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的煉成之路(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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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他還是那個年幼不知事的小孩子,他的母親寧秀雲也還在,會溫柔地對他笑,會講故事哄他入睡。可是突然有一天,母親傷心地告訴他說,自己以後都不能陪在他身邊了,然後就離開家門,頭也不回地遠走,任他怎麽哭喊哀求,母親都沒有停下來。他在背後追啊追,拚盡全力也追不上,隻能眼睜睜地望著母親的身影消失在濃霧之中……

    那片濃霧吞噬了他的母親,接著又朝他籠罩過來,鋪天蓋地的黑暗將他淹沒,寧遠隻覺得自己仿佛被捏住了喉嚨,意識慢慢地在消散……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個從遠處傳來的聲音,那聲音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一次又一次,明明沒有得到回應,卻仍然堅持地呼喊著,不厭其煩。

    寧遠覺得這個女聲有點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那個人喊的名字是“寧遠”,可是這個世界上會承認寧遠存在的人,不是都已經消失了嗎……他帶著疑惑想,那就讓他安安靜靜地睡過去吧……

    “阿遠,別再睡了……我們贏了!是我們賭贏了!你說過要陪我一起見證的,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騙子……”這個女聲的音量突然拔高,帶著沙啞的哭腔,一下子撥開濃霧,在黑暗中形成了一道刺目的亮光。

    寧遠的大腦仿佛被人用重錘狠狠捶了一下,劇痛之下,他的身體裏似乎重新注入了力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寧遠花了兩秒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稍微一動,就驚到了旁邊守著的人,寧遠立刻感覺到有一雙手牢牢地握住自己,那雙手還在發抖,但抓得死緊,像是生怕一放開,他就又會暈過去似的。

    不用想,會守在他身邊的隻有一個人。

    寧遠側過頭,果然看見許妍正坐在病床邊,她的臉上全是淚痕,眼睛都紅腫了,不知道哭了有多長時間,寧遠望著她,心中湧起的情感也不知是憐惜還是慶幸。

    他既不想讓許妍落淚,但同時覺得,如果這淚水是為自己而流的,似乎能說明有人是在乎他的,這又讓他生出一點隱秘的愉悅之情。

    許妍見他終於醒來,心裏鬆了口氣,隨即緊張地問:“感覺好點了嗎?”

    當時寧遠在她麵前暈過去的時候,許妍真的嚇了一跳,敞開的洗手間裏彌漫著一股血腥氣,而寧遠的衣衫上也沾了血跡,看起來十分可怖。許妍連忙打了急救電話,送到醫院做完檢查後,醫生便責怪說這麽嚴重的病情,怎麽不早來就醫。

    想到這,許妍就皺起眉,語氣嚴肅地說:“是不是如果這次你沒暈過去,就打算永遠瞞著我了?”

    許妍將病曆摔在床上,怒道:“你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什麽?你知不知道醫生說……說你如今的情況很危險?”

    說到一半時,許妍頓了頓,改了口。其實醫生說的更加直白,寧遠是癌症晚期,早就耽誤了治療時機,此時身體急劇惡化,醫院已經下了一次病危通知,話裏話外暗示說要準備後事了。

    寧遠躺在床上,他的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血色,蒼白得嚇人。見許妍強壓著怒意來質問自己,寧遠反倒揚起嘴角,輕輕地笑了:“……我知道。”

    他說得十分坦然,看起來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且接受良好,許妍一下子就不知該怎麽回話了。

    許妍在虐文組工作這麽久,也不是沒見過得病的人,但那些人都對死亡抱有深切的恐懼,尤其到了最後的時刻,他們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惜所有,從沒有一個人能像寧遠這般平靜,好似死亡對他而言是種解脫。

    “……”沉默片刻,許妍彎下腰,輕輕地將自己的側臉貼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閉上眼呢喃,“你知道……你知道什麽?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害怕你像晴晴一樣,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壓根什麽都不懂!”

    寧遠原本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聞言,手頓在了半空:“……”

    許妍之前哭了很久,此時眼睛幹澀得厲害,已經擠不出眼淚來了,她拽過寧遠的手來替自己揉著眼睛,像是想不出好詞來罵人了,隻反複地念叨寧遠是“騙子”。

    “你這樣揉下去,明天就不能見人了。”寧遠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手從許妍的爪子下解救出來,他剛醒,力氣還未完全恢複,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覺得疲累了。

    但從寧遠的表情上,一點也看不出力不從心。他不曉得該怎樣安慰才好,許妍說得對,他本來就是個職業騙子,騙人是他的老本行,說些漂亮的場麵話逗人開心應該不難,可麵對許妍時,那套伎倆卻全部失效,他半個騙人的字都說不出來。

    既然說不出,寧遠隻能轉移話題,問道:“我睡了多久?”

    許妍沒說話,似乎正在算著日子,從她的表情上,寧遠能看出時間一定不短,於是了然道:“那麽,邵家那邊怎麽樣了?”

    他有預感到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了太久,於是趕著將局布好,就算他這段時間一直昏迷,但邵家應該會按照他計劃好的線路跳下陷阱。

    “邵文嘉已經因為走私和販賣毒品的罪名被關押起來了,邵氏集團被他牽連,被提請聽證調查,大勢所趨,邵氏很快就要倒了。”許妍翻出手機,拿給寧遠看,那上麵鋪天蓋地的都是對於邵氏能不能挨過這一場風波的猜測。

    在那場訂婚宴上,邵正民急火攻心暈了過去,等到他醒過來時,就發現外麵變天了。自己的小兒子被“客客氣氣”地請去調查,大兒子則是被公司股東聯名革職,邵氏的股票連續跌破,人們要麽就是迅速拋售,要麽就是持倉觀望,總之形勢極其不樂觀。

    當邵正民發現這個事實時,他又氣得差點暈倒,妻子陸美玲急急忙忙找了娘家人幫忙,想要先將小兒子撈出來,結果半點用也沒有。

    訂婚宴上公開播放的那條錄音成為了鐵板釘釘上的證據,當時在場那麽多人,邵家想要壓下去,談何容易?更何況南城的一個小報社第二天就收到了匿名信件,裏麵竟然就裝著錄音的拷貝件,那報社當即就將錄音轉交給了警方,轉身就對這事做了長篇報道,因為是獨家新聞,連帶著這個小報社也名氣大燥。

    有了線索,調查就容易多了,警方順藤摸瓜,邵文嘉在黑市上布置的人手被連根拔起,甚至連邵正民三十年前的一些舊賬也被重新翻了出來清算。

    出了這麽大的亂子,眼看小兒子是保不住了,邵正民隻能親自發表聲明,想著先將公司撇清,能保一個是一個,但這次他估算錯了。

    邵家縱橫南城多年,因與上層勾結,打壓得其他公司無法出頭,現在終於盼來了邵家落難的一天,其他人豈會不踩上一腳?

    牆倒眾人推,邵家的洗白非但沒有作用,反而將其推向了懸崖邊。陸家的權勢如今也不管用了,因為邵文嘉被爆出來的事,陸家沾上了貪汙的嫌疑,很快地就被別的黨羽咬下了馬,失去了這個支持,邵氏的處境更加艱難。

    “……還不夠。”寧遠瀏覽著這些新聞,垂著眸輕聲道。

    寧遠在醫院待了一段日子,但以他現在的病情,治療什麽的根本沒多少作用,不過是在熬時間罷了,寧遠和許妍都心知肚明,但兩個人也默契地從不提起。

    許妍每天都在寧遠和江以晴之間兩頭跑,寧遠見不得她如此辛苦,沒過多久就提出回家休養。

    許妍望著係統中顯示的,還差10%進度條就填滿的甜度值,心情複雜地答應了。

    她覺得自己果然不是很能理解寧遠在想什麽,一般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會感覺到甜蜜嗎?寧遠就不同,他的甜度值在住院期間漲得飛快,幾乎是一天一個小跳躍,許妍甚至懷疑如果這段時間裏邵家徹底倒了,她的任務就能立刻完成了。

    兩個人收拾了一下,許妍幫寧遠辦好出院手續,就回到了那棟別墅中。

    躺了這麽些日子,寧遠迅速消瘦了下來,以前穿著合身的衣服對於如今的他來說都過於寬大了,臉上更是清減得沒幾兩肉,許妍變著花樣給他燉補湯,都是無濟於事。

    這副樣子走出去,任誰都會覺得他是個病入膏肓的人。

    養病的時候,寧遠幾乎是足不出戶,每天就是看看書、逗逗花卷玩,要麽就是在許妍做飯幹活的時候搬張凳子坐在一旁,托著腮靜靜地凝望著她,也不出聲打擾,好像看見許妍的身影就能滿足似的。

    別墅裏的氣氛寧靜而祥和,許妍已經很久沒特意去打聽邵家的動靜了,結果有一天突然在網上看見一條八卦,說孟梓柔在邵文嘉出事後火速跟人家撇清了關係,這婚當然是沒法訂了,但她猶不死心,轉身又勾搭上了哥哥邵文晏。

    孟梓柔是個什麽樣的人,邵文晏經此一事算是徹底看清楚了,他被董事會驅逐,自身都難保,又怎麽可能理會這個女人。但這事沒完,時隔兩個月之後,孟梓柔竟拿著自己懷孕的檢查單,專門挑了個邵文晏去公司爭取機會的時間,堵在大門前哭著要他負責……可想而知,當時跟邵文晏走在一塊的還有其他大股東,孟梓柔一鬧,他打算翻身的事是徹底黃了,萬般無奈,他隻好連夜出國避風頭去了。

    不僅如此,這樁醜聞爆出,邵氏的公眾形象立刻跌到冰點,原本還持觀望態度的人是徹底失望了,邵氏股票完全崩盤,擺在邵正民麵前的已經不是保住兒子的問題,而是要想方設法不讓公司被那些虎視眈眈的人蠶食殆盡。

    這個消息,許妍當笑話講給了寧遠聽,誰料寧遠卻說:“嗯,孟梓柔曾經是邵文嘉的情人,其中一個出事,另一個怎麽可能跑掉?她起碼會有一個協助犯罪的罪名,證據我已經讓人轉手送過去,她很快就能進去陪她的好未婚夫了。”

    許妍:“……等等,你什麽時候做的?”

    寧遠把玩著手機,淡淡道:“以前出於工作需要,我手上還有很多人的把柄,隨便放出一個,就足夠讓這些人幫忙了,況且邵氏如今人人喊打,又不會有損失。”

    許妍:“……”神他媽的工作需要!

    她當即勒令寧遠在家好好休養,沒收了他的手機電腦,不許他分心去關注邵家的情況,並拍著胸脯說交給自己來處理就好。寧遠前邊答應得好好的,沒過幾天,許妍就發現他還是有渠道知道外麵的消息。

    因為突然有一天,寧遠像是無心地問道:“你還記得紅玉嗎?”

    作者有話要說:  被你們一說,嚇得我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沒事啊,我的良心還在,活蹦亂跳的呢→_→

    明天結束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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