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攜著我回房，為我換上禦寒的大氅，扣上前襟的翡翠紐扣後，明慧提著燈籠左顧右盼與我一同離開涎玉宮。

    此時天色餘暉散盡，一輪彎月在薄霧中恣意穿梭。我與明慧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宮苑，小心前行著。

    我從未去過清雲觀，關於清雲觀的事情也是偶然間聽魏怵修說起。

    皇上膝下最小的玲瓏公主身子骨弱，常年病痛纏身。宮中太醫治標不治本，玲瓏公主生母蓮妃娘娘愁腸百結，夜夜陪在玲瓏公主床頭以淚洗麵。

    太後慈悲，勸皇上親寫諭旨，大張皇榜，招普天下神醫進宮為玲瓏公主診斷。

    最後，玲瓏公主的病被一個年輕的道士治好。皇上賞賜重金，他卻不受。

    太後為感激此人，在宮中修建道觀，拜元始天尊，以弘道家威嚴。

    此事，曾一度在宮中口口相傳。

    “到了。”明慧停下腳步，我抬頭望去，一座氣宇恢弘的道觀聳立眼前。道觀黃瓦紅牆，拱形圓柱門上，金色的牌匾洋洋灑灑揮著三個大字“清雲觀”。

    道觀正前方，則立著青銅煉丹爐，做工精巧，爐身有瓊露仙人在祥雲穿梭，栩栩如生。

    “要進去麽？二小姐？”明慧問。

    “不必了。”

    我搖搖頭，正對著清雲觀而跪。見我跪下，明慧怔怔，跟著我跪拜下來。

    “小姐為何要跪在這裏？”明慧不明其意。

    “你會知道的。”我道。

    明慧不再多問，朝著觀中的元始天尊恭恭敬敬跪一個道禮。

    夜晚的風很大，觀中並未點燈，隻有兩點香火光立在半空中。道觀外的青石地涼透腿心，明慧的麵頰被寒風刮得凍紅，吸氣時已有堵塞之聲。

    “明慧，你還好麽？”

    我擰著眉，心下頓時升起幾分愧疚。明慧含笑盈盈，搖搖頭：“奴婢沒事。”

    “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去，娘親那兒我會為你說話的。”我道。

    “二小姐，奴婢不累。”明慧柔聲回道。

    我聽著她溫柔的語氣，心頭不由的湧起幾分傷感。我低垂下眉眼，輕聲道：“明慧，你的聲音真像奶娘。”

    “二小姐是想念張氏了麽？”明慧問道。

    我頷首。自從奶娘過世後，我從未再任何人跟前提過奶娘，奶娘成了涎玉宮的禁詞。

    也許是今夜月色太濃，讓我心中起了思念惆悵，我不由的在明慧麵前提起了奶娘。

    好在，明慧並未如其他宮人那般惶恐，堵我嘴巴。也許是因為此地隻有我與她兩人在，她才可以毫無顧忌的勸慰我。

    我曾聽皇後娘娘與娘親說過，奶娘並未受苦，她被打暈之後，她已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的屍首被人用草席裹著，運到荒郊野嶺的亂墳崗。

    但皇後娘娘命人跟蹤趕屍的奴才，將奶娘的屍首抬出埋葬，立了無字碑。

    皇後娘娘仁慈，對於皇後娘娘，我無盡感激。

    “二小姐……”

    明慧正要與我說話，我輕噓一聲，示意她不要再說。明慧閉上嘴，她隨著我的餘光看去，一嬤嬤打扮的老人入了院子，走進廊中，她的邁步細若無聲，身子挺得端莊。

    她的身後跟著兩個梳著雙平髻的宮女，低垂著頭，默默跟著一尺長的距離。

    嬤嬤下了雲廊，緩緩與我走來。

    我抬眼瞧去，眼前的嬤嬤方形臉，模樣雖寡淡，但勝在眉目慈祥，瞧來和藹可親。她襲著一身棕色冬棉裙，衣容樸素卻雅致褪俗。

    嬤嬤的目光在我與明慧身上遊離著，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奴婢眼拙，不知您是哪個宮中的小主？為何會跪在此處？”

    “回嬤嬤的話，我是涎玉宮永寧侯爺的幺女林沂瑤，今日來此是與人禱告，若是驚動嬤嬤，還請嬤嬤諒解。”

    我並未起身，而是揚頭恭敬的望著她。

    嬤嬤的目光揣著疑惑，她見我沒有起身，蹲下身子與我平視。嬤嬤身後站著兩個服侍的小婢，模樣與我大不了兩歲，她們二人見嬤嬤蹲下，也跟著蹲下身子。

    “林小姐是與何人禱告？”嬤嬤緩聲問我，也許是上了年紀，她的聲音滄桑，宛若老去的樹皮。

    “瑜貴妃娘娘。”我道。

    “瑜貴妃娘娘？”嬤嬤喃喃，複訴中攜著驚詫。

    我點點頭。

    嬤嬤並未再問，她思忖片刻，道：“夜已經涼了，林小姐還是趕快回去吧，別著了風寒。”

    “多謝嬤嬤關心，等天一亮，我便走。”我道。

    “林小姐……”

    “還請嬤嬤許我留在此處，若我現在回去，元始天尊定是認為我用心不恒，不願聽我祈願。”我未等嬤嬤將話說完，哀求道。

    嬤嬤神色有些為難，她手指摩著下顎，似在思考。半晌，她與身後的宮女道：“小茲，去溫兩個湯婆子來。”

    “是。”名為小滋的宮女應聲。

    過了片刻，我與明慧手上一人揣著一個湯婆子。有湯婆子暖著，我凍僵的身子頓時緩和，恢複溫度。

    “林小姐若是困倦了，還請早早回去，不要在此地久留。”嬤嬤勸道。

    “多謝嬤嬤的善心。”我躬身感激。

    嬤嬤瞧瞧我，又瞧瞧明慧，起身離去。

    嬤嬤一走，我原形畢露，我聳拉下挺直的肩膀，淚眼朦朧道：“明慧，你說我們會不會冷死在這裏？”

    “二小姐可不要胡說，您福澤深厚，是要長命百歲的人。”明慧凝眉，認真道。

    “明慧，咱們來聊天吧，反正要在這裏跪到天亮，不如說說閑話，解解悶，說不定時間會很快過去。”我望月歎息。

    “二小姐想要與奴婢說什麽？”明慧問。

    “你那日，為何要幫我擋下那一巴掌？”我望著明慧，認真問道。

    其實我真的挺好奇的，明慧隻是一個宮女，是誰給的她勇氣與瑜貴妃作對，這個朝代又沒有梁靜茹。

    明慧脆生生的咧嘴一笑，她目光微垂，落在我的身上，仿若染了一層月色的光，瑩瑩閃動。

    “奴婢身為涎玉宮的掌事宮女，自然是要出麵為二小姐解難，”明慧頓了頓，接著開口道，“奴婢沒有想到，二小姐竟然會將此事記在心頭。二小姐，您真善良。”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

    明慧說話時，有白氣從她口中呼出，她的身子看來是凍得厲害，就連握著湯婆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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