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預感她要離開我，因為我瞧見她的身後有無數的火光，如惡魔的舌頭，要將她的身子席卷。無數支長箭從天而降，朝著奶娘逼來。

    “以後，奴婢不能陪著你了，”奶娘的神情不為所動，笑容在她的唇瓣上綻放成華，“再見了，奴婢的二小姐。”

    奶娘的聲音剛落，無數支長箭如驚濤駭浪，瞬間將奶娘嬌弱的身子淹沒。

    “奶娘！”

    我撕心裂肺的叫喊著，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子。我的身邊並沒有奶娘，我伸出的手握住的是一團空氣，我的床邊坐著娘親，還有姐姐。娘親的眼眶紅紅，眼角濕潤，她又哭了。我怔怔，望著屋中熟悉的景色，我氣喘微微，臉上濕潤一片，被窗縫間竄入的涼風輕輕一吹，冷颼颼的。

    “娘……”我緩緩將目光移到娘親身上，輕聲問道，“奶娘呢……”

    娘親的麵色一沉，瞳眸之中帶著一抹哀傷。她望著我，歎息一聲，搖搖頭。

    “沂瑤……娘不願騙你，張氏已經死了。”娘親道。

    “怎麽死的？”我握緊娘親的手，牙齒顫抖，抽噎著，“是……是被皇帝陛下殺死的麽……”

    娘親沒有回話，而是將我擁入懷中。娘親的身子發著抖，喘息聲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的心仿若被人緊緊的捏住，快要窒息。我離開娘親的懷抱，從床上走下。我正要推門而出，卻被娘親攔下。

    “沂瑤……”娘親忍著快要爆發的情緒，她蹲下身，握著我的臉，咬牙道，“你聽娘親與你說，娘親知曉，你難過，娘親同你一樣難過。但如今我們處境艱難，你千萬不要出涎玉宮，不要去找任何人。

    張氏是我帶入宮中的，陛下雖然沒有追究我的過錯，但已經收回讓我們回邊關的聖旨。我們三人如今是那案板上的魚，隻能靜默，等著風浪過去，你可明白？”

    我怔怔，不可置信的望著娘親，娘親的話讓我逐漸平息下來，她的眼眸布滿血絲，想必是一夜未睡。她還身著昨日那身華貴斐然的裙襖，臉上的妝容還未褪去，被淚水渾濁，黏濕一片。

    我從未見過娘親如此狼狽的模樣，我心口一疼，重重的點下頭。

    後來，我聽伺候娘親的宮人說，昨晚皇上來了。問話娘親奶娘的底細，娘親整整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直到腿腳酸麻，身子微顫，皇上才讓她起身。

    皇上走後，瑜貴妃來了。她將娘親狠狠數落一頓，娘親不敢吭聲，隻是跪著謙卑的聽著瑜貴妃數落，直到皇後娘娘來此，瑜貴妃才憤然離去。

    就這樣，娘親跪了整整一夜。她卻並未合眼，而是來到我的床邊，陪著我。

    姐姐一直站在角落，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幽幽的望著我，有憂傷，也有埋怨。娘親離去後，姐姐並未跟上娘親，而是站在我跟前，語氣幽冷道：“都是你害的！”

    我抬頭，錯愕的望著姐姐，姐姐眼中的埋怨濃了幾分，我動了動幹澀的唇，想要說什麽，姐姐眼中的恨卻在一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愧疚。

    “我……”姐姐頓了頓，卻沒了下文，她咬咬唇，轉身，從我房中跑開。我並未追上姐姐，而是站在房中，如失了魂魄的木偶，呆立著。

    房中空蕩蕩靜悄悄，靜得隻能聽見我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望著眼前冰冷無溫的房，我這才真真意識到，奶娘已經不在了。

    我聽娘親的話，並未離開房。在房中連著呆了四五日，我突然靈光一閃，趁著夜色，貓著腳步來到西廂院的黑屋子。黑屋子靜悄悄的，隻有輕微的落雪聲“啪嗒”作響。

    我走到黑屋子中，等待著。有一種預感在我心中蔓延—喬瑾珩會來這裏。

    等他的傷勢好後，他一定會來這裏。

    他的功夫高深，宮中的侍衛再多，也是攔不住他。

    他欠我一個解釋。

    我等到深夜打更，仍未等到喬瑾珩。我沒有放棄，每天夜裏都會來到黑屋子。

    我一定要見到他。

    終於，也許是上天聽到我的請求，在半個月後，我終於等到喬瑾珩，我站在黑屋子中，瞧見窗外牆垣上，突然飄上一抹白色身影。

    我望著喬瑾珩，心中有些許的緊張，更多的，是欣慰。

    他，真的來了。

    喬瑾珩緩緩落入院中，未曾在雪地上留下腳步之聲。他走進屋子，站在我眼前。

    “我一直在等你。”我道。

    “我知道。”喬瑾珩的聲音帶著一縷疲憊。

    “我的奶娘，就是你要找的人，對不對？”我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喬瑾珩點點頭，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對。”

    “你要阻止的人，也是奶娘，對麽？”我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

    喬瑾珩遲疑片刻，微微頷首：“對。”

    “那你為何沒有阻止她？”我哽咽著問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你要找的人是奶娘，若你早些告訴我，我一定會拚命阻止她，不讓她犯傻！”

    “……”喬瑾珩緊抿著薄唇，眼眸哀傷。他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手掌緊握成拳，微微顫栗。

    不知過了多久，喬瑾珩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嘶啞的磁性。他望著我，輕聲道：“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曉的，我都會告訴你。”

    我咬著唇，未發一言。

    喬瑾珩與我說起奶娘的過去，他的聲音寒徹如冰，令人生冷。

    他道，奶娘的夫家並非姓張，而是姓喬。喬家在喬南水鄉格外有名，創建過一個武林門派，名喚——玄鳥堂。

    玄鳥堂以劍聞名天下，見過玄鳥堂門徒劍法的，都稱其劍術出神入化，宛若雄鷹。

    奶娘名喚唐水清，是玄鳥堂第三代幫主喬南遠的妻子。

    十年前，玄鳥堂被無端卷入一場冤案。

    皇上登基一年，正值叛亂當道，曾將軍手持兵符叱百萬騎軍平息叛亂。事後，在調查叛亂者名單時，不知為何竟有玄鳥堂的名字。

    名單上出現的門派，宗室，一律當斬。但玄鳥堂從未參與叛亂，卻無端出現名單之上。玄鳥堂門眾大呼冤枉，但無人肯聞其冤。

    喬南遠用生命保奶娘與她的孩子逃出，自己則喪命朝廷騎軍。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

    除了奶娘，與她兩個孩子外，玄鳥堂一千餘人，皆遭斬殺，斬頭台上，血流成河。百姓高呼，皇上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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