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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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鄭鄭憑著記憶找去師父的那個家。
她不知道師母搬走沒有,更不知道時隔這麽久,師母是不是依舊厭惡她。
敲門的時候,她心下忐忑的要命,呼吸都下意識屏住。
門內傳來脆生生的一聲“誰呀?”隨著,防盜門打開,一個大概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出現在司鄭鄭眼前。
她愣了愣,看著那張與師父像極的小臉,試探問:“你是……琪琪?”
當年跟在師父身邊時見過這孩子幾麵,但那時她還隻是個連坐都坐不直的小嬰孩,一轉眼居然長這麽大了。
琪琪遲疑地點點頭,還未說話,屋內就又傳來一道聲音。
“你這孩子,不說了讓你問清楚再開門嗎?是誰啊?”
四目相對,司鄭鄭認出了眼前的中年女人,就是當年厭惡她厭惡的牙癢的師母,但顯然師母並沒有認出她。
她還算友好地看著司鄭鄭,說:“您找哪位?”
司鄭鄭覺得嗓子發緊,想說的話不知如何開口。
“小姐?”師母見她久久未語,開始警惕,“你找哪位?”
“師母……”司鄭鄭覺得自己的嗓子越來越緊,聲音都是硬擠出來的,“我是司鄭鄭。”
師母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臉上,二人視線相交,司鄭鄭不安地摳著手心。
氣氛一瞬間凝固,琪琪站在她們中間,疑惑地望望這邊,再望望那邊。最後,她拉了下師母的手,“媽媽,你怎麽了?”
師母回過神,低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微笑著說:“琪琪你先回房寫作業,媽媽有事要和這位姐姐說。”
琪琪半大的小人,心思已經很成熟了,她察覺出二人間氣氛的微妙,有些猶豫。
師母又摸了摸她的頭,“乖,進去吧。”
她這才點點頭,更自己房間走去。
隨後師母也沒讓司鄭鄭進門,而是虛掩住防盜門,和她一起擠在了自家門外的樓道裏。
她臉色冰冷,表情和多年前很像,隻不過那時對著司鄭鄭還有些負麵情緒,現在卻像對著不相幹的路人一般。
“司大記者來找我們孤兒寡母有何貴幹?”
司鄭鄭愣了下,她不知道師母竟然還關注過自己,知道她現在已經成為記者了?
見她不說,師母開始不耐:“快點,我還要去照顧我女兒呢!”
司鄭鄭不知如何開口,其實她心裏對師母的情緒非常複雜,一方麵覺得怨恨,因為她當年撒謊,導致師父最終死得那般不明不白。一方麵又覺得愧疚,尤其是見到琪琪之後,更是覺得當年自己確實奪走了許多應該屬於她的關愛。
“師母……”她艱難開口,“師父當年是自殺吧?”
師母表情微怔。
“他當年……是不是還留下過一封遺書?”
“……”
“那封遺書在哪?你能給我看一看嗎?”
師母神色開始慌亂,她不再看司鄭鄭,否認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當年事故意外是警方判定的,你有懷疑去找警方說去!”
師母要開門回屋,卻被司鄭鄭一把攔住。
“判定確實是警言下的,但證言是你提供的。”她手扶在門板邊緣,氣勢開始尖銳,“連我都知道師父有嚴重恐高症,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大晚上去天台抽煙?!”
師母見狀,偽裝出的冷靜也瞬間瓦解。
她冷冷瞪向司鄭鄭,咬牙切齒:“和你有什麽關係?你算他什麽人?!說到底,你不過是他同情心泛濫養在身邊的一條狗而已!生前因為你,他對我們母女的照顧就少得可憐,現在他死了,我們好不容易擺脫你了,你憑什麽又來打擾我們?!”
司鄭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候師母似乎每次見麵都會對她惡言相向,甚至有的話比現在這些還要惡毒。
她忍了忍,盡量讓自己的思緒不被她搞亂,說:“師母,我知道你討厭我,這些年我就算再怎麽想替師父照顧你們,也都忍下了。但是這次……這次我不能再忍著了,師父當年因為什麽自殺想必你也知道,我現在想徹查當年的事情,然後翻出個結果證明他的清白,不然他在天上也不會瞑目的!”
師母冷笑一聲,嘲諷地看著她:“就憑你?嗬,不自量力。”
她狠狠推了司鄭鄭一把,將門重新打開走進去,臨了眼看就要將門關上時,司鄭鄭忽然又擋一下。
她的手被夾在門沿與門板中間,疼得五官都有些扭曲,順著狹小門縫看向師母,急急道:“我不需要你做什麽別的,我隻求你能把師父當年的遺書給我看一下!我就這一個請求!”
“我不知道什麽遺書!”師母冷著臉掰開她的手,“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防盜門“咣”一聲狠狠關上,司鄭鄭依舊不甘心,衝著門板大喊:“我不會放棄的!我會跪在樓門外,跪到你改變主意!”
等了許久,門內也沒有回應。
司鄭鄭咬咬唇,最後真的下樓,一路走向師母家窗戶所在的方向,撲騰下跪。
已是初冬,市內的溫度幾近零下,司鄭鄭穿著單薄的風衣跪在那兒,冷得牙齒輕顫。可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依舊挺得非常直,像是在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決心一樣。
天色開始變沉,原本還透著一絲冬陽的天空這會兒像蒙了層灰色幕布一般,空氣越發漸冷。
小區內來往的人看見司鄭鄭都不免好奇,走了老遠還不明回頭看向她。
她越來越冷,之前隻是牙齒輕顫,現在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著,身上的外套在冷風中像是薄紙一樣,一點抗寒的作用都沒有。
身後再次有腳步聲響起,她沒在意,以為還是這附近居民。後來聲音在她身後停下,許久未動,她開始疑惑,剛想轉身看個究竟,這時,師母家的窗戶忽然打開。
司鄭鄭聽見聲響不由望上去,看見師母探頭出來時以為她改了主意,心下一喜。剛想說話,卻見師母忽然閃身從裏麵拿出一個臉盆,下一秒,一盆髒水傾盆而下。
她眼睜睜看著水柱疾速朝自己侵來,一時沒有反應,下一瞬,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自己整個身子被人緊緊摟在懷中,髒水已然砸在自己頭上,但她卻一滴都沒被濺到。
周身圍繞的氣息她非常熟悉,隻恍神幾秒,她急急推開眼前的人,抬頭望過去。
果然,替她擋了一劫的,是時牧。
那盆髒水幾乎全潑在他身上,看上去非常狼狽,頭發濕噠噠粘在頭皮上,發頂還有幾片菜葉。他穿得也不多,一件黑夾克裏麵套著白t恤,髒水將他整片背部都打濕,衣服又涼又粘地貼著他的肌膚。
司鄭鄭看見他如此,心底複雜的要命。
她咬著唇,眼眶微微泛紅,“你走,我現在不想看見你,趕緊走!”
時牧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她半晌,末了真的轉身離開。
灰蒙蒙的天空這時打起一道悶雷,片刻後有小雨夾雜著雪花一起落下,勢頭不大,看上去不痛不癢,但澆在人身上去冷得刺骨。
司鄭鄭抖得越來越重,牙齒打顫的幅度也越來越大,她咬緊牙關想強迫自己適應這鬼天氣,但卻隻覺得越來越冷。
她的精神開始渙散,所有的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了打顫的牙齒上,眼皮越垂越低,冰冷的夾著雪的雨點拍在她臉上,她凍得嘴唇泛白。
這時,她忽然感覺肩膀一沉,身邊出現一圈陰影,雨雪瞬間被隔阻。
司鄭鄭視線投向自己肩頭,發現身上被人披了一件半濕的外套,目光漸漸向上,一隻手正握著傘撐在她頭頂,傘沿遮住大片視線,但她依舊能看出旁邊這人是時牧。
她將時牧拿傘的手推開,肩膀向後一抖,衣服落地,末了也沒看他,表情還是那麽冷漠,“滾。”
時牧沒回應,隻是默默地將地上的衣服重新披到她身上,手裏的傘向上一支,又打在她頭頂。
司鄭鄭的拳頭狠狠捏緊,下一秒,她猛地揪起肩上的衣服,朝時牧狠狠甩過去。
“你是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我讓你滾!滾!!”
時牧依舊給她撐著傘,清俊的臉上滿是雨水,身上隻剩下一件白t恤,此時完全濕透,冰冰涼地貼在胸前。
他麵容平靜,像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反應,動都沒動一下,隻是看著她,說:“雨停了我就走。”
司鄭鄭牙齦都快咬碎了,也不知因為情緒太過激動還是怎麽,眼角泛紅。
她瞪著他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在求我師父當初留下的遺書!一旦這封遺書到手,當年的一切可能都要被推翻!你的人生可能也會被我攪得天翻地覆!你到底懂不懂!”
“那又怎樣?”他語氣平靜,“這是你該做的,也是我應得的。”
他的話像是砸在她心頭一般,司鄭鄭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熱,視線立即變得模糊。
時牧的表情這才開始慌亂,急忙蹲下身,一邊替她打傘一邊為她擦淚。
“哭什麽?”他深深看著她,“你要做什麽我都無所謂。就算你現在說想殺了我,我也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直接給你遞刀。”
一番話讓司鄭鄭心底的難受翻倍,她含淚看著他,片刻後猛地將他推倒在地,整個人騎在他身上。
拳頭和漫天的雨點一起落在時牧身上,她打得毫無章法,又快又狠,眼淚也沒停過。
“王八蛋!你為什麽當年沒有離開電視台!為什麽還在做記者!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遇見過你,又怎麽會像現在這樣!王八蛋!王八蛋!”
她邊罵邊打,拳頭越來越狠,他卻隻輕輕皺了皺眉頭,默默受著,一聲未吭。
末了,她看著他,拳頭高抬,狠狠朝那張俊臉砸去。
她以為他會躲,但他沒有,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依舊平靜地睨著她。
然而那一拳最後也沒砸在他臉上,就在離他隻有十幾厘米的距離時,她硬生生轉了方向,猛地砸在他耳旁的地麵。
他心頭一驚,連忙拽過她的手看看有沒有受傷。司鄭鄭不想理他,掙開他的鉗製,起身便走。
她一路漫不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該去哪,更不知道該做什麽。明明曾經目標明朗的人生,仿佛在這一瞬間忽然變得迷茫無措。
司鄭鄭走了一路,時牧也跟了一路,腳步聲不遠不近地響在她身後,她想回頭罵他,讓他滾,但卻無力到連罵人的精神都提不起來。
她走到公交站才停下,坐在站牌旁的長椅上,寒氣由下至上侵著她的身子,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半晌後,時牧再次出現,手裏多了袋消毒水和紗布。
他沉默地單膝蹲在她跟前,無視她帶著敵意的目光,拽著她的手為傷口消毒。她狠狠掙紮著,可他這次卻一點機會也沒給她,力道是平時的好幾倍,她根本沒有反抗成功的可能。
二人暗中較勁半晌,最終還是司鄭鄭敗下陣來。
她略略無力地看著他,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時牧沒答,而是專心替她的傷口消毒,末了,一邊為她上藥纏紗布,一邊頭也不抬地說:“你想做什麽都行,怎麽舒心怎麽來,就算報複我也可以。但前提是……”
他靜靜抬眼看向她,“你不能受傷。不然的話,我不會坐視不理。”
司鄭鄭冷笑:“你現在管得著我嗎?”
“你可以試試。”他眸子漆黑,目光沉沉,“看我管不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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