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濕潤潤的風輕輕地掃著，從微敞著的玻璃窗外穿了進來，“嘭”——半開的窗戶被一雙白皙的胖手關上，不留一絲縫隙。李小胖費勁地將前傾的身子扳回來，低頭就看到了靠著窗戶的同桌仍毫無動靜的樣子。

    不會？睡得那麽死？彎下腰眯眼一瞧，卻發現同桌露出的小半張側臉上呈上下浮動狀態的睫毛。“喂，你怎麽了？”李小胖推推一連兩節課都懶懶地趴在桌子上的同桌。

    楚傾仍舊巋然不動，隻悶悶地呢喃了一句“別管我！”

    誰稀罕管？李小胖從書桌裏拽出一條紅領巾，三兩下把自己的紅領巾係好，然後掐著嗓子朝著楚傾的方向喊到“”“呦，少爺！小的哪敢管您哪！可是您再不起來就誤了早朝的時辰了！”

    正說著呢，黑板上方的廣播音響就響起來了，教室裏的學生也停止了嬉鬧，陸陸續續地往教室門口走。楚傾睜開一雙略顯迷蒙的眼睛，站起來搖搖晃晃跟在李小胖後麵走。

    剛進操場與三班的一幫人狹路相逢，其中打頭走的正是嚴可卿。

    一看見嚴可卿，李小胖顯然有些畏懼，“嗖”地一下竄到了楚傾的背後。楚傾數落他“看你那慫樣！他又沒把你怎麽地！”抬眼與嚴可卿目光相對，嚴可卿卻驀然嘴角一勾，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向操場右邊一拐領著後麵一幫子的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深秋的今天我們聚在一起迎來了這莊嚴而又神聖的一刻—升國旗！這次升旗儀式由六年四班負責。六年四班是一個團結向上的班集體，也是一個溫馨和諧的大家庭。一直以來，四班同學們在老師的帶領下，一起團結奮進，一起快樂成長。全班每一名同學都在努力以自己出色的表現為班集體增光添彩。今天的旗手有邵思、王林、陳高等同學，他們品學兼優，樂觀向上，尊敬老師、團結同學，熱愛勞動，是……”

    站在四年三班隊伍裏的楚傾無聊地打了一個哈欠，想起剛才嚴可卿那詭異的笑容與意味不明的眼神，總有些顧慮。

    “卡蹦…卡蹦卡蹦”

    “……”背後傳來的咀嚼聲打斷了楚傾的思考，這小胖怎麽無時無刻都在吃東西！！楚傾心裏煩悶，趁著嚴老師到隊伍前邊巡查，悄悄轉過身來了。

    “你……”正想說話，就看見李小胖滿是餅幹渣子的小胖臉。李小胖看見楚傾轉過來，還尋思著他同桌是不是也想吃。一手拿著奧利奧餅幹盒，另一隻手從裏邊撚起一塊，撚到楚傾嘴邊問“你也餓了是？那我分你一塊，這玩意可好吃了我跟你講！”一副舍不得的語氣。

    楚傾木著臉，“謝謝，不用了，我並不想吃。”隨即從校服褲子的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本想放李小胖手裏，結果一看貌似李小胖同學忙得哪隻手都不閑著，歎息一聲，直接塞到了李小胖寬大的衣服領子裏。

    周圍有人回頭看見了這幅情景，都捂著嘴笑起來。李小胖同學頂著這一獨特的造型無所畏懼，繼續嚼得嘎嘣脆。

    想了想，楚傾問“小胖，我問你，嚴可卿這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我是說，如果是對於得罪過他的人，他會幹什麽？”

    李小胖腮幫子裏鼓鼓的，口齒不清地回答道“得罪…得罪過他的，當然沒有好火子吃啊。唔，我…立得原先被他揍過的一個家夥想法子報複他，聯係了他幾個哥們特意把嚴可卿約到學校不遠處的一個廢廠子裏，…嘿，到了地兒才發現，人家嚴可卿少說有七八個人在等他們呢！”

    “然後呢？”

    “嗯…”李小胖喉嚨一滾，把嘴裏的餅幹咽下，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把奧利奧餅幹盒子重新裝進校服裏麵拉上拉鏈，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家夥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回去了，據小道消息說，被狠狠地揍了一頓後來他就轉學了。嚴可卿這個人，就得離他遠遠的，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他了，那…那就是要被惦記上好久的節奏！用一個詞什麽詞來形容他呢？語文課好像還默寫過的，”李小胖砸著嘴琢磨了幾秒，“對！鴨子必報！”

    “噗！”楚傾差點把口水噴出來，“笨蛋！是睚眥必報！我記得老師那次批改後不還罰你抄了五遍默寫的嗎？”

    “咳咳！咳！”李小胖突然可勁兒地咳嗽起來，眼睛也拚命地眨呀眨。

    楚傾奇怪，“胖子！你怎麽了？眼睛抽筋了？”

    “楚傾——，給我站好！”

    一聽這嚴肅的女聲，楚傾條件反射地立馬轉正身體，抬頭挺胸，目視前方。然而還是逃不脫接下來的命運——“楚傾，一會跟我到辦公室一趟！”背後傳來李小胖幸災樂禍的笑聲。

    “還有你，李小胖也一起過來！我跟你們好好聊一聊人生理想！”

    “……”

    這天放學後，楚傾不等老師收拾課本離開就率先跑了出去，收獲了教導主任淩厲眼刀一枚。到了二樓，楚安班裏還沒下課，褐色大波浪卷的老師在留作業。“……練習冊上留幾道應用題，同學們回去做一下。明天數學課之前課代表把作業收齊。下麵我說一遍大家畫一下題號。”

    隔著窗戶，楚傾能清楚地看到方方正正坐在左邊中間三四列的楚安…的側影。快下課了，其他的小朋友早就坐不住了，一個個拍桌子踢椅子的，要麽就前後三四個挨著頭聊天，連女老師用擴音器講的話也漸漸不甚清晰。而楚傾就顯得尤為突出，這個角度，楚傾看見他拿著鉛筆的右手一筆一劃地在本子上勾畫著。明明自家弟弟在其中表現得最好，楚傾看著看著不知為何感到心裏一下酸楚。

    “萬老師再見！”

    前後不過三分鍾，就放學了。楚安背上書包，轉到後麵推椅子的時候就看到了上半身趴在後邊靠走廊的窗戶上的楚傾。於是，他的後桌倍感驚奇地發現，一整天麵無表情的前桌驟然綻放了一個堪比太陽花燦爛的笑臉。

    放學高峰期人頭攢動，多的是帶著紅領巾的學生朝大門口飛撲過去，楚傾護著楚安一路東閃西避出了學校大門，將人群的喧鬧聲拋在了後邊。

    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子，讓楚傾來了興致，“那個攤子總算今天來了，乖，在這裏等一會兒，哥哥去給你買棉花糖。”見楚安聽話地點頭，整個人簡直像極了一隻溫順的小白兔。楚傾用大腦意念控製住自己想要觸碰上楚安頭發的爪子，向前走去。

    “呼——呼”穿著藍布褂子的中年婦女拿著長長的竹簽在機器上慢慢地轉動，不一會兒一個碩大的棉花糖就轉成了，攤子邊一眾沒見識的小蘿卜頭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嘴巴。伸手一遞，“給”然後，楚傾就看到其中一個小男孩就小心翼翼地接過比他腦瓜還大上一個號的棉花糖。

    趁著剩下的小孩都滿臉羨慕地目送著拿棉花糖的小男孩尚未緩過神來的時機，楚傾趕緊喊道“大媽，我要棉花糖！”

    大媽睨了楚傾一眼。認出他是很倒黴兩次都差一點買到棉花糖的兄弟倆中的一個，餘光又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楚安，遂6分鍾，就換成楚傾在他們羨慕嫉妒恨的注目禮下就護著一個棉花糖往回走了。

    “來，小安，拿好！”楚傾把棉花糖遞到楚安的麵前。

    楚安疑惑道“哥哥，你怎麽就買了一個呢？”

    “哈哈，因為哥哥現在不太想吃那麽甜的東西。“楚傾內心os因為哥哥也就隻有一塊錢了，被老媽扣光零花錢後的日子不好過哇！

    真的嗎……楚安接過棉花糖，小小的咬了一口，嚐到黏滑到極致的甜膩，楚傾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確實是太甜了，不過哥哥應該是最喜歡這種甜食的？

    果不其然，抬頭便看到楚傾眼睛仿佛緊緊地釘在了棉花糖上，還問他“好吃嗎？”“很甜。”楚安憋住嘴角要流露出來的笑意，把棉花糖擱在楚傾嘴邊，“這一整個實在太大了，哥哥，你幫我，我們一起把它吃完好不好？”

    楚傾自然欣然應允，說是兩個人一起吃，但是楚安吃了那半邊的小半拉，大部分進了楚傾的肚子裏，楚傾吃得盡興，也沒發現。

    耳邊聽到楚安問他“哥哥，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啊？今天最後一堂課不是你們喜歡拖堂的班主任的課嗎？”

    楚傾撓撓頭，笑“小安的記憶力好棒啊！隻看了一遍哥哥的課程表就記住了。今天老師大發慈悲下課得早些嘛，我就先到你們教室後邊等著了。”事實上由於前幾天楊笙報了瑜伽班後，他們兩兄弟隻能自己回家了。楚傾還能想起那天晚上老媽在新買的電子秤上稱了體重後的生氣跳腳，現場直逼事故場地，簡直特別特別可怕，然後隨心所欲，說要減肥就直接在網上聯係了帝都中心一個口碑好的瑜伽班，還宣告自己要天天運動保持身材。唉，回憶起今天胖子說的話，楚傾決定以後帶楚安回家早點，過些天應該就沒事了。然而，現實證明，楚傾的心還是放得早了。

    ——

    “江湖傳聞，…江湖傳聞！大事件！”這天下午大課間，八卦小天王李小胖從教室門外跑過來日常報道新聞，氣喘籲籲地把屁股往椅子上一坐，被壓的椅子不滿地發出“哢哢”的響聲，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把自己攤成一張大餅。

    還是張比薩級別的餅子，起碼從楚傾走過來的那個角度看是這樣的。兩年過去，李小胖經過各道工序後的不斷發酵儼然有成為一個球狀物事的趨勢，越發的圓潤和…呃，委婉的說的話是，富態而有福相。以至於每回李小胖穿以前親身定製的那套校服，楚傾都很為校服先生深深地擔憂著。

    “隔壁的李老師的那個校花女兒故事的續集你編出來了？”那頭楚傾用保溫杯接了開水沿著教室過道過來，示意李小胖起身，坐到自己座位上。此時已上六年級的楚傾個子猛的向上竄了一頭，身形也不似以前的單薄，搞得給他買衣服的楊笙很是頭疼。

    不像以往李小胖過來說八卦時的盛大簇擁，今天格外的冷清，一看周圍，該偷偷玩遊戲機的玩遊戲機，該看漫畫的看漫畫，沒有想要聆聽的觀眾。李小胖正納悶著呢，就聽見楚傾的話，瞬間恍然大悟。

    事情是這樣的上周，李小胖在同學家裏玩的時候，聊天時那個同學就告訴他五班教英語的李老師有一個天仙般漂亮的女兒，現在在帝都附中有一大票的追求者，裏麵追求最瘋狂的還是某市長家的公子。這不，一聽這麽大的信息量，李小胖第二天就興衝衝地在班裏宣揚開了。然後，同學們都知道李老師有個校花女兒的事情了。然後，嚴大主任也知道了。然後，當天放學大家就見到了隔壁的李老師坐在嬰兒車裏的“校花女兒”，由李老師妻子推過來的。再然後，李小胖憤怒地與那個同學手動再見了……

    看來是自己的信用降低了，太激動結果把這茬忘記了。李小胖尷尬地笑笑，然後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跟你們講，這回可是真的新聞，挺轟動的！真的！”

    “……”然而沒有卵用，李小胖好像聽到自己頭頂上方一片烏鴉飛過的翅膀撲騰聲。

    “兄弟！”李小胖可憐兮兮地轉頭看楚傾，兩隻眯眯眼都要眨出晶瑩剔透的淚花來，楚傾表示成功的被他惡心到了，一巴掌拍在李小胖的肩膀上，“好好說話！”

    這回李小胖是真想流淚了，兩年來，他同桌的力氣也大上了很多，這一拍他感覺整個肩膀都要散架了。忍不住咕噥一句“你不能下手輕點？”卻被楚傾一句“我拍的都是上麵厚重的脂肪”噎住。

    “咳咳，”李小胖鄭重神色，說起今天知道的事情“是關於三班的嚴可卿的。”

    嚴可卿，楚傾皺眉，……怎麽又是他？

    “要說起來，從嚴可卿上回犯事到現在已經隔了好久的時間了，這不，嚴可卿的父母、班主任，甚至他班同學們都以為他要改邪歸正了。結果呢？昨天不還是出事了！哎，你猜猜是怎麽了？”李小胖故意賣了個關子，擠眉弄眼地問他。

    “別廢話，快點說，他到底犯什麽事了！”楚傾叼著根棒棒糖問，橘黃色的棒身露了出來，隨著楚傾吸吮的動作一下一下地在李小胖眼皮子底下晃動。

    唔，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咕咚”李小胖咽下唾沫，“糖還有沒有？”

    “沒有了。”楚傾攤開空落落的雙手回答。

    李小胖不信，彎腰歪著頭去瞧楚傾的抽屜。楚傾見了，有些匆忙地去擋，然而李小胖在被他把腦袋按回去的前一秒還是瞥見了抽屜裏麵朱紅色的塑料棒。

    “是不是兄弟了？至於嘛，一個棒棒糖都舍不得給？”李小胖撇嘴，“而且，不給就直說嘛，我還真不貪你的糖！我跟你講，你這種欺騙行為已經深深地傷害到了我純真的心靈！”

    李小胖劈裏啪啦地倒豆子般說了一堆，楚傾隻得無奈地解釋“確實是等於沒有了，那一根草莓口味的是留給小安的。”

    小安？他的弟弟？李小胖突然了悟。跟楚傾玩那麽久了，他也知道那個叫楚安的是他這位同桌的命根子，天天雷打不動地和他弟弟一起去食堂吃飯，放學就去他弟弟教室等著，一得了什麽好東西率先想著他弟弟，就跟寶貝一樣護著。李小胖心裏腹誹，對待媳婦兒也不過如此了。

    唉，自己是沒法和人家比了，暗歎一口氣，李小胖隻能強迫自己把眼睛轉向別處，不去看楚傾嚼棒棒糖的樣子，繼續說道“我這也是聽他們三班的人閑話說的，嚴可卿在學校走廊裏明目張膽地把五年級一個小子打了，那會兒午休，鬧得可大，大家都不敢去攔架。聽說最後還是那小子妹妹去找的老師。知道為什麽上節課嚴老師沒來上課嗎？就是解決這事兒去了。”

    “他妹妹？”

    “哦，”李小胖仰起腦袋回想，“好像是他妹妹過來找他正好遇到，哎呀，具體我也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那會兒我不是在睡覺嘛又沒親自看現場版！隻知道好像是四年級叫什麽茉莉的！”

    茉莉……好耳熟，怎麽好像在哪聽過的樣子？

    實在想不起來，楚傾先拋開這些，納悶地問李小胖“為什麽你們都這麽害怕嚴可卿，他再怎麽厲害當時也就隻有一個人。”

    聞言，李小胖先是詫異了“額，這個我沒有和你提過嗎？”頓了頓，一臉認真狀開口“他舅舅是蟬聯三屆的全國散打冠軍，嚴可卿，呃，深得真傳。”

    散打……原來如此。楚傾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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