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買年貨，回來的時候馬車上多了個人，這是封賢沒想到的。

    但事兒既然遇上，也沒見死不救的道理。

    阿芳滿是同情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女孩，“太可憐了，主子，她什麽時候能醒呀？”

    蘇娘湊過去用溫熱毛巾搭在女孩額頭，憐惜道，“渾身是傷還發了高熱，阿賢，這人…”

    封賢正執筆寫藥方，筆走龍蛇頃刻間就見她收了動作。“阿芳，按方抓藥，怎麽熬藥不用我教你吧？”

    阿芳蹭的一下坐起來，“明白！”

    “娘？這個姐姐好像在說話哦。”小丫拽著蘇娘的袖子小聲道。

    “咿，還真是在說話？”屋子裏一下安靜下來，舞女的囈語也慢慢傳入在場人耳裏。

    “…弟弟，弟弟？不要打我弟弟…”

    “…弟弟，快跑…跑……”

    “…別打了，我答應…我答應…弟弟…”

    舞女反複都是說著這句話，阿芳撇撇嘴，“什麽嘛，原來她還有個弟弟，命都快保不住了還想著她弟弟？”

    蘇娘感歎道，“世道艱難啊。”好人家的孩子誰肯大冬天的去做舞女？

    封賢嘴唇微動，到底沒言語。

    這舞女有個弟弟，碧雲齋以她弟弟作為威脅逼她做舞女，做也做了，卻遭受一番毒打險些連命都葬送。

    那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呢？怎麽不見她弟弟來找人？

    “去熬藥吧。”

    ……

    舞女做了一個夢，夢裏她被富家少爺調戲，本以為碧雲齋會給她討個說法，結果呢？

    結果扭頭她就被碧雲齋的掌櫃狠狠踹了一腳，那一腳踹的她生疼。

    想想就疼。

    她慘遭毒打，跌跌撞撞的出了碧雲齋，到處是指指點點的聲音，到處是淫穢不堪的視線，見她這副樣子，有人哈哈大笑，有人低聲咒罵。

    錯了嗎？是她錯了嗎？

    碧雲齋的人拿弟弟的性命作為威脅，誰不想做個良家女子，誰沒點矜持傲骨，可這世道允許嗎？

    那些有錢人輕而易舉的就能一腳踩在他們頭頂，若是反抗，隻會自取其辱。

    可她受夠了。

    她受夠了被人當做貨物一樣摸來摸去，不就是一死嗎？那也得清清白白的死！

    爹娘給的身子，憑什麽讓那些畜生糟踐，她是人，是人啊！

    是人難道就不能說一聲不，從沒有人把她當人看待，那她自己呢？她得把自己當人才行啊！

    夢中的情景曆曆在目，真實的讓她落下淚來。

    大抵是這夢太過悲傷，以至於淚滑落在臉上她絲毫沒有覺察。

    小花是被一陣香味誘惑醒的。

    醒來渾身都在疼。

    ‘轟’的一聲，夢裏閃現的種種畫麵生動的在她腦海裏炸開。

    她像條死狗一樣被人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原來…不是夢啊。

    小花呆呆的望著白色帷帳，愣了愣神。

    阿芳端著藥從外麵走進來，抬頭臉上露出笑，“姑娘你醒了呀。”

    小花下意識攥緊棉被，“你是誰？”

    “我是阿芳啊，我們主子救了你。她在做飯，等你吃了藥就可以用飯了。”

    小花懵懵懂懂的想著，原來那香味是有人在做飯啊，廚藝真好。

    想到吃，她的五髒廟應景的咕咕起來。

    阿芳笑的牙不見眼，“姑娘和我一樣愛吃，一看就是個好人！”

    和你一樣愛吃就是好人？

    小花腦子更懵了。心道，這麽單純的小姑娘看起來不像壞人。

    “是你家主子救了我？”小花作勢就要從床上下來，身子一動，疼的她冷汗嘩的一下就流下來。

    阿芳被她嚇得不輕，把藥放在一邊這才趕緊道，“不能動不能動，主子說了，至少七天都不要下床。要不然骨頭長不好她的名聲就毀了！”

    在阿芳幫助下，小花重新回到床上，好奇道，“你家主子是大夫？這藥方也是她開的？”

    “是呀是呀，我家主子可厲害了。”

    大難不死還有人照顧，小花好像又開始相信人生了。

    從善如流的喝完藥，小花問，“一般喝藥不是都得飯後喝嗎？”

    阿芳笑了笑，得意洋洋，“我家主子的藥和別人的不一樣。”

    聽她這樣說，小花似乎也覺得這身子快好了。好像剛才下肚的那碗藥比任何的靈丹妙藥還管用。

    “我得謝謝你家主子才行。”

    “不用不用，她正忙著呢。”

    “忙什麽？”

    “當然是忙著開鋪子做吃食擠兌那不要臉的碧雲齋啊。”

    碧雲齋？小花臉色煞白。自動忽略過阿芳話裏的意思，問道，“這是第幾天了？”

    “第三天。”

    “你發了高燒，好不容易退了。”

    “主子說，不管有多急的事，都得在屋子裏好好呆上七天才行。你要是實在不想要你這條命，大可現在走出去。她救人隻救一次，要是姑娘想不開，吃完飯我們就派人把你送回家。”

    但是送回家，碧雲齋想要找麻煩，她們可就不管了。

    神醫能救人，可沒法救一心作死的人。

    小花心裏念著弟弟，嘴上老實道，“我會好好養傷的。”

    “這就好了嘛。”阿芳從兜裏掏出一粒蜜餞，“呐，一起吃啊。”

    ……

    ……

    這個新年，封賢過得很充實。

    大紅燈籠早早就掛在封家門口，仆人們歡天喜地的穿上主子發的新衣服，小院擺了滿滿三桌子飯菜，人人臉上帶著笑。

    這快樂，既踏實又樸實。

    封賢心道，這就是過年啊。這才是過年啊。

    想她以前是怎麽過年的？

    大年初一還得在禦書房審批加急奏折，天不亮就得從榻上起身。

    兩相比對，封賢得出個結論：做皇帝太累了。

    難怪她會猝死在禦案前。

    昭然帝勤政愛民，是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最得民心的皇帝。

    封賢當皇帝的時候身邊養著一隻橘貓，橘貓每天睡得昏天暗地，每每疲憊時看著那隻躺在搖籃裏的橘貓，封賢就會無聲一笑。

    當皇帝啊，有時候還沒當隻貓清閑。

    現在可好了，坐擁三百畝良田，她是地主，振臂一呼，在十裏村也是響當當的小霸王！

    這日子，爽的快要讓人飛起來了。

    然而……

    一聲哭喊由遠及近的傳來。

    穿著新棉襖扭來扭去，掙脫下人攙扶的男孩子哭著從外麵跑了進去。

    聽聞哭聲，小花拄著拐棍走出來，又驚又喜，“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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