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不被看好的相親。

    雲老爹沉默的不肯說一句話，與昨日喜笑顏開塞人花生的和藹老頭大相徑庭。

    若非封賢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鄉下的小老頭變臉的本事也怪厲害。

    阿芳懵懵懂懂的站在一旁，瞪大眼睛想要看一看這考中秀才的雲小三究竟有哪裏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媒婆慣常是自來熟，不等雲小三示意就已經開了話匣子，三言兩語，直把封賢這個十三歲的小啞巴誇成了天上神通廣大貌美如花的天仙。

    雲小三聽得入神，臉上帶著陶醉神色，想看封賢又不敢看的模樣著實可笑。

    就這想看不敢看的功夫，原主已經繞著小秀才跑了三圈。

    封賢看著原主羞澀的打量雲小三那張臉，驀地覺得自己坐在這著實無趣。

    她是帝王，又不是戲子。

    這念頭冒上來的時候，浸在骨子裏的威嚴不由自主的微微泄了泄。

    媒婆笑靨如花誇著眼前人，冷不防對上那雙漂亮的眸子。明明那樣好看的眼睛，總覺得有一絲涼意從那裏麵鑽了進來滲入她的骨髓。

    巴巴脆響的嘴皮子突然卡了殼。

    如此，真不像是一場友好的相親。

    “咳咳。”雲小三清了清喉嚨，甩脫出渾身的不自在。

    心裏對老爹找來的媒婆生出一些看法來。

    什麽十裏村嘴皮子最滑溜的媒人，開口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黑的說成白的。

    他好容易說服老爹請人來封家說親，好家夥，都說你是最能說最會說的媒婆，可你倒是說呀！傻呆呆的看著封小地主做什麽？哎呦，可真是急死他了！

    封賢不動聲色的坐在那，唇畔噙著一絲合乎禮儀的淡笑。淡然裏帶了七分矜持三分涼。

    “這…真不需要考慮了？”荀媒婆臉上帶著一顆極有身份特色的痣，神情滿是不可思議。

    十裏村說破了天，有秀才功名的超不過三人，眼下留在村子裏還未婚娶的，就剩下雲家小秀才。

    封小地主連雲小秀才都看不上，我的天，眼界真是高！

    封賢抬眸看著雲老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下笑了笑，又見雲小秀才火燒眉毛的焦急勁，更覺的好笑。索性也就笑了出來，“是呀，這事，難道還需要考慮？”

    雲小秀才巴巴的看著阿芳，阿芳學著主子剛才的口吻和神情，盡心盡力的在那鸚鵡學舌。

    “是呀，這事，難道還需要考慮？”

    話從封賢心裏而出，從阿芳的嘴裏吐露出來。一瞬間，像紋絲不動的打了所有人的臉。

    雲老爹按捺不住，問阿芳，“小地主真是這麽說的？”

    阿芳想著昨日吃了人家不少花生，語氣和緩了許多。睜著大眼睛無辜道，“嗯呀，主子的話我哪能亂說。”心底卻是嘀咕，哼，雲老頭是在質疑她專業水準？

    雲小秀才再也聽不下去了，聽到小地主拒絕了他的求親，登時從座位上站起身，臉上有了幾分激動，“封妹妹，你…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雲小三呀。”

    封妹妹……

    封賢看也不看圍著自己上竄下跳的原主，眼睛直視雲小三，目光清澈已經不需要言語再來說明。

    她對他，沒有半分男女之情，甚至，她根本不認識這麽個人。

    若不是想著原主苦苦纏著她成其好事，今天她寧封賢根本就不會來見他。

    如今見也見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用考慮什麽？

    原主急得朝她大吼，“喂！你忘了昨晚是怎麽答應我的！他既然向你求親，你快答應呀！”

    真不矜持……

    封賢矜持的露出個淺淺的微笑，若非看到雲老爹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她也不會醒悟的這樣快。

    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是大周勵精圖治的昭然帝，何故要為了還一份人情把自己賣給不相幹的人。

    她的眼睛浸著冷意，涼森森的朝著虛空一瞥，原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聲音也弱下去不少。

    雲秀才呆呆地看著她，心底的愛慕隻增不減。

    “我不會嫌棄你說不了話，封妹妹，請你不要這麽早拒絕我好嗎？我會努力讀書，考舉人，隻要你嫁給我，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對你好，絕不敷衍！”

    這番話說的露骨，聽得媒婆都張大了嘴。

    雲老爹氣的漲紅了臉，好歹他兒子也是秀才，前途無量，怎麽就能在個啞巴麵前低聲下氣的求娶？

    此刻他看著封賢，心裏的不滿快速蔓延。

    一個啞巴，還是心氣這麽高的啞巴，要不是三兒子哭著求著讓他來提親，他才看不上這啞巴嘞。

    封賢沉下臉，一言不發。

    雲小秀才傻傻的站在那，差點沒說出‘你倒是說話呀’這樣的傻話。哎呦，成或不成你倒是給個準話吧。

    封賢靜靜的看著他，心裏想著，一個男人，口口聲聲將求娶之人身上的缺陷說的明明白白，扭頭又說句不嫌棄。

    哦，你不嫌棄難道就讓我感恩戴德歡天喜地像撿了寶似的嫁給你？

    臉比天還大，比她還要狂。

    被情愛蒙蔽的男女往往總會許下諾言，雲小秀才是個務實的，沒往天大了說，就隻說有朝一日考中舉人。

    嗯，是個實在人。但讀書人若將中舉當做人生終極目標，哪裏來的前途呢？

    封賢素手掀開茶蓋，氤氳的茶香冒著熱氣迎麵撲來。

    雲小秀才臉上顯得有些羞憤，不明白為什麽他把這樣的話都說出口，封妹妹還不答應？十裏村，難道還有比他更優秀更配得上她的夫君？

    他有才，封賢有貌，不就是看中了這點才特意請媒婆登門求娶嗎？

    雲小三想破了腦袋都不明白，為什麽封賢會拒絕他。

    雲老爹看著兒子失落的傻樣，口氣不免帶了幾分惱怒，“小地主都說了不樂意你還想咋滴！還不跟我回去，省的在這丟人現眼！”

    其實他心裏最佳兒媳的人選，才不是什麽小地主，而是小地主身邊的阿芳。看人家阿芳，能說會道又能幹，把她娶回家老雲家才是賺了！

    據說外麵的大戶人家，聘請懂唇語的人一個月月銀至少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夠他家省吃儉用一年的花銷了。

    雲小三被雲老爹拽著回家，一場求親終於變成了顏麵掃地的鬧劇。

    雲小秀才驀地很不服氣，僅剩不多的修養在那叫囂，“封妹妹，我是不會放棄你的！我還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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