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老板娘給他們下了一鍋麵條，清水湯麵，一絲油星也沒有，除了水以外，就加了點鹽。

    司鄭鄭早已經饑腸轆轆，雖然這麵條還是難吃到難以下咽，但至少沒餿沒壞，勉強填肚子還是可以的。

    大夥吃完飯就被分批安排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裏，那裏沒有床，地上隻鋪了些枯草，上麵有幾個髒得黑亮的被單，和兩床破到棉花外露的被子。

    老板娘囑咐著他們趕緊睡，明天早起就得幹活，交代完這些之後，她直接將房間門從外反鎖住。司鄭鄭靜靜地聽著，門外腳步聲越來越遠後，她繃著的神經才算微微鬆開。

    那群流浪漢像是極其適應，一個個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時牧拉著司鄭鄭去到角落處，也躺了下去。

    有抽泣聲隱隱傳來，像是有誰在哭，二人有些意外，皆抬頭望過去，發現是個年紀較輕的小男生。

    那男生又瘦又小，看著好似營養不良，低頭摳著指甲，邊摳邊哭，嘴裏還低聲念叨：“我想吃肉，早知道這裏也沒有肉……我就不來了……我想吃肉……”

    司鄭鄭看著他，心裏不停猜想他以前的生活。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這個年紀應該是肆意張揚，揮灑青春，但他卻被人安置在了這麽一個小黑屋，蜷縮在角落裏摳指甲。

    她覺得自己泛濫的同情心快壓不下去了，強迫自己轉頭望向棚頂，不再看他。

    周圍又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中，司鄭鄭腦海中不停閃過這幾天經曆過的畫麵，最後又想到那被狗追的流浪漢。

    她明白，這次的暗訪有多危險多艱難，更明白不能有任何閃失衝動，但隻要一想起有人在自己眼前被虐待成那樣，她卻連護都沒護過一下，心底就不由對自己萬分鄙夷。

    時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相比平時壓低許多，“怎麽不說話？”

    她的回應悶悶的，像是堵氣，“沒什麽想說的。”

    “跟我生氣？”他扳過她的身子，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因為我沒讓你去救人？”

    她搖搖頭，“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這樣？”

    她目光有些飄忽，好半晌，歎了口氣，“我是在氣自己，我知道你攔著我是對的，但我還是控製不住的想……覺得自己沒用。明明弱者就在眼前，但我卻無能為力。”

    她抬眼朝他望過去，與他深邃的眸子相對，“我一直覺得記者的本質就是鋤強扶弱，雖然不如醫生或者警察來得直接，卻至少應該是這種定義的。可今天的事，我們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在眼前受苦受難，卻還冷眼旁觀，這是我們該做的？如果長此以往，那我們和那些冷血現實的人有什麽區別？他們是明哲保身，我們是為了新聞……”頓了一下，她眼神變深，“明哲保身。”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嗬氣一樣，溫熱的氣流淺淺地噴散在他的臉上。

    換作平常，她如果問出這番話，換來的一定是他一番教訓。可現在，看著她平靜又低落地瞧著自己，他突然不忍說狠話。

    “你想得太過複雜，其實早上那件事，說白了就是一場選擇。”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咱們想將這件事情曝光，讓大眾知道內幕，得到警醒，從而直接的間接的會救出很多人。但如果上午你衝出去了，先不提你我二人的人身安全，單單會不會打草驚蛇前功盡棄一點，就很不值。救一個人還是救很多人，該怎麽選你應該還知道？”

    知道，怎麽不知道？道理她都懂，可是真正有事情發生後，她還是很難拋下同情心去選擇理智。

    她微微一歎，或許這就是二人的區別，時牧已經成為了業界大神，而她卻還在摸索“記者”二字的真正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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