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妍問周景澄, 他希望能夠收養自己的是什麽樣的人, 但周景澄回答不出來。

    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 人沒法選擇自己的家庭出身, 如果可以，他也想擁有一對會把他當人看的父母，可是無論當時的他多麽虔誠地去祈禱, 這個心願始終不會有人來幫他實現, 於是漸漸地, 周景澄就不再心懷期望。

    在許妍眼中, 周景澄是思考了很久, 然後才答道：“普普通通就好。”

    這個回答也太籠統了，許妍邊將保溫瓶收起, 幫周景澄將小桌板放下, 邊不死心地問：“有沒有更具體一點的要求……比如說，你認為對方什麽性格比價好, 溫和還是嚴肅？”

    “都可以。”周景澄給出的還是非常寬泛的答案, 許妍有點氣餒，但突然間，周景澄瞥了她一眼，冷不丁問了一句, “為什麽要這樣問……警察不是說，找不到願意收養我的人嗎？”

    許妍怔了怔，她剛剛跟那些好心的警察溝通過, 為了不傷害到周景澄，他們每次來看望這個孩子時，都是揀好事來說。實在避不過去的，譬如周景澄小姨拒絕收留他的事，警察們也都盡量用更溫和委婉的方式告知他，在旁人眼裏，一下子失去了雙親、而且被證實常年受父母虐待的周景澄，實在是個慘兮兮的小可憐，不能經受更多的刺激。

    但此刻，提起這件事時，周景澄的表情卻十分麻木，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因為沒有懷抱過希冀，所以對這個結果也不感到失望。

    “這才幾天的時間而已，不用那麽著急，”許妍看見他這副模樣，有點擔心他會想偏，幹脆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看著周景澄的雙眼，溫聲道，“暫時找不到，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呀？大家都很關心你，你現在可以想想對領養人有什麽要求，告訴今天來看你的那些哥哥姐姐，這樣他們幫忙挑人的時候，也能有個針對性嘛。”

    對此，周景澄還是搖搖頭，沒有一點小孩子該有的好奇心，仿佛也對自己的未來漠不關心：“這樣的話，等真正能找到人，我再去想。”

    許妍對他沒轍了。她看出來周景澄不想再討論下去，於是換了個話題，問道：“粥還合胃口嗎？”

    她過來收碗的時候，保溫瓶裏盛的粥已經被喝得一幹二淨，買的兩個肉包子也被消滅掉了，許妍記得，在唐書雲的印象中，這家粥點鋪熬的粥味道是最鮮的，經常有人在店外排長隊。既然周景澄把東西都吃光了，那至少證明她沒有買錯。

    聽到這話，周景澄不知怎麽的，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發燙，他本來是沒什麽胃口的，隻想著隨便吃兩口應付過去，誰知道一拿起勺子就沒放下過，轉眼保溫瓶就空了。

    “……好吃。”周景澄小聲地說。

    許妍笑著問：“我明天還是值的夜班，你喜歡的話，我到時候再給你帶過來？”

    同時，許妍也在心裏盤算著，周景澄實在太瘦了，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要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像以前那種不健康的飲食習慣，也都要慢慢改過來才好，不然錯過了最佳的發育時間，將來肯定要後悔的。

    許妍不動聲色地目測了一下周景澄的身高，感覺他還有很大的長高空間。

    周景澄抿著唇，他的經驗告訴他，自己隨便吃點不會餓死，以前他一天一頓飯，也是活得好好的，但飽腹的感覺卻誘惑著他去回味剛才的食物是多麽鮮美。潘玉從來不會在他的飲食上用心，周景澄已經很久很久沒試過那種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的感覺了。

    這樣糾結著，周景澄沒有及時說出拒絕的話，許妍就當他默認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許妍一錘定音，想了想，又問，“你記得你現在是讀高一？”

    周景澄點點頭，被許妍這麽一提，他忽然想起來住院這段時間，學校正好有月考……潘玉還是他們年級的組長，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心思去考試了。

    壓下心底升起的嘲諷，周景澄對著許妍擺出十分乖巧的表情。

    “進入高中之後學業壓力就比較大了，自己有想過以後想學什麽嗎？”許妍完全是聊家常的樣子，語氣十分隨意。

    周景澄突然覺得有點怪異，其實他見過很多父母與子女的相處，暢談未來通常都是一般家庭裏的話題之一，但是在他家，沒有人會跟他聊起這些。周弘信恨不得他從未出生，而在潘玉眼裏……他大概就是個隱形人。

    曾經，周景澄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會有未來的，因此許妍突然問起他的想法，他過了好久才說：“不知道，我沒怎麽考慮過，大概……”

    周景澄的視線從許妍雪白的護士裝上劃過，腦海裏不受控製地蹦出一句話：大概學醫也不錯。

    兩人又聊了一會，周景澄不是個健談的人，基本都是許妍在找話題，一問一答，倒也談得不錯。周景澄是第一次跟別人聊得這麽深入，許妍說話的時候很有技巧，不會令周景澄感到有壓力，於是不知不覺中，他就說了很多。

    一直聊到晚上九點，許妍就又要忙起來了，她催著周景澄早點睡覺，在周景澄乖乖躺下來蓋好被子後，才拎著保溫瓶走出了病房。

    這天許妍值了通宵，她時不時會路過周景澄的病房外，透過玻璃窗往裏麵看一眼，周景澄的睡姿規規矩矩的，基本上躺下來是怎麽樣，睡醒後還是怎麽樣，一動也不動。許妍本來是想瞧瞧他睡夢中會不會踹被子，怕他著涼，卻發現這孩子簡直太省心了。

    周景澄側著睡，臉麵向著門口那邊，他的母親潘玉年輕時是個大美人，不然也不會引得周弘信這個浪蕩子一見鍾情，而周景澄則完全繼承了潘玉的容貌。雖然因為瘦過頭了，臉頰兩處微微凹陷下去，但也能預見到，隻要營養跟上來，把身子調養好了，周景澄的模樣一定能讓無數少女神魂顛倒。

    再一次地，許妍在心中感歎，潘玉這個當媽的腦子到底什麽毛病，這麽乖巧的兒子也舍得放著不管，冷暴力多年？

    早上六點，許妍跟其他人交了班，先去外麵有口碑的一家早餐店買了包子，回到周景澄的病房時，他還在熟睡中，沒有醒過來。許妍沒有打擾他，將包子放到床頭，留了一張紙條，囑咐說假如醒來後包子涼了，就讓人幫忙熱一下，護士站裏麵有微波爐。

    換好衣服離開醫院，許妍不著急回家，她打了車，直接奔去唐書雲在本市的一位叔父家中。唐書雲是在異地讀的大學，畢業後留在這裏的醫院上班，這位叔父與她家中交情很好，唐書雲一個人離家在外，他幫了許多忙，而本身這個叔父是開公司從商的，家境富裕，隻不過因為自身原因無法生育，在妻子過世後也不打算續娶，於是孩子的事也被耽擱了下來。

    在唐書雲的記憶中，這個叔父不久前還跟她提過想要收養一個孩子的想法，主要也是為了培養一個得力的接班人，否則這麽龐大的家業，要是沒有可靠的後代來承襲，也是不行的。

    係統知道許妍的想法後，問：“你不打算自己養了嗎？”

    許妍說：“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是條件不符合啊，法律上未婚是不能□□的。再說了，唐書雲這個叔父有背景，如果他對周景澄滿意，願意收養的話，對周景澄以後的路有很大幫助的。”

    係統見她想得清楚，也就不吭聲了。

    許妍去拜訪了一下這位叔父，聽完她的來意後，叔父沉吟了一陣，道：“書雲啊，我最近的確是在物色合適的人選，不過主要都是在年紀小一點的孩子裏麵找，你也知道，年紀越大，三觀都成型了，就越難改造，你說的那個孩子有十五了？早就到了懂事的年齡了，何況你說他原生家庭比較複雜，怎麽能保證這孩子沒有長歪呢？”

    這些顧慮，在來的路上許妍也有想過，她道：“俗話說眼見為實，我也不是讓叔父您立刻就點頭答應，隻是想讓您給他一個機會，可以暗中考察他一段時間。的確，周景澄在年紀上可能大了點，但是非常乖巧懂事，您也可以去看看他的成績，從小到大，就沒跌出過年級前五，您找一個小的從頭開始培養，也不一定能像周景澄這樣優秀呢。”

    叔父一直都把唐書雲視作半個女兒，很是了解她，聽到這裏就笑了：“我看是你很喜歡那個孩子，才求到叔父頭上的，不過我相信你的眼光，你都這麽誇讚了，可見那個孩子一定有過人之處。這樣，反正這事也不急一時……你找個時間，回頭讓我見見那孩子，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優秀，我再想想考察的事。”

    許妍知道叔父這是看在她的麵子上，答應會給周景澄一個機會了，心裏頓時一鬆。

    周景澄的親戚沒有願意收養他的，而如果找陌生的領養人，許妍又會擔心周景澄的處境，隻有像唐書雲叔父這種知根知底、本身無子女的富裕人家，才能保證周景澄在未來的幾年裏，能過得安安穩穩，持續接受到最好的教育。

    然而沒等許妍寬慰完，叔父就狀似不經意地問：“書雲啊，你爸媽那邊一直在催你找對象，你都沒放在心上，把他們倆急得不行，正好叔父手底下有個不錯的年輕人，要不你們倆約出來見個麵？要是適合的話，可以發展一下嘛。”

    許妍：“……”差點忘了，唐書雲還有一個恨嫁的設定！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幾天有點事情，比較忙，暫時日三千，等忙完這一陣再恢複正常~愛你們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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