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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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父率先反應過來,站起來問我,“回來啦?”

    我還記得十五年前,我媽第一次領我到繼父家裏吃飯,他看到我們說的第一句也是,“來啦?”

    時光荏苒。

    那年初次見我就對我翻白眼的小女孩也長大了。

    接著,我媽去世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漸白了一半的頭發,佝僂著腰。

    他似乎一直是這樣的姿態,用他的話就是,笑臉相迎,和氣生財。

    直到我媽去世,我都想不明白,我媽到底看上他哪點。

    好像他哪一點,都配不上我媽。

    是以,我從來沒喊他一聲爸,他也從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還是真的....不在乎,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這個家裏,我最不想撕破臉皮的人,就是繼父。

    我瞄了眼靳少忱,慢半拍地點了點頭。

    秦武也站了起來,怒目而視的搞得跟沒離婚前看到老婆出.軌的老公一樣。

    我還記得,離婚那天跟他說過,下次再見能動手我不會跟他嗶嗶。

    他抿著嘴沒說話。

    王欣彤一雙眼滴溜溜地一直盯著靳少忱,她眼裏散發太多信息,好奇,驚訝,恍然大悟,她應該是認出來那天在酒店前台見過他。

    但她眼裏流露更多地是嫉妒。

    我突然就說不出地自豪,現在來看,秦武和靳少忱何止雲泥之別,簡直就是人狗之差。

    繼父看著靳少忱問,“這位是...?”

    “他……”我囁嚅著,還不知道怎麽介紹,手上一暖,靳少忱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交纏。

    “看不出來嗎?”他笑著舉了舉相握的手,眉眼溫情地看向我。

    很多年後,回想起這一天這一幕時,我已經忘了其他人說過什麽。

    唯一記得的就是,蕭寒冰冷的天氣裏,那個男人筆挺地站在那,用寬闊的胸膛做我的後盾,用結實的肩膀做我的依靠。

    他當著眾人的麵理了理我耳邊的頭發,語調溫柔似水,“乖,去拿戶口簿。”

    我就傻傻地點頭進了我的房間。

    門沒關,我就聽到繼父喊王欣彤倒茶給客人喝,我心想,王欣彤那廝保不準趁著倒茶對靳少忱拋.媚.眼,隨後我就靳少忱不鹹不淡地聲音,“幾位客人打算呆多久?”

    空氣一下靜滯了。

    我找戶口簿的動作都停了,我懷疑我聽岔了。

    講道理啊,他才是客人啊。

    我陡地想起了那通撕心裂肺的電話。

    以及那人站在寒冷的霜霧下,像是許下諾言一般擲地有聲地問我。

    “怎麽樣,需要我幫你討回來嗎?”

    所以說。

    靳少忱不是過來替我示威的,他是真的,過來幫我討回屬於我的東西。

    我把所有證件都裝在信封揣在懷裏,抬腳準備出去時,身子微微傾斜趴在門框上,想偷偷看一眼門外的狀況。

    客廳裏繼父訝聲問,“你說什麽?”

    王欣彤還努力端著姿態,捏著笑,“客人你開什麽玩笑呢?”

    “你算個什麽東西?!”秦武怒聲吼了出來,被王欣彤拉在身後,繼父尷尬地笑,“別介意,他…他…”

    靳少忱很是大度地微笑,他神情慵懶地解開自己脖子上的黑金紐扣,這個動作讓他添了幾分雅痞,“桃子的前夫是吧,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的身份。”

    我第一次見識到靳少忱的這一麵。

    微笑和狠戾兩相結合,讓人在他溫和的表象下又能清晰領會到他的狠厲。

    “桃子最近很忙,這套房我幫她處理了,你們還剩幾天參觀時間,好好把握。”

    他笑著說完,又高聲喊了我的名字,“把房產證拿過來。”

    他發現我了。

    我隻好裝作剛找到東西的樣子出來。

    王欣彤立馬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姐,這房子不能賣,賣了咱爸住哪兒?!”

    我本來沒想過要賣房,但也沒想回來住,這房子說是給我,其實就是留給了繼父和王欣彤,根本沒我啥事。

    但我沒有說話,我隻是用力抽出手,走到靳少忱身邊,抬頭看著他的目光說,“找到了。”

    “爸,你說句話啊,姐要把房子賣了,咱們以後住哪兒啊?!”王欣彤真的急眼了,直接扯著繼父的胳膊就要拉他過來到我跟前,“爸你快跟她說說啊!!”

    繼父搓著手,他確實滿臉的尷尬,甚至還有些討好的意味,“沒事,這房本來就是桃子的,應該的應該的。”

    我媽去世前常叮囑我,讓我把他當成我的親爸照顧。

    所以,我賺了錢之後,第一筆收入就是給他買了按摩椅。

    以後每個月的工資都會抽一半遞給他當生活費。

    甚至結了婚,還把他接過來同住。

    我甚至計劃好了,以後賺多一點的錢,給他單獨買個房,再請個保姆照顧他。

    王欣彤喋喋不休地數落,好似我真的是個忘恩負義十惡不赦的沒良心的人。

    “應該什麽應該,你養了她那麽多年,到頭來還被她趕出去,傳出去也不怕丟死人...”

    “你閉嘴!”

    “爸!咱們都要被趕出去了!你就不著急啊!也對,她從來就沒把你當過爸!這要是親爸會是這個待遇?!”

    “你!”

    “我說錯了嗎?!當年要不是你娶了她媽,她們哪能過上這種太平日子,現在倒好了....還想把我們趕出去...白眼狼一個...”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繼父動了怒,差點揚手要扇王欣彤。

    可是最終他也沒有下去手,畢竟,那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冷眼聽著,終於在聽到那個字時忍不住了,“王欣彤,我的事不要扯到我媽,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說別的都好說,就是不能扯到我媽!”

    靳少忱扣住我的手,他皺眉盯著我憤怒炸毛的臉看了會,問我,“生氣?”

    他像是在考究我的表情,以此來計劃和實施接下來的步驟。

    我想起那通穿透耳膜的嘶啞哭喊的電話,愣了愣,搖頭,“我們走吧。”

    我沒想過用傷害別人來泄憤。

    可是我不想傷害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想傷害我。

    在我們走之前,秦武嗬嗬冷笑了一聲,“楊桃,那天在酒店裏就是他對吧?!嗬嗬...你竟然有臉把奸夫帶到家裏來....”

    我剛還在想,秦武居然這麽沉得住氣。

    卻原來,還是那個暴脾氣。

    我轉過身,特諷刺地看了他一眼,又對比了下身邊站著的靳少忱,愈發覺得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簡直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還大。

    秦武從早到晚都是一身保安製服,除非是放假,否則很少穿自己的衣服。

    再看靳少忱,天生的衣架,身高腿長的,加上那張秒殺男女老少的帥臉。

    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我媽如果地下有靈應該會爬出來偷笑。

    嗯,一定是這樣。

    底氣足了點,我就特別硬氣地反駁他,“你都光明正大在家裏嫖了,我怎麽就不能出去...找了?”

    嘴一欠,差點把最後那個字說成嫖,明顯感覺到身邊靳少忱的身體都僵了一瞬。

    我抽空瞄了他,隻看到他滿臉的黑氣。

    下一秒,他把我鉗進懷裏,旁若無人地貼著我的脖子跟我咬耳朵,“你死定了。”

    語氣曖.昧危險。

    隻這樣四個字,把我方才的怒火全部澆滅。

    秦武沒想到我居然敢當著繼父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無異於直接告訴繼父,他的寶貝女兒王欣彤就是那隻雞。

    一時間,王欣彤和秦武麵麵相覷,紛紛尷尬又惱火。

    我那句話一出,把繼父嚇了一跳,他滿目震驚地站在那像是沒有消化完我那句話的意思。

    他身體不好,我真怕我們這些人打嘴炮,不小心傷了他,隻想快點離開。

    顯然,有些人狗急跳牆欲蓋彌彰。

    王欣彤突然衝出來攔住了我們,朝靳少忱笑得歡暢。

    我心裏一驚。

    直覺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麽。

    卻趕不及阻止她。

    隻能聽到她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我的耳膜,直擊我的心髒。

    “這位先生,和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在一起沒什麽,就是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她墮過胎?”

    從小學接受高等教育,到入警校接受黨和組織的培養,我楊桃活了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墮胎兩個字沾上邊。

    而今,離婚加墮胎,再算上出.軌,就是我楊桃的標簽。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在聽到這句話時,率先去看秦武的表情,可他沒有報複後的愉悅,反而一臉不滿地瞪著王欣彤。

    目光一錯,發現我在看他時,他立刻厭惡地瞪著我。

    不論何時,我聽到那個字眼,依然在意孩子爸爸的看法。

    所幸,他還沒有完全喪失良知。

    說不上欣慰,隻覺得,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下了。

    孩子的事一直是我心裏的刺。

    每次拔出來連筋帶血。

    手上一疼,靳少忱握著我的手不停用力勒緊,幾乎勒得我骨節變形。

    我忍著疼看向他,隻看到他深藍的眸子神色莫辨,複雜難懂。

    良久,他攬著我笑了,聲音像一顆石子砸進了我心裏,激起一池漣漪。

    他說,“她這輩子隻能生下我的孩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