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宋,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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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懷穀岔開腿蹲在濕漉的甲板上,望向遠方,除了海平線,還是海平線,陸地什麽的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娘的,這鬼地方連根煙都沒有。”徐懷穀神色無奈地撐著身邊的木桶,慢慢站了起來,嘴裏還嘀咕著。自從來到這裏,他就不奢望什麽上岸了,這都漂了快一個星期了,肚子都快癟了,現在船上關心會不會餓死的比關心能不能上岸的人多得多。

    這是艘福船,就是那種隻能在船舶博物館裏看到的老古董。而這艘福船卻比那些博物館裏的模型更滄桑,甲板上附著著的一片片黑紅的斑點,有的都幹了、枯了似的黏在甲板上,比蚊子血黏在皮膚上還惡心。

    就沒個人打掃打掃嗎?就算沒專門的清潔工,你們就當是講講衛生也行嘛。

    徐懷穀對這船上的眾人很是無語,但是也得忍著不能發作。畢竟這是群可憐的家夥,幾天前,剛剛亡了國。

    徐懷穀在這船上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大宋,亡了!”

    ……

    2018年6月中旬,徐懷穀根據上級命令,隨艦隊去往索馬裏執行一項護航任務。

    進入印度洋之後,徐懷穀所在的這艘護衛艦的雷達突然失靈,本來這事兒讓勤務兵去看看就得了,身為高級工程師的徐懷穀隻需要在控製室裏遠程指揮就行了,但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自己跑到主桅上去修雷達。

    平時徐懷穀就是艦隊裏的刺兒頭,雖說是個高級工程師,但徐懷穀也就24歲,可以說是年輕有為。年輕人嘛,就是受不了枯燥的生活,總想搞事情。本來他是在主艦跟著艦長學習的,這可是個晉升的好機會,不知道多少人擠破頭都想去主艦,在艦長身邊工作,隻要表現得好了,受到艦長賞識,指不準哪天就升銜了。

    但是徐懷穀倒好,一個勁想調到別的艦船上去,以他的說法就是“天天待艦長身邊憋屈不自在”,結果真的如他所願,艦長把他下放到這個護衛艦來了,因為這小子夾帶煙酒,還光明正大得賣給船員。

    徐懷穀到了這艘護衛艦上是真自在了,每天就檢查檢查故障,吹吹牛皮,今天嫌船艙太悶,出去透透氣,結果誰知道哪兒來的巨浪,足足有桅杆那麽高,出現得又突然,一下子就把站在露天指揮台上觀察雷達的徐懷穀卷進了海裏,搞得徐懷穀連“遺言”都沒留下,就莫名其妙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徐懷穀想想就特別的後悔,當時自己要是不出去透這口氣,自己也不會到這麽個鬼地方來。

    ……

    徐懷穀醒來的時候就是一身濕漉漉的,又躺在這濕漉漉的甲板上,剛睜開眼,就惹不住打了個噴嚏。被那麽大的浪卷到海裏,又躺在冰涼的甲板上,饒是他這種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人,也是扛不住。

    徐懷穀定了定心神,仔細觀察周邊環境,眼珠子上下左右都溜了一圈,發現一群人正圍著自己,他們大多是裹著粗布衣裳,有的甚至披了個麻袋還瑟瑟發抖的中年男人,看體型應該是南方人,有幾個人臉上瘦的跟骷髏似的,皮包骨。

    這活脫脫一群難民啊!

    自己這是被偷渡客給救下來了?不過自己艦隊才剛進印度洋,這兒也不至於有偷渡客吧?

    徐懷穀陷入思索,一股濕冷的海風吹過,讓他打了個激靈,怎麽這麽冷?

    由於出海的時候是在夏天了,他們艦隊也不是去南半球執行任務,所以水兵是清一色的穿夏季軍裝的。

    徐懷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嗯?口袋呢?軍裝的口袋他摸了多少年了,不至於找不出準口的,他很奇怪地半坐起來埋下頭去,定睛一看,這是啥裝扮啊?一身鐵甲,脖子上還圍了個紅領巾?難道自己被哪個劇組給救下來,順便讓我客串一下小兵屍體,廢物利用?呸,資源利用?

    徐懷穀感覺腦子一片混亂,有點兒跟喝酒喝斷片兒似的,有些頭疼,也不管身邊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副都頭?副都頭?”

    一個瘦得跟個猴兒似的小夥兒,在人群後頭試探性地朝徐懷穀詢問了兩聲。

    瘦猴兒見他沒有反應,覺得自己隔得太遠了,費了好大勁擠近徐懷穀身邊,用手輕推了徐懷穀兩下:“副都頭?徐副都頭?”

    “嗯?你是誰?推我做什麽?”

    徐懷穀還在頭疼呢,見這瘦猴兒推自己,覺得這人添亂,有些惱火道。

    “副都頭,小的張幺啊,您不記得了?”

    “不記得,我認識你嗎?”

    “嘿,不打緊,不打緊,您可算是醒了,大家夥兒還等著您做主呢!”

    張幺嘿嘿一笑,看了看人群,故意大聲說道。

    “他能做什麽主?怕是嚇傻了,人都認不清。”

    徐懷穀左側站著的一個書生裝扮,不過和眾人一般服裝破破爛爛的家夥,嘲諷地哼道。附近幾個和他類似的穿著也連連附和著。

    “別吵了,讓副都頭去艙裏歇息歇息,其他的事,過後再商議吧。”正當這兩人互相抬杠之時,一個輕柔的女聲從人群外飄進眾人耳朵,本來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散得無影無蹤,張幺和那書生模樣的人立刻閉口不言。

    ……

    徐懷穀被幾個漢子抬進船艙,那個張幺像跟屁蟲似的,一直跟在徐懷穀身邊。

    “你們出去盯著,別讓那幾個腐儒再生事端。”

    “是。”

    張幺讓那幾個漢子出去後,便在徐懷穀身邊跪下身來,嗚咽起來。

    徐懷穀也樂得終於脫離了被人圍觀的處境,鑽進稻草和麻袋組成的“豪華大床”裏,沒辦法,瞧這群人穿得就很落魄,想要席夢思是不可能的了,湊活著保暖吧。

    見這名叫張幺的小夥兒哭唧唧的,躺下的徐懷穀皺著眉頭說道:“兄弟,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哭哭唧唧不像樣。”

    “公子,你終於醒了,小的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嗚嗚嗚……”

    “公子?你剛剛不是還叫我副都頭嗎?咋又改詞兒了?你這演的不到位啊,導演呢?”

    “公子,什麽是導演啊?您真不記得小的了?”徐懷穀莫名其妙的這些話,讓張幺也是一陣暈頭轉向,難道公子是因為被海浪拍成傻子了?

    張幺覺得公子可能是不記得了,隻得解釋一通:“公子,去年老爺就說了不讓您趟行朝這渾水,您偏不聽。帶著族裏幾十精壯,從雷州跑到官家那兒,討了個進武副尉,當了這艘船的副都頭。您當時還說什麽‘大宋兒郎當以死赴國難’,勸都勸不動,小的的命是您撿回來的,為了讓老爺稍微放點兒心,也隻好跟著您。得,現在好了,這次算是真的……”

    張幺怕自己說的話刺激了公子,又出什麽事兒就麻煩了,陡然停了下來。

    “行朝?官家?現在是多少年?”徐懷穀邊聽張幺說,邊思索著,聽到“行朝”、“官家”這兩個詞,猛然想起了什麽。

    “祥興二年啊。”張幺覺得徐懷穀傷得不輕,日子都記不住了,有些愕然,又有些頹然道。

    祥興二年,崖山之役,曆時320年之久的大宋就此滅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