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養病犬的守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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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澄蜷縮在被子裏,渾身滾燙, 像一隻被蒸熟了的大蝦子,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靠近, 他勉強睜開眼, 視野內模模糊糊地印出一個纖細的身影,那個人剛轉過身, 似乎是想離開,周景澄下意識地就抬起手, 抓住那人的衣袖, 喃喃道:“姐姐……”
可惜他發著高燒,全身都酸軟無力,他自以為緊緊地拽住了許妍的衣服, 實際上手指隻是虛握著, 許妍不用費力就可以掙脫。
聽見周景澄迷迷糊糊的呢喃,許妍一回頭, 就望見自家孩子努力想要撐起身子, 雙眼渙散, 明明很疲憊,卻還是拽著她的衣角不讓走。周景澄那種水霧蒙蒙的眼神看得許妍心都化了, 她連忙折身返回去,將周景澄扶住, 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後柔聲哄道:“乖,咱們上醫院去, 你燒得很厲害,我去幫你那件衣服,換上了咱們就出發,好不好?”
即便在病中,周景澄還是那樣的聽話,不吵也不鬧,許妍說什麽就照做,異常的配合,甚至在許妍幫他套上毛衣的時候,還乖乖地舉起雙手方便許妍的動作。
就是因為太乖巧了,許妍隻顧著心疼,一時之間竟忘了詢問周景澄睡覺前怎麽不把窗戶關嚴實了。唐書雲是護士,家裏自然備有醫藥箱,許妍從裏麵找出體溫計,讓周景澄自己探一下溫度,自己則是去廚房裝了一壺熱水,便拉著他打車去了醫院。
冬日的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走到外麵,空中還飄著小雪,周景澄被許妍套上了一件厚實的羽絨服,身體上所有可能露出來的地方都被她仔細地掩蓋住了。周景澄低下頭,看著許妍牽著自己在醫院中穿梭,被圍巾遮住的唇角微微上揚。
他如今的體溫高得不正常,手心宛如一個小火爐,但許妍的體溫卻是正常的,在外麵待了一會,甚至有點冰涼,她記得要讓周景澄全副武裝,卻獨獨忘了自己要戴手套,周景澄悄悄地反握住她的手,似乎這樣做就能將熱度分一些給她,讓她盡快暖和起來。
因為有許妍陪在身邊,於是周景澄什麽都不用做,許妍一手包攬了掛號、排隊和取藥的事宜,就連在看醫生的時候,也有許妍代替他來說明病情,從頭到尾,周景澄就沒有張口的機會,隻是捧著許妍特地帶來的保溫杯,時不時地抿一口,補充身體裏流失的水分。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待遇,畢竟潘玉可不會陪他去醫院,生了病,也不過是自己去找藥,潘玉是不會管他的。小時候周景澄字還沒認全,看不懂藥物的說明書上寫著什麽,就胡亂地吃,沒有吃出毛病來,也算是他的幸運了。
“小澄,還難受嗎,頭還暈嗎?”許妍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帶了熱水,這樣取完藥後周景澄立刻就能吃下了。她陪著周景澄去打針,結果排隊輪到他們時,周景澄還沒坐上椅子,她就表現得比正主還緊張,“怕的話就拉著姐姐的手,很快就好的,放鬆,放鬆。”
許妍的暈針症顯然不會因為換了個身體就得到改善,哪怕要打針的不是她,但她一看見那護士取出針頭,就開始抖,嘴上說著讓周景澄別怕,自己卻反而緊緊地握著人家的手不放。
周景澄僵硬地坐著,他不好掙脫許妍的手,但當著許妍的麵,他實在做不到坦坦蕩蕩地脫褲子,於是遲遲不肯伸手去解開皮帶:“姐姐,我不害怕,你出去等我吧。”
周景澄有點難為情,他年齡不小了,雖然以前接觸的渠道有限,但青春期男生該懂的東西他都懂,起碼他就做不到在許妍麵前裸/露身子,不僅僅是因為男女有別,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傷痕。
潘玉時常會打他,而且下手的地方很巧妙,都是衣服能遮住、不容易被別人看見的部位,過去這麽久,那些傷疤早就愈合了,但痕跡卻是消除不了的,許妍覺得周景澄這麽大的孩子該獨立了,也不會要求幫他洗澡,所以現在還未發現他身上的傷痕。
就在僵持中,負責打針那護士對許妍說:“你家孩子是害羞了吧,行了行了,你到外麵站著,十幾秒的事,孩子都沒說害怕呢。”
許妍就這樣被趕出了輸液室。等了一會,周景澄很快就從裏麵走了出來,不知是不是之前吃的藥起效了,他的臉看上去沒有那麽紅了,許妍抬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感覺似乎降溫了,頓時鬆了口氣。
“回去好好睡一覺,我跟你們老師請假了。”許妍將圍巾重新套在周景澄的脖頸上,叮囑道,“今天就熬粥吧,對了,說起來你也太粗心了,怎麽睡前也不檢查一下窗戶呢?”
那窗戶開了一晚上,冷風灌進屋子裏,就算開了暖氣也不頂用,許妍倒還真佩服周景澄,這種情況下都能熟睡,換成是她,早就哆哆嗦嗦地凍醒了。
周景澄立刻認錯:“我睡覺前在背書,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沒有留意到,下次不會了。”
許妍歎了口氣:“認真念書是不錯,但不能把身體熬壞了啊。”
兩人回到家中,室內室外的溫度差很大,屋子裏暖融融的,許妍把周景澄趕回臥室裏,親自替他蓋好被子,安撫道:“我就在外麵,有什麽事就叫一聲,知道嗎?”
周景澄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虛弱地問道:“可是姐姐你不用上班嗎?”
孩子都病了,哪有這個心情去上班呀,許妍心裏嘀咕著,嘴上安慰道:“我跟同事調了休,你一個人待在家裏我也不方便,幹脆留下照顧你好了,除了粥之外,你還想吃點什麽?我現在去買菜,但是隻能吃清淡的東西哦。”
周景澄被她塞進被窩中,側躺著看向坐在床沿的許妍,眨了眨眼,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又問道:“姐姐,你真的沒有其他事要忙嗎?反正我也隻是在家裏睡覺,一個人不礙事的。”
他特意加重了“其他事”的讀音,問得很認真。
許妍本來沒想起來的,但被周景澄這麽一提,她倒是記起昨天撥回張懷修的電話時,答應了晚上要去看演唱會來著……不過低頭看了看周景澄蒼白的小臉,許妍馬上決定將晚上的行程取消掉。原本就是可去可不去的,跟周景澄一比,什麽事都得靠邊站,待會就打電話給張懷修說一聲吧,順便道個歉,臨時放鴿子總歸不太好。
但這些事就沒必要跟周景澄說了,畢竟在許妍心目中,這孩子至今還不知道她偷偷去相親的事。
“你就別想那麽多了。”許妍抬手撥開黏在周景澄額頭上的碎發,拿了條濕毛巾替他擦去上麵的汗,趁著他生病,這才悄悄地伸出手,假裝不經意地揉了把他的頭發,一臉慈祥地道,“快睡吧。”
等到許妍關門離開,周景澄才慢慢閉上眼睛,在心中長長地鬆了口氣。
今天許妍不會離開家和那個男人“約會”就好,那麽自己昨天晚上衝涼水澡、故意打開窗戶的舉動就沒有白費,隻要成功過一次,周景澄就有自信讓那個男人往後永遠不會有約到自家姐姐的機會。
……
日子平穩地向前滑去,經過不幸感冒的事情後,周景澄再也沒有“粗心大意”,他順順利利地結束了高一上半學期的生活,把全年級第一的寶座給拿了下來。因為周景澄是寄養在許妍家中的,所以學期末家長會的時候,許妍就以姐姐的名義去參加了,從頭到尾幾乎都是各科老師的輪番吹捧,以及接收來自四麵八方的其他家長羨慕的眼神。
自家孩子被大力表揚,許妍也是與有榮焉,回家後立馬獎勵了周景澄一頓火鍋。她總算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沉迷養成了,如果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孩子,那豈不是變相認同做家長的也一樣優秀嗎?反正許妍現在是怎麽看周景澄,都能自然而然生出一種母愛來了。
期末考結束後便迎來了寒假,許妍打算今年帶著周景澄一塊回老家過年,於是提前跟醫院打好招呼,在除夕夜的前一天,帶著大包小包,拉著周景澄跑回了唐書雲父母家中。
唐書雲老家在一個小縣城中,人口不多,地方比較偏僻,但這裏沒有大城市管製那麽嚴,春節是允許燃放煙花的,許妍帶著周景澄回去前,還問了問他會不會玩煙花,周景澄目光茫然地搖了搖頭。
許妍說:“沒事,待會我帶著你玩,很簡單的。”
周景澄讀書非常厲害,可唯獨對於這一類玩樂十分陌生,他的童年裏,全部充斥著打罵與漠視,從小就沒有同齡人跟他一起玩,因此也不會有人教他。
聽著許妍在身邊說得興致勃勃,一路都在計劃著新年將要做的事情,周景澄的神色漸漸柔和下來,眼中浮現出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一絲淺淺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小時候打針就特別不想有人在旁邊看著,隻願意在護士小姐姐麵前脫褲子……這種迷之倔強(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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