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死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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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芳聽得目瞪口呆,啥玩意?過繼?!

    封賢眼眸幽沉,涼涼的刺透人心。不言不語,看起來軟弱可欺,實則已經動怒。

    帝王心性本就不是聖人,像邢婆子這般明目張膽欺上頭來的,委實該死。

    蘇娘擔心的望著小地主,直覺那眼神帶了絲凜然殺意,心裏生出三分驚訝,不知不覺間,這人性子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阿芳壓抑著怒火,“主子說,帶上你的孫子趕緊走吧!”

    封賢眉眼一挑,胡說!她分明說的是‘孫子趕緊滾吧!’

    阿芳朝著主子擠眉弄眼,封賢被她這副德行氣笑了,虧了她現在名義上是封家小地主,要不然,被京師那班老頭子知道了,非得逼著她定一個假傳聖旨之罪。

    邢婆子一下子炸毛,“走?走什麽!走什麽!老婆子我辛辛苦苦從落霞村來到十裏村,你們就想讓我這麽走了?”

    封賢眸光微冷,嘴唇輕動。

    阿芳不客氣道,“來人!趕出去!”

    封家養的家丁別的本事沒有,趕人簡直趕出了學問。

    三兩人棍子一橫直接架出去,碰上聒噪的往嘴裏塞條抹布,胳膊稍微用力,人就踉蹌的被推出門。

    封賢看的賞心悅目,心裏總算舒坦了會。手指點在桌沿,看著殘羹冷炙搖搖頭。

    “主子餓了沒?再讓人上一桌端來?”

    阿芳立誌做個貼心小棉襖,見主子漂亮的眉眼終於閃出一抹笑,心裏像吃了蜜一樣,幹起活來勁頭十足。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燒雞燉魚就鋪滿飯桌。

    “主子請用飯。”阿芳喜滋滋的,封賢瞧著蘇娘母女,目光溫和。

    ‘咕咕咕’,悅耳的聲音敲打著肚皮鼓。蘇娘臉皮薄,羞的差點把頭埋進胸前。

    “主子說了,今晚這頓飯,管夠!”

    封家朱紅色大門前,邢婆子聞著燒雞味饞的肚子咕嚕咕嚕叫。

    “奶,我還餓。”

    “餓?就知道餓!怎麽不把你吃死,有本事你就敲開門讓人家請你吃!”

    邢婆子一大把年紀被人趕出來,麵子上不好說也就算了,最氣人的是她祖孫兩在外麵喝涼風,人家在裏麵吃香喝辣,同樣是人,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

    她如今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了想,拽著小孫子扭著屁股就走了。

    另一頭,蘇娘瞅著小地主用飯,眼珠子驚的都要掉地上。

    唔,富人家的孩子,吃飯都這麽好看嗎?

    換了個身體,但天生的敏銳還在。封賢抬起頭,疑惑的看著蘇娘。

    蘇娘被看的心虛,索性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尋常人家吃飯僅僅是填飽肚子,但看小地主用飯,我竟覺得自家實在是粗鄙了些。”

    阿芳被她這話逗笑,“蘇娘,想不到你嘴會這麽甜。”

    她才不會說,主子磕壞腦袋醒來喝粥的時候,那動作,驚豔的不得了!

    單說好看那還不夠,準確來說,是…貴氣?對,就是貴氣。整個人看起來,像冒著仙氣一樣,閃閃發光。

    這下倒好,滿桌子的人不吃了盯著她一個人看,封賢放下碗筷,正好她也吃飽了。

    “多謝東家款待,往後有啥事隻管說一聲,天色不早了,我和小丫就不打擾了。”吃了飯肚子裏暖融融的,蘇娘現在滿心的全是對小地主的感激。

    封賢點點頭,阿芳把人送出去,走到門口不見邢婆子,這才鬆了口氣。

    暮色四合,諾大的封家院隻有三兩個粗使丫頭還在忙碌。

    廂房內阿芳伺候著主子洗漱,這一天走到這,總算消停下來了。

    封賢披著藏青色披風,伏在桌案,手下不停翻動著書頁,神情看起來,頗為凝重。

    阿芳守在一旁不敢說話,慢慢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眼前的小主子,十三歲的骨架,精致的容顏,匿在寬大長衣煤油燈下,隱隱綽綽伴著萬千風華,氣息微沉教人實難放肆。

    《周律》。

    字字清晰。

    封賢闔上眼,想著自己八歲登基時的光景,指尖溫度一寸柔軟一寸涼。

    父皇崩殂,江山無人能守。

    母後含淚隨父皇而去,臨終時隻告誡自己,做個英明神武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她卻忘了,她生的是女兒,不是男兒。

    哪怕女扮男裝做了八年太子,五爪金龍下,仍舊改不了女子之實。

    初為帝,正趕上明王造反,龍椅上大殿中,她一身孝服含著淚咬著牙頒布了一條又一條軍令。撫平動蕩後,最先做的就是編撰律法。

    法度齊,則人心正。

    封賢手指一頓,終是睜開雙眼。想不到,到了這偏遠鄉村,還能在書房裏找到這本《周律》。

    原主的生母稱得上溫良賢惠,難得的還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才女。

    女子無才便是德,隨著她稱帝,這種觀念慢慢消融在盛世。

    在大周,有才的女子更加值得人敬重。

    八歲登基,她用了十八年才將積貧積弱風雨飄搖的大周壯大至強周。民生安樂,自給有餘,每逢想到這,她的心情總會萬分舒暢。

    封賢拿著細杆毛筆在手心畫圈圈。

    阿芳見主子唇角上揚,心裏這才敞亮。

    許是今夜的風格外溫柔,今晚喝的湯格外醇厚。封賢突然很想問一問大周子民,對於她這位有史以來女扮男裝的皇帝是怎麽個看法。

    當然,她現在是個啞巴,隻能與懂得唇語的貼身丫鬟交流。

    “芳丫頭。”

    阿芳看著她的口型,“啊?在呢,主子。”

    封賢明亮如星的眸子瞅著她,打了腹稿,隻覺得這種感覺奇妙非凡,忽上忽下像到了雲端。

    “你覺得,當今陛下是怎樣的人?”

    “……”

    阿芳肩膀抖動著,咬著唇神情頗為可憐。“主子……能不能不說?”

    封賢一愣,有些不悅。“怎麽?你就偷偷告訴我,我又不與外人說。”

    “可是……這個……”

    封賢心思一轉,覺得阿芳是個遵紀守法不妄議君主的好子民。

    “這可是主子讓說的……”

    封賢微怔,點點頭。

    阿芳深吸一口氣,又想主子是個啞巴,就是說了旁人也聽不懂。這才覺得安心。

    “當今陛下年幼無知……”

    “噗!”

    一口茶水噴出來澆了阿芳滿臉。

    封賢被嗆的不輕,眼裏噙著淚花。

    見鬼了!為了國家社稷她生生把自己熬成二十六歲的老女人,怎麽就成了年幼無知?

    阿芳幽怨的抹去臉上水漬頭也不抬淡定道,“陛下貪圖享樂,不知百姓疾苦,任由奸臣當道,殘害忠臣,所行之事簡直讓人心寒。身為大周皇帝,不能以身作則,實在是荒唐!”

    “……”

    阿芳,想不到你膽子挺肥的呀,朕今天才看清你。

    封賢想起自己徹夜不休批閱奏折的時光,耳邊聽著大周良民痛斥當今皇帝貪圖享樂親小人遠賢臣的十八道惡行,一口銀牙恨不能咬碎。

    她怎麽就荒唐了!她怎麽就禍國殃民了!她辛辛苦苦任勞任怨把半輩子青春奉獻給大周,怎麽就成貪圖享樂了!她委屈!

    平時這話藏在心裏不敢和人說,這下終於找到突破口可以肆無忌憚的宣泄,阿芳嘴上說個不停。

    “…說起當今陛下我就氣的牙癢癢,他年紀小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但太後那歲數不小了吧,寵信奸臣垂簾聽政,簡直是把百姓往火爐上烤!”

    阿芳一臉氣憤,封賢傻了眼。

    “你說什麽?當今太後?垂簾聽政!”

    “嗯呀,主子,我和你說,那太後真不是個好東西!”

    “放肆!”

    阿芳嚇得膝蓋一軟就想給人跪下。

    封賢抿唇,夭壽了。她母後死了都有十八年了。

    “你說的皇帝,是不是昭然帝?”

    阿芳露出一副我才見鬼了的表情,“主子,昭然帝是實實在在的好皇帝,可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呀!”

    “啪!”

    一聲脆響,割裂寂靜夜色。

    雕花刻字的筆杆從中斷折,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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