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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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媽,我要學散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正是用過晚飯後的休息時段,沙發上的三個人都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楚傾。
三雙眼睛齊齊掃過來,迫人的壓力之下楚傾故作鎮定,把水果盤緩緩端到了沙發前麵的玻璃圓桌上,一副渾然不知自己方才拋出平地驚雷的姿態。
空氣凝滯幾秒,唯有電視機裏綜藝主持人緩緩闡述著各大節目在帝都衛視裏的動態的清亮女聲。
“咳,別管他,這臭小子又抽風呢!”楊笙緩過神來,不在意地拿著竹簽身體前傾從盤子裏挑了一塊蘋果。
“今天有個水果店開張,店麵就在以前買的那家的對麵。是小區裏一戶老兩口開的,價格也蠻實惠,我就進去稱了幾斤蘋果和梨。唔,好像也挺甜的!”楊笙咬了一口,頓覺口感不錯,忙遞給身邊坐著的楚雲天一根竹簽,說“哎,雲天,你去嚐嚐是不是!”
誰知楚雲天並不接竹簽,而是就著自個兒媳婦手裏的蘋果“哢嚓”咬下一大口,一片蘋果本來體積就不大,被他一口下去,隻剩下露出一星蘋果把的末端,結果就見楊笙沉默地盯著他。“是挺甜。”楚雲天訕訕地說。
“你看你,”楊笙有些嫌棄,直接把這點蘋果塊喂進了楚雲天的嘴裏,然後招呼右邊的楚安,“來,小安。別愣著呀,你也吃些水果,感覺比原先在對麵水果店裏要來得新鮮清脆。”
眼看所有人都不當自己說的話當回事,楚傾霎時感到自己做了那麽久的心裏建設都白費了,所有的那些猶豫、擔心,恐慌皆煙消雲散,楚傾一步跨出,站在電視機前頭不滿地叫囂起來“喂!我可不是說著玩的,我要學散打!”
“去去,走開點,擋著我拿水果了。”
聞言,楚傾非但沒有往旁邊移,反而扭頭一彎腰把水果盤從桌子上托起藏到了身後。
“哎,我說你這熊孩子,又皮癢癢了不是?”楊笙一看楚傾那副不達目的誰也甭想吃東西的架勢,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地跳。
楚傾挺直脊背,一臉倔強地重複著“我要學散打!”
“學什麽散打?你知道散打是怎樣的嗎?就你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身旁的楚雲天按都按不住,楊笙就“咻”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眼前身量已長到她下頜處的兒子。
硝煙已然四起,“哥哥……”原本盤坐在沙發上的楚安也坐不住了,穿上鞋子就走到楚傾身邊,伸手就拉楚傾的光潔的胳膊,小聲地說“哥哥,別衝動,先冷靜下來好好和爸爸媽媽說。”
楚傾瞧見楚安眼裏不住的擔憂,深呼出一口氣,正琢磨著開口,就聽見他的老爸語調低沉地問“小傾,為什麽要學散打?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了?”
該不該說實話呢?不行,他們知道的話恐怕會出大事情的。楚傾兩片唇瓣上下開合一會兒,卻不知如何回答,正猶豫間,楊笙語氣不快地接過話茬
“學散打還能是為了什麽?天天不好好讀書光想著和別人打架,怎麽,翅膀硬了不是!”
“我不是…”楚傾想反駁,但是突然發現老媽說的很有道理,他…學這個確實是要打架的說。磕磕巴巴地抓住一個借口就說“我是為了強身健體!”
“淨瞎扯!還強身健體?有本事你按我說的每天堅持晨跑個三五裏這就有用得很,保證啊不出一年什麽病都生不了!什麽散打亂打的,反正老娘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
於是,這天開始,楚傾和楊笙之間冷戰了。
九點鍾,楊笙去送溫牛奶的時候,都是直接放在了楚安坐的那邊的書桌上,而楚傾目不直視地看著書,聽到聲音都沒有看楊笙一眼,“砰!”楊笙轉身離開,關上了門。
楚安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忍不住把楚傾立起來看的書一把搶下,一本不過半本書長度的小冊子從書裏麵抖出來,掉到了地上,正麵封麵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大字——“羅塔的秘密”。唉,果然!楚安不禁歎息。
“……”楚傾很快回過神來,迅速而敏捷地彎腰撿起漫畫冊子,打開書桌抽屜放了進去。衝楚安尷尬地一笑。
楚安悠悠地歎口氣,“哥哥……”
楚傾卻急忙地說“小安,這其實是哥哥同桌在書攤上買的,為了不讓他父母搜到,寄存在哥哥這裏……”
楚安眨眨眼,“哥哥,我不是要說這個。”
“啊?哦!那小安想說什麽想問什麽盡管告訴哥哥!”
楚安瞅著楚傾地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問道“哥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學散打?”
“哥哥我是……”正要搬出原先的借口,楚安加了句“我要聽真話!”
真話……
楚傾盯著楚安,望進了楚安好似一汪深淵的眼睛中,裏麵黑不見底。
“唉,好。”楚傾無奈,隻得把今天從李小胖那裏聽來的事情講給楚安聽。
“所以,你是怕嚴可卿報複?”
“不,我是為了保護我們兩個。學了散打,以後什麽嚴可卿阮可卿的,都不用畏懼了!而且,咱們和嚴可卿之間是小過節,得罪過他的人又那麽多,這麽久了他應該也把咱們忘了!”
楚傾自顧自地說著,卻忽略了一旁楚安略帶心虛的眼神,
“對了,聽小胖說昨天那事和你班級裏的那個金茉莉有關,是嗎?”
他今天放學去找楚安的時候,才想起來二年級,名字又帶茉莉兩個字的,可不就是楚安的小跟班金茉莉嘛!這兩年來一直鍥而不舍持之以恒堅持不懈地跟著楚安後麵。讓楚傾詫異的是,楚安在班裏都沒有玩到一塊的男同學,不過照楚傾自己的看法,自己的弟弟辣麽萌怎麽可能交不到朋友?一定是那些男孩太過調皮搗蛋自家懂事的小安才不會加入他們!
楚安沉默幾秒,說“是的,她昨天中午去找她表哥借膠水,然後碰見她表哥和嚴可卿打架,就去告訴老師了!”
“這樣啊,那…小安?”楚傾突然看向楚安從剛才就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你昨天和金茉莉一起去了?”
“什麽?”楚安猝不及防地一愣,瞬間心裏亮堂起來,原來哥哥說了那麽多事實上還是懷疑了。攥緊背後那貼了創可貼的手心,楚安對上楚傾那雙帶審視時淩厲如刀的鳳眸,不閃不避,鎮定自若地否認道“哥哥再說什麽?我昨天中午可是睡了個好覺呢!怎麽會和她一起去找她表哥?”
“是嗎?”楚傾狐疑,今天把事情串聯在一起,再想想小安昨天摔傷的手掌,他就覺得不對,小安平常那麽細心,又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在地板上摔倒?而且小安每天發生了什麽事都會興致勃勃地和他談論,昨天的事也不小,小安怎麽沒有告訴他?楚傾正要再確認,就看見了楚安揚起天真無辜的白嫩臉蛋安靜地注視他,楚傾什麽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哥哥,你說爸媽會同意讓你學散打嗎?”
楚安轉移了話題,楚傾也就順著說下去。他篤定地回答道“會的!”
楚傾諄諄教導著自家弟弟“咱爸不用管,咱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咱媽做主,一般來說想讓咱媽改變主意是不行的,不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有個訣竅一個字——”,接著壓低聲音“——磨!”
……
楚傾和楚母冷戰已過去五天了,楊笙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黑,楚傾卻依然無所顧忌沒心沒肺的樣子。每天下午放學回家,直接回自己房間寫作業,到了飯點再下樓,吃過飯刷了碗照舊回屋,全程和楊笙之間沒有絲毫交流,到了這日,這幅局麵終於被打破了。
下午四點五十分,楚傾和楚安回到家,楚安按了好幾下門鈴,裏麵沒有人來回應也沒有人來開門。
“哥哥?”
“幸好我帶了鑰匙,小安,你先讓讓!”楚傾取下書包,從書包內部夾層裏掏出了一串銅質鑰匙。
“哢嚓——”門開了。
“看來是真沒人啊!”
屋子裏灰暗一片靜悄悄的,楚傾隻好借著屋外的光亮按了牆壁上燈的開關。到飲水機邊上接了兩杯水和楚安回了房間。
楊笙回來的時候約莫過了五點半,整個臉上麵帶憂色,讓下樓開門的楚安敏銳地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
楚安擔心地詢問“媽媽,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楊笙麵上勉強地扯出一絲微笑“沒有什麽事情,小安,先上樓,過半個小時再下來吃飯啊!”然後催促著楚安上去。
“哥哥,媽媽今天好像有什麽不對!”楚安神秘兮兮地對哥哥說。
“哪裏不對?”楚傾正在極其細致地拆一個巧克力盒子,眼睛直直地盯著透明膠帶的終點與起點,拿著剪刀的手腕一點點使力。
“媽媽看上去很煩惱。”
楚傾反問“你不知道咱媽一天到晚都是一張苦瓜臉嗎?”
“……”
等到了飯桌上,楚傾才明白楚安話裏的意思。
“阿笙,今天的晚飯……”楚雲天拿著筷子的手驟然停下,奇怪地問楊苼。
圓實木桌上擺滿了菜肴——油爆茄子、蔥花蛋餅、切絲雞丁、清蘿菜心湯,色、香、味俱全,但是……
“今天瑜伽班結束得晚,怕你們沒拿鑰匙,就沒去菜市場買菜,先回家了。這飯菜是中午剩下來的,我又用了些廚房裏剩下來的雞蛋菠菜什麽的,先湊合著吃!”楊笙用淡淡的口吻說。
“哦,可是……媽媽,這舀湯的湯勺呢?”楚安捧著個瓷碗東找西找,也沒在桌上看見。
“呀!好像還在盆裏沒洗出來,等一下!”說著,楊笙匆匆忙忙起身去了廚房。
楚傾在桌子底下捏捏楚安的手心,等楚安看過來,張嘴無聲地說了幾個字——“確實不對勁”。
更讓人驚奇的還在後麵,吃飯吃到一半,楊笙突然開口告知楚傾“我同意你學散打。”
“砰噠!”筷子掉到了瓷磚地上。
幸福來得太突然,楚傾瞪大了兩隻狹長鳳眼,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首先得約法三章!”
“什麽三章,隻要母上大人您同意,我約三十章都noproblem!”楚傾激動地連英文都飆出來了。
“第一,學了之後不許欺負別人,尤其在學校裏別給我闖禍,我可不想再被你們校長請去辦公室裏喝咖啡!”
突然間一年級的黑曆史就被揭了,又見楚安一臉好奇,楚傾澀然,辯解道“那幾個打我一個,我再不還手老媽您恐怕就見不到現在英俊瀟灑貌比潘安學富五車的兒子了!”
不同於以往再打擊他的風格,楊笙繼續說“第二,學就要好好學,杜絕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你可要想好了!”
“老媽,這個決定我考慮得很清楚,我今年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定會堅持什麽。”
楊笙不置可否,語氣突然嚴肅起來“第三,當然,這也是大前提,學這個期間也不能耽擱學習,相反,你還要讓我看到你在學習上和它一樣的態度。比如,這次期末考試!”
“期末考試?”
“就是小升初!讓你學的條件就是必須考到帝都附中!”
帝都附中?以哥哥的成績……楚安不由看向楚傾。
楚傾卻是沒有注意到重點,或者說現在對他最重要的就是關於散打的部分字眼了,隻心裏默默計算了下日子,忍不住嘟囔道“離小升初還有這麽長時間啊!”
“……”ヽー_ーノ
傍晚,楚雲天聽著身邊的人不停翻身的動靜,歎了口氣,打開了床頭燈。
橘黃的燈光下,楚雲天攬住楊笙的肩膀,問“今天怎麽了?你…是不是碰見誰了?”
楊笙順勢翻過身,麵朝著丈夫,笑了下,說“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練完瑜伽,遇見林師母了。”
林師母……楚雲天驚異地問道“就是你上高中時教語文的林老師的夫人嗎?那這是高興的事啊!我們回來一起選個時間去拜訪一下林老師。”
空氣驀然寂靜下來,楊笙的臉上仿佛打上了一層暗淡的陰影,憂愁又哀傷。
沉默已久,她說“師母說,林老師在三年前就逝世了。”
聞言,楚雲天也默然了。
楊笙輕輕閉上眼睛,陷入了埋在心底的恒久回憶中“我剛上高中的時候骨子裏很叛逆,爭強好勝,不會對任何人低頭,也不肯對任何事情做出讓步。有一回國畫比賽我過了初賽,複賽要跑到很遠的地方去比。大多數人人包括我的母親都不同意我再耗費精力與時間去參加複賽選手之間的逐鹿,但林老師卻告訴我想做什麽就去做,人的一生既漫長卻也短暫,想要完成一件事就不要留下遺憾。”
“所以,這是你今天向小傾妥協的原因?”楚雲天了悟。
楊笙沒有正麵回答,隻說“妥協?首先他得成功達到那個條件才有資格讓我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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