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一幅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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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年的心事,一旦有人來聽,其實也是一樁值得感恩的事。

    老秀才這會看封賢的神色比剛進門的時候更加溫和。

    多好的姑娘啊,會治病救人,還有一顆溫厚純良的心,會考慮人的感受,不輕易的笑話人,知道給人適當的尊重,也懂得怎樣會讓人舒心。

    “其實若是你不來,這些話我大概就要帶進棺材裏了,可你來了,認認真真的聽了,我才覺得時光過得太快了。”

    快的一旦將那些人那些事說出口,就再也抓不住了。

    封賢笑起來帶著七分和善三分聰明,她看著老秀才,眼神純淨而認真。

    這麽一雙眼睛,若是這般認真的望著人,老秀才覺得,沒人會在這樣的眼神下敷衍輕慢的。

    “其實說出來也好,說出來那些或者沉痛或者遺憾的傷痕就會不複存在,留在老伯心裏的就隻是單純的美好。”

    老秀才沒料想她年紀輕輕會說出這樣飽經世事的話,不知是真的有所領悟,還是單純的想要安慰他。

    可不論是哪種,老秀才都是感激的。

    甚至,當聽完這句話,他心頭堵塞的那些往事果然就釋懷了。

    “是麽?”他喃喃一笑,笑容帶著點少年人天真的害羞,和心底散發出的純粹的愉悅。

    老秀才早就不是少年人了,可那些少年事談論起來依舊能給他一種歲月溫柔人是少年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多好。

    好過他這些年吟過的詩書,看過的美景。

    他清楚小姑娘是在開解他,在開懷的同時也有深深的訝異。

    這年歲的小姑娘,沒有去見過最絢爛的美景,沒有遇到過最知心的愛人,甚至一雙腳走過最遠的路都沒出春縣這塊巴掌地。

    她哪裏來的感悟,又哪裏來的能開解人的神奇?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

    或許上一刻是重要的,但這一刻,老秀才記著的隻有她的好。

    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很好就夠了。

    沒必要刨坑問底,也沒必要用自己的淺薄去試探最深藏的人心。

    老秀才撫須一笑,“少年可畏啊。”

    封賢莞爾,算是回應了他的誇獎。

    當然,內裏的封賢早就不是少年人了。

    可能夠重回少年,披著十三歲的稚嫩殼子,她也感激上天的饋贈。

    年輕,就是希望,就能仰著頭驕傲的麵對明日升起的太陽。

    相談盡歡,老秀才指著牆上的那副山水畫,笑道,“在你眼裏這是一幅山水,在我心裏,它是我想要陪她一起走過的路。”

    山水縱橫,春意綿延。

    一筆一畫,盡是秀才內心的赤誠。

    喜歡一個人,哪怕是再木訥的人都會生出如花般絢爛的心意。

    望著那副山水畫,封賢的眸子露出淺淺的了然。

    那個她,想必不是老秀才年輕時愛慕的女子,而是他放下之後真正用心去愛的人。

    春曉的母親,死的早,可挑男人的眼光倒是頂好。

    封賢便欲開口,李家外麵卻傳來一陣不甚友善的動靜。

    李老秀才沒想到這時候家裏會來人,歉疚的看了眼封賢,忙道,“你先坐,我去瞅瞅。”

    封賢當然不能就這樣坐著,外麵的人一腳踹開李家的柵欄,看起來是要惹事。

    李老秀才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有功名在身,村裏就是再蠻橫的婦人都不會惹到他頭上,這次是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敢問我怎麽了?身為李家旁支,你以為你躲在十裏村就沒人認識你了?”

    李富趾高氣揚的看著眼前的窮酸秀才,尤其是看在他那身洗的發白的衣服上。

    很是輕蔑的重複道,“我家老爺說了,看在旁係的份上讓你們住了十幾年的屋子,現在我家老爺改主意了,最晚三日,你們就得搬出屋子,要不然,嗬!省的沒臉了。”

    “搬出屋子?”

    李老秀才神情又驚又怒,“荒唐!”

    “這間屋子我們住了十幾年,早在十年前我就將地契贖過來了。回去告訴你家老爺,仗著有錢敢強搶民屋,小心我一紙狀書告到縣衙!到時候,你看是誰沒臉!”

    “哎呦,還敢這麽囂張?”

    聽他要去縣衙告狀,李富不是沒怕,可他是李家的仆人,老爺說的話,那就是聖旨,別說告到縣衙了,就是告到天皇老子那,老爺說的話他也得聽。

    老爺想要讓老秀才讓出屋子,翻新後供夫人在十裏村休養。

    當然,此事無外乎是夫人在老爺那提了一句,說返鄉後再住在娘家,多有不便。

    李老秀才是李家旁支,最窮酸落沒的一支,哪怕是中了秀才,日子過的還沒老爺一分好。

    這樣的秀才,老爺看不上,他李富也看不上。

    “不搬?不搬我現在就給你把房子拆了!”

    封賢一腳從屋子裏踏出來,就看到了姚二丫身旁的奴才叫囂著要拆了李家的房。

    姚二丫前腳沒了臉麵,後腳就派仆人找李家的不快,偏偏,還遇上了她?

    李富沒料想她會在這,驚得退後兩步。

    夫人都惹不起的人,他可不敢上前招呼。

    封賢看著李富眼裏的畏懼,淡然一笑,看著秀才的神情多了一抹親近,“伯父,這是怎麽回事?”

    老秀才知道她有心幫忙,當即把話說得清楚。

    “落霞村那的李員外是我堂兄,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當初為了給春曉她娘治病,我變賣了祖屋,後來又把地契贖了回來。”

    “李員外翻臉不認人打算強搶,這屋子是我的,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也是我的,不能搬!”

    封賢見他氣的手指都在發抖,心道,不是這房子不能搬,是他成婚後和妻子的回憶不能搬。

    春曉她娘死的早,老秀才守著他們曾經住過的房屋,這大概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封賢眉眼深沉,半晌沒說話。

    其實她不懂愛,也不懂為何有人能為它舍生忘死。

    可自打老秀才指著牆上那幅山水畫說,‘這是我想陪她一起走過的路’。

    封賢的心忽然像是被打開一樣,原來這就是愛呀。

    執子之手,踏遍山河。

    愛一個人,哪怕她不在了,一顆心還裝著往事,還幻想著和她共度白頭。

    愛能讓人不朽,讓她一直活在記憶裏。

    真浪漫啊。

    封賢由衷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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