“淨亭,你早點歇著,大不了我來。”白梅剛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樸泊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媽,你勸人倒是也拿出點誠意來呀。”
“別多廢話,打牌打牌。”樸景廉一臉嚴肅地打斷了對話。
“我不困,樸泊,你出啊,別愣著。”
先是被父親說,又是被喬淨亭懟,樸泊長歎一口氣,恨不得把手裏的牌一把扔在桌上,從什麽時候起老婆和老爸變成一條戰線上的了?早知道就不該答應喬淨亭學牌,這下子怕是沾上了牌癮,戒都戒不掉,根本停不下來啊。
“贏了!”喬淨亭喜滋滋地站起來扭了扭腰,“下一把,下一把。”
“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人胎教都是聽音樂啊做瑜伽的,你這兒竟然打牌!萬一愈初生下來就愛打牌,以後吃喝嫖賭,這怎麽行!”
“說什麽呢你!”喬淨亭洗牌洗到一半,過來扯樸泊的耳朵,“從來沒見過有人詛咒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吃喝嫖賭的!”
“饒了我,饒了我,我陪你打還不行嗎?”
原以為會很漫長的一夜就這樣飛快地過去了,清晨時卻又接到李淨柔邀請他們參加訂婚宴的電話,樸泊仰天長嘯,恨不得立刻死在床上。放下牌的喬淨亭也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靈魂,耷拉著腦袋,完全提不起精神。
“以後再也不讓你打牌了,孩子生下來以後,我要把所有與賭有關的東西藏起來,太可怕了!”樸泊一邊開車一邊信誓旦旦,再側過頭看喬淨亭,早就歪著腦袋靠在車座上睡著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