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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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迎小畜生, 齜牙咧嘴地癱在副駕, 哼哼唧唧叫疼。

    初寧歎了口氣, 問:“你哪兒疼?”

    “我哪兒都疼。”

    “……”怕了怕了。

    迎璟問:“你帶我去哪兒啊?”

    “廢話!還能去哪?!”初寧轉過頭,語氣凶巴。

    小畜生想了想,“你家?”

    “……”能踹他下車嗎。

    這邊去公立醫院太遠,初寧拉他去了最近的一家私立的。導航穿過兩條巷子, 終於看到這棟翻新過的小醫院。迎璟看到醫院名,自言自語:“……婦產醫院。”

    “下車。”初寧解開安全帶。

    迎璟瘋狂搖頭,臉腫得跟包子一樣,像個萌萌的豬頭。

    初寧繞到副駕,拉開車門,“你給我下來。”

    “這是生孩子的地方,我不。”

    “你還挺有骨氣啊。”初寧語氣淡定, 下一秒, 拎著他的耳朵把人硬生生地給拖下了車。

    “哎呦哎呦。”迎璟齜牙:“疼疼疼!”

    就這樣一拖三拽, 初寧把人給踹進了醫院。

    雖然是專科婦產,但基本的檢查設備還是完善的。照個b超,消消毒上點藥, 幸虧沒有傷筋動骨, 全是皮外傷。

    初寧鬆了一口氣。

    弄完已經快一點,初寧對護士說:“給他開住院。”

    迎璟瞪大眼睛, 一句“我不要”還沒說出口。護士先拒絕了:“我們隻收孕婦, 而且已經沒有床位了。”

    初寧記起醫院門口有一個垃圾桶, 正尋思考慮。迎璟說:“宿舍關門了, 我還受了傷,我爬不了牆。”

    “你還挺有理,啊?”折騰了一晚,初寧頭疼得厲害。她不想跟他廢話。

    迎璟躊躇半晌,小聲說:“你讓我借宿一晚吧,我身上疼得厲害,我還發燒,我想休息。”

    他一身破衣服,能露在外麵的皮膚沒一處能看,而且時間一久,那些淤青紅腫愈加怖人。

    看起來挺逼真的。

    初寧對醫學知識不了解,雖然檢查結果顯示沒啥大問題,但他看起來問題很大。再加上自己也沒精力再折騰,於是,她妥協了。

    有氣無力道:“你跟我回家。”

    初寧的公寓地段不錯,是這附近的一處中高檔小區。小區綠化搞得好,仿南方園林式構造,空氣新鮮度都提升了。她住二十二樓,按電子鎖密碼時,初寧側過頭,“你還看?”

    迎璟敷衍地往後挪了半步。

    她瞪眼。

    ……飄走了一米。

    門開,淡淡的海洋精油味兒撲麵,心曠神怡。

    一居室,目測約莫六十平,初寧走前麵,伸手往牆上摁開關。

    “哢噠。”

    “哢噠哢噠。”

    初寧皺眉,“怎麽不亮了。”

    算了,她按了另一個,客廳亮起一盞小燈。溫黃的光線以沙發為中心,照出了一小圈兒毛茸茸的光影。初寧拉開鞋櫃,看了又看,然後關上。

    深吸一口氣,“我家沒男士拖鞋,要不你穿這雙?”

    她手裏拎著一雙波西米亞風格的女士夾拖,上麵串著暗色係的珠子,末尾還係了個銀鈴鐺,非常有旅遊風情。

    迎璟問:“你的?”

    “嗯。”

    “我可能連腳趾頭都擠不進。”

    “……”有道理。初寧放棄。

    “沒事兒,我打赤腳好了。”迎璟二話不說拖鞋。

    “等等!”初寧本能的要阻止。

    “幹嗎?”迎璟彎著腰,鞋帶已經解了一半,他衝她笑了笑,“我又沒腳氣。”

    初寧給噎死了,她壓根沒往腳氣方麵想,隻是覺得地上涼。

    “你還發著燒”這句話幸好沒說出口。

    不過話說回來,她自己都被這個可以微妙歸於關心範疇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迎璟脫了鞋,把鞋又整整齊齊地擺好,然後自家人一樣往客廳裏走。

    “你的房子也太小了,而且這個小區很貴,怎麽不考慮別的地方大一點兒的戶型?”工科男的思維都比較理性。

    “沒錢。”初寧輕飄飄地說,“全砸你身上做項目了。”

    迎璟美滋滋的,“原來我是你的全部啊。”

    “……”小屁孩一個,初寧不以為意,問:“你家有多大?”

    “我們家是小院兒,有個很大的花園,兩層樓,每一層都有陽台。我爸媽喜歡養花,陽台上全是花花草草。”

    “喲,豪華別墅貴公子啊你。”初寧嘖了聲,“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迎璟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們,他們……”

    本來初寧就沒什麽興趣,“行吧,你自己找地方坐。”她去廚房倒水喝。

    迎璟這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圈房子。

    不大,不大才好啊,證明她是一個人住。

    北歐簡潔風的裝潢,木家具,一些金屬質感的冷色調擺件,唯一鮮豔的色彩,就是電視櫃上麵的一隻巨型招財貓。迎璟視線抬高,巡禮了一遍天花板,最後定在那盞初寧開不亮的頂燈上。

    初寧端著水杯走出來,愣了愣,“你在幹嗎?”

    迎璟找了一條長腳凳,放在茶幾上,還挺細心的把四個椅子腳用紙巾墊著。他站在凳子上,是在修燈泡。

    遠看像一堆在上吊自殺的破銅爛鐵。

    “你給我下來!”初寧提聲。

    這凳子腿又細又高,加上他才受了傷,再摔下來的概率極大。

    迎璟的手在燈罩裏飛快旋扭,很快,“好了,你開燈。”

    “哢噠。”

    燈亮了,修好了。

    初寧雙手環腰,並沒打算感謝他,重複說:“你給我下來。”

    迎璟站在高處,低頭一看,倒吸一口氣,然後看著她搖頭,“太高了,我不敢。”

    初寧:“……”

    “哎,”他又捂著胳膊直抽抽,“好疼。”

    初寧忍無可忍走近道:“誰讓你上去的?”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被凶的迎璟很委屈:“我幫你修東西,你能不能語氣好一點兒?”

    好像是這麽個理。

    迎璟把手伸下來。

    “幹嘛?”初寧莫名其妙。

    “扶我。”他說:“我怕高。”

    “……”

    “快點!”迎璟氣勢十足,“我眩暈了。”

    主要是他身上的傷痕太有視覺效果,聽到這話,初寧不做多想地把手遞上去,迎璟得逞,握住她緊緊的,然後借力跳了下來。

    他力氣大,初寧沒站穩,往後退了好幾步。

    迎璟手臂收緊,把人輕輕鬆鬆拽了回來。初寧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血肉骨骼裏,那嘭嘭跳動的節奏。迎璟身上火氣旺,打架時裹了一地的灰,塵土味兒淡淡。

    初寧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擁抱。

    她跟觸電一樣,反應過激地把他狠狠推開。

    迎璟撒開手不滿:“翻臉不認人啊。”

    這小孩兒今晚太囂張。初寧指著他,“你,過來。”

    指揮他坐在沙發上,初寧站著,目光由上及下:“今天為什麽打架?”

    迎璟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就為這事兒?”初寧皺眉。

    “這還不叫事兒?”

    “那你為什麽打我電話?”

    “你號碼排前麵,好找。”

    迎璟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兒,見她臉色不對,忙解釋:“嚇死人了,都進警察局了。”

    初寧冷笑,“你應該找你家人,找我幹什麽?”

    “我打不過我爸。”

    初寧氣樂了,“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弟情深的親姐姐嗎?”

    “你都說姐弟情深了,怎麽能大半夜的麻煩她呢。”

    初寧走過來,伸手就往他腦門兒上用力一彈:“小兔崽子。”

    話剛落音,她臉色就變了,目光變得深邃探究,兩秒之後,初寧眉間起山丘。

    迎璟暗叫不妙。

    晚了。

    初寧左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困在沙發裏,右手掌心往他腦門兒一貼。

    三秒之後,她怒吼:“你沒有發燒!”

    迎璟縮成一團,糟了糟了被發現了。

    初寧抬起手,一巴掌揮在半空,她沒有真正要打他,她隻是氣不過,做個動作表達憤怒。然而迎璟的自我保護意識特別強,他輕而易舉地製止住初寧的動作,兩手抓住她的手腕。

    “鬆開!”

    “我不。”

    “鬆不鬆?”

    “我就不。”

    兩人扭打在一起,迎璟這傷本來就沒什麽,之前是讓著她,交戰中被她指甲撓了幾下,火氣嗖嗖地往上飆,下了狠勁兒,初寧哪是他對手,很快形勢反轉——她被壓在沙發上,迎璟半跨半騎在她身上。

    太近了。

    彼此的呼吸混在一起,像是剛攪好的棉花糖,還帶著點點熱氣。

    初寧的眼睛很漂亮,雙眼皮很深,眼角上翹,有神且深邃。

    迎璟在她瞳孔裏,看到的全是自己。

    有那麽一刻,他好像明白了。

    明白自己長時間以來,那股道不明的情緒,偶爾焦慮、偶爾驚慌、還會喜怒無常——這些陌生的東西,以前沒有,和張懷玉在一起時也沒有,隻在看見她的時候,就有了。

    迎璟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蠢蠢欲動的,躍躍欲試的。化作火焰在他目光裏,跳到這裏跳到那裏,恨不得通通跳進初寧的眼睛裏。

    這一切化作衝動,那四個字纏纏綿綿地盤旋在迎璟的唇齒間,他就要控製不住地說出口時——

    初寧的一聲低咳拉回了他的理智。

    “怎麽了?”迎璟回神,初寧趁他精神鬆懈,屈起膝蓋,毫不留情地往他胸口一踹。

    “……嗷!”迎璟滾到一邊,初寧得以脫身,坐到沙發的另一邊。

    她沒再破口大罵,隻是象征性地浮起手,食指指著他。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迎璟觀察了一會,也覺得不對勁了。

    “你又要幹嘛?”初寧警惕,破銅爛鐵在向她靠近。

    “想死是吧。”威脅等級拉起紅色警報。

    迎璟置若罔聞,再一次靠近她,然後用手背輕輕探向她額頭,毋庸置疑道:“你在發燒。”

    “……”

    迎璟吞了吞喉嚨,想再一次伸手確認。初寧偏頭躲開,有氣無力地說:“你就是天生來克我的,是吧?好的不靈,壞的全在我身上靈驗了。”

    晚上接到區分局的電話,她走得急,連外套都沒穿。今天北京起風,夜裏涼意更甚,又折騰了一晚上,初寧扛不住了。

    “對不起。”迎璟忽然小聲。

    初寧沒什麽力氣,蔫耷耷地擺了擺手,“沙發睡不下,我給你弄床被子,你打地鋪吧,反正有暖氣。”

    迎璟還是那句話,“對不起。”

    “以後別打架了。”初寧靠著沙發,說:“你還是學生,這些社會氣不要學太快。有什麽不能忍的?一時之氣動手,就像個傻帽。”

    這話很有她的風格,迎璟嘀咕:“你說話也挺社會的。”

    初寧嗤了聲,“你跟我能比?”

    “怎麽就不能比了?”他對這種拉開兩人距離的說辭感到特別不服氣。

    初寧看他一眼,挪開,算了。

    “總之,”她閉目,身上太燙,語氣軟綿綿的,“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如果受傷,項目停滯不前,我也會很難辦。”

    她有她的難處,公司裏一大堆複雜的人際關係以及不和諧的聲音,勉強維持住了平衡。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她和迎璟,大概就是這麽點意思。

    “你也要學會肩上擔責任,今天要真是打出個什麽殘疾,你說,劃算嗎?”

    迎璟的掌心卻覆在了她唇上:“你在發燒,我不許你說這麽多話。”

    初寧淺淺擰眉,然後輕輕失笑。

    他的手上有淡淡藥香味兒,十分沉澱人心。

    “你餓不餓?”迎璟不知哪根筋又搭錯了,突然興奮起來:“我給你做吃的吧,吃東西好得快!”

    年輕人容易激動,想一出是一出,並且馬上付諸行動,拉都拉不住。

    當然,初寧也沒力氣拉。

    迎璟興致勃勃地拉開她家冰箱,呃,什麽都沒有?

    再打開她家櫥櫃,用手一抹,指尖沾滿了灰。

    “……”迎璟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活得真夠糙的!”

    初寧莫名尷尬,這質疑就像是在指責她不夠賢妻良母一般。

    “我工作忙,你還小,你不懂的。”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底氣十足。

    迎璟不大不小地切了聲,“我可一點都不小。”

    最後,從櫃子頂層翻出一小袋還沒拆包的泰國香米,迎璟看了看日期,能吃。他給她熬了一碗粥,初寧家沒有鹽也沒有糖,這真的就是一碗白米粥。

    “你湊合吃吧。”他端著碗走出來,卻看到沙發上的初寧……睡著了。

    她側躺著,手枕著右臉,睡姿恬淡。

    時鍾指向兩點。

    迎璟輕手輕腳放下粥,然後返身又回了廚房,一會兒就包了一袋冰袋出來。

    他蹲到初寧身邊,還是太高了,索性跪在地上。

    迎璟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給你敷冰塊,會有點涼,你忍住哦。”

    沒反應。

    迎璟細心地將冰塊包了兩層,然後輕輕貼向她額頭。初寧皺了皺眉,勉強睜開眼睛,發著燒,人迷迷糊糊,隻瞧見是個熟悉的人,便又很快閉上了眼睛。

    迎璟把這個動作,一廂情願地理解成是信任。

    她信任他。

    這個感知讓他雀躍不已。

    冰塊放不穩,他便一直拿著。手上有傷,陣陣疼痛撕扯著,但他硬生生的扛住。

    冰塊化了,她的燒退了一半。他繼續去冰箱取新的冰塊,繼續幫她做冰敷。

    他身上很疼,他也很想睡覺,但他能忍住。

    他打了個長長的嗬欠,看著熟睡的初寧,

    他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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