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牧找到時氏集團，時良剛掛斷趙寶兒的電話。

    趙寶兒想了幾天還是覺得不放心，便主動打電話問了時良，他笑得依舊溫和悅耳，似乎一點不受影響。

    “你說的事我知道的，不過對我沒什麽影響，你不用在意。”頓住片刻，他又道，“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幫我留意著小牧和鄭鄭的舉動，你是知道我們的關係的，未來是要成為一家人，我雖然問心無愧，卻也怕他們查到有什麽偏差的東西，到時誤會太大，影響感情。”

    趙寶兒不疑有他，直接答應。

    掛斷電話時，時良臉上遮掩的笑還未消失，時牧就衝了進來。

    秘書在身後一臉抱歉與驚慌，“總裁，我實在攔不住小少爺……”

    時良看著時牧臉上的陰沉，大概知道他因何而來，揮揮手，讓秘書出去。

    時牧沒動，挺拔的身子立在深色的實木門前，眼神毫無溫度。

    時良也沒主動搭話，專注整理著桌上的文件，一時之間，室內除了紙張摩擦的聲音外，什麽動靜也沒有。

    隔好一會兒，時牧提起步子，坐到時良對麵。

    他表情未變，但眼神卻有掙紮。

    “孟讓那件事，”時牧聲音暗啞，氣息也不如平時足，“是你主導的嗎？”

    時良沒有遮掩，臉上的笑意更濃，“我現在說什麽，你會相信嗎？”

    時牧沉默。

    像是意料之中般，時良向椅背靠了靠身子，神態放鬆。

    “想問什麽都問吧，之前不想告訴你，是不想讓你了解太多黑暗。你想做好記者，想做正義使者，我這個做哥哥的除了支持以外，就是把所有肮髒的，不髒的東西幫你擋住。但既然你發現了，我也沒什麽好再顧及的。”

    他的這番話讓時牧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

    他很希望從哥哥嘴裏聽見“什麽事？”“是誤會吧？”“我不清楚……”這些字句，可現在……哥哥如此直接了當，讓他連幻想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開口時，時牧像沙漠中筋疲力盡的將死者，嗓音沙啞中帶著微顫。

    “為什麽要做那樣的事？”

    “那樣的事？哪樣的事？”時良眉梢微挑，笑意中帶了絲諷刺，“其實說實話，我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什麽。當初那批貨是下麵出了意外，公司上層，包括我，都根本不知內情。後來事發突然，你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時氏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而麵臨史上最大的危機？我的方式，不止從中作保住了爸媽的心血，更保住了時氏千千萬萬員工的飯碗，我做錯了什麽？”

    “但你對不起那些生病的孩子！！”時牧暴怒，吼聲非常大，“還輕易毀了一個記者的職業生涯！！”

    “你喊什麽？”時良看著自己的弟弟，像是有些無奈，“我怎麽對不起那些孩子了？是，他們可能是因為時氏的東西而生了病，但最後不也在我的幫助下痊愈了嗎？而且我還不止提供他們的手術費醫藥費，甚至他們後期的學費，生活費我都在給……某種意義上，他們是賺了。況且當年的案子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如果真的鬧開解決，估計他們得到的賠償還不如我私下給的多。我把害處降到最低，益處提到最大，大家都開心，何樂不為？”

    時牧牙根咬得發麻，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溫和良善的哥哥還有這種麵孔。

    他狠狠盯著時良，“那孟讓呢？”

    “他啊……”時良像是有些遺憾，語氣中帶著微歎，“我向來隻交朋友，他開始接觸這件事的時候，我曾派人給過他台階，但他不願意。既然這樣我也沒辦法，做不成朋友，那我隻能讓他連做敵人的資格都沒有。”

    時牧非常痛苦，他整顆心都像在燒透的鐵板上煎烙。

    “所以，你就引導……並且親自安排了一係列的事？把我也算計其中？”

    時良聞言，臉色微變。

    “這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不過當年那種情況，我信得過的人隻有你們台的劉主任和你，不過我還需要有後期為時氏服務的記者，權衡之下，你是實習生，而且那段時間用的還不是真實姓名……如此一來，後期真的發生意外，解決起來也方便。所以……但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會對你影響如此之深，如果再讓我做一次，我一定不會放你衝在前麵。”

    這些話聽著像漂亮的場麵話，但時牧卻清楚的知道，時良說的都是真的。時良有多疼愛他這個弟弟，他能感受的到，但……

    時牧不想再細想這些了，他一件件事情往外拋。

    “那老劉他們呢？當年給我提供線索的就是他們吧？你為什麽還要留他們在身邊？”

    “他們……”時良臉上的笑意徹底變冷，嘲諷漸濃，“其實當年我是拿了一筆錢想打發他們的，但他們不知足，要了錢還想要一份工作……你應該是了解我的，我雖然是商人，但也不是那種在乎蠅頭小利的，那個豆腐作坊，甚至後期的流浪漢……這些種種事，都不是我主導的，而是他們自己提議。”

    有些人本就髒慣了，想做的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們沒有良知更不在乎會不會被唾棄，有捷徑絕不會走正路。

    而這些人更重要的特點，就是愛拿雞毛當令箭。

    他們自以為拿到了時氏一點點把柄，所以時良一定會任他們為所欲為。其實時良起初有很多辦法對付他們，但後來一想卻覺得這樣也不錯，既然他們想髒到底，那他就成全他們。不止讓他們有忌憚，更會將他們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想要成本低廉的豆子，那他就提供發黴的給他們。

    想誘拐智力有問題的流浪漢做苦力，並且還讓他按人頭付工資，他也答應。

    表麵看上去，他們是在牽製著他，但實際上，他隻是動了點腦筋做了一點點準備工作，到東窗事發時，他們都會遭殃，他卻能全身而退，並且得到的結果，都是對時氏以及他個人，有益無害的。

    他憑生最恨威脅，更恨那些自以為有點把柄就能牽製他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想死，他又怎麽會不成全？

    時牧默默聽完他的話後，沒再出聲。

    時良也沉默許久，最後沒再看他，轉身望著穿外的景色。

    “我說了，當初不讓你知道，隻是想將一切黑暗都替你擋住，你隻做你的好記者，救世主便可以，其餘的事，有我這個做大哥的在前麵扛。可你執意想知道，想深究，我也不會阻止。”他笑笑，臉色還算溫和，看向時牧，“怎麽？現在你也要和大哥做敵人了嗎？”

    時牧拳頭捏緊，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問：“如果是呢？你也要對付我嗎？”

    時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會，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最在意的人。就算有一天你親手將我送到警局，我也一定笑著接受。”

    時牧聽不下去，忽地起身，身下的椅子因為衝力向後一倒，“咣”一聲響，砸得屋內二人神經都微微一顫。

    他轉身想走，但才邁開兩步，腳步又忽然一頓。

    “接下來呢？你準備怎麽辦？依舊自以為是的錯下去？”

    時良笑容一僵，盯著時牧的背影，一字一頓，“我說過了，我沒做錯任何事。”

    回應他的，是巨大的摔門聲。

    時牧回到車子裏後，沒急著打火。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的界麵顯示是“錄音功能”，他按了結束，又按了播放。

    揚聲器裏傳出他剛剛與哥哥的對話，過程中，他表情喜怒不明，聽到最後他剛想將這則語音傳給司鄭鄭，指尖卻忽然頓住。

    ——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最在意的人。就算有一天你親手將我送到警局，我也一定笑著接受。

    時牧陷入巨大的痛苦和矛盾之中，他狠狠地砸著方向盤，尖銳刺耳的喇叭聲一下接著一下，好半晌後，他才漸漸平靜。

    最終，他什麽也沒做，將手機朝副駕上一扔，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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