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中大門的時候，司鄭鄭的話都還沒停。

    “太可惡了！這些人哪是孩子啊！根本是惡魔！哪有這麽對自己同學的人？！他們想沒想過後果？！想沒想過劉一帆看到那些話時會是什麽心情？！”

    她真的不敢相信，那桌子上的很多髒話連大人都罵不出來，那些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時牧一直靜靜地走在她身旁，看著此時急躁憤怒的司鄭鄭，忽然有了錯覺。腦海中也莫名冒出了一些聲音。

    “真的是那些農民工在騙我！我掏心掏肺的想幫他們！結果他們卻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騙我！如果不是他們……我不可能輕易就斷定那個記者收錢辦事的！我一定會仔細查下去的！”

    那聲音很遙遠，有些青澀，但卻也很熟悉。

    時牧的眼神變得有些晦暗不明，看著司鄭鄭時，心頭也湧出一股複雜。

    片刻後，他在身後拽住了她的脖領。

    “餓嗎？”

    她一愣，“啊？”

    “吃飯去。”

    “……啊？？？”

    直到到了飯店時，司鄭鄭還有些沒回過神，惴惴不安地看著對麵點菜的時牧。

    後來待服務員離開，她終於忍不住了，直接開口：“你這是改戰術了？強攻不行就走懷柔政策？就這麽想讓我放棄這個案子啊？”

    時牧沒說話，身子向後靠了靠，一隻手臂搭在旁邊的椅背上，姿勢散漫，眉宇間也帶了股淡漠的痞氣。

    司鄭鄭其實最煩他這樣，因為每次見他這種模樣，她就完全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還不如發火大吼，至少那時候她心裏是有底的。

    現在……她總覺得他在算計著什麽。

    修長白皙的手指有規律地輕扣著椅背，時牧瞧著她，忽然開了口。

    “能保證這次調查的真實度和撰稿時的客觀嗎？”

    司鄭鄭眉頭一皺，“你請我吃飯就是想再罵我一次？”

    時牧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一字一頓，“我說，你能不能保證調查的真實度和客觀性。”

    她咬牙，回複的時候也和他一樣，一字一頓，“你當我傻嗎？犯過的錯還會再來一遍？”

    這話說完她都愣了，怎麽被他繞著繞著，自己就像是變相承認錯誤了一樣？

    她有些不安的看著他，發現他的神色越來越晦暗複雜，正當她以為他會好好奚落嘲諷她一番之時，他忽然掏出手裏點了兩下。

    片刻後，她手機響起微信提醒的聲音，拿起一看，發消息的他。

    司鄭鄭不明所以，疑惑地點開微信，發現他發來的是一張圖片，放大一瞧……

    是六班所有同學的聯係方式！

    她之前還正愁怎麽再繼續呢，這會兒一看到這張照片，整個人都激動的快沸騰了。

    “你從哪找來的這個啊？！”

    看著照片像是班級統一規整的，應該是隻有班級裏的同學和老師知道，他是怎麽搞來的啊？

    “你去找六班班主任的時候沒看到？這就貼在她桌子旁邊。”

    “我哪注意到這個啊！我當時都快被那班主任氣死了！腦子都炸成一團漿糊了，哪有精力再觀察別的！”司鄭鄭說到這，心頭堵的那股火氣又上來了，“你是不知道那個班主任的話有多氣人，她……”

    時牧攔住她，淡淡地回應：“我知道，我之前也找她談過。”

    “那你還這麽淡定？！”

    “不然？”

    “……”司鄭鄭暗罵他簡直一點人情味都沒有，普通人聽了這種事不都得氣到吐血嗎？怎麽他反應這麽平淡啊？

    時牧像是能洞察到她心裏話似的，對她說：“你最好記住之前我說過的話，你如果想繼續調查這個案子，除了保證真實度以外，還要客觀冷靜，不要夾雜任何的個人情緒。”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人怎麽像車軲轆似的啊，來來回回總說這些。但她也沒辦法，誰讓現在她是拿人家手短？他給了她這麽重要的東西，她也不可能再逆著他來嘛！

    於是司鄭鄭扯了扯嘴角，討好的假笑，“知道知道！一定客觀冷靜！爭取做個像您一樣的冷血動物！”

    時牧輕飄飄地瞭了她一眼，“你這個笑……”

    “？”

    “太醜。”

    “……”

    司鄭鄭一向是行動派，等餐的時候也沒閑著，拿起手機就開始拔起了上麵的電話。

    她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她曾經親眼目睹過劉一帆與別人爭執時，班上同學是怎樣的習以為常冷眼旁邊觀，所以她知道，這番調查采訪肯定不會順利。

    但她也沒想過會這麽不順利啊！

    打了二十幾個人的電話了，但無一不是聽了她是記者後就掛斷，再不然就是禮貌的回了幾句後說自己和劉一帆不熟……反正就是沒有想和她聊下去的。

    她惡狠狠地扒了一口飯，接著又夾一塊鍋包肉咬了一口，一臉不憤地對時牧說：“難道他們現在還沒有感覺到事情的嚴重？劉一帆都跳樓了！一條活生生的生命現在正躺在床上！他們看不見嗎？居然還什麽都不想說？”

    “就是因為意識到事情嚴重，他們才要保持沉默，這種時候誰敢出頭？有頭腦的人，隻要簡單權衡利弊就知道，閑事不能管。”

    時牧回的毫不在意，但司鄭鄭聽得卻非常很不是滋味。

    她眉頭緊鎖，說：“你是不是把他們想得太現實了？權衡利弊是大人才會做的事，小孩子會想這麽多？”

    “你以為他們單純？”

    時牧將筷子一摞，隨手點燃一支煙，夾在指間吸了一口後，又輕聲開口。

    “現在的孩子，他們的世界跟我們的世界沒什麽不同，學校就像是一個微型的社會，他們所要麵對的問題，也並不比大人輕鬆。”

    寥寥的煙霧飄散在半空中，飯店大堂也亂轟轟的吵鬧個沒完，時牧輕靠在椅背上，神色非常放鬆隨意，但再開口時，說的字句卻有些冷漠。

    “有權有勢的人永遠高高在上做著欺壓角色，圓滑的人會審時度勢跟對老大。剩下的呢，要麽是普普通通永遠不出聲的人，他們很可能有同情心，但卻沒膽子，在幫助別人前，絕對會先想好後果，一旦損害自己的利益，他們就會選擇沉默。而剩下的一部分或許會一直帶著良善待別人，對人和對已一樣無私。但這種人，比國寶還稀有，而且每日遞減。”

    強者自救，聖者渡人，大多數人一路斬妖伏魔變成強者已是精疲力盡，誰還有那精力和心思去做聖人？

    司鄭鄭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心裏像堵了團棉花似的，不打緊，卻隱隱的發悶。

    片刻後，她問：“照你這麽說，那受欺負的人就沒有辦法了嗎？就注定要一直被欺負？”

    時牧夾著煙的手臂又漫不經心地搭上了椅背，他平靜地看著她，淡淡回道：“不，他們可以抗爭。”

    說著，他又往嘴裏送了一口煙，薄霧之下，他的眸色越發淡漠。

    “誰都可以抗爭，就是要看他們有沒有膽量。”

    司鄭鄭沉默了，心底也越來越涼。

    抗爭？劉一帆的舉動，算是他的抗爭嗎？

    抗爭校園暴力，抗爭無人重視，更抗爭……她那條新聞？

    她越想越難受，剩下的半碗飯也不吃了，放下碗筷咕咚咕咚的送了大半瓶水進去後，呼吸才感覺順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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