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躁動的食堂裏，楚傾四人所在位置自成一方天地，以餐桌為圓心，方圓十米內皆名桌有主。

    作為議論漩渦中心的四人依舊淡定如斯，平靜地端著不鏽鋼質地的餐盤回位子上吃飯。

    趁楚安和淇明還排在窗口打飯的間隙，李小胖挖了一勺醬色的蒸米粉肉，抬起眼睛問他＂兄弟，這兩天謠言四起，烏煙瘴氣的，你沒受到什麽不好的影響？＂

    楚傾看著自己麵前的兩盅湯，挑了碗沒有那麽清水的放在旁邊桌上，轉頭笑道＂你也知道？也對，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什麽都瞞不過你這個＂八卦小天王＂。＂

    聽到楚傾的挪瑜，李小胖也不惱，把那勺粉肉塞進嘴巴裏，腮幫子動了幾下才咽進肚子裏，老氣橫秋道＂那是很久以前的稱號了，帝都附中人才濟濟，我的情報線掌控的也不全了。而且這幾天走哪都能聽見大家夥兒的討論，我就算想忽略也沒有辦法。＂

    說到此處，李小胖看了看四周，將兩條胳膊撐在餐盤兩邊，壓低嗓音說道＂學校一萬來人，什麽人都有，少不了有跟你們不對付的人散布一些不好的言論，你自己注意點兒，別被他人影響了你和楚安的兄弟感情。＂

    瞥了眼5號窗口楚安的背影，李小胖哼了一聲，道＂雖然楚安這小屁孩看起來挺冷的，但對你這個哥哥的依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事實上，李小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他始終覺得，楚安很多時候挺讓人捉摸不透的，讓人不敢招惹。雖然在外人眼裏，楚傾是個十足的兄控，對自己的弟弟跟眼珠子似的疼愛，但是李小胖卻能看出來，一直以來楚安對自己哥哥的包容更多，除此之外，楚安對楚傾仿佛有著一種強烈的獨占欲。咳，別問他怎麽知道的，他每次和楚傾說話的時候落在他身上的那道視線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李小胖話裏的擔心很明顯，楚傾內心也受到了觸動，又聽他談起自家弟弟對他的感情，楚傾語氣得意地反問道＂那當然，我可是他哥哥，他不跟我親跟誰親？＂

    是啊，親得都超過了一般的親情，不是像兄弟，倒像是……李小胖趕緊打住天馬行空的思想，不敢再深想下去。

    對於李小胖豐富的內心活動，楚傾毫無所覺，見他一時神遊天外，楚傾還隻當他是在擔心，就說道＂放心。我家小安太優秀了，別人羨慕嫉妒恨，這我能理解。但是想要離間我倆的關係，這是我不能容忍的，怎麽會聽他在那胡說八道！＂

    ＂聽你這意思，哎，不會真有人到你跟前胡說了？＂李小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他＂的真實意味，忙不迭地問了一句，順手端起了右手邊的湯碗。

    於是，楚傾就把昨天中午那事跟李小胖講了。

    ＂哇，問你嫉不嫉妒你弟？還有這樣奇葩的同學？你確定平時沒得罪過他嗎？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李小胖笑出了豬叫聲，一不小心連喝進嘴裏的湯汁都灑了出來，濺在了鋼製的平滑桌麵上。

    ＂……＂楚傾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餐盤挪到了楚安的領地，連帶著屁股也朝楚安位置的方向挪了兩挪。

    ＂…一時激動，不好意思！＂李小胖慌忙從褲袋裏摸出一張抽紙擦掉了桌上的斑點塗鴉。

    結果，油漬湯水全部擦幹淨了，楚傾也沒有要坐回來的意思。

    ＂都擦好了，有必要嗎？＂李小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見楚傾不理他，自己還是按耐不住地接著問道＂後續呢？那同學都把這話撂出來了，你怎麽回他的？＂

    楚傾看著他，一字一頓異常清晰地說道＂關你屁事？＂

    ＂什麽？＂李小胖出離地憤怒了，一雙木筷被他直挺挺地插在了米飯上，李小胖抱著胳膊，語氣不善地問道＂剛才不是還好好的說著話嗎？你這家夥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見李小胖誤會了，楚傾意識自己說得太簡潔了，就解釋道＂不是跟你說這話，我的意思是，這是我送給那小子的四個字。＂

    一聽不是針對自己的，李小胖臉色稍霽，轉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看，李小胖拍手道＂妙啊！我還以為有人給楚安抹黑，照你這性子，直接上無影腿呢！＂

    ＂你忘了？我學跆拳道的前提就是不能欺負別人！＂楚傾儼然已經忘了自己前段時間才打過架。

    李小胖對此也是嗤之以鼻，笑道＂得了，我還不了解你？＂

    ＂同班同學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次就先放過他，下次再說小安的不是，我再讓他領教領教跆拳道黑帶的武力。＂楚傾麵上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右拳被攥緊發出的＂哢哢＂聲音讓李小胖心裏發毛。

    ＂哥哥，你們再聊什麽呢這麽投入？＂

    清冽的聲音傳來，楚傾不由鬆開了拳頭，回道＂沒什麽。＂

    楚安和淇明一前一後地走過來，遠遠地就看見楚傾和李小胖談得興起，卻在他們過去的時候收了聲，楚安的眼神暗了暗。

    捕捉到楚安情態的淇明沒有說話，高冷地端著盤子回了李小胖身邊的座位上，然後一眼就看見了李小胖插在碗裏的筷子。

    ＂……＂淇明揚了揚眉毛，問道＂胖子，你在給誰燒香呢？＂

    ＂啊？＂李小胖順著他的像看白癡的目光休息到了自己的筷子，迷糊間想起把筷子插在飯菜上在他們家可是分外忌諱的，不過…這又不是在家，壓根沒人管他好不好！想是這樣想，李小胖還是抽出了五分之一都粘上米飯的筷子，夾肉吃！

    ＂哥哥，今天食堂做了蘑菇湯啊？＂楚安勺子在湯裏轉悠了一圈，偶遇了一片蘑菇。

    ＂大鍋煮，估計也就撒了一把，蘑菇味都很稀薄＂，楚傾點點頭，寵溺地把自己盤子裏的最大的那塊粉蒸肉夾到了自家弟弟的盤子裏，＂多吃點肉，昨晚稱體重還瘦了一斤，讓你每天多吃點飯你就是不聽。＂

    楚安眼睛亮晶晶的，語氣卻帶上了委屈，甚至有令人不易察覺的淡淡撒嬌意味，他辯解道＂我每頓都吃兩碗飯的，反倒是哥哥，昨天晚上一碗飯都沒吃完。＂

    ＂咳咳…咳！那是意外，平常我吃三碗大米的。＂提起昨天晚上，楚傾作為哥哥訓導弟弟的底氣就不是那麽足了，牙齒也開始泛酸，昨天母上又開始製毒了，酸菜板栗辣子鴨，酸甜辣三者齊活了，虧她想的出來！

    楚傾和楚安這倆兄弟的氛圍極是溫馨，對麵那對兄弟卻是沉寂一片。

    盤子裏裝菜的那一格早就已經空了，李小胖甚至喪心病狂地把一圈肉沫都刮掉吃了，看見楚傾給楚安夾肉，自己也流著哈喇子望向淇明，期待作為表弟的他也能＂無私奉獻＂。

    淇明被這癡狂的注目盯得煩了，於是使了個眼色，示意李小胖看楚安麵前他哥哥給他盛的那碗湯，然後淇明平靜地盯著已經被李小胖幹完的疊在一起的兩個空碗。

    一番眼神較量，李小胖蔫了。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他問楚傾

    ＂對了，快放寒假了，你們都有木有什麽新年計劃啊？＂

    ＂回鄉下，看奶奶。＂淇明簡潔地回答。

    楚傾撓了撓頭，說＂什麽計劃不計劃的，還不是跟前幾年一樣！＂

    ＂還是一寒假呆在家裏？＂李小胖驚訝。奇怪了，你們過年都不回本家嗎？還是說本家就在帝都？本來是心思回轉想的，結果誰知嘴比腦子快，等李小胖反應過來，第二句話已然脫口而出。

    ＂沒有本家。＂楚傾臉上並無異色，他沉聲道＂從小到大都是我們一家四口人一起過年。＂

    從小到大……楚安盯著楚傾精致的側臉有些恍神。

    ＂啊？＂李小胖更加驚奇了，就算是家族子嗣單薄，難道他們就沒有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一輩的人嗎？除非……待他要再問的時候，桌子下他被人踩了一腳。李小胖頭上冒著火氣正想忿回去，側身就看見了淇明不讚同的眼神。

    李小胖這才意識到楚傾似乎並沒有多說的欲望，深思下來，那麽多年他也隻見過楚安和楚傾的父母，並未聽他提及其他親人，想必其中一定蘊藏著極大的隱情。而自己剛才貌似觸及別人最大的隱私了。

    空氣突然寂靜。感覺到楚傾心情指數泥石流下滑的李小胖突然想抽自己倆嘴巴子——讓你丫嘴快！

    為了彌補這一失誤，李小胖語氣輕快地說道＂過年我爸媽要帶我去羊爾夫代，到時候我給你們傳自拍和風景照啊，讓你們都羨慕死…哈哈哈哈哈＂

    毫無疑問，這話題轉得很是生硬，楚傾和楚安都沒有接話，場麵一時很尷尬。於是，李小胖求救般地看向淇明。

    淇明吃完了飯，姿態優雅地拿紙擦了下嘴角，看懂李小胖的小眼神後，淇明不帶思考的幾個字吐出＂羊爾代夫。＂

    尼瑪就算他說錯了，誰讓你一本正經地糾正的？李小胖簡直要被他氣死。

    楚傾突然開口問道＂你以往不是去你爺爺那邊過年的嗎？怎麽，大家長讓你爸媽帶著你飛羊爾代夫了？＂

    楚傾的疑惑是有道理的，常聽李小胖或吐槽或控訴，楚傾大概也能在腦海裏構思出李小胖爺爺的形象——一個嚴謹刻板身體硬朗的老頭，照他的描述來看，這位爺爺從過政，是家族的權利核心，習慣了發號施令，掌控一切。哪怕是李小胖的父母，在他的眼裏，也永遠是羽翼未豐的雀鳥。這要是在封建王朝，那就是守舊派響當當一號老古董！

    試問，這樣一位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過問，堅持傳統封建習俗的人物，答應李小胖一家去外國過年的可能性會大嗎？

    果不其然，李小胖下一句就是——＂不，太上皇跟我們一起飛。＂

    楚傾大致想象了下那副畫麵，懷疑地看向他＂你爺爺跟你們去？這決定怎麽下的？一塊去那你們還能享受度假的樂趣？＂

    ＂我也不清楚，聽那些大人好像是說如今政局有點變化，為了爺爺的安全，這也是無奈之舉。＂李小胖樂觀地想著＂入鄉隨俗嘛，我們去那裏玩得過一點，爺爺他老人家肯定會理解的！真想趕緊放假啊！那裏可是度假勝地，各種各樣的歪果仁都有！＂

    楚傾打斷了他的美好暢想，麵無表情道＂首先，在你去看品種多多，各色各味的歪果仁之前，你要先ko掉一堆寒假作業。＂

    李小胖＂……＂萬惡的寒暑作業！

    寒假還沒到來，全國初中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餘後風波就刮來了。

    ＂納尼？決賽前十名參加公費冬令營？＂楚傾驚叫出來，把一臉喜色的楚家父母嚇了一跳。

    ＂叫的那麽大聲幹嘛？這是好事！＂楊笙瞪了自家臭小子一眼。

    ＂可是，冬令營好長時間的…＂楚傾想到了這一點。

    ＂放假三天後一直持續到二月二十日。＂楚傾語調淡淡。

    ＂到二月底？那不就是開學？這時間也太長了！頂尖教學著實是個好機會，可小安要真離家那麽久這我也不放心。＂楊笙搖擺不定，最後楚雲天還是把決定權拋到了楚安自己手裏。

    ＂小安，你要去嗎？＂實在寫不下去作業了，楚傾就握著楚安的手，焦急地問道。

    楚安早就有了決定，此時故意逗他，問道＂哥哥是想讓我去還是不想讓我去？＂

    ＂不想，不要。＂

    擲地有聲的四個字胖楚安驚訝了一把，他還以為自家哥哥會答出個辯證題，雙麵比較利弊。

    ＂那小安你的抉擇呢？＂楚傾還在等他的答案，主要是那幾天的等待讓楚傾思弟難捱，楚傾把這總結為，一定是他們兄弟之間親情太深了！

    楚安輕輕地笑了，笑容如蓮花幹淨出塵，他回握住楚傾的手，說道＂吾意即兄思！＂反正他參加這些比賽本來就隻是為了籌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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