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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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聽到他的反問後, 非常含蓄地笑了笑。
之所以說含蓄, 是因為意味不明。迎璟讀不出個所以然來。
初寧的手又變成一掌輕柔, 跟逗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臉,“人女孩兒還在裏頭等。”
她指的是剛剛告白的張懷玉。
煩上加煩,氣上生氣, 迎璟炸炸的,又變得灰心喪氣。
不明白這種情緒究竟如何定義,但確定的是,自己今晚在點火。
玩到十點半, 大家就散夥了。初寧找了代駕, 又幫這些小家夥們叫了出租車。她跟每個人笑臉說再見,好幾聲拜拜,沒一句是給迎璟的。
他也不知在慪個什麽氣, 站得遠遠的。
初寧走前看了他好幾眼,心想, 這是耍酷呢。
走了。
一路上, 誰都沒再提張懷玉的事兒, 她還是那麽開朗,嘰嘰喳喳跟大夥兒聊天。
相安無事了一晚, 第二天, 迎璟在實驗室叫住張懷玉:“誒,我跟你說個事兒。”
張懷玉放下手中的零活, 站直了, “行, 你說。”
“就昨晚,”迎璟稍稍停頓,本來想組織一下語言,算了,還是坦然一點。
他說:“我認真想過了,手上有項目在推進,分心不得,再加上,我現在也不想談戀愛。所以,昨晚的事,對不住了。”
張懷玉淡定得出奇,“是你不想分心,還是不喜歡我?”
“……”
“這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她太直接了,讓人不得不認真。
現在的女生,不僅有勇氣表達自我,更有勇氣接受結果。
迎璟說:“嗯,我把你當好朋友,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張懷玉很平靜,非常大氣地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沒關係,不喜歡就不喜歡,其實我也猜到了。但你知道的,不到黃河心不死,聽你親口說出來,我也沒什麽遺憾的了。”
迎璟:“背過發言稿吧。”
張懷玉揚了揚下巴,“默寫了好幾遍呢。”
兩個年輕人坦然對視,都笑了。
“沒準兒你以後會發現我的好,又喜歡上我了。”張懷玉保持著她一貫的驕傲與自信,“不過,那個時候,我還喜不喜歡你,可就不一定了哦。”
迎璟小雞啄米直點頭,“行,我記住了。”
“迎璟,我還是感謝你,不像有的臭男生,明明不喜歡,還要玩曖昧吊著女生。”張懷玉對他豎起大拇指,“你很棒啊,我覺得我眼光真不錯。”
她拿起書包,長鬆一口氣,聳聳肩轉身走了。
迎璟在實驗室轉悠了一下,也回了宿舍。
宿舍裏隻有祈遇一個人,他正伏案寫東西,頭也沒回地問:“解決了嗎?”
迎璟嗯了聲:“說清楚了。”
“沒什麽事吧?”
“挺好的。”
迎璟從櫃子下麵拿出啞鈴,平時用來練臂力,15千克,他舉起來非常輕鬆。
“我們都覺得張懷玉很不錯,性格開朗,不拘小節,專業也一致,在一塊有話聊。”祈遇有點可惜。
“我覺得不錯的女孩兒多了去了,難道她們都要和我在一起?”
“也是。”祈遇不插嘴感情糾紛,忽然轉了一個話題,“你最近缺課率是不是有點高?”
迎璟不自知:“有嗎?”
祈遇坐直了身子,轉過頭來,拿筆點了點桌子:“這一個月,老毛的你去了幾次?還有熱動性能,這個你也沒怎麽上吧?馬上就要考試了,你這樣能行嗎?”
說到最後,祈遇的麵色都變凝重了。
迎璟頓了下,“應該不至於吧。”
“但願。”祈遇說:“考砸了會很麻煩,你自個兒也要上點心。”
他說的沒有錯。迎璟這段時間,一心撲在項目裏,他太認真了,對每一個實驗數據都一絲不苟。這跟平日的學習不一樣,做項目,就是真刀實槍,這種狀態呈現,會激發一個人的鬥誌,但人的鬥誌,往往是要耗費心血,有所犧牲的。
迎璟沒意識到天平的傾斜。
一旦摻雜盲目,自信就變成了自大,關鍵是他還沒有真正領悟到。
他腦袋暈乎乎的,半天沒繞明白。
祈遇猶豫半晌,還是問出口:“小璟。”
“啊?”
“你是不是喜歡寧總?”
“……”
一瞬間,迎璟覺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炸了。
“你說什麽呢?!”他把啞鈴砸在地上,“哐咚!”,巨大的悶響。
祈遇無語,“這麽激動幹嗎?我就問問而已。”
“你怎麽可以問這樣的問題?”迎璟強裝鎮定,“你憑什麽這麽認為啊?”
“我覺得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好幾次我都發現了。”
“你不看我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他?哦,按你這個說法,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啊?”迎璟強詞奪理起來,腦袋極其靈敏。
祈遇被他這繞口令式反駁給聽懵了,“啊?啊。算啦算啦,就當我胡說。”
“你本來就胡說。”
迎璟轉身去倒水喝,一杯一口喝光,心慌慌……難道這麽明顯嗎。
好在這事兒祈遇並沒有放在心上,大概率隻是腦洞忽閃,不負責任的隨口一問。
他說:“明天晚上我請個假,就不去實驗室了,線性單元的測試基本沒問題,你先看看。”
“你幹嘛去?”
“矜矜明天生日,我去接她下班。”
迎璟放下水杯,“一起吧,我正好要去那邊買點東西。”
祈遇這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來北京一年工作沒少換,這份酒品推銷倒是做得挺久。
周五晚上七點,迎璟和祈遇坐地鐵過去。
“你女朋友的工資怎麽樣?”
“還行吧,她上個月還換了個單間,應該不錯。”
車廂偶爾搖搖晃晃,迎璟個子高,輕輕鬆鬆抓住橫在中間的那根欄杆。
他小聲問了個問題。
“什麽?”祈遇沒聽清。
迎璟眼角下壓,舔了舔唇,目光賊賊的湊近,“你倆那個過沒?”
祈遇無語:“那個是哪個?”
迎璟換了個優雅點的描述:“負距離。”
“……”ok,這是默認。
場麵一度十分沉默,隻有哐當哐當的列車運行聲。
反正已經開啟沒皮沒臉模式,迎璟索性邪惡到底,又問:“你有時候周末不在宿舍,就是去她那兒了吧?”
祈遇點頭,“嗯。”
“哦。”
半天,迎璟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句:“那要保護好啊,可別出什麽意外。”
祈遇聽笑了,踹他一腳,交換秘密一般,問:“誒,你有過沒?”
“沒有。”
“真的?”
“真的。”迎璟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
“你還蠻純情的嘛哈哈哈。”
“閉嘴吧你!”
男生之間的私密話,像三伏天裏突然冒出來的一陣涼風,清爽又迷人。
下了地鐵,兩人又掃碼開了兩輛小黃車,騎了十五分鍾終於到了顧矜矜上班的酒吧門口。等了沒多久,就看見她跟著幾個女孩兒一塊出來了。
祈遇沒做多想,開開心心的推著單車跑過去。
迎璟不湊這個熱鬧,等在原地。
又過了一會,小兩口就往這邊過來了。隻不過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
迎璟心裏納悶兒,怎麽了這是?
他剛想伸手打招呼,就聽到顧矜矜氣衝衝的聲音:“你怎麽騎個單車就過來了?”
祈遇說:“從地鐵站到這兒很遠,我就……”
“那你在遠處等就好了啊,我忙完會過來的,你推個自行車,我同事都看到了啊。”顧矜矜越發大聲。
祈遇沉默了。
而迎璟也聽明白,這是嫌男朋友騎單車,在別人麵前丟麵兒了呢!
我了個去,太可怕了吧。
迎璟的三觀受到了驚嚇。
祈遇這個受氣包的模樣,大約也是習以為常,反正不回嘴,垂著個腦袋。
不過更加神奇的是,顧矜矜這種火爆性格,脾氣來的快,走得也快,沒多久,又跟沒事人一樣,挽著祈遇的手笑笑嘻嘻了。
迎璟渾身抖了抖,深思一番,這麽看,初寧的性格也不是那麽詭異啊。
顧矜矜今天生日,說平日都在推銷酒品,也想去酒吧放鬆放鬆。生日她最大,於是乎,三人又鑽進了酒吧。
顧矜矜很興奮,在舞池裏蹦啊蹦:“對了,我今天賣酒的時候,碰到了你們學校的。”
“誰啊?”祈遇其實不是好玩的性子,但遷就女朋友,所以就陪她一塊瘋了。
“我下班前才賣的,看看啊,沒準兒他們還在這呢。”顧矜矜在絢爛的燈光裏辨認方向,突然大聲:“還在呢!喏!”
迎璟和祈遇順著手指看過去,右邊的卡座,一桌人。
“不是吧。”迎璟皺眉:“這也能碰見?”
是羅佳。
和他打過架,搶過設備的設計係的羅佳。
巧了,對方也看到了迎璟。
真他媽的冤家路窄。
羅佳先是和身邊坐著的一個人說了什麽,很快,那群人都望往這邊看。
其中一個大高個站起身,他穿著黑色工字背心,手臂上還有紋身,叼著根煙走近,拍了拍顧矜矜的肩,“美女,還記得我不?”
流裏流氣的,歪著腦袋,一臉橫肉。
顧矜矜身上的社會氣也很嫻熟,熱情道:“當然記得啊,你是老板嘛!”
奈何對方不買賬,大高個說:“再賣我一箱酒。”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這都下班了,要不您明天來?我再送您一瓶。”顧矜矜發揮女性特有的優勢,聲音嬌嬌軟軟。
“不行。我就要今天買。”
聲音一大,那桌同伴陸陸續續都圍了過來。
就羅佳,一個人坐原地,看好戲的表情。
“你本來就是賣的,怎麽賣了一次就不賣了呢?”大高個說得極其下流。
顧矜矜臉色不對,但還是強顏歡笑不想得罪人:“我這不是下班了嗎。”
“上班能賣,下班就不能賣了?還是要加錢啊?我加錢,你加量嗎?”
“哈哈哈哈。”同夥哄笑。
顧矜矜咬著唇,沉著臉,不發一語。
而祈遇站在一旁,陰陰沉沉的,也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態度。
迎璟真是腦仁兒疼,這小兩口,怎麽全是慫貨?他捋起衣袖,悄無聲息地向前幾步,然後一拳砸在高個男的臉上,吼道——
“賣你媽個逼!”
這一拳如雷鳴閃電,徹底撕開了委曲求全的平和。
迎璟先發製人,身強體壯,占得優勢,直接騎在那人身上揍。同夥從後麵拽他,祈遇奔過去抱住腰身就往地上滾。
頓時,喧嘩聲,尖叫聲,拳頭砸下去的皮肉聲交織在一起,成了一曲恐怖魔音。
再過一會,酒吧管事人的吼聲:“停下!都給我住手!!”
迎璟從小在陸軍大院長大,帶他的都是華北軍區一等一的陸軍戰士,他出手狠,準,快,軍人家庭出來的孩子,身上天生一股血性。他不走科研這條路,十有八|九是要去開散打館。
他重情重義,認準祈遇是兄弟。
又心懷仁慈,看不慣侮辱女性。
兩者疊在一起,那是真正往死裏揍。
但對方到底人多勢眾,沒多久,迎璟就落於下風。臉上挨了好幾拳,疼得他嗷嗷叫,“靠靠靠,不準打臉啊!!”
那個高個從他身下逃脫,呸了一嘴的血,這種人典型的四肢發達沒腦瓜,邪火一上頭,抓起一隻啤酒瓶用力敲碎,然後風風火火地靠近迎璟。
混亂之中,尖叫聲更甚。
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別打了!!警察來了!!”
———
初寧接到這個倒黴電話的時候,正在月半彎。
家庭聚會,趙家上下老小都齊了,就連趙明川也在。不僅她得來,馮子揚作為未婚夫也逃不開。
過程裏,被問的最多的就是:“好事將近了吧?得抓緊啊。”
馮子揚悠閑自在,對誰都好臉色,:“托您福,籌備中了。”
他出手又闊綽,逢小輩都塞紅包,非常得人心。
初寧在挑水果吃,見他走過來,不得不佩服,“你真像一朵交際花。”
馮子揚湊近了,彎腰低頭,張嘴把她手裏的蘋果片給叼走,邊嚼邊說:“什麽味兒啊,甜死我了。”
初寧重新挑了一片自己吃,問:“不是說沒時間過來嗎?”
“你的事,不管何時都有時間。”馮子揚咽下蘋果:“我來給你撐腰,這趙家也對你好一點兒。”
初寧沒作聲。
“對了,你最近跟你大哥關係是不是不太好?”
“嗯?”
馮子揚瞄了瞄不遠處的冷硬小趙,站近一步,在她耳邊說:“他剛才陰陽怪氣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麽?”
“他問我,你身上的傷疤是在左胸口還是右胸口。”馮子揚費解極了,“我操,我怎麽知道。但你大哥太恐怖了,那眼神犀利的啊,跟隻千年老鷹一樣。我敢不回答嗎,我就隨便說了個右邊。”
“………”初寧心生不詳。
“結果你猜怎麽著,他竟然笑了!笑了!笑了!”馮子揚還沉浸在驚悚裏不可自拔,“他說,錯了,是左邊。臥槽,他在炸我吧,是不是看出我倆的虛假關係,他打假辦的吧?”
初寧低頭扶額,掐了掐眉心。
馮子揚突然怔住,“不對,他怎麽知道是左邊?”細思極恐,他擰過頭望向初寧:“難道他看過?”
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初寧得以脫身,被不在場但依舊能折騰死她的趙明川搞得汗流浹背。
如獲大赦,哪怕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她也飛快接聽:“喂,你好?”
頓了三秒,
“再說一遍?你是誰?——誰?”
初寧擰眉:“公安局?!”
馮子揚吃著蘋果又跟人聊天去了,初寧走遠了些,聽完事情始末,她不自知,自己的手已經握成拳頭在發抖,大概是氣的。
五十分鍾後,她開了一路快車趕了過去。
和值班民警說明來意,對方見怪不怪,按流程先帶她去認人,走過一道長廊,最裏邊的兩間大房子,兩道鐵門,進去後,鐵欄隔出兩塊地兒。裏麵待著八|九號人。
初寧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迎璟。
他沒穿外套,一件淺灰色的羊絨衫被人扒掉了一隻衣袖,領口也扯得寬大,再往上……初寧倒吸一口氣,小白臉不見了!
迎璟慢悠悠地抬起頭,腫著半張臉,和她視線一相對,立刻緊張兮兮。
火氣嗖的一聲飆到腦門,初寧抬手,手指在空中點了點。
迎璟立刻慫兮兮地蹲了回去。
初寧沉下氣,“請問哪裏辦手續?”
民警同誌:“跟我來吧,雖然雙方和解,但破壞了酒吧的設施,老板要求賠錢。”
初寧點點頭,“好,罰款我交。”
走完流程已是一個小時後。
接近零點,初寧頭昏眼花,累得夠嗆。她走在前麵,後麵跟著三根尾巴。雖然她沒說話,沒罵人,但是背影過分冷靜,讓人不寒而栗。
祈遇和顧矜矜可以忽略不計,他倆反正回出租屋。跟初寧唯唯諾諾地道了謝,就差沒跪下磕頭。
人走後,就剩下迎璟。
初寧忍無可忍,終於轉過身,冷笑一聲:“你這是要開武術館的節奏啊,我入個股行嗎?”
“…………”迎璟的鼻子是腫的,右眼也有淤青。
初寧盯著他那些傷,心裏莫名來了火,但一對上他無辜的眼神,就跟悶屁一樣,什麽都放不出了。
她雙手擱腰上,“看出來了,你就是天生來克我的。”
丟下這句話後,初寧轉身要走。
迎璟出聲:“你不管我了嗎?”
初寧不停步,老娘管你個屁!
腳步從背後追上來的動靜,迎璟慘兮兮:“我還沒吃飯。”
吃你個屁。
高跟鞋踩地,聲音清脆,毫不留情。
身上疼得厲害,迎璟齜牙咧嘴,等緩過這波痛勁兒,他眼珠一轉,走進了右手邊的一間房。一台飲水機插著電,熱水燈提示保溫。迎璟接了一杯滾燙的熱水,然後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偉大毅力,用熱水撲了自己一臉。
初寧已經走出分局,她出來得急,所以連外套都沒穿,寒風裹身,吹得她頭腦更加發脹。
迎璟從後麵一瘸一拐地趕了上來,“你等等我,我走不動了哎。”
初寧拿出車鑰匙,奧迪“滴”聲解鎖。
“學校關門了,我回不去了。”
她拉開車門,麵無表情。
“我不是故意打架的!你聽我解釋啊。”
初寧已經坐上駕駛座,手搭在門把上。
迎璟使出渾身力氣——“我發燒了!”
車門關到一半,停住。
初寧轉過頭,遠遠地看著他。
迎璟一身破銅爛鐵,跟個要飯的一樣,可憐巴巴地站在寒風中。
初寧的視線從他身上挪走,空洞地盯著前方。
直到這堆叫迎璟的破銅爛鐵,厚著臉皮坐進車裏。
初寧茫然閉眼,心恨:“……真是個小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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