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鄭鄭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不斷想著下午和時牧分開時的畫麵，又想著那些家屬們對時良的評價，偶爾腦袋裏還會閃過師父遺書上的字句。

    接下來該怎麽辦？

    司鄭鄭雖然嘴上說得堅定非常，但心底的掙紮和矛盾卻也很足。

    她既恨著時牧，又心疼著他。

    她想做到冷心冷腸，但實際上，卻在看著他痛苦時，也跟著難受。

    按開手機瞧眼時間，已經淩晨2點多，可她卻依舊毫無睡意。想翻身換個姿勢，手機屏幕卻忽然亮起。

    ——我在樓下，醒後下樓。

    發信人：時老大。

    司鄭鄭猛地挺起身，在床上怔住半秒鍾，接著動作迅速地套了件棉服出門。

    現在已經入冬，淩晨是最冷的時候，走出樓門後寒氣撲麵而來，凍得她不住打著寒顫，下意識就將身上的棉服又緊了緊。

    還未來得及瞧見時牧在哪兒，就聽見車門開關的聲音，緊接著身後響起腳步聲，司鄭鄭連忙回頭，果然瞧見了他。

    “你一直沒睡？”不然怎麽才發信息就下來了？

    她未答，抬眼看著他，“有什麽事？”

    “先上車吧，外麵冷。”

    二人上了車，片刻的沉默後，司鄭鄭再度開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想找回你師父的清白吧？明天……明天咱們就去台裏做專訪，專門針對當年的事情，我會將自己所犯的錯誤全都說出來。”

    她盯著他，“然後呢？”

    時牧不敢看她，他透著擋風玻璃，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好半晌後，才再開口。

    “然後……就這麽結束吧。”

    司鄭鄭覺得心底像被砸了塊冰一樣，又疼又冷。

    “你是想保護你大哥？”

    他的雙手捏在雙向盤上，暗暗用力，指尖疼到麻木也毫無察覺。

    “我不會再讓他犯任何錯了。”時牧說，“他以前做錯的事，我會和他一起彌補，隻要……”

    司鄭鄭並沒讓他把話說完，暴怒著嗬斥：“所以呢？！用未來彌補過去，就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嗎？！就能讓當初的錯誤變成正確嗎！！”

    她吼得太過用力，太陽穴和額頭上的神經開始突突地跳，雙手皮下的血管也越發突起。

    而心底，卻是滿滿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她就算想過時牧會為難，也從未真的覺得，他會在這件事情上再繼續犯錯。

    她一直覺得現在的他和當年的他不一樣，就算麵對原則和親情的選擇，他也會清醒客觀。

    就像他在開始時教她的一樣，他也會做一個記者該做的事。

    可他沒有。

    他沒有！！

    她沒再給他辯解的機會，冷冷地盯著他，“你選擇保護親人，這無可厚非。但你也沒有權利幹預我的選擇。是，我的目標是找回師父的清白，但我同樣也是名記者，我有義務讓真相大白於世。”

    “有人故意掩埋住的黑暗，我不知道的話就算了，但現在我知道了，就絕對不會再放任下去！”

    她說完，不再留戀，轉身下車。

    車門被她摔得很響，車子微晃兩下，時牧看著她決絕離開的背影，越發痛苦無力。

    他趴在方向盤上，暗夜像龐大的怪物一般，將他吞噬。

    他覺得自己好像迷路了，未來該怎麽走，向左還是向右……

    第一次，他體會到絕望的迷茫。

    司鄭鄭一整夜沒睡，第二日天剛亮，她便匆匆洗漱出門。

    她一路打車去了當初劉一帆所在的醫院，現在一切真相都擺在眼前，但是沒有證據她什麽也做不了。

    所以，她準備從老劉身上找突破口。

    但遺憾的是，她到了醫院後才發現，劉一帆早就轉院了，至於轉去哪裏院方也不清楚。

    司鄭鄭跟醫院的負責人磨了半天，最後說：“不然您把他家長的聯係方式給我吧？我真的找他們有急事。有人托我轉交一筆善款給劉一帆，這錢都在我手上了，我不把事情辦妥當難交差呀！”

    院方負責人還是很為難，猶豫好半晌之後才說：“那好吧，不過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們給的啊，患者隱私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能泄漏的，但因為你說想捐錢給他們，這個要真錯過了也蠻可惜的。”

    她聞言千恩萬謝，拿到老劉手機號之後第一時間發了短信過去。

    ——你好，我偶然知道你兒子的慘遇，希望能盡一份綿薄之力為孩子捐點錢，方便出來見一麵嗎？

    那邊回複得很快。

    ——直接打我支付寶吧，帳號就是手機號。

    司鄭鄭沒想到他會如此防備，咬了咬唇，又打下一行字。

    ——可能不方便，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捐款者，他把錢交給我了，我怎麽也要在你那裏拿到些什麽憑證，不然怕那邊多想。他又不知道你的支付寶，就算拿出收款記錄也沒用的。

    那邊像是猶豫很久，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才又回。

    ——好吧，地點。

    她喜出望外，特意約了一家位置陌生的咖啡廳，距離電視台很遠。老劉接到信息後，直接回複好的。

    司鄭鄭抑製不住猜跳的心，平複好一陣情緒，才收拾東西前往約定地點。

    她怕老劉甩滑頭，一旦還沒和她打照麵就偷看見來人是她的話，會悄無聲息的離開。所以她特意買了副超大號的墨鏡，到地方時也沒直接進咖啡廳，而是在外麵的某處角落守著。

    直到看見老劉步伐匆匆地走進去後，她才緩緩跟上。

    老劉坐在他們約好的位置上，見沒有人過來，拿出手機想發短信。

    結果剛點擊發送，眼前便虛影一晃，再抬頭時，看見了一個女人。

    “約我過來的是你？”老劉說話時，遲疑中帶著警惕。

    司鄭鄭將墨鏡一摘，嫩白的小臉出現在老劉的視線內，他聞色突變，忽地起身要跑，卻被她一把按住手臂。

    她臉上帶著甜美笑意，聲音壓得很低，“這周圍都是人，對麵還是警察局，我想現在我隨便大喊點什麽，你都不能輕易走掉吧？”

    老劉咬牙，“你到底想幹什麽！”

    司鄭鄭單槍直入：“時氏給了你們多少錢，讓你們對陷害孟讓的事情保密？”

    “你都查出來了？！”老劉猛然一驚，但片刻後又反應過來，“你套我話！”

    “我既然敢約你出來，就說明我已經掌握了直接證據，現在來隻是為了完善稿件而已。”她冷笑，“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一旦我將前塵往事曝光，時氏……或者說是時良，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到時，你覺得他還會做你的靠山嗎？”

    老劉眼底有糾結猶豫，他複雜地盯著司鄭鄭看，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什麽蛛絲馬跡。

    司鄭鄭拿著手機的手已經微微泛潮，但臉上裝得依舊鎮定，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完美到無懈可擊。

    掙紮很久，老劉才再次開口：“我把實情告訴你的話，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好處？迷途知返的好名聲算不算？”她笑著說，“當初劉一帆的自殺，我一直很抱歉，但與此同時，我想你也能從那件事上明白一點……你的兒子，比任何人都在意你的過往。你一直做著肮髒事，他看在眼裏，不是不在意，隻是不說而已。現在，你有個機會糾錯，我想他醒來之後也會活得輕鬆一些吧。”

    打蛇打七寸，老劉縱然冷心冷肺，但對自己的兒子卻是非常好的。司鄭鄭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的程度，他肯定也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她便推波助瀾，將他心底或許存在的矛盾講出來。

    說著，她加碼：“你的人生已經毀了，難道想讓劉一帆的人生也跟著一起毀掉嗎？雖然他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但醫學如此發達，他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你想讓他醒來之後，繼續有一個萬人唾罵的父親？繼續做一個人人喊打的角色？”

    司鄭鄭的話幾乎句句踩在他的痛點上。

    老劉沒有良知，他也不怕被罵，但兒子……

    猶豫了好半晌，他說：“當年舉報孟讓收錢寫新聞的證據，確實是時氏的總裁時良給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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