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養病犬的守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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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容戚的到來並沒有對許妍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她還是按時上下班,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換領導這種事,隻要不克扣她的工資, 許妍是無所謂的。
而且葉容戚這人非常省心,他話不多,除了來到時保局的第一天,許妍帶他參觀了一下,這之後就不怎麽能看見他的人影了,據說是忙著升級技術去了。局長跟許妍說,你先做好本職工作, 有需要配合的地方, 葉容戚會去通知你的。
於是許妍也就對這位新人好奇了一下,就忘之腦後了。
因為在上一個高危世界中, 許妍拿到了滿星的評級,局裏特地給她批了一個星期的長假, 讓她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心態, 盡管許妍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調整的, 但還是拿著剛發的五十萬獎金, 去商場大肆揮灑了一番,買了零零碎碎一堆東西過足了購物癮。
休假回來後,許妍很快又接到了甜文組那邊派過來的單子,去登記時, 於甜左右看了看沒人,湊到許妍耳邊小聲說:“你不知道,你在甜文組出名了,大家都在打賭,賭你這次任務能不能及格,我可是押了你贏的,你要加油!”
許妍:“……”好興致。
她輕車駕熟地坐進了穿梭艙,這一次,許妍的運氣比較好,她抽到的不是高危任務,雖然不會像上次那麽凶險,但同樣的,也不會有智能係統陪伴了。正當她等著總部把世界線信息發送過來的時候,許妍冷不丁聽見腦海裏響起一個熟悉的機械音。
“好久不見。”還是同樣的聲線,同樣的問候語,係統第一時間跳出來跟許妍這個任務者打了招呼。
意識到係統的存在後,許妍很是詫異:“你怎麽還在?”
係統:……這個“還”字真是用得十分精妙了。
許妍問:“這不是高危世界?不是說你們係統人手不足,非高危任務是不會出現的嗎?”
係統也很茫然:“我不知道,我是被自動匹配進來的。”
一人一係統半天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歸結為局裏的電腦出故障了,許妍不再多想,讓係統把資料發給她。
這次的資料很詳細,有點長,許妍認真地看了很久,看完後直接在心裏罵了聲臥槽。這次的任務依然有兩個,一個是主線任務,給目標對象周景澄發糖,第二個支線任務,就是讓原身唐書雲——也就是許妍扮演的這個女子成功嫁出去。
對於周景澄這個人,根據資料上給出的信息來看,他的人生能總結成一個字:慘。周景澄如今隻有十五歲,他出生在一個非常扭曲的家庭裏,父親周弘信是個花心濫情的人,年輕時非常風流,母親潘玉則是個正兒八經的教師,別人眼裏的大家閨秀。
周弘信因為潘玉的美貌,對她一見鍾情,狂轟濫炸將人娶回了家,夫妻倆濃情蜜意了一段時間,期間生下了周景澄。表麵看起來周弘信是結婚後收心了,可狗改不了吃屎,再美的人看多了也會審美疲勞,沒多久,周弘信就厭倦了潘玉。他開始不斷地到外麵找刺激,與多個女人保持著曖昧關係,最初他還有意要瞞著潘玉,但到後麵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當著妻子的麵與別的女人親密。
周弘信以為潘玉是個木訥美人,就算丈夫出軌也不會敢聲張,但他萬萬沒料到,潘玉可不是什麽軟包子,同樣瞞了他很多事:比如,潘玉家族裏有遺傳的精神病史,她本人患有輕微的精神分裂症,但無論是戀愛還是結婚後,這件事潘玉都沒有跟丈夫坦白。
潘玉嫉妒心強,占有欲旺盛,丈夫就是她的一切,除了周弘信外,其他東西她都不在意,甚至連周景澄這個親兒子,她都視而不見。熱戀時她還可以壓抑住,但隨著周弘信待她越來越冷淡,她的病情也在逐漸加重。最終,周弘信光明正大的出軌點燃了導火索,深愛丈夫的潘玉黑化了——她將周弘信的腿打斷,用鐵鏈將人鎖在了臥室裏。
整整十年,周弘信沒能踏出臥室一步,潘玉以恐怖的耐心,一點點地將周弘信存在的痕跡抹除掉,這樣一來,丈夫就徹底變成她一個人的東西了。
周景澄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中,母親潘玉控製著他的全部生活,周景澄沒有朋友,隻能終日待在那間拉上窗簾的屋子裏,到了上學的年紀,潘玉靠著教師職務的便利,依然將兒子置於眼皮底下,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周景澄做出什麽不合母親心意的事,迎接他的便是長時間的饑餓。
至於父親,則更不用說,被囚禁起來、失去了雙腿的周弘信不敢反抗潘玉,便將滿腔恨意發泄在周景澄身上,他後悔娶了潘玉,害得自己後半生全毀了,更恨周景澄這個他與潘玉生下的孩子,認為周景澄的存在是恥辱,是他犯錯的證明,因此從不會給周景澄一分好臉色。
斷了腿的周弘信沒法親自動手,於是便蠱惑潘玉,讓她當著自己的麵打兒子,已經完全瘋魔的潘玉為了丈夫什麽都願意做,於是母親的毒打與父親的謾罵,一起組成了周景澄昏暗的童年。
周景澄是這個家的出氣筒,是一塊多餘的垃圾,有父有母,卻活得還不如生下就被拋棄在路邊的乞兒。
但這樣的悲劇,終結在了周景澄十五歲那年——有一天,潘玉突然發瘋拿刀捅死了周弘信,然後將兒子反鎖在臥室,打開煤氣爐自殺了。若不是鄰居家發現不對勁,及時報了警,將周景澄送到醫院,他就沒命了,不過雖然周景澄活下來了,他的父母卻都喪生了。
“臥槽這是什麽家庭?”許妍被這一對夫妻的奇葩三觀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係統也是深表同情:“是一顆非常可憐的小白菜呢,你一定要好好嗬護他,多多給他發糖哦。”
許妍點點頭,盡管還沒見過麵,但她已經對周景澄產生了憐惜之情。係統將她傳送過來時,周景澄早已被送進了醫院,而她的身份則正好是負責那一片病房的護士,今天輪到她值夜班,如今正是交班的時間,許妍整理了一下,就從唐書雲的家中出發,趕往醫院。
坐車的時候,許妍跟係統說:“那個支線任務,讓唐書雲嫁出去……好奇怪的要求啊。”
唐書雲長得不錯,性格也好,按理來說桃花運不會差,但在原先的世界線中,她愣是沒能嫁出去,戀愛談過幾次,對方不是人渣就是無故提分手,相親也經曆過十幾次,沒一次是順利的,最接近成功的時候唐書雲已經跟一個男的準備結婚了,結果婚禮前一天男的說前女友回國了,就逃婚跟舊情人私奔了……
係統歎了口氣:“沒辦法,因為唐書雲的情感之路太過波折,她已經對此產生執念了,才有了這次的支線任務。”
許妍心想,但這也不能隨便來,這是叫她挑一個不會跑的好男人,替唐書雲嫁過去的意思嗎?
許妍想得腦殼疼,她決定把這件事情放一放,先專注跟周景澄搞好關係再說。
來到唐書雲工作的醫院,許妍換好衣服,跟交班的護士打了聲招呼,順便問道:“那孩子今天怎麽樣?”
護士搖搖頭:“還是老樣子,他也是可憐,父母都沒了,我聽說他們家也沒什麽親戚,不知那孩子以後會怎麽樣。”
許妍聽她這樣說,也歎道:“是啊,還沒成年呢。”
許妍指的自然是周景澄,那天周景澄被送進醫院搶救,沒多久警察也趕過來調查了,他們一家的案子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尤其潘玉為人師表,竟然幹出囚禁丈夫十年、把一家人關起來開煤氣自殺的事,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警察滿以為周景澄受到這麽大的刺激,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結果周景澄對他們的詢問知無不言,將家裏的肮髒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在周景澄的全力配合下,這個案子很快就結了,不過這也沒用,畢竟殺人凶手已經死了。
人們對於周景澄的態度,大多還是同情的,尤其是像唐書雲這樣負責照顧他的小姑娘,更擔心的是周景澄的未來。
許妍辭別了交班的護士,拿著表向病房那邊走去,她沒有急著去看周景澄,而是像往常那樣,一間一間查房過去,推開周景澄的病房門前,她先是敲了敲門,引起裏麵人的注意,在周景澄發現她後,才輕輕走進來,唇邊自然而然地就掛上了溫和的笑容:“感覺好點了嗎?”
周景澄聽到動靜,微微轉過頭。他坐在床上,白色的病號服對他而言過於寬大了,盡管這已經是最小的尺碼了,但被他穿在身上,還是不合身,空蕩蕩的袖管中露出兩條骨瘦如柴的手臂,他正在吊水,手背上紮著針,長長的輸液管一直拉到床頭。
周景澄的皮膚很白,應該是常年待在不見陽光的屋子裏所造成的,他雙手搭在被單上,手上的顏色幾乎跟床單一致。
這是許妍第一次見到周景澄真人,之前在資料上看到說他怎麽怎麽淒慘,許妍腦海裏也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等真正與周景澄麵對麵,她才發覺,那些文字的敘述還是有所保留了。
周景澄今年十五歲,正值青春期,是男孩子發育最猛的時候,可是對比起同齡人,周景澄實在是太瘦小了,像是營養不良所致。
見他望過來,許妍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問:“吃過飯了嗎?”
周景澄搖搖頭,聲音有點沙啞,有問必答:“還沒有。”
他從來不是那種熊孩子,被送到醫院後,無論是警察還是醫生,別人問他什麽,他都乖乖作答,不讓做的事就不做,聽話得讓人心疼。
許妍走到床邊,她低頭看了眼,周景澄正垂頭盯著床單出身,柔軟的黑發搭落在耳邊,他的頭發很久沒剪,長得很長,都快到肩膀的位置了。許妍望著他這副乖巧沉默的模樣,忽然有點手癢,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頭發,但最後還是克製住了這股衝動。
畢竟她如今跟周景澄不熟悉,貿貿然做出這麽親密的舉止,就算周景澄不會反抗,但他心裏肯定也會別扭。
男孩子嘛,還是這種年紀的男孩子,大多都不會希望別人把自己當孩童看待的。
於是許妍隻是笑著問他今晚想吃什麽,同時查看了一下掛在鉤子上的輸液袋,道:“還差一點就吊完了,要不這樣,我去幫你打飯,回來時正好可以給你拔針,也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周景澄慢吞吞地抬起頭,看了許妍一眼。他其實並不餓,這麽多年來,因為潘玉總是能找到理由克扣他的夥食,因此周景澄習慣了保持一個極低的飯量,在醫院裏,雖然病患餐的味道並不是特別好,但勝在三餐皆會提供,周景澄吃了一頓,基本上就能克製住食欲,省下後麵那兩頓了。
“不用麻煩您了。”周景澄表現得十分拘謹,他禮貌地說,“會有人送飯過來的。”
許妍在檢查表上做著記錄,聽到這話,彎下腰來,湊近了周景澄耳邊,說著悄悄話:“送來的飯又不能自己選擇想吃的菜式,而且來來去去就那麽幾樣,我也知道不好吃。但如果你告訴我想吃什麽,我可以去員工食堂給你打來,那裏的夥食可好了。”
許妍靠過來的時候,周景澄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拂過耳垂,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
“我不挑食的。”周景澄言下之意,是不需要許妍特地為他打飯,就算病號餐再難吃,他也吃得下去。
許妍懂他的意思,卻故意裝不明白,笑眯眯地點頭:“不挑食就好,那我就自己看著辦了。”
周景澄張了張嘴,剛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卻見那個女護士擺擺手,說要趕快去食堂,過了點就不剩多少菜了,然後就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病房。
看著許妍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周景澄慢慢抿起唇。他記憶力很好,也認得這個護士,在他剛被送來的時候,這個護士也像其他人一樣,經常用一種憐憫的眼神望向自己,好像他多麽可憐一樣。
但剛才,那個護士眼中的憐憫卻消失了。她看著自己,就像是對待大街上普通的一個孩子,而不是那個不幸的受害者周景澄。
許妍離開後,並沒有去食堂,而是跑到了離醫院不遠的一家出了名的粥點鋪,給周景澄打包了一碗青菜魚骨粥,還買了兩個肉包子。周景澄的身體剛恢複過來,不宜吃油膩的東西,清粥是最適合的了。
回到醫院後,為了不讓周景澄看出來這是外賣,許妍特意取出唐書雲擱在辦公室的保溫瓶,將粥倒入保溫瓶中蓋好,然後才提著去了病房。
還沒踏進去,她就聽見了裏麵傳來了交談的聲音,推門一看,幾個身穿製服的警察正圍在周景澄床邊,與他說著些什麽。
許妍剛好聽見其中一個警察說:“我們問過你的小姨,她說可以承擔你的學費,但是她家裏還有兩個孩子,所以暫時不方便讓你住過去……”
許妍立刻明白,這是在商討周景澄的去處呢。她走進來後,那些警察及時收住話頭,將目光投向了她,許妍也不在意,將保溫瓶放在床頭後,看了看輸液袋裏的液體已經流盡了,便俯身對周景澄說道:“我給你拔針。”
周景澄乖巧地伸出手。
許妍的動作很嫻熟,針頭拔出來後,用棉花按在周景澄紮針的口子上,讓他按著別鬆開:“等個五分鍾,別著急放開,明天再掛一次水,之後就不用再繼續了。對了,我給你打了粥,最近吃點清淡的食物,對你的腸胃好。”
許妍替周景澄支好桌子,她還帶了一個小碗來,便擰開保溫瓶,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周景澄的雙手都沒傷到,自然用不著別人來喂,許妍也不打算湊這個熱鬧,多大的孩子了,難道還不會自己吃嗎?
她隻是囑咐了一句:“小心燙。粥可以先放一放,包子趁熱先吃,涼了就沒滋味了。我還要去查房,你吃完後就把保溫瓶擱這兒,我過會再來取。”
“知道了。”她說什麽,周景澄就應什麽。
那些警察見狀,也不好再打擾,紛紛起身告辭,其中一個女警走前,還對周景澄說:“好孩子,有什麽需要就打電話跟我說,你是有行為能力的人,我們會優先考慮你自己的意見,至於你的父母……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後續的。”
女警看著年紀不小,估摸著是被周景澄激發出母愛了,柔聲安慰了他幾句。
“好的,謝謝。”提起自己那對父母,周景澄眉毛也不動一下。他從病房醒來時,就有人告訴他,說那兩個人都死了,周景澄聽聞後,也隻是“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總算解脫了的輕鬆感。
女警望著他波瀾不驚的模樣,欲言又止,她暗想這孩子可能是麻木了。不過也對,孩子媽幹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還妄圖拖著兒子一起自殺,難不成還指望兒子感激她嗎?
許妍和這批警察一起走出病房,期間,許妍像是不經意地問起:“這孩子以後會怎麽樣,爸媽都不在了,總得有個監護人?”
一個警察歎著氣回答:“我們也盡力找過了,遠親就不指望了,周景澄唯一的近親就是他小姨,可惜我們上門商談了幾次,人家都說能力有限,沒答應要收養……”
其實警察已經有所保留了,周景澄小姨的原話更難聽,說什麽潘玉是個精神病,她生的孩子難保不會成為下一個精神病,她不能養,萬一又養出一個“潘玉”,把她全家都殺了,可怎麽辦?
至於之前跟周景澄說小姨會提供學費,那也是拿來寬慰他的,壓根沒這回事。警方是打算私下裏搞個募捐,幫周景澄籌點錢。
那警察又說:“我們之所以想盡快幫他找到監護人,也是因為他現在這個情況……應該需要轉學,他原來就讀的那所學校,可能不適合再待下去了。”
看過資料的許妍表示理解,因為周景澄就在潘玉教書的班級上就讀,事情爆發後,整個班乃至學校的師生都震驚了,特別是班上的人,一想到曾經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是個變態殺人犯,都快嚇死了,周景澄作為潘玉的兒子,雖然也是受害者,但難保不會被遷怒。
許妍忙說辛苦了,又親自將他們送出去。
查完房之後,許妍也沒急著去周景澄的病房裏收保溫瓶,而是坐回護士站裏,打開手機關於潘玉這個案件的信息。許妍上一個世界做過雜誌社的主編,她很清楚,像這種有大噱頭的案子,一定會被媒體大肆渲染,果不其然,許妍在網上找到了許多相關的報道。
因為周景澄是未成年人,他的信息是被打了碼的,但事情鬧得這麽大,隻要有心,總是能扒出來的,許妍已經看見有媒體摸到了周景澄就讀的學校,采訪了那裏的學生,說的話也不好聽。
難怪警察提議說讓周景澄轉學了……不過沒有監護人的話,的確是件麻煩事。
這時候,係統冷不丁地冒出來,對許妍說:“你可以自己養啊。”
許妍:“……什麽?”
係統說得十分自然:“反正你就是來這裏給周景澄送溫暖的嘛,相比起時刻擔心別人會不會虐待他,還不如你自己來。”
許妍:“……”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關鍵是她也不會養孩子啊!
許妍腦海裏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等到去收保溫瓶的時候,望著周景澄那張蒼白消瘦的小臉,她腦子一抽,就不自覺地問了出來:“你想過以後要怎麽辦嗎?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願意收養你的話,你希望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的男主,是個身世淒慘的小可憐……我突然發現每個世界的男主好像都越來越慘的樣子【不敢說話】
年下就是男方年紀比女方小的意思啦→_→
西瓜味糖果開始製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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