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餞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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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江浙會館,坐上黃包車,李赫男內心依然有著一些小激動。與蔣廖兩人的初次相見,給他的人生留下了無數談資。
他幻想著自己老邁不堪的時候,拄著拐杖與兒孫們大吹大擂的情景。一群無知少年圍著頭發花白的自己,哇哇的大聲驚歎。可是一名長得很像嚴雪鬆的少女不屑的質問自己,那你為什麽沒有得個一官半職啊。他拿打拐杖輕敲地麵,淡然說道,功名於我如浮雲。想到自己在晚輩麵前裝逼的樣子,他不覺微微一笑。
田盛和他一樣,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這次重來上海,他真的看到了改變,看到了希望。櫻子的影子漸漸淡化,曾經的理想重新在腦海裏蕩漾起來。或許日本不再是自己人生的終點,而隻是自己人生轉折的一個起點。
王亞樵的大計劃,蔣誌清的黨務重整,廖仲愷的聯俄聯共,農勁蓀的提振尚武民風,他所認識的,曾經共同戰鬥過的革命者們,都在努力探索著強國振興的方向,都沒有放棄理想,沒有被困難所嚇倒。還有這一路走來,嚴雪鬆對革命的向往和激情,李赫男對革命的認識和見解。新一代的年青人也都已經自覺不自覺的走上了革命的征程。所有這一切,都讓他為自己曾經的求死之心,感到了一絲羞愧。
田盛的思緒被李赫男的傻笑打斷。
“阿男。你現在很得意啊。”田盛心火重燃,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回到了少年時代。
“盛哥。我這不是得意,而是高興啊。想到外國人把那塊牌子抬過來送給我們,你不高興嗎?”
“送你一塊罵人的牌子,你高興什麽?準備留起來展覽嗎?”
“也對啊。應該讓他們,哎,怎麽處理都不太合適啊。”李赫男有些惱火,他想到了後世的南京大屠殺等抗日紀念活動。他爺爺曾經好幾次把家中的電視砸了個粉碎。他對李赫男講過,對死者最好的紀念,就是把敵人的腦袋放到他們墳前,而不是去說什麽珍惜和平。你一個被人家侵略的國家,講個屁的珍惜和平,這是人家日本人在神社祭祀祖先時,得意洋洋說的話。
李赫男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嗬嗬。應該讓他們再寫一塊牌子和這塊牌子一起放到外灘公園門口。就寫外國人和其他動物的廁所,中國人和狗不得入內。怎麽樣?”
“你打算把那麽大塊地盤改建成外國人和什麽其他動物的廁所?而且還是不準我們中國人和狗進去?你怎麽想的啊。”田盛懷疑李赫男的智商也開始出現了後遺症。
李赫男尷尬的摸了摸沒有長好的胡須,發愁的說道:“那寫什麽好呢?寫外國人和其他動物的監獄,中國人和狗不得入內?”
田盛苦笑搖頭,逗趣的說道:“還不如寫,列強侵略中國無恥行為紀念館,外國人和其他動物入內收費,中國人和狗不得入內。”
“哎。這個好。不浪費地方,有紀念意義,還能創收。”
“好什麽呀。直接把那牌子燒了不就得了。再把外灘公園要過來蓋商鋪賣錢不好嗎?”田盛真的懷疑李赫男的智商開始退化了。這和剛才與蔣廖兩人誇誇其談的行為判若兩人。
“也對啊。那塊牌子留不得。放哪裏都是恥辱柱啊。把燒成灰的牌子展覽出來才讓人解氣。”李赫男智商有所恢複,終於想通了。
“等你的計劃成功之後再想這些吧。你還是想一想怎麽接受阿雪的質詢吧。”
“質詢什麽?我又沒有做錯事。”
“那一萬大洋,我不會為你保密的。”
“我可是為你們國民黨立了大功啊。”
“什麽你們我們的,你不是國民黨嗎?”
“我退黨了的。你親眼看到我退還了黨證。”
田盛嗬嗬一笑,掏出兩張黨證扔給了李赫男。
“什麽情況?”李赫男接過黨證,疑惑的看著田盛。
“三哥給我的黨證有富餘,我給你們兩個重填了一張。放心,沒有寫安徽支部,寫的是誌清的江浙支部。”
“你們這麽弄,早晚會散了攤子的。太不嚴肅了吧。”李赫男對國共兩黨最終的勝負結果有了新的理解。
“我們的革命倡導自由,你可以不接受這個證的。”田盛無所謂的說道。
“我還是留著當紀念吧。現在你們還沒有收黨費的打算吧。”李赫男主要從經濟方麵考慮要不要留下這兩張黨證。
“暫時沒有這個要求。而且誌清還說,將來黨產掙了錢,會給黨員們發放一些工資和福利的。”
“還有這麽好的事。”李赫男迅速收起了黨證。他想到後世的一則新聞,台灣國民黨總部確實給老兵、老黨員定期發錢。
黃包車停到了李赫男的小雜院門前。田盛下車,四處打量了一番,點頭說道:“環境還不錯。”
“怎麽個不錯法。”李赫男付了車錢,帶著田盛走向自己的出租房。
“比我們剛到日本時住的草棚子強多了。”
“我可是身懷巨款的人。過幾天就搬家,這裏上廁所都要排隊,太不方便了。”
“嗬嗬。”田盛笑了笑,沒有反駁。
“阿雪,我們回來了。”兩人進了房間,狹窄的房間充滿了飯菜的香氣。
嚴雪鬆在她的小廚房裏應聲說道:“盛哥,你稍坐一會,飯菜馬上就好。阿男,給盛哥倒茶。”
高家全卻早把茶端到了兩人麵前。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七八道下酒菜,李赫男招呼田盛和高家全坐下,給三人各斟了一杯酒說道:“咱們先喝著。”
田盛抬手止住李赫男說道:“還是等等阿雪吧。”
“好的。阿雪,你快一些啊。”李赫男隻是跟田盛客氣一下而矣,他可不敢耍大男子主義,讓嚴雪鬆吃剩菜。
“這就好了。”說著話,嚴雪鬆把最後一道菜,清蒸刀魚端上桌來。
“阿雪,今天我們為盛哥餞行,你也喝些酒吧。”
“好。”嚴雪鬆脫下圍裙,一邊坐下,一邊把杯子交給了李赫男。
李赫男給她斟了一杯早就溫好的紹興黃酒。
田盛輕笑著看了李赫男一眼,提醒他別忘記什麽事情。
“啊,對了。阿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
“你找到工作了?”嚴雪鬆接過杯子,放到自己身前。
“還沒有。不過今天我和盛哥去跟南京來的人見了麵,那一萬大洋真的飛回來了。”
嚴雪鬆白了他一眼說道:“阿全早告訴我了。”
高家全連忙低頭,裝作沒有聽到。
“是嗎?阿全啊。你沒有告訴阿雪,是我讓你說的嗎?”
“對,對。少奶奶,是少爺讓我告訴你的。”
“行了。馬上拿過來。”嚴雪鬆向李赫男伸出了潔白的小手。
“哎。風吹雞蛋殼啊。”李赫男把還沒有捂熱的支票上交了。
“盛哥。我做了幾道長沙菜和江淮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品味。”嚴雪鬆把支票收起,招呼田盛品嚐自己的手藝。
田盛微笑著點了點頭,“阿雪的手藝沒得說,阿男有口福啊。”
“盛哥。我們一起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心想事成。”李赫男起身,帶著嚴雪鬆和高家全舉杯相敬。
“坐下。都是自己人,這麽客氣做什麽?”
“好。我們先幹為敬。”李赫男也不推辭,坐下飲酒。
“盛哥。這個給你。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嚴雪鬆回身指著一件行李對田盛說道。
“什麽?”田盛有些意外,沒想到出趟門,還有禮物收。
“我給你買了兩件換洗的衣服。裏麵還有些盤纏和玉佛寺的良緣符。對了,我給櫻子姐姐也準備了些禮物。”
李赫男注意到嚴雪鬆平時戴在手上的玉鐲不見了蹤影。他有些感慨和感謝她的細心。對於田盛的離開,他同樣十分傷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
“這是做什麽。怎麽好讓你們準備禮物。”田盛內心感到十分溫暖,暗歎娘家親戚果然比較受優待。
李赫男舉杯說道:“你可是她的娘家人,她應該給嫂子準備見麵禮的。我是個窮人,隻能以酒相敬,了表心意了。”李赫男心中卻有些遺憾,本來有五千大洋來表示自己感情的,現在又沒了。
“好。”田盛不再客套,跟李赫男拚起了酒量。
酒是相思淚,臨別的人們極易喝醉。四個人直喝到夜深人靜,一起趟倒在桌上。可惜了嚴雪鬆精心準備的菜肴,所有的菜中,都充滿了悲傷的味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