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時的座鍾準時將人們從睡夢中喚醒。嚴雪鬆從小是個勤快的女人，她早早起身，收拾好房間，簡單洗漱一番，出了屋子。

    ＂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不睡懶覺了。＂嚴雪鬆十分詫異的看到李赫男己穿好衣服，坐在桌邊喝茶。

    ＂命啊苦。＂李赫男以前最討厭陪爺爺聽戲。等爺爺去世，不再聽戲了，可他卻時不時會冒出幾句京劇、粵劇的唱腔。

    ＂說人話。＂嚴雪鬆瞪了李赫男一眼，不耐煩的說道。

    ＂去掃祠堂。＂李赫男立刻恢複了正常人的話語。

    ＂爺老子放心讓你掃祠堂?＂

    ＂拿把雞毛撣子做個樣子。爺老子也擔心我再把祖先牌位給碰倒了啊。＂

    ＂嗬嗬。那你命苦什麽?＂

    ＂拿雞毛撣子也是個力氣活啊。＂

    ＂那你還不快去。＂李赫男對體力勞動的定義讓嚴雪鬆有些無可奈何。

    ＂等你呢。＂

    ＂我也要去?＂

    ＂有難同當麽。＂

    ＂少廢話，女人不進祠堂。快去。＂

    ＂得啊令。嗆台，嗆台嗆，台台嗆，嗆台台嗆。＂李赫男抄起雞毛撣子，當作馬鞭，踩著京劇馬步，跑出了屋子。

    ＂沒個正形。＂嚴雪鬆笑罵一聲。她明白，李赫男等她，是看她穿什麽衣服，梳什麽頭，是不是準備去給恩媽爺老子請安。

    嚴雪鬆一身粉色旗袍，頭梳婦人發式，正是要去給老人請安模樣。

    嚴雪鬆先幫李赫男收拾好屋子，疊好被子，平整好床單，便轉身出了屋門。

    嚴雪鬆來到李福生兩人屋中，幫兩人收拾好床榻，倒了熱茶，算是走完了請安儀式。

    ＂雪兒，別忙了。來，跟恩媽說說話。＂李張氏拋下李福生在客廳，拉著嚴雪鬆進了臥室。李福生喝了幾口小兒媳婦敬的熱茶，出了房門去院中晨練。

    ＂恩媽，您昨晚睡得還好嗎?＂雪兒心中有些忐忑，搶先詢問。

    ＂你們回來了，我少了擔心，還有啥睡不好的。＂老太太們宮鬥經驗無比豐富，豈會讓小兒輩轉了話題。

    ＂我聽人說，長沙城的學生鬧事，可是抓了不少人。你和小五再不回來，我可要親自去接你們了。＂

    嚴雪鬆默默低頭，沒有接話。

    李張氏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恩媽我也跟爺爺讀過書，進過學。我不是無知之婦。國家興亡，民族存續，這些我也懂。你們年輕，熱心國事，恩媽心裏隻有高興，都是有誌氣，有出息的孩子。你們讀那些洋學堂，我也沒反對不是。可一屋不掃，何以致天下。國家，先有家，後有國啊。如果家都沒了，還談什麽救國。＂

    ＂恩媽。＂嚴雪鬆覺得，李張氏她所認知的儒家治國那一套，腐朽沒落，早該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了。

    ＂聽我說完。我知道，你們對以前那一套不認同。可我們中國幾千年治世經驗，真的無用嗎?都說儒家誤國、害國。這個我們不論，我也不反對。我隻想告訴你，無論什麽主義，什麽君主立憲，議會共和，都離不開人，都是如何管人，用人。我有許多親戚在北洋，也有些親戚跟著孫大炮。你知道孫大炮吧，他算不算革命派?＂

    ＂恩媽，你也懂革命?＂嚴雪鬆十分詫異，十分震撼。

    ＂你恩媽和你爺老子給南軍助過餉。辛亥起義，黃興去武漢，是你爺老子讓你二哥送過江去的。你三哥的隊伍，槍彈糧響，都是我和你爺老子給暗中置辦的。要說推翻滿清，創立民國是革命，那你們可不如恩媽革命的早。＂

    ＂啊，這是真的?＂嚴雪鬆一臉興奮和敬佩，激動不己。

    ＂恩媽騙你幹什麽?＂李張氏握著嚴雪鬆的小手，慈愛的說道。

    ＂恩媽，我的好恩媽。你快跟我說說這些，你們瞞的好緊呢。嗬嗬，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們還參與了辛亥革命呢。＂嚴雪鬆找了很久革命黨，沒想到就在自己身邊。

    ＂革命，不是用來喊的，是要流血的。恩媽和你爺老子，如果象你們這樣，恐怕別人不知道你要革命，早就死八回了。＂李張氏苦口婆心的說道。

    嚴雪鬆笑容一僵，默然沉思。

    ＂小五兒從小就犯倔，腦袋缺根弦。恩媽就怕他認死理，糊裏糊塗向南牆撞，還指望著你看著他一些呢。＂

    嚴雪鬆腦袋更低了些。

    ＂知道孫大炮去日本取經，拿了什麽回來嗎?＂李張氏乘勝追擊，繼續說道。

    ＂什麽?＂

    ＂伊滕博文扔了一本王陽明先生的傳習錄給他。對孫大炮說，強國之策，盡在其中矣。＂

    ＂日本人在糊弄我們?＂嚴雪鬆不太相信日本人。

    ＂你知道辛亥革命，推翻滿清是誰在全力支持嗎?＂李張氏收起笑容，開始嚴肅了起來。

    ＂當然是我們革命黨。還有象爺老子這樣的開明士紳。＂

    ＂錯。是日本人。他們要占東三省，想占朝鮮。他們不希望中國有一個強力的中央政府。他們希望中國內亂，各方勢力去爭搶中央權力。他們就可以從中坐收漁翁之利了。＂

    ＂啊。＂嚴雪鬆難以置信。

    ＂是宋教仁先生看出了這些。是他寫信給袁世凱，是他勸阻了南軍，避免了南北對峙，國家分裂。這才有了和平建國，沒讓日本的陰謀得逞。＂

    李張氏握住嚴雪鬆冰冷的雙手繼續說道：＂英國日本實行君主立憲，美國實行區域聯邦，沙俄以前是封建王朝。國家強弱不在於實行什麽製度，而在於團結，在於領導階層的強弱。說白了，還是看用什麽人而矣。一個嶽武穆能延續弱宋百餘年江山，一個戚少保能重振大明威勢。革命不是去喊這喊那，而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找到一群嶽武穆和戚少保那樣的人。＂

    ＂這，這。＂

    ＂你啊。老老實實看著小五，在家好好再讀幾年書。我和你爺老子也商量了，給你們些事情來管。你們怎麽做，做什麽，我不管。隻要真練出了本事，就是跑出去鬧什麽革命，我們也能放心。但如果隻有嘴皮子上的本事，就老老實實給恩媽守在家中，免得枉送了性命，讓我和你爺老子給你們收屍。好了，我就說這些。聽與不聽，你們自己去斟酌吧。＂

    嚴雪鬆行禮退出了屋子，迷迷糊糊的回了自己的院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