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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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這年遇到她

    穀妙語側著頭向前,把耳朵送向邵遠。

    “你說啥?風太大,我沒聽清!”

    邵遠再開口時,像低音炮被調高了一檔音量。

    “我說,從來也沒有什麽塗姐姐。”

    穀妙語:“嘖嘖嘖。”

    邵遠保持著高一檔的音量,提前杜絕掉風太大聽不清的可能性。

    他告訴穀妙語:“事實是,最近一段日子,通過在塗曉蓉那一組的親身體會,以及我認真思考了你說的話,最終我覺得,你的觀點是對的,你不作同流合汙的堅持也是對的。”

    穀妙語:“嘖嘖嘖。”

    “所以——”邵遠自動屏蔽她嘖嘖聲背後的多重含義,繼續說,“我想轉回你這組來。”

    穀妙語:“???”

    穀妙語又向前一側頭把耳朵往前送,這次的動作比剛才幅度更大姿態更誇張。小丸子在她頭頂都隨著她的動作跟著輕輕顫。

    “你說啥?風太大我又沒聽清!”

    邵遠看著她頭頂那顆鬆蓬蓬的丸子,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她似乎比他係裏任何一個女生都要適合這個發型。

    圓圓的臉,配一顆圓圓的丸子,大眼睛白皮膚。用周書奇的話說,這樣的女生叫“有點甜”。

    可眼下這位酷似女生的姐姐的主味不是甜。是嗆。

    還好他從小不怕辣。

    他就像聽不出來穀妙語的風太大和沒聽清是怎麽回事一樣。隻要他聽不出,就不用應承她故意帶給他的難堪,他也就不用尷尬。

    “我想轉回到你這組。”邵遠字正腔圓又說一遍,胸腔子都和他的聲帶喉結發起了共鳴。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未來十多天對你挺關鍵的,我轉回來能幫幫你。”

    “哈!”穀妙語從淡諷的嘖嘖嘖,直接跨越到了感情色彩濃烈的一聲冷笑。

    她後退一步——這樣瞪著邵遠時她不用把頭仰得太有幅度,那樣會顯得很沒氣勢。

    她做出超凶的樣子:“你當我這是大車店呢?想來來想走走?!”

    她很凶地瞪著邵遠,等著看他還能有怎樣大言不慚的回複。

    邵遠微一皺眉。穀妙語馬上繃緊頭皮,畜起戰鬥力,隨時準備見招拆招拆掉他即將出口的話,誓不能在嘴架中落在小崽子下風。

    邵遠皺一皺眉後,開了口。

    “什麽是大車店?”

    “……”

    穀妙語攢了一身的戰鬥力噗地一下,泄了勁兒。

    她想這小子真有種,氣人能把人氣到沒脾氣。

    ******

    時值中午,穀妙語的肚子餓得像空山穀一樣,咽口吐沫都能聽到從胃裏返出回聲來。

    她沒力氣繼續跟邵遠較勁了。饑餓能把每個人都變得沒脾氣。

    在她的肚子又發出一串空穀幽鳴後,邵遠沒揪住不放繼續問“大車店”是什麽。

    他轉了話鋒對穀妙語說:“都中午了,這會沒什麽業主過來,不如去吃點東西吧。”

    穀妙語的鬥誌沒有完全妥協給饑餓,還剩一分讓她用來保持和邵遠的涇渭分明。

    “午飯呢,的確是該吃的,不過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穀妙語說完轉身,沿著街邊找起飯店餐館。

    身後像是有點腳步聲跟著,又像是沒有。

    不管有沒有她才不會回頭看。

    走完了差不多一整條街,穀妙語也沒找到個能塞飯的地兒。路邊的餐館飯店家家都人滿為患。附近寫字樓的白領們趁著午間休息,趕過來用他們的胃吸納了一條街的白米飯。

    穀妙語的肚子把空城計唱得無限哀婉。她覺得自己快餓出幻覺了。幻覺裏似乎有人在叫她,一聲之後又一聲。

    “穀設計師!”

    “穀妙語!”

    確定過聲音,那不是幻覺,穀妙語轉回頭。她看到邵遠站在離她十米遠的一家黃燜雞米飯小店門口,正扒著門框在衝她喊話。

    “你來這裏,我占到兩個空位!”

    *

    穀妙語對自己說,子曰過,人不能食嗟來之食,所以她不能過去。

    她的腳釘在原地。

    邵遠扒在門框上,像鑲在門邊的一個迎賓假人似的。他繼續招呼她。

    “你過來吃吧,我走,我不在這吃。”

    穀妙語的“子”在她饑餓的胃麵前敗下陣來。

    她抬腳走向黃燜雞米飯小店。

    走到門口時,她發現邵遠是占了店裏麵一個靠門的位置。他一條腿叉在門裏占著位,一條腿跨在門外呈現扒門狀呼喊著穀妙語。

    穀妙語發現想完成這樣的動作,還真得是個身高腿長的人,要不然那效果就變成自己把自己向兩邊扯著,使勁扯出夠用的距離,跟把自己兩馬分屍似的。

    她看著平時人模人樣極度重視自己外貌儀態的青少年,他此時此刻的扒門姿態簡直就是丟了偶像包袱放飛自我,甚至有點滑稽。

    她心裏的氣於是繼被饑餓消掉一部分後,又被該青少年騎門框的壯舉消掉了一些。

    反差感總能叫人輕易啟動惻隱之心。平時窮凶極惡的人隻要向一點兒的善,就能叫人感天動地的。

    穀妙語停在門口。

    她聽到小飯鋪裏傳來一道埋怨聲,那埋怨因為太極致,導致簡單一句話的語調被說得從波峰到波穀跌宕起伏。

    “我說小夥子,你等那人來是沒來啊?門能不能關上了啊?大冬天的,你覺得我們不冷是吧?”

    邵遠一邊連聲說了三遍“對不住”,一邊把叉在門裏的腿抽|出來,把自己整個讓渡到門外,側開身,騰出門口讓穀妙語往裏進。

    “你快進去吧,現在是高峰飯點兒,空座不好搶。”

    穀妙語踏進門裏。不算大的小飯店,人滿為患,屋子中間還站著好幾個人正在虎視眈眈地尋位等位。她趕緊繞到靠門小桌的裏麵位子坐下。

    邵遠站在玻璃門外關上門。

    然後他轉身要走。

    穀妙語不知怎麽就有了那麽一點罪惡感。她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像一個在欺負小孩的壞大人。

    小孩幫她頂著罵聲在飯點兒高峰給她搶座占座,她卻不讓小孩吃口飯。

    這麽想著,穀妙語下意識地敲敲座位旁邊的落地玻璃。

    咚咚咚。

    敲得她自己都跟著心驚。

    直到邵遠聽到聲音回轉過身,看向她,她聽到自己說“得了,你也進來吃一口吧”,她才反應過來她的惻隱心又背叛她的理智私自做決定了。

    懊惱已經來不及。邵遠很從善如流地開了門就進來坐下,坐在穀妙語對麵。

    小方桌小得可憐,放兩個盛黃燜雞的砂鍋和兩碗米飯後,差點連承受雞骨頭的地方都沒有。

    這麽小的一張方桌,穀妙語和邵遠麵對麵地坐。小崽子雖然是小崽子,卻身高體長充滿存在感。穀妙語想洗腦自己“我看不見他所以我不鬧心”的想法很快宣告失效。

    穀妙語覺得有點腦袋疼。

    她幹脆把脖子一彎,埋頭吃飯。洗腦不靈,那就真的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吧。

    但對麵的熊孩崽子真是不稱她的心。

    他偏要開口講話。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轉組並不是真的覺得你沒能力,也不是我為了去業績好的塗曉蓉那一組去跟著賺提成。”

    穀妙語堅持不抬頭,夾了塊帶骨頭的雞肉塞進嘴裏,邊嚼邊支了支耳朵。

    ——哦,就是在表明你轉組不是為了錢咯?那難不成你是為了人類進步民間疾苦才轉去的?嗬嗬。

    “我轉過去,其實隻是想看看塗曉蓉以低價簽完吳阿姨的單,後麵具體是怎麽操作的,我怕她會下手坑吳阿姨的錢。”

    說到這邵遠頓一頓,看到穀妙語的耳朵好像微微動了下。他確定了她在聽,於是繼續說。

    “她生活那麽困難,要是還被塗曉蓉多坑錢,我真的於心不忍。吳阿姨說我像她的小兒子,她也是因為我才選了礪行裝修房子。衝這個我也不能讓她吃虧。”

    穀妙語聽到這差點被雞骨頭咯著牙。

    ——哦,你還挺有情有義的唄?這麽有情有義你把我做轉組的跳板跟我在公司吵架,讓人看我笑話?哼哼。

    “挺抱歉的,我那天在公司和你吵架。但我隻有和你吵起來,同時表現出和塗曉蓉施苒苒她們有一樣的價值觀,她們才會相信我和你真的合不來、我和她們才是一路人,這樣塗曉蓉才會接納我、不對我設防,我才能知道她們後麵到底怎麽操作吳阿姨家的裝修項目、才能幫上吳阿姨。”

    穀妙語停止了咀嚼和吞咽。她的胃在消化雞肉和米飯。她也在消化邵遠剛剛的話。

    ——簡直了,公司才屁大點,都能給你提供上演無間道的舞台了?這麽能耐你不應該上學上班,你應該直接上天。

    穀妙語終於抬起頭。

    她含著雞骨頭,有點含混地說:“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為你在旁邊看著,塗曉蓉就不會多收錢了?她跟我可不一樣,”她低頭把雞骨頭吐到骨碟裏,又抬起頭,“她吃肉可從不吐骨頭!”

    邵遠看她終於肯抬頭了,不免有點高興。

    他嘴角幾不可見地抬了抬。

    “是的,我沒能阻止塗曉蓉出黑手。她加了很多增項,又把很多本來是一個項目的活拆開,按好幾個項目要收好幾份的錢,比如貼牆麵磚這個項目,她把它硬拆成了牆麵基層處理和貼牆磚兩個項目,要收兩份錢。還有給牆體批膩子和刷乳膠漆,這是一個項目,但塗曉蓉又把它拆成了兩個項目要分別算錢。”

    穀妙語嗤笑一聲:“這是她的常用招數,之、一。”她用筷子撥了撥米粒,忽然有點吃不下去了。

    塗曉蓉真是減肥利器,敗人食欲的效果無人能敵。

    “後來呢,吳阿姨有沒有多花錢?”她問出自己也很關心的問題。

    邵遠回答得很快:“沒有。”

    穀妙語覺得心裏有什麽懸而未決的東西,終於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現在工期進入後半段,基本該增項的地方都已經增完了,後期吳阿姨不會再有多交錢的事項了。這段時間我周旋在塗曉蓉和吳阿姨之間,沒讓塗曉蓉多賺到吳阿姨的錢。最後算上增項的錢,吳阿姨總共的花費跟你當初給她報的價,是打平的。”

    邵遠不疾不徐地說著,一樁樁一件件把這些天來的事講給穀妙語聽。

    “我知道你的報價給得最良心,我就把你的報價作為了比對的標準。”

    聽到自己的報價被拿去做了標準,穀妙語心裏忽然有一種被認可了的熱流湧動。

    從進入這個行業開始工作,她有她的堅持,但她的堅持讓她顯得和大環境格格不入。現在她的堅持有人認可了。她真慶幸自己沒有被大環境所改變,她堅持住了自己的堅持,也等來了這一份認可。

    耳邊聽得邵遠又開了口。

    “其實在這些天裏,最叫人難受的不是塗曉蓉增項的手段,而是她明明在忽悠吳阿姨,卻又能把吳阿姨哄得對她特別感謝。那麽困難的阿姨,她怎麽下得去手。她那樣讓我覺得,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變成了掙錢的手段。這太齷齪了。”

    他頓了頓,眼睛盯住穀妙語的臉。

    他看著她,一字一頓說:“你說得對。先利用低價吸引顧客簽單,等到施工後再把少要的錢補回來——這種我起初看為是變通的行為,當真正操作起來的時候,它對老百姓而言,其實就是欺詐。”

    *

    起初在和穀妙語展開的那場關於是“變通”還是“欺詐”的辯論裏,他並不服氣穀妙語的結論。

    他看到穀妙語被塗曉蓉用低價搶走單子時,非常不認同穀妙語一開始就把什麽都擺到明麵談,於是顯得很高的價格就把顧客從他們組嚇到塗曉蓉那一組去了。

    他覺得穀妙語也應該像塗曉蓉那樣,先用個稍低的價格把顧客穩住,別嚇跑了,後麵再讓顧客補交差額。他覺得這樣的做法是個叫做“變通”的手段。

    他當時讓穀妙語向塗曉蓉學習。

    他以為塗曉蓉的“變通”是對的。

    可他並不知道在讓顧客一點點接受後麵價格的過程中,塗曉蓉是會往裏麵撒貓膩的。

    穀妙語告訴他,從商人角度看,這樣的做法可以叫“變通”。但站在老百姓角度看,這其實是欺詐。

    他開始並不認為商人思維有什麽不對,在商言商,每個公司的根本目標都是在追求利益最大化。

    可後來穀妙語的另一番話又引發了他的思考。

    她說:商人的價值體係和帶著三分毒的藥一樣。它能讓利益最大化,利益驅動經濟進步,這是它的好藥性。但商人如果隻顧著利益最大化,忽略人性和良心,它的三分毒就要顯現了,這種去良心化的利益,推動的就不再是經濟的進步,是經濟的暫時進步和未來混亂。

    結合塗曉蓉的手段,站在顧客角度切身去體會吳阿姨的立場,然後再次思考那段話。

    他體會到了,有些運作站在商人角度看是沒問題的,但站在老百姓角度看,真的就是欺騙。

    他很慶幸在自己快要結束21歲這一年,遇到一個叫穀妙語的漂亮姐姐。

    雖然她有時候看著有點傻,但在大原則上,她把握得比誰都通透。

    她引導他從21歲開始改變觀念。他從前的目標是希望自己今後能夠成為一位出色的金融精英。

    現在他的目標更具體了。

    未來他想要成為可以兼顧“商人思維”和“老百姓思維”兩種思維的、利益最大化麵前可以保有良心的,有所堅持的金融精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常駐嘉賓周書奇)

    周書奇:邵爺,請問丸子頭姐姐甜嗎?

    邵遠:甜。

    周書奇:但甜不甜的你咋知道?你舔過啊?

    邵遠:以後會舔到的。

    *

    還是200個紅包麽麽噠~

    評論裏盡量多寫點字(你們多寫點字九哥就能多長一點積分啦),然後說一聲九哥我想要紅包,我看到就會發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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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九哥基友的新文~

    《顛覆》by焦糖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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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app的搜索文名《顛覆》。

    文案:

    “無論人還是事,放下了三次你還是要拿起來,那不是衝動,而是天生適合你。”

    那一刻,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周夏,她替他擦幹淨眼鏡的樣子。

    他不是那個天生適合她的人,卻願她收下自己骨血裏的悍勇與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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