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澤的加入，再加上司鄭鄭的堅持，時牧最終也鬆了口。

    他將一把小巧便捷的手槍上滿子彈，將給司鄭鄭，“緊急的時候，開槍保命，明白嗎？”

    她認真點頭，一把接過手機別在腰間，接著又將一台單反掛在脖子上。

    那邊，錢澤已經將借來的車開過來，朝二人按按喇叭，示意他們上車。三人都準備就緒後，順著車窗朝身後的那群人揮揮手。

    倒車鏡內，馮醫生縮小的身影一直在裏麵，錢澤看著，又笑著單獨與她揮手。

    車子發動，鬆開離合器，踩住油門。

    車子疾速朝前方開著，兩秒後，一直站在原地的馮醫生忽然跑了兩步，邊跑邊喊：“一定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平安！”

    聲音越來越遠，錢澤整顆心都揪起來了，強忍著沒踩刹車。

    司鄭鄭坐在後座，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感歎道：“你們感情真好。”

    “我們算是青梅竹馬了。”錢澤的表情很溫柔，還帶著他特有的害羞，“當兵的時候一直想退役，想著退役就能跟在她身邊，跟在她身邊後又發了瘋的想娶她，好在這個願望也要實現了。”

    “真好，你們相處的時間一點也沒浪費掉。”她說著話，還若有所指地看了時牧一眼。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時間倒顯得沒那麽難挨，時牧全程沉默著沒參與，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離交火地點越來越近時，炮火聲也越來越強烈，司鄭鄭順著車窗往外看，不遠處的夜空因火光而亮無白晝，場麵危險又美麗。

    下車之前，時牧又確認了一遍司鄭鄭身上的裝備，檢查好槍膛內的子彈後，他再次鄭重囑咐：“你就一直跟著我身後，遇到危險時什麽都可以不要，先逃命，明白嗎？”

    “恩。”

    “包括我，遇到危險時，就算把我扔下，也要保證自己安全！”

    “……”他這話讓她心底原本消一些的火氣又翻湧上來，賭氣甩開他的手，“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靠近交火區域時，耳邊的焰火聲更甚，幾乎震得耳朵都快耳鳴了，其中還夾雜著槍聲和時不時傳來的尖叫聲。

    三個人選了兩個靠近的大油桶做掩護，錢澤陪司鄭鄭蹲在一起，時牧則蹲在另一麵。

    他們拿的設備都是有名的長焦炮機，鏡頭就有幾十厘米長，隻要手法專業不顫不抖，拍到幾十米遠外的高清照片也不成問題。

    身邊不遠處有一些政府方的軍人，他們偶爾撕喊著什麽，但夾在炮火聲中，根本聽不真切。

    司鄭鄭思緒一轉，拿著相機對準他們“哢哢”拍了很多照片，片刻之後，她又推著油桶，向那些軍人們靠近，時牧見狀也跟過去。

    其中一名軍人先發現了他們時，一臉驚訝，“你們是記者？！”

    司鄭鄭點頭。

    “噢！這太瘋狂了，你們不知道這裏正在交火嗎？我們都快頂不住了！你們居然還敢來送死？！”

    時牧抓緊一切時間，打開錄音筆，開始采訪。

    他先是問了幾個關於戰局的問題，對方答得遊刃有餘，幾乎都是一邊朝對麵開火一邊回答。

    後來時牧將話鋒一轉，忽然問道：“有什麽話想對某個人說嗎？我們可以通過新聞幫你轉達。”

    對方先是沉默了一陣，接著，端舉著機槍發狠地向對方掃射，大喊道：“幫我告訴我的媽媽，為國捐軀，我死得其所，並且非常自豪光榮！”

    下一秒，對麵敵方也掃射過來幾發子彈，掃射麵積又遠又廣，司鄭鄭幾人所躲的油桶都被身穿兩個窟窿。而窟窿所在的位置恰巧在她頭頂，她整個人都嚇傻了。

    剛剛和他們搭話的軍人臉色一變，趕緊說：“不行，你們趕緊撤離！太危險了！！快走！！”

    時牧也表情沉重，拉著司鄭鄭貓腰朝車子方向趕去，錢澤跟在身後保護他們。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孩子的啼哭聲，片刻後，哭聲中又夾雜著一道稚嫩的喊叫：“媽媽……媽媽……”

    ……是中文！

    三人皆是一驚，錢澤先反應過來，回身一瞧，果然，雙方交火邊界地方，有一個中國臉孔的孩子正癱坐在那裏。他渾身都髒兮兮的，衣服上有些許血跡，但不多，應該蹭到的，而不是自身受傷。他身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悄無聲息地躺在地上，任憑孩子怎麽拍也沒再睜過眼睛。

    隻頓了一秒鍾，錢澤就做出決定。

    他對司鄭鄭和時牧說：“你們先上車，我去把孩子帶來一起走。”

    二人皆點點頭，接著往車子方向跑，而錢澤則向孩子那邊極奔而去。

    他迅速抱起孩子，那孩子似乎非常不安，不停的掙紮，小手一直亂打亂拍，根本不配合。錢澤根本來不及多解釋，硬著心腸將孩子的手腳都牢牢束縛住，抬腳剛欲往車子的方向走……

    “砰！！”

    是子彈穿破皮肉的聲音！

    錢澤瞳孔一瞬間緊縮，腦袋極其緩慢地向下垂，視線最後落到自己的胸口處。

    左胸膛間，軍綠色的上衣染上一小圈血色，漸漸的，那血色的範圍越來越大，大片的衣衫全被染透。

    坐在車內的二人也都發現了錢澤的不對勁，司鄭鄭隻覺得腦袋嗡一聲，再開口時聲音都發抖了。

    “錢澤……他胸口那裏……是出血了嗎？”

    時牧比她鎮定一些，他原本坐在駕駛座上，看見不遠處的場景時，連忙把安全帶解開，下車去接應錢澤。

    錢澤忍著巨痛向前挪了兩步，在時牧過來之後，像失力一般，忽地向前一撲。

    “錢澤！！”

    司鄭鄭跑過來扶住他，滿臉的不可置信，“錢澤，你……你不能有事！馮醫生還在等你呢！”

    錢澤疼得說不出話，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挺著最後一口氣將孩子交到時牧手裏。

    “剩下的路……你們，你們……要自己走了……”

    時牧的臉上滿是沉痛，司鄭鄭更是不斷落淚，“錢澤！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馮醫生就嫁給別人了！！你不能死！”

    “我……我對不……對不起她……”

    吃力的說完這句話，他腳下徹底失力，整個人都撲躺在地上。

    司鄭鄭想彎腰去拉他起來，而就在這時，遠處的軍方忽然有人大喊：“他們攻過來了！！敵軍攻過來了！！快點撤退！撤退！！”

    時牧心頭一驚，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起司鄭鄭，“趕緊走！來不及了！”

    “可是錢澤還在這裏！”

    “那也得走！！”時牧大喊，“這孩子是他用命換來的，如果現在再因為咱們耽誤時間而讓孩子喪命，那他豈不是白白犧牲！”

    司鄭鄭眼淚含在眼眶裏，她哭著看躺在冰冷地麵上的錢澤，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走！”時牧不想再浪費時間，強硬地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上車。

    車子一路向安全區域行駛，過程中，除了孩子不停哭鬧要媽媽的聲音以外，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大概行駛半個小時左右，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那裏現下已紮好一座座帳篷，大家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著天，氣氛還算平衡安逸。

    剛剛經曆過戰火的兩個人，現在看著眼前的場景，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有人在這時發現他們，驚喜地喊道：“你們安全回來啦！”

    馮醫生原本獨自坐在角落裏，聽到聲響後也連忙跑過來。

    “回來了？都沒受傷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二人身後瞧，似乎在找錢澤的身影。

    司鄭鄭根本不敢看馮醫生，低著頭一直哭。旁邊的時牧也一臉沉痛，抱著哭鬧的孩子，好半晌之後，才啞著嗓子說：“錢澤……犧牲了。”

    馮醫生腳底發軟，失力地向後一退。

    她臉上的表情全部消失，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也沒有驚嚇和恐懼……就好像一株生機勃勃的植物，突然抽取了所有養分，一瞬間枯萎。

    那是最深的絕望。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或悲傷或擔憂地看著馮醫生，好半晌後，她忽然開始動作。

    跌跌撞撞地向後走著，臉上泛起一絲笑意，無力的，淒涼的。

    “騙子，你這個騙子……”

    說著，她小腿一個失力，整個人閉眼倒了下去。

    “馮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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