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放完煙花回來, 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了。唐母早就把碗筷收拾好了, 唐父則是坐在客廳裏，津津有味地看著春晚。

    許妍對春晚是沒什麽興趣的, 反正同一個新年，同一個套路, 但她記得以前周景澄好像經曆過正常的年節，料想春晚也是沒怎麽看過, 於是就問他要不要一起來看。

    周景澄點點頭說好，於是許妍就拉著他坐到唐父身邊，一家人一直看到電視上的倒數結束，然後唐母就催著周景澄去睡覺。

    “忙了一天了，早點睡, 明兒一早還得去你叔父家拜年呢。”唐母把周景澄帶到了房間裏。

    許妍見他們走的方向不對，內心感覺不妙：“媽, 您這是讓我跟小澄睡一張床嗎？小澄都這麽大了, 不太好……”

    唐母糾正道：“是小澄睡你的床，書房不是有張行軍床嗎，你去那兒睡，要不沙發也可以將就一下，反正地方夠寬敞。”

    許妍：“……”媽，您是不是搞反了，您還記得誰是您親生孩子嗎？

    唐書雲家麵積不算大，三室兩廳，唐父唐母住主臥, 唐書雲住一間，剩下一間很早就改成了書房，因為唐父是個老師，這樣方便他辦公。現在唐母就是把唐書雲的房間讓出來給周景澄住，許妍自己倒是沒什麽意見，要是讓周景澄去睡硬板床，她也舍不得，於是應了聲好，就到臥室裏去拿一床新被子，但周景澄聽到這個安排，卻連連搖頭。

    “我不要緊的，在沙發上睡就行。”周景澄看了眼許妍，又回頭認真得對唐母說，“姐姐她睡不慣硬板床，我是男生，應該讓著姐姐。”

    周景澄的眼睛生得尤為漂亮，被這樣的雙眼看著，唐母立刻就心軟了，她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家女兒對周景澄這般在乎了，要換成是她自己，可能也會這樣做，畢竟這孩子眼巴巴看著人的模樣真是太招人疼了。

    最後，周景澄還是睡在了許妍房裏，不過他是打地鋪的，反正家中裝了地暖，不怕受寒。

    許妍幹了一天活，累得不行，強撐著跟周景澄說了會話，等她確認周景澄閉上眼後，才打了個哈欠，頭一歪就睡死了過去。

    然而在感受到旁邊床上傳來的平穩呼吸聲後，周景澄慢慢地睜開雙眼，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接著輕手輕腳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摸到了床邊。

    許妍麵對著周景澄的方向，側身沉睡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漏進來，灑了她滿身銀輝。周景澄的動作很輕，並沒有吵醒許妍，他趴在床邊，靜靜地用眼睛描摹著許妍的臉部輪廓，就連呼吸也下意識地屏住，生怕會被許妍發現。

    躺在他麵前的女人並不算多麽漂亮，相比起他那個以美貌聞名的親生母親潘玉，許妍的樣貌頂多算是中等之姿，渾身上下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若是放在人群中，她一定不是最先被注意到的那個。但許妍是屬於那種相處久了之後越看越順眼的類型，尤其在周景澄眼中，她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發著光，隻要待在她身邊，周景澄單調乏味的世界就能被照亮。

    平時他一直在努力克製著，為了不讓許妍起疑，周景澄就連說話時，也不是特別敢注視著許妍的雙眼，因此以前從來沒有機會這麽近距離地凝望著她的臉龐，直到今天他們睡在了同一間房裏。

    周景澄知道許妍不會對自己產生防備，這個人隻把他當作弟弟一般，雖然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這不僅僅是他想要的。他這個姐姐不會明白，對於一個從小就沒有得到過善待的人來說，你給的疼愛越多，隻會越發養大他的胃口，讓他的貪婪之心無止境地膨脹下去……

    周景澄不想見到許妍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所以他在學著壓抑這股貪欲，但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要是有一天這點對於弟弟的疼愛之情無法喂飽他時，又會怎麽樣。

    “姐姐……”周景澄歎息著喚道，如果許妍還醒著，一定會意識到不對勁——那種語氣，根本不像是在叫著自己的姐姐，反倒像是情人間親昵的私語。

    趁著許妍熟睡的時候，周景澄一點一點地靠近過去，飽含克製地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周景澄早就想這樣做了，但真正碰到後，他才發現這無異於飲鴆止渴，隻碰一下是不夠的，可他動作又不能太大，於是最後周景澄無聲無息地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挨著許妍身邊躺下。一米五的單人床不算大，許妍占了中間，周景澄隻有側著身子蜷縮起來，才不會掉到地板上去。

    盡管這個姿勢很不好受，但周景澄完全不在意，事實上當他一躺下來時，腦子裏就想不到別的東西了。許妍就睡在自己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和自己的一樣，都是很清爽的檸檬味，但周景澄總是覺得她身上的味道要格外好聞一點。

    周景澄跟許妍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對她的習性了若指掌，基本上許妍睡著之後，是不會中途醒過來的，於是周景澄才敢悄悄地爬上她的床。可惜或許是因為過於興奮的緣故，周景澄睜著眼看了許妍大半夜，怎麽瞧都覺得不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泛起一點睡意，可他卻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不再隻敢做賊似的躺在姐姐身邊，還要時刻堤防著人醒過來，而是把他的姐姐壓在身下，就像他在動物頻道上看到過的一樣，以一種完全壓製的姿勢咬住姐姐白皙的脖頸，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無比的親密……

    驚醒之後，周景澄細細地喘著氣，目光渙散了一會，眼中才慢慢恢複了神采，同時在清醒過來的刹那，他發現了褲子某處濡濕的感覺……作為一個發育正常的青春期少年，周景澄當然知道那是什麽。

    他竟然做了這種夢，是因為許妍睡在身邊的緣故嗎……

    周景澄很快冷靜下來，他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回頭瞥了眼依舊熟睡的許妍，打開門走去了衛生間，將被自己弄髒的睡褲換了下來，洗幹淨後晾在陽台上。他從夢中醒來時才剛過五點，冬天的早晨天亮得特別晚，周景澄回去再睡一覺也綽綽有餘，但夢裏的旖旎情景不斷糾纏著他，使得他毫無睡意。

    於是乎，周景澄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睜著眼挨到七點，這才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回到房間裏叫醒了許妍。

    “小澄，怎麽起得那麽早？”被叫醒時，許妍還在揉著眼睛，聲音中含著一絲困意，模糊不清地問，“早飯想吃什麽？”

    周景澄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床上的人，他不禁想到，姐姐真是太沒有警惕心了，才會在他麵前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慵懶神態。

    但他依然乖乖回答著許妍的問話：“白粥就好。”

    許妍總算清醒過來，她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小孩站在旁邊，眉眼還是那樣好看，情不自禁就笑了起來：“快去刷牙洗臉，我這就起來。”

    周景澄也抿起唇，黑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顯得沉靜卻又克製。

    春節在老家待的這些日子，大概會是周景澄難以忘記的一段經曆，可惜因為許妍還要值班的關係，她和周景澄隻在老家待了三天，就滿載著唐母親手做的特產趕回了自己家裏。

    周景澄是個令人省心的孩子，許妍去上班，他就乖乖待在家裏複習功課，就這麽渡過了一個寒假，直到新學期到來，他又如同往常一樣，投入了繁忙的學業中，在學霸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到最後他幾乎成為了整個年級仰望的神話。

    許妍一開始還欣慰於他的勤奮，但隨著日子的流逝，許妍心裏卻升起了一絲隱秘的不安。無他，周景澄似乎一點也不像正常的孩子……他對年輕男孩會喜歡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交好的朋友，在同齡的男孩子裏，簡直就是一朵奇葩。

    許妍有點擔心他的狀態，還找他談過幾次，不過每次都被周景澄巧妙地引到別的話題上，等結束談話後，許妍才會驚覺自己被帶跑偏了。

    唉，孩子大了，留不住了啊，許妍有點憂傷地想著，幹脆就不再過問了，反正周景澄是個有主見的人，她相信這孩子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

    高中的生涯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了，臨到周景澄高考的那兩天，許妍盡管很想去陪考，但奈何醫院有事，脫不開身，於是折中了一下，她告訴周景澄說等考完了，自己會去接他，兩人大吃一頓慶祝一下，讓他別有太大的壓力。

    事實上，周景澄一點壓力也沒有，他的成績是拔尖的，而且因為連續兩年得了全國奧賽金牌，早在幾個月前他就通過了那幾所頂尖大學的自主招生，高考對他而言不過是走個過場。

    但就算這樣，許妍這個當家長的還是有著全天下家長的通病：替自己的孩子胡思亂想。考前連著一個星期，許妍都在瘋狂地變著花樣給周景澄進補，考前一天周景澄照常作息，她卻整晚失眠，第二天是頂著黑眼圈起來備好早餐，將周景澄給送出門的。

    許妍倒是想送他去考場，但自己還得上班，隻能作罷。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許妍換回常服，立刻打車直奔考場，不過路上遇到塞車，所以等她趕過去時，學生都散得差不多了。

    許妍心心念念著自家孩子，一眼就望見了站在樹下的周景澄——還有他身邊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子。

    經過這幾年細心調養，周景澄的身體早已恢複了正常水平，個子猛躥，如今已超過一米八五，還有繼續長高的趨勢，許妍站在他麵前，就像隻小雞崽似的，需要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許妍見周景澄和那女孩站在一塊，似乎在說些什麽，於是沒有出聲打擾，靜悄悄地走了過去，周景澄背對著她，因此一時沒有發覺許妍的靠近。

    那個長發女孩的臉色通紅，許妍剛走近了些，忽然就聽見那女孩像是下定了重大決心一樣，大聲喊道：“周景澄，我之前跟你告白的時候，你說你隻想要好好學習，那現在呢，現在都已經考完了，你總該能答應我了？”

    咦？許妍腳步一頓，有點躊躇，她是不是不該去打擾啊……這長發女孩明顯對自家孩子有意思，如果這一把告白成功，周景澄就能成功脫單了！

    許妍覺得自己還是很開明的，再說了，看著小孩找到女朋友，對家長來說還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然而周景澄卻不會遂她所願。他一點也沒有被人告白的激動，無比冷靜，用一種平淡的口吻對長發女孩說：“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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