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帶不走悲傷，隻會讓思念在人們的心中不斷發酵。

    清晨的陽光曬幹了嚴雪鬆臉上的淚痕，把她從睡夢中喚醒。

    她默默起身，走進廚房，給家中的男人們準備早餐。

    田盛等人依然趴在桌子上熟睡著。酒醉後的人們對於睡覺的地方從來不會挑三撿四。

    所有的話仿佛都在昨天借著酒意說完了，今天早餐的主題是沉默是金。

    嚴雪鬆吃完飯，默默送走田盛和李赫男主仆，甚至沒有追問李赫男找工作的結果，沒有提醒他最後期限的臨近。

    她靜靜鎖好門，第一次懷著不愉快的心情去上班。

    李赫男、高家全陪著田盛去了王亞樵那裏，重複了昨天晚上送別的事情，再次醉倒，睡在了王亞樵家裏。他是故意喝醉的，他不想親眼看著田盛離開。

    王亞樵同樣不喜歡分別的場景，但隻能忍受著傷痛，把田盛送上了船。

    他回到家中，發現李赫男已經睡醒了，或者說李赫男本來就沒有睡著。

    “你可真會躲事情。我本來還想著讓你替我送他上船呢。”王亞樵不滿的坐到李赫男對麵的沙發上。

    李赫男給他倒了杯熱茶，輕聲說道：“我是他的晚輩，送行不吉利。”

    王亞樵輕歎一聲，認可了李赫男的說法。

    “三哥。你什麽時候去廣州？那件事情，你準備交待給誰？”

    “沒想到誌清他們有了這麽一個大計劃。我準備把這件事情辦完再去廣州。我早想砸了那塊牌子。”王亞樵有些憤怒的說道。

    “有件事情還需要三哥幫忙。”李赫男平靜的看著王亞樵說道。

    “說吧。我盡量幫。”王亞樵不太喜歡李赫男，對他扔還黨證的事情也有些耿耿於懷。

    “我需要有人去挨打、去受委屈。最好是個樣貌忠厚老實，卻又能說會道的人。”

    “你不就是這樣的人嗎？”王亞樵輕哼一聲說道。

    “啊。可我不抗揍的。”李赫男可沒有衝鋒陷陣的覺悟。

    “哼。什麽事？”王亞樵對李赫男的無恥有些估計不足，沒有想到他直接承認害怕流血挨打。

    “穿著長袍馬褂，牽著條狗，到外灘公園走一趟。”

    王亞樵一愣，收起無所謂的神情，認真問道：“讓外國人給打一頓？”

    “被打的越慘越好。再安排幾十人等在外邊，上去幫忙報仇，跟外國人打場群架，再讓租界巡警抓走一些人。事先聯係一些記者在暗中照些相片，留個紀念。”李赫男對於如何挑起華夷衝突早有預案。主要是後世的媒體，把新聞炒作這一招都用爛了，他看過無數次這方麵的豬在跑。

    “可這跟陳真的事情有什麽關係？會不會跟誌清他們的計劃有衝突。”王亞樵有些疑惑的問道。

    “昨天我和盛哥一起去的。雖然整個計劃是他的建議，但我也被安排了一個小角色。負責挑起華夷矛盾，把雙方的對立情緒激化一下。”

    “可我沒有看到這裏麵有你什麽事情啊。你自己做什麽？全讓我們做了，你在後麵看著熱鬧？”王亞樵可不想給李赫男當槍來使。

    “我的事情更重要。我要聯係更多的報紙，組織一個外國人欺負中國人的係列報道。我還要幫助廖先生組織些抗議的事情，我要讓全上海的中國人都憤怒起來。”

    “躲在背後鼓搗事情，讓我們這些傻子挺在前麵擋槍子。你真好意思開口啊。挨打的人，被抓的人，安家費你來出吧。”王亞樵恨不得一巴掌把李赫男打出家門，但為了那個摘牌計劃，隻能忍氣吞聲。

    “我是個窮人，絕對的無產階級。”李赫男拍了拍一無所有的衣服口袋，自豪的說道。

    “滾蛋。南京那邊剛還給你了一萬大洋。”王亞樵對上海灘的掌控可不是說說而矣。上海所有的人和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事兒你都知道？”李赫男吃驚的看著王亞樵，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你把支票給了媳婦的事兒，我也知道。”王亞樵十分得意的看著李赫男。

    “你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什麽玩意兒？”王亞樵可不是穿越人士，不了解後世的偷窺手段。

    “那你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王亞樵並不知道攝像頭，讓李赫男略微有些心安。

    “今天早上，你媳婦已經把一萬大洋捐給了《新青年》出版社。我一個手下在那裏當印刷工，他過來告訴我的。”

    “什麽？這個敗家娘們，怎麽也給我留下一點啊。我還等著用錢呢。”李赫男心中一驚，沒有絲毫懷疑王亞樵的說法。捐錢的事情，十分符合嚴雪鬆的性格。

    “嗬嗬嗬。”王亞樵十分喜歡看到李赫男痛心不已的樣子。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還跟我這個窮光蛋要什麽安家費的錢？”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現在是個窮光蛋。”王亞樵得意的端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

    “我有個大生意。要不是因為陳真的事情耽誤了，早晚要當上海首富的。”李赫男內心不想當窮人，來自後世的他，始終認為金錢等於人的尊嚴。

    “嗬嗬。做夢去吧。”王亞樵根本不相信李赫男是個人才。

    “我聽說，三哥剛來上海的時候，在碼頭上賣過苦力？”曆史研究生李赫男發起了小小的反擊。

    “那是。老子是白手起家，用了兩年，帶著兄弟們，在上海打出了這片天地。”王亞樵自豪的說道。

    “啊。一年後，我肯定比你有錢。”李赫男的藥廠計劃一直沒有放棄，他已經有了一些準備。

    “嗬嗬。那好。先拿一千大洋的安家費來，這件事情我替你辦了。”王亞樵受不了李赫男的自戀模樣，故意提醒他要麵對現實。

    “中山先生教育我們，要天下為公。革命不要談錢的事情，這種斤斤計較的小農意識可要不得啊。”李赫男知道王亞樵已經接受了他的計劃，絲毫不擔心他的威脅。

    “斤斤計較的是你吧。”

    “我現在是無產階級。”

    “你不是未來的上海首富嗎？”

    “但我現在是無產階級。”

    “無產階級是什麽東西？”

    “是偉大的、純潔的、高尚的、無敵的革命者。”李赫男掏出一本從嚴雪鬆那裏偷來的《共產黨宣言》遞給了王亞樵。

    “這就是你說的那本書？”王亞樵接過這本紅寶書，迫不及待的翻看起來。

    “這書剛印出來，還沒有發賣呢。這本是樣品，珍藏版的。將來值老多錢了，別再找我要安家費了啊。”

    王亞樵已經被印在首頁的《國際歌》給俘虜了。他興奮的收起紅寶書，忘記了李赫男話語當中的惡意。

    “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李赫男曾經在爺爺的拐杖下把這本書全文背了下來。

    “你看過了？”

    “當然。這是我們無產階級的行動指南。”

    “這國際歌，你會唱不。”王亞樵隻看得懂歌詞，看不懂樂譜。

    “當然。”終於有人要求聽自己演唱了，李赫男興奮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你先唱一遍。然後教我唱。”王亞樵很想知道這動人的歌詞，演唱出來會是多麽美妙的樂曲。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隻聽了一句，王亞樵就有了要殺人的衝動。他不相信這首歌會是這麽的難聽。

    “好了。阿男。我們先商量一下去外灘公園打架的事情吧。有許多細節要配合好的，不然會出大問題。”

    “你先聽我唱完。這首歌很有氣勢的，可以帶給我們力量。革命的力量。”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急事要處理，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們再商議。”王亞樵臉色蒼白的拒絕了李赫男，推搡著把他趕出了家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