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縣到省城禹城隔著四五百公裏, 齊興國買的是下午兩點的返程票，等綠皮火車到達省城火車站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了。

    這時候的人們還不知道什麽叫夜生活，出了火車站，就隻看見剛下火車的人匆匆趕著路。放眼望去，火車站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候車室有燈光照明，外麵的馬路隔老遠才有一個路燈，那昏黃的燈光照在初冬的深夜裏，顯得非常冷清。

    出站後要經過一個大廣場，由於四周沒有高大的建築物，夜風徑直吹來, 寒氣直逼得人打哆嗦。

    舒靈將手往袖子裏縮了縮，但還是無濟於事。她身上不過一件薄外套加毛線衫, 平常這時候不用外出也不會感覺冷，這時就隻能忍著了。

    走了十來分鍾後, 再經過一條大馬路, 就是公交站台。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站牌上寫著什麽，但齊興國還是在那裏停了下來。

    “再等一下, 末班車很快就來了。”齊興國搓了搓手, 又將手放到嘴邊嗬氣，見舒靈站在那裏發愣，不由皺起了眉。

    舒靈無視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雖然隻是第一次見麵, 但她心裏很排斥這個男人。即便他衣著光鮮，一副斯文的表象，但在她看來，那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內心的虛偽，她暫時還不清楚對方的真正意圖，但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很少會看錯。

    又過了十多分鍾，一輛中巴車搖搖晃晃地駛來，車上隻有兩個乘客，一個坐在最前麵，一個半躺在最後一排。

    舒靈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即就看向了窗外。

    這一路駛去，有一段路兩邊都是破舊的平房，雖然是省城，但這片區域並不比柳鎮強多少。再過去兩個十字路口，燈光終於亮了起來，路兩旁掛著一些閃爍的招牌，都是某某飯店、招待所之類的，至於商場或者叫百貨公司，這會全都已經關門打烊，更沒有什麽24小時便利店。

    這時車子拐了一個彎，眼前一下變得五光十色起來，路上也有了來往的行人，有的三五成群手裏拿著一些吃食，蹦蹦跳跳進了一旁的電影院，旁邊還擺著一些小攤，賣的就是他們手中的零食。

    車子開始陸續停靠站台，聽著報的站台名，舒靈猜測這裏才是城區，剛剛最多算郊外。等過了這片熱鬧的街區，四周再次安靜下來，兩旁的樓房裏零星透出一些燈光，隱隱還有叫喊聲傳來，想必就是居民區了。

    舒靈大致記著站台數，等車子過了二十幾站，售票員叫了一聲“光明小區到了”，齊興國立刻站起來示意舒靈跟著下車。

    下車後舒靈都沒有看見站台，隻不遠處豎著一根電線杆，旁邊立著一塊白漆的牌子。她跟著齊興國走了兩三百米，而後拐進了一個有一扇大鐵門的小區，就著門衛處的燈光，牆上“光明小區”那塊牌子勉強能看得清。

    往裏走過兩排樓房，到了第三排時齊興國往左邊一拐，在第二個單元門停了下來。他指了指那扇亮著燈的窗口說：“就在三樓。”

    話音剛落，樓上已經傳來詢問聲：“是興國嗎？”

    “是我。”齊興國應了一聲，不一會就聽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樓梯間想起，很快一個中年男人跑下了樓，後頭還跟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這是……接回來了？”中年男人朝齊興國身後看了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立刻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女人站在那裏呆了一會，直到齊興國回頭說了句“這是你媽媽和爺爺”，才突然上前抓過了舒靈的手。

    “呃……怎麽這麽冰？”女人一聲驚呼，隨即摸了摸舒靈的胳膊，立刻將人往懷裏摟，口中帶了些心疼說，“快進去，都要凍壞了。”

    齊興國和他父親也反應了過來，幾個人立刻上了樓。

    到了樓上，門是開著的，一個中年婦人正好從臥室往外探頭，見幾人回來，立刻關上臥室門走了出來。

    齊興國立刻叫了一聲“媽”，又問：“鵬鵬睡了嗎？”

    “剛剛才睡，他年紀小捱不住，一直盼著你們呢！對了，這麽晚了還沒吃過飯，快去洗把臉，美娟你去把飯熱上。”

    說完這話，齊母從兒媳手裏牽過舒靈的手，帶著她去了拐角的衛生間，“來洗個手，等下就能吃飯了。”

    舒靈依言將臉和手清洗了一遍，總算感覺好了一些。

    “以後啊就把這裏當成家，有什麽需要盡管說。”齊母一邊說著，一邊從水池前的鏡子裏打量舒靈，小丫頭五官精致，臉上的皮膚白白的，即便穿了一身土裏土氣的衣服，看著也不像孤兒院裏出來的孩子，就是瘦了些，剛剛她摸著手臂就跟沒肉一樣，骨頭都摸不著。

    想到這她微微皺了皺眉，等舒靈洗漱好就拉著她去了客廳。這時候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有魚有肉，還有兩個素菜和一碗湯，在這個剛夠溫飽的年代算是不錯的夥食了。

    旁邊的齊興國已經在埋頭吃飯，而李美娟還在廚房忙活，齊父就在一旁看著不說話，隻有齊母不停催促舒靈快吃。

    “要吃什麽盡管夾，看你瘦的，在孤兒院裏一定都吃不飽，真是可憐見的。”齊母一臉唏噓，手裏的筷子不停往舒靈飯上夾菜，直把她的飯碗堆得小山高才罷手。

    舒靈看著那碗飯一臉的不知所措，這時李美娟出來看到了，忙拿了一隻空碗將那些菜撥到一邊，又對齊母說：“小孩子胃口小，不一定吃得下那麽多，讓她慢慢吃。”

    齊母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又笑容滿麵地說：“沒事，多吃點才養得好，這年頭能吃就是福，小孩子正長身體，更要多吃些了。”說著又要給她夾魚夾肉。

    舒靈可不想又被塞一碗，連忙埋頭吃飯，齊母無法隻能將菜夾到了旁邊的碗裏。

    一時間飯桌上隻有兩人吃飯的聲音，其他人坐著無趣，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家長裏短。

    舒靈很快扒完一碗飯，但菜隻動了一點。齊母還想讓她再吃一碗，但舒靈已經打起了嗬欠，旁邊的李美娟見了就說要帶她去休息。

    “早點睡也好，長身體。”齊母說了一聲，就回去了先前那間臥室。

    這套房子一共有三個房間，齊父齊母帶著孫子住一間，齊興國夫妻住一間，旁邊還有一個小隔間，裏麵像是剛收拾出來，放了一張單人床和書桌衣櫃，想來就是給養女準備的了。

    李美娟有些擔心，說：“你一個人睡不怕，要不今晚跟我睡，我讓興國睡這裏？”

    舒靈連忙搖頭：“我不怕的。”

    李美娟見她拒絕，也就沒有堅持，隻是叮囑她早點休息，然後就替她關上了房門。

    直到這時舒靈才鬆了一口氣，她把行李拿出來整理好，又檢查了一下房門，確定可以反鎖後，才放心躺到了床上。

    這個時候還沒有攝像頭這種東西，她並不擔心有人偷窺，隻是這一番看下來，齊家人的和善裏總歸帶了一絲別扭，她說不出哪裏不對，但直覺告訴她沒那麽簡單。

    不過比起擔心齊家人，她更不放心玹鈺。

    這個時候玹鈺肯定已經知道她離開的消息了，以他的脾性一定會非常生氣她的不告而別，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她就怕他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來。

    玹鈺這輩子的身世比她還要淒慘，他的母親在他一歲的時候就走了，而他父親從此一蹶不振，漸漸地就變成了一個酒鬼。這還不算，有人趁機落井下石，故意引誘他父親去賭博，沒多久就從小贏到大輸，而那根本是一個無底洞，短短數月他父親就把家產輸了個精光，還差點把命搭進去。

    更糟糕的是，小的時候玹鈺並沒有以前的記憶，那段陰暗的童年對他本就執拗的性格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他還有一點理智在，加上年齡小才沒惹出大事。

    舒靈現在隻能希望他繼續理智一點，千萬別去挑戰這個時代的條條框框。有很多事情在後世看來十分普遍，但如今的情形下卻可能惹來禍端，雖然她知道對方可以照顧好自己，但她這輩子隻想平平安安的，不想再有那麽多驚心動魄了。

    等到舒靈實在困頓得不行時，她漸漸睡了過去，而房門外的人卻開始了另一番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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