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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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突襲是恐怖組織隨意選了安全區的幾個地點扔的炸彈,他們也並不戀戰,戰機經過的地方絕不過多停留,所以除了那一次爆炸之外,這邊並沒有遭受二次襲擊。

    那場爆炸不止是楊肉串犧牲,有幾名誌願者和另一位戰地記者,也相繼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戰地醫院向來不缺傷患和哭聲,司鄭鄭站在走廊裏,看著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和一些帶著血忍耐痛苦的傷者們……心頭湧起陣陣複雜和不安。

    她以為自己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實際上她了解的差距現實還相差甚遠。

    那邊,時牧一邊讓馮醫生處理額角傷口,一邊用餘光看著司鄭鄭。

    馮醫生看出他目光中的複雜異樣,主動問:“擔心她受不了?”

    “不是。”時牧輕垂眼睛,“隻是不想讓她看到這些。”

    馮醫生對二人之間的曖昧關係略有耳聞,一聽到他說這些,笑笑:“還真像楊說的那些,你確實喜歡這個姑娘啊。”

    一聽見她提起楊肉串,時牧的心情又沉重一分。

    馮醫生因為白天一直在醫生裏工作,所以根本不知道之前空襲的情況,這會兒提到楊肉串了才發現他沒跟過來,於是脫口便問:“楊那個家夥呢?受傷了嗎?”

    沉默片刻,時牧開口:“他犧牲了。”

    馮醫生的動作一頓,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

    良久之後,她問:“那他現在人呢?”

    “在一個誌願者的車裏,準備大家都處理好傷勢後,找一個安穩的地方讓他長眠。”

    “安穩的地方?”馮醫生略帶嘲諷地笑著,“x國還有安穩的地方?”

    時牧沉默未語,半晌後,馮醫生重新替他上藥,說:“你待會兒好好安慰安慰那姑娘吧,看著感覺受到不小的驚嚇。”

    時牧望過去,眼神略深。

    司鄭鄭後來緩了好一陣還覺得全身發涼,明明溫度還算適宜,但她就覺得自己處在冰窖裏麵似的。時牧從身後握住她的肩膀,她下意識輕顫一下。

    他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有些幹裂的雙唇抿了抿,道:“跟我走。”

    時牧帶她去了醫院的樓頂天台。

    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地方,以前在電視台,他也沒事就去天台抽煙。

    這會兒他又點了根煙,風很大,火機還是劣質的,點了有十幾下才將煙點燃。

    時牧深吸一口後,說:“你買機票回國吧。”

    司鄭鄭一愣,萬萬沒想到他單獨叫自己過來說得竟然是這個。

    “我不要。”

    他眉頭輕皺起,“這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我多一分危險,難道你就沒有了?”她臉色也不好,緊緊盯著他,“我說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陪著你,無論怎樣都要和你共進退。而且……”

    她原本還沒有太多的使命感,但是真正經曆過戰爭後,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責任。

    羅伯特卡帕曾說過:“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那就把戰爭的真相告訴世界。”

    身在其中,她開始深以為然。

    想到這裏,司鄭鄭忽然傾身抱住時牧。

    “時老大,你不用多說了,我不會走的,於公於私我都要留下。”

    她的臉俯在他的胸口,鼻尖是那股熟悉的清冽氣息,她原本亂哄哄的思緒漸漸平靜。

    “我覺得離不離開不是最重要的。時老大,我原本以為我有很多時候可以和你磨,無論多少步,走多久,我都心甘情願。可是……我今天突然覺得後怕,如果當時我還和楊坐在那裏呢?是不是也要和他一起走了?那……我們豈不是還沒在一起就分開了?”她摟在他腰間的雙臂緊了一些,因為後知後覺的恐懼,她眼底漸漸泛濕,“現在這種情況,咱們真的不知道未來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時老大咱們別再浪費時間了好嗎?就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過吧,不要管前塵往事,也別管未來如何,我們再牽手擁抱親吻吧,隻要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費了。”

    時牧心間有強烈的波動,他的雙手已經快抑製不住去回抱住她,但最後還是忍不住了。

    他在疾風中,輕吸一口氣,慢慢推開她,說:“真的不想回國?”

    “不。”

    “那咱們回去吧。”

    時牧徹底放開她的手,率先轉身。

    司鄭鄭看著他的背影,鼻間酸意越來越濃。

    當晚,大部隊換了地方駐紮,因為帳篷不是很多,所以大家都混住在一起,不分男女。

    司鄭鄭選擇挨著馮醫生,而馮醫生旁邊是錢澤,時牧的位置與他們中間隔了三個人。

    下午在天台上說過那番沒得到回應的話之後,司鄭鄭便沒再主動去找時牧。不過她也沒打算退縮,隻不過覺得……她都把話說到那種程度了,他還那個樣子,她再沒自尊心也會委屈啊。

    所以她就獨自發火鬱悶,準備什麽時候這股悶氣消了,什麽時候再跟在他身邊。

    這晚她睡得不是很踏實,翻來覆去好久才漸漸淺眠,後來還一直做夢,夢境中似乎還有時牧,也不知是不是他遇到什麽危險,她一直念叨著“時老大快跑!時老大快跑!”

    時牧一直沒睡,隱約似乎聽見她在嘟囔什麽,但隔著距離聽得不是很清楚。他眉頭漸漸皺起,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帳篷頂,心底的思緒還是不能平靜。

    他其實自己很清楚,當年為什麽義無反顧的來做戰地記者。他覺得自己身上有很多罪孽要洗清,開始來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想活著回去。哪裏危險往哪裏湊,哪裏局勢緊張往哪裏去。

    所以,久而久之,他的照片永遠比別人更快更清晰。

    將一手消息發到國內,他的名氣也漸漸變大。

    什麽時候改變想法的?好像是看見了一個被彈片砸傷的兒童,在醫生給縫傷口時還在勉強裂嘴笑。

    那一刻,他忽然就覺得,這世界上比自己痛苦的人太多了,他們還在努力生活,他有什麽資格輕易放棄?

    於是在那之後,他開始有計劃的保護起自己。他還是喜歡搶最新鮮最勁爆的一手資料,但卻比以前少了一份赴死之心。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自己可以過十年,二十年……除非戰爭消失,不然他就會永駐在戰地。

    但司鄭鄭的到來打破了一切。

    他從無俱無畏變得開始小心翼翼,他可以死,可以為這份讓人敬畏的職業犧牲,但他不想司鄭鄭有意外。

    她如果沒遇到他,人生會有無限可能,並且她這三年做的也很好,他一直默默關注著她,知道她現在有多優秀。

    她有大好的前程和人生,她沒必要和他栓在一起。

    而且就算她不在意以前的事情了,不代表他也能釋懷。

    但其實……他也很想她。

    他在這邊三年多,幾乎每夜都要抱著她的照片入睡,如果偶爾在夢裏夢見她,他甚至都不願醒來。

    相思泛濫成災,他對她的感情,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減少與改變。

    種種的情緒混雜著,一會兒覺得幹脆跟著欲望走算了,就像她說得,去擁抱吧,去親吻吧,她有多渴望重新擁有他,他就有比她還多的渴望。可是理智再占上風時,又覺得不能放任自己一時貪戀,他不能害她,不能讓她有任何意外。

    外麵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夾雜著汽車發動的聲音,不久後,幾道刹車聲一道傳來。

    帳篷內很多人都聞聲驚醒,就連做著夢的司鄭鄭也在這時坐了起來。

    時牧率先掀開帳篷走出去,看到許多當地政府派來的軍人。

    “前方戰報,恐怖組織已經開始往南襲擊,這裏很快應該會淪為敵方陣營,領導派我們來接你們退到安全區!現在,所有人立刻收拾好東西,跟我們走!”

    軍人頭領說話時表情非常嚴肅,在場的所有人心頭都沉重幾分,也沒浪費時間,各自回去開始收拾東西。

    司鄭鄭的行李之前一直沒再動過,所以直接拎著箱子走就可以,也沒忙著拿。這會兒站在原地瞧著,發現時牧似乎在想著什麽,也沒有動作。

    隻見他忽然上前,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問那頭領,“政府在南邊最後的防線就是s區吧?難道這場戰役結束,s區也會徹底淪陷?”

    軍人頭領沉重地點點頭,“我們也不希望事情發生,但……目前看來,情況並不樂觀。”

    “那這麽看,這場對決是至關重要的。”他轉過頭,對在場的記者同行們說,“我想去前線拍照,你們呢?”

    司鄭鄭毫不猶豫,“我加入。”

    時牧輕輕瞥她一眼,沒出聲,而是等著別人的回應。可那些人似乎都很猶豫,表情有不安和懼意。

    有人這時忽然問軍人頭領:“如果我們去前線采訪,你們會派兵保護我們嗎?”

    “這不是我們的任務。”軍人頭領的回答非常無情,“我們接到的任務隻是要帶你們退到安全區域,至於你們再去哪裏,會不會安全,都與我們無關。”

    一席話,讓原本還糾結的幾名記者徹底死心,他們紛紛對時牧搖頭,“太危險了,時,你也不要去了,真的太危險了!”

    在有保護的前提下都可能有生命危險,更何況是沒有保護?!

    司鄭鄭一直默默大家的話,這會兒悄悄走到時牧跟前,用中文說:“時老大,我陪你,不需要他們。”

    “你也別去,跟他們到安全區呆著,我自己走。”

    “不行,我必須陪著你。”司鄭鄭滿臉認真和懇切,“我出國前練了一年的散打和搏擊,現在身手比之前好很多,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那也不行。”

    “我是肯定要去的,你阻止不了我,就算你不帶著我,我也自己開車過去!!”

    時牧的火氣有些起來,正欲再說什麽,不遠處站在馮醫生旁邊的錢澤,忽然開口。

    “我陪你們去吧。”

    馮醫生有些意外,瞪著眼睛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錢澤也回望向她,認真的囑咐:“你跟著大夥去安全區等我,我陪他們拍照完畢馬上去找你。”

    馮醫生臉上的猶豫之色,她咬咬牙,拉著錢澤向角落裏走。

    “你明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

    “當然明白。”

    “那你還要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是,她承認自己這麽想很自私,但她也是一個普通人,更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根本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夫因為別人去前線,就算那些人是她的朋友們!

    錢澤歎了歎,“親愛的,你忘了嗎?我是一名中國解放軍。”

    “你退役了!!”

    “就算已經退役,也磨滅不了我曾是一名中國軍人的事實。”錢澤的眸色變得莊嚴且堅定,“從入伍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在部隊裏講過最多的便是‘一切以人民為主’,現在有同胞在我眼前想去接近危險,我不能放任不管,這不是一名中國軍人該做的事情。”

    馮醫生眼圈都急紅了,但聽完之後,還是選擇默認他的選擇。

    錢澤抱住她,吻著她的臉頰,“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你要是敢不守信用,咱們的婚禮就全程我說了算。”

    錢澤笑出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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