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他黴運纏身(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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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許妍兩人回到陸青禾的住處時, 天已經亮了。
在開車回來的一路上,許妍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動也不敢動, 因為陸青禾一直靠在她的肩頭上睡著。陸青禾睡得很沉,無論車子怎麽顛簸都沒有吵醒他, 要不是許妍跟他離得很近, 能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 可能會以為靠在自己肩上的隻是一個不會動的人偶。
到家的時候,陸青禾非常準時地醒了過來,就好似提前在腦子裏設個了鬧鈴, 睡了幾個小時, 他的臉色依舊沒有太大的好轉, 殘留著幾分抹不去的蒼白。許妍有些擔心, 但去問這人時,得到的回答隻有“沒事”兩個字, 她看著陸青禾走進屋子裏的背影, 悄悄歎了口氣。
這個人怎麽就那麽死倔呢……
進到屋子裏,許妍驚訝地發現吳有用居然還待在這裏, 正抱著毛毯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死沉。電視機開著, 裏麵正播放著無聲的恐怖片,而茶幾上全是嗑剩下的瓜子皮, 滿滿地堆了一桌,陸青禾走進客廳一看,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吳有用呼呼大睡, 絲毫不曉得他敬愛的先生正居高臨下地站在沙發旁邊望過來,冰冷的死亡射線將他淩遲了個遍。
許妍跟在陸青禾後頭進來,看見這一地的淩亂,都快窒息了。同時她也在佩服吳有用,不愧是能夠做陸青禾弟子的人,吳有用心真的大,陸青禾就在他身邊放冷氣,他都能無知無覺,繼續睡他的覺——哦,也不是沒有知覺的,吳有用這貨邊嘟噥著“沒開空調啊”,一邊無意識地將毯子拉高了點,蓋過自己的頭頂,蒙著頭再次沉入夢鄉。
陸青禾:“……”
許妍看著吳有用的目光從敬佩轉變為憐憫:“……”大兄弟,走好。
於是乎,就在許妍默默地去收拾好桌上的瓜子皮時,陸青禾非常幹脆地握著傘柄砸了下去,在敲醒了吳有用之後,接著隨手甩出兩張符紙,將人釘在死沙發上。
“我的媽,鬼啊!”吳有用剛醒時頭昏腦漲,視野不清,見麵前隱隱約約站著個人,頓時一嗓子嚎出來,等他看清站著的是誰時,立刻擠出一個熱情的笑容,結結巴巴地補救道,“先、先生,我的意思是,我剛才看的片子太恐怖了,都做噩夢夢見鬼了……”
許妍在一旁補刀:“可是我看你睡得挺熟的啊,你家先生站那兒十分鍾了,你就光在流口水,怎麽,你是把夢裏的鬼烤來吃了嗎?”
“……”吳有用條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去擦嘴,結果卻發現自己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抬頭對上陸青禾冰冷的目光,他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於是哭著說他不是他沒有,不要聽許妍的胡說,他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陸青禾神色淡淡,這次卻是站在了許妍那邊,半點也沒有幫忙撤下符紙的意思:“我倒覺得程巧巧沒說錯,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你做夢了,讓你睡個夠。”
許妍在一旁忍著笑,吳有用隱蔽地向她射來眼刀,許妍不以為懼,還無奈地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睡前喝水了嗎?”許妍問他。
吳有用答:“好像沒有……”
許妍露出一個微笑,吳有用瞧著,覺得那笑容怎麽看都跟陸青禾十分相像,給人一種涼涼的感覺。吳有用聽見她溫柔地對自己說:“沒有就好,省下了跑廁所的功夫,安心睡。”
吳有用:“……”安心個屁!先生也就算了,為什麽現在連許妍都能欺負他了,他在這裏是徹底沒有地位了!
忽視了被束縛在沙發上的吳有用,許妍麻利地清理完桌上的瓜子皮,順手將被弄亂的東西擺放好。
自從借住在這裏之後,她就發現了陸青禾的許多毛病,比如三樓絕對不允許別人上去,比如廚房隻對他自己和許妍開放,又比如最重要的一點——潔癖,眼睛所能看見的範圍內無法容忍出現不整潔的情況。
以前陸青禾一個人住還好,他本來就沒什麽太大的生理需求,能在三樓窩一個星期不下來,可是許妍搬進來後,一切就不同了。多了一個人,家裏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廚房和客廳的使用頻率大大提高,而以前吳有用是不敢經常上門的,但有許妍在,他仗著有人壯膽,溜達過來的次數成倍增長,陸青禾煩了他幾天,在許妍的勸說下還是默許了。
短短一段日子,之前顯得空空的房子就被填滿了,於是為了照顧陸青禾的強迫症,許妍要負責把所有的東西整理好。
還好,挑剔了一陣之後,陸青禾像是習慣了一樣,還是妥協了。
現在,陸青禾安靜地望著許妍忙前忙後的身影,忽然有點想不起來,在她沒有住進這裏的時候,自己到底是怎麽過的了。
似乎屋裏總是冷冷清清的,隻有他一個人,無論黑夜還是白天都沒有分別,但許妍出現後,這棟房子才亮起了燈,有了溫度。
陸青禾閉了閉眼,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許妍的聲音,睜開眼時,就看見許妍站在燈光下衝他微笑,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記得你沒怎麽動晚餐,這麽長時間肯定餓了。”許妍挽起頭發,向著廚房走去,說道,“之前你說想吃米線,正好我昨天買了一點羊肉,就給你做羊肉米線好了。”
其實比起吃東西,陸青禾現在更想上樓獨自待一會——以往很多次,每當他受傷的時候,都是這樣過來的,但不知為什麽,對上許妍帶著笑意的雙眼,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最後,陸青禾隻是略顯僵硬地點了點頭:“……別放蔥花。”
……
羊肉湯暖胃,如今正是入秋的季節,天氣漸漸轉冷,喝一口湯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陸青禾慢慢地喝完一碗,不知是不是被熱氣熏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看起來沒之前那樣蒼白虛弱了。
許妍坐在他對麵,也是大快朵頤。之前在那棟鏡屋裏玩了大半夜的捉迷藏,體力早就消耗殆盡,許妍正餓得慌,連連添了好幾碗米線,放在平時一碗就飽了,到最後,陸青禾隻負責喝湯,米線全進了許妍嘴裏。
“對了,你不是說過,像我這樣體質特殊的人,才能進到鏡子裏麵去嗎?那為什麽你後麵也跟著進來了?”許妍看了陸青禾好幾眼,還是覺得他難得流露出的疲憊神情很不對勁,忽然就想起了這個問題,“你……沒事?”
再結合在他們離開前,鍾離水悄悄跟她說,陸青禾付出了一些代價,許妍心中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強,她盯著陸青禾,問道:“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
陸青禾坐得端正,正在喝湯。暖黃色的燈光下,他垂著眸,光線在他臉上打了半邊陰影,冷淡的氣質與精致的容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十分特殊的美感,讓許妍差點晃了眼。
“沒有。”陸青禾的臉色沒有多少變化,幹脆利落地回答,“不用管別人跟你說了什麽。”
許妍蹙著眉:“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好……”
陸青禾麵不改色:“風吹的,外麵冷。”
許妍的視線在陸青禾單薄的衣衫上溜達了一圈,心想這可不太像冷的表現。但是相處了這麽久,許妍很清楚,如果是陸青禾不想提的事情,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逼他說的——更何況,實力差距太大,陸青禾根本不會給別人威脅的機會。
許妍歎了口氣,繞回最初的話題:“你還沒說,你是怎麽進到鏡子裏去的。”
“總會有辦法的。你能毫發無損地進出,是托了體質的福,但不代表著沒有別的方法,隻要付得起代價,沒有什麽是做不成的。”陸青禾終於喝完了羊肉湯,放下碗說道。
老實說,他其實不太常沾葷腥,尤其是羊肉,他不喜歡那股羊膻味,但是許妍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處理,竟是將那股子味道給祛除了,羊肉熬的火候正好,味道偏向清淡,陸青禾嚐了一口發現還能接受,就不知不覺把許妍替他盛的湯都喝完了。
他忽然發現,許多以前他不喜歡、或者不接受的菜式,經由許妍的手之後,竟也能入口了,陸青禾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就不要多想。”陸青禾說道,吃過東西後,是他最好說話的時間,此刻語氣也緩了下來。
許妍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付出代價?具體是什麽代價,是不是跟你現在的狀況有關……”
陸青禾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倒不是說許妍的追問讓他厭煩,隻是這件事情,他自己可以解決,沒必要拉一個外行人下水:“我說了沒事,你有這個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做點別的事情。”
陸青禾這話說得強硬,餐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好,我不問,這個東西也沒用了,還給你好了。”
許妍沉默了半晌,擠出這麽一句話,說完後也不去看陸青禾的臉色,低著頭去解手腕上的紅繩,但解了半天,卻發現怎麽也沒法把紅繩摘下來,她像是惱了般用力扯了兩下,但可惜除了將自己的手腕勒出一條淺淺的紅印,依舊是毫無作用。這根紅繩像是在她手腕上紮根了一樣,越扯越緊。
最終還是陸青禾看不過她這樣折騰自己,製止道:“別白費力氣了,戴上了就摘不下的。”
許妍手上的動作一頓,咬著唇抬起頭:“解不下來你還給我戴上?”
不然你以為呢?陸青禾在心中這麽反問她,當然,嘴上卻是雲淡風輕,避開了許妍的質問:“既然給了你,就好好收著,又不占地方。”
不等許妍再抗議,陸青禾站起身來,就說要上樓,但是剛站起來的刹那,他的身子猛地一顫,幾乎站立不穩,幸好及時用手撐住桌子,才保持了平衡。這個狀況似乎令他自己也很詫異,愣了幾秒後,陸青禾才回過神來,假裝若無其事地衝許妍頷首:“沒事的話,接下來幾天,都暫時不要去打擾我。”
說罷,他轉身就走,腳步比往常要急促許多,像是怕許妍會叫住自己一樣。
“陸青禾!”許妍被這個意外嚇了一跳,她也下意識跟著起身,還是叫出了陸青禾的名字,但是陸青禾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
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令許妍感覺不對,她小跑幾步,硬是在陸青禾穿過客廳時及時拽住了他的手。但是剛剛觸碰到他的皮膚,許妍就怔住了:“你的手……怎麽那麽涼?”
陸青禾剛剛才連喝幾碗熱騰騰的羊肉湯,按理來說,手腳不應該這麽冰涼才對,怎麽回事?
陸青禾還是那句不變的回應:“沒事。”
“你以為自己是複讀機嗎,隻會對我重複同一句話?”許妍對他這種敷衍的態度也來氣了,她在陸青禾麵前顯得嬌小,但今天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硬生生地拖著陸青禾停下來,然後自己攔在了前麵,“是不是你強行闖進鏡子裏受的傷?”
陸青禾低著眸,抿唇與她僵持,不否認也不承認,臉上的表情還是一貫的疏離,但眼底卻添了一絲無奈,像是因為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如何應對此刻的狀況。
兩人都堅持想讓對方先低頭,卻忘了吳有用還被釘死在沙發上不能動彈呢,吳有用隻有脖子能轉動,他聽見旁邊傳來的爭執聲,盡力想要扭著頭去悄悄是什麽情況,但活動範圍有限,他轉了幾次,沒看見人,反倒差點把脖子給扭傷,於是老實了,乖乖地躺在沙發上,屏息聆聽。
當聽見許妍說陸青禾受了傷,吳有用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他家先生是什麽人,陸青禾不到三十,卻在風水界聲名赫赫,眾人都知道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情況,求到陸青禾麵前就對了,這樣厲害的先生,怎麽會受傷呢?
但那邊許妍還在說:“都到家裏了,你還要逞強?陸青禾,你是傻子嗎!”
“傻子”這個詞,通常都是陸青禾對許妍的稱呼,如今卻是反了過來,陸青禾一時有點沒反應不及,但很快的,他發現自己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思維像是停滯了一般,耳中隻聽到許妍的驚呼,然後自己就踉蹌兩步往前跌去——許妍正好擋在他麵前,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他。
不過陸青禾比許妍高大許多,她被陸青禾的重量壓得不斷彎腰,兩隻手隻能勉強支撐住,但不一會就開始發酸,於是許妍條件反射地喊道:“吳有用,快來幫忙——”
話說出口,她才想起來,吳有用還被釘在沙發上。
吳有用一頭霧水,卻苦於沒法看到那邊發生了什麽,也喊著:“幹嘛?”
陸青禾昏昏沉沉地倚在許妍身上,他能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也聽得見許妍在耳邊焦急的呼喚,他艱難地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將製住吳有用的符紙收回來,就再也支撐不住,頭擱在許妍的肩窩處,閉眼昏了過去。
“先生?先生!”重獲自由的吳有用第一時間蹦起來,看見陸青禾的模樣,嚇了一大跳,還是許妍吼了他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替許妍架住陸青禾,兩個人一齊將人抬上三樓的房間。
這期間,吳有用竟然還惦記著陸青禾的禁令:“先生不讓我們去三樓……”
許妍道:“他暈著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麽?”
吳有用想想也是,於是哼哧哼哧將把人背了上去。
他們摸到陸青禾的房間,打開門,裏麵的擺設很樸素,甚至可以說是簡陋,隻有一桌一椅,但是到處都散落著許妍說不出名字的奇怪東西,她猜想這些應該是陸青禾的家當,於是小心翼翼地繞開,讓吳有用將人放在床上。
吳有用好歹是陸青禾唯一的弟子,雖然平時跟許妍看恐怖片時總是吱哇亂叫,但還是學過本事的,他檢查了一下陸青禾的情況,眉頭皺起來,說:“先生現在……好像有點不妙……”
許妍忙不上幫,隻能坐在一旁幹看著,聽他這麽說,連忙追問:“你說詳細點。”
吳有用的臉色也不好看,他靜默幾秒,才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生機折損之象。”
許妍聽不太懂,於是吳有用給她解釋了一下,說幹他們這一行的,其實忌諱特別多。因為常通陰陽,難免會沾染陰氣,所以一般特別厲害的天師都活不長,陸青禾也不例外,有很多凶險之事,別人沒辦法擺平,隻能求到他這裏,陸青禾經常接手這種大凶的委托,受到陰氣侵襲的機會更是尋常天師的數倍。
因此,曾經鍾離水的家族沒落之前,族中有能人為陸青禾算過一卦,說他三十之前必有大劫,萬一跨不過去,很可能就會折損在這上頭了。
吳有用知道有這麽一個卦象,但他從來沒當回事,畢竟陸青禾看上去無堅不摧,吳有用幾乎想象不到,他還有虛弱地躺在床上的一天。
“你是說陸青禾可能會死?”出乎吳有用的意料,聽完這些話後,許妍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想了想,能讓陸青禾受傷的,也就隻有強行闖進鏡子那一次了,“我們這一次的委托,他為了救我,進到了鏡子中……”
許妍簡明扼要地重複了一遍。
“鏡子?”吳有用睜大雙眼。他不明白,許妍竟然能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這種話,難道她以為進去鏡子裏就跟上廁所一樣簡單嗎?
吳有用說道:“這是大忌!大忌!先生他怎麽會不知道,這樣做是行不通的……”
見吳有用這麽激動的反應,許妍哪裏還有不懂的,她吸了口氣,說:“陸青禾騙我說沒事,我就知道。”
停了幾秒,她問道:“吳有用,你有辦法嗎?”
“我要是有辦法,就不會幹站著了!”吳有用也是急得團團轉,他搜腸刮肚地想著,卻挫敗地發現,要是陸青禾自己都搞不定,他這個弟子就更別妄想了。
而通常來說,從來沒有陸青禾解決不了的困難,直到今天。
許妍低頭看著陸青禾,他緊閉著雙眸睡著,眉峰微微皺起,像是睡夢中也不安穩一樣。許妍望了一會,提起說:“既然曾經有人幫陸青禾算卦,那麽算命的人有沒有說過,怎麽樣才能避過一劫?”
聽到這話,吳有用的眼睛登時一亮:“這事我是後來才聽說的,鍾離家那人給先生算卦的時候,先生還是個孩子,而且現在那個人應該早就沒了……”
許妍:“……那你這麽開心幹嘛。”
“但是鍾離家有存檔的習慣!凡是他們算過命的人,都有記錄,先生的記錄肯定還在!”吳有用說,“我去找鍾離水那小子,他們家就隻剩下兩個活人,我去讓他把記錄拿過來!”
說完,吳有用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許妍目送他離開,視線又轉回了陸青禾身上,也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握著陸青禾的手。
“你說你救我幹什麽呢,我又不會有事,大不了重來一次,又是一條好漢……”許妍沒有放開他的手,說著之前係統鼓勵自己時的話,接著手指慢慢收攏,將他的手攥得更緊,輕聲道,“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想問問小可愛們,有沒有什麽好看的恐怖片推薦呀→_→打算深夜找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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