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4章:巧遇君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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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4344章:巧遇君品玉第四十三章:巧遇君品玉
    燕京的官道上,左邊是高聳入雲的山巒,叢生的樹木,滿世界的翠綠,倒映在正右邊的碧湖上,陽光下,在寬敞的石子路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
    那素色的身影,背靠著綿延起伏的山峰仰頭,隔著重重的綠影,看著天空漂浮不定的雲朵,感受著那枝葉扇動間帶來的陣陣的涼意,雪白的臉蛋被曬的通紅,她舔了舔嘴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這個時辰,她應該已經吃飽喝足,躺在雲錦上睡著她的午覺。
    她伸手擋住天空直射的陽光,四下張望,半個人影都沒有,她轉過身,繼續向前走,有幾分懊惱。
    她覺得她不該隻身獨往,反正將來到了磐城都是要見麵的,她應該讓蘭裔軒把雷雲借給她三個月,這樣的話,一路上還是會有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這四下無人的官道上,再怎麽你不濟,她也應該自己雇輛馬車,最重要的是,要買上美味可口的幹糧。
    越想越覺得自己衝動,做了賠本的買賣。
    這裏的官道,並不像城內街道的石板路,而是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小石子,正午的太陽一照,熱的都能冒出煙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那長長的道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守株待兔這麽久,卻連半兩馬車都沒見到,弦月決定繼續趕路,前邊找個林子,她要睡上一覺,風餐露宿,習慣了就好。
    這樣想著,她的精神很快就來了,走到對邊的河畔,掬水洗了把臉,熱氣頓時消了大半,她滿足的談了口氣,蹲下身子,連續喝了好幾口水,恨不得將饑腸轆轆的肚子給撐滿勒,起身,甩了甩頭,臉上的水珠灑在水裏,濺起似有若無的水花。
    她仰頭,那一刹,被水珠浸滿的眼眸突然迸射出耀眼的星輝,她對著湖水,雙手使勁的抹去臉上的水珠,將擋在額頭的頭發撥到兩邊,忍不住笑出了聲,就像是這東流的河水,奔騰不息,完全無法抑製。
    弦月一蹦一跳的,口中哼著歡快十足的曲調,一躍,跳上馬路,昂著頭,方才洗臉河水時,素白的衣裳上沾滿了水珠,急忙忙的上來,被水打濕的發絲黏在臉上,根本就瞧不清模樣。
    這輛馬車放在街上,絕對是屬於不起眼的那種,在高門府邸前,這馬車的主人一定會被守門的小廝瞧不起,不過呢,這輛馬車對弦月來說,無異於沙漠綠洲,而她,則是在沙漠行走的路人,馬車的主人,就是她的救星。
    那雙露在外邊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星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狗見到了骨頭,盜匪遇上了土財主,讓人忍不住打冷戰。
    趕車的小廝嚇了一大跳,拿著鞭子的手抖了抖,身子後仰,急急的拉住了馬韁,馬兒似也受到了驚嚇,長鳴了一聲,踩的腳下的石子劈劈啪啪作響。
    那小廝看著弦月,完全將她當成了山間的賊匪,身子瑟縮成一團,恨不得能打了洞,鑽到地裏去。
    弦月莫名,她有那麽恐怖嗎?為什麽每個人都好像把她當成鬼怪一樣呢?
    她放開手,直接跑到馬車夫的跟前,那馬車夫嘴巴一張一張的,險些沒叫出聲來。
    “順路載我一程吧。”
    弦月笑了笑,可那口吻卻不是商量的,不是請求。
    “荒郊野外的,我一個弱女子,遇上賊匪猛獸怎麽辦?”
    弦月眨了眨眼睛,模樣十分無辜,可憐兮兮的盯著那受驚過度的趕車小廝。
    弱女子?一個弱女子會突然出現在馬路中間,攔在馬車前,賊匪猛獸,她這個樣子,簡直比那個還恐怖。
    確定弦月不是賊匪,並無越貨殺人之心,馬車夫心裏安定了下來,坐直了身子:“你讓我進去問問車主。”
    他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轉身就要進去。
    車簾在同一瞬被掀開,陽光下的弦月不由眯起了眼。
    “進來吧。”
    六七月的天,很熱,走了這麽久,被地上的冒出來的熱氣,熏的整個人都是煩躁不安的。
    馬車門口,身著白衣的男子置身於豔陽之下,那張臉,一如初入燕京見到的那般,年輕,俊逸,就像是草原上的白雪,清澈,透明,幹淨,笑容也是一樣,淡淡的聲音,仿若春日裏和暢的惠風,伴著蒙蒙的細雨,吹在臉上,清清涼涼,洗去一身煩躁。
    他看著弦月,微微一笑:“弦月姑娘。”
    懸壺濟世的醫者,閱人無數,不過隻是一麵之緣,弦月沒想到他還認識自己,咧嘴一笑:“君品玉,你還記得我啊。”
    她笑著跑到他的跟前,雙手放在車板上,伸長脖子,向馬車內四下張望,仰頭看著君品玉,笑的越發開心:“馬車挺大的。”
    君品玉沒有說話,放開挽著簾子的手,突然蹲下了身子。
    弦月看著他的手朝著自己的臉伸了過來,瞪大眼睛:“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
    暗想可能是方才洗臉的時候,水草浮在臉上,胡亂抹了把臉,那些黏在臉上的發絲朝著兩邊分散開來。
    五官小巧而又精致,雪白的肌膚還有水珠的痕跡,兩邊的臉頰通紅,一看便知是那熾熱的太陽留下的蹤跡,幾縷發絲貼在臉上,顯的俏皮而又可愛,那雙眼睛,明亮而又幹淨,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比太陽還要灼熱。
    君品玉將弦月貼在臉上的發絲撥弄到腦後,動作的溫柔而又小心,手指似有若無,劃過弦月的耳垂,帶來陣陣的顫栗。
    耳垂,是她敏感的地方。
    弦月仰著頭,隻能看到他的側臉,陽光下,曲線柔和,讓人覺得十分親近。
    蘭裔軒的親近隻是心裏的一種感覺,就像是盛開的蓮花,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雖是江湖中人,可他的身上卻帶著朝堂皇子的貴氣,雍容高貴,讓你望而卻步。
    君品玉卻不同,他給人的感覺便是溫和的,雖然淡漠而又疏離,可你還是忍不住想要與他說話,希望與他多多相處,弦月想,這個人才真正配得上親近二字吧。
    弦月對著君品玉粲然一笑,伸手揉了揉耳朵,很是自然的向後退了兩步:“我怕癢。”
    然後自己伸手將那些調皮的發絲撥於耳後,縱身跳上了馬車。
    與蘭裔軒堪稱豪華精致的馬車相比,君品玉乘坐的這輛馬車十分簡單。
    馬車雖然寬敞,卻並未用珠簾隔開,中間的過道擺著一條長長的案桌,將馬車分為左右兩邊,可坐,亦可躺,地上鋪著的自然不是冬暖夏涼的雲錦,而是竹墊子,微微的有些硬,但這個時候,坐在上邊,很涼快。
    弦月與君品玉隔著案桌,弦月剛坐下,肚子居然很不客氣的叫出了聲,弦月笑了笑,倒是沒有半點尷尬,反而覺得這個肚子叫的太是時候了,她正愁不知道怎麽開口呢。
    “君品玉,你這馬車上有吃的吧。”
    弦月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討好的笑了兩聲。
    若換成其他人,弦月一定會很大方的從懷中掏出一定銀子,拍在桌上,然後十分大氣的說道:“我付雙倍的銀子,把你們車上好吃的好喝的全給拿出來。”
    不過這人是君品玉,金銀不為所動,若是那樣做,怕也是汙了他的品格,說不定一怒之下還會被他趕下馬車。
    君品玉點了點頭,打開案桌的抽屜,從裏邊取出一盤盤糕點來,弦月倒是沒想到這小小的案桌別有洞天,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將自己這邊的小抽屜打開,眼睛放光,全部都是吃的。
    糕點,蜜餞,端在手上還能感覺到餘溫的白米粥,還有一些開胃的小菜,清一色的素食。
    “粗茶淡飯,弦月姑娘隨便用些吧。”
    “君品玉,你這樣說,我會不好意思的。”
    話雖如此,可那動作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一陣的風殘雲卷,幾乎是絲毫不剩,弦月滿足的摸著肚子,看著對邊的君品玉,靠在馬車上,專注的看著醫書,纖細雪白的手指,指節分明,翻著書頁。
    弦月半眯著眼睛,覺得四周安靜極了,甚至可以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午後的陽光透過珠簾灑了進來,一室的溫暖,說不出的溫馨舒適,難得的,這個時候,弦月竟然沒有半點睡意。
    君品玉將手上的書放在桌上,雖然弦月吃的很快,風殘雲卷,可案桌上卻十分的整齊,空空的碟子疊在一起,桌上幹淨的甚至連糕點的碎末都沒有。
    以前的話,她吃飽喝足,隻要將碗筷一扔,直接就可以睡她的大覺,知道他們主子有潔癖的雷雲雷安很快會將桌子收拾的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可現在不同,整輛馬車加上馬車夫也就隻有三個人,要是把桌子弄髒,若是她自己收拾,豈不麻煩,像現在這樣,要清理的話,很快很方便。
    “吃飽了?”
    君品玉將書放好,他的動作很是小心,一看便知十分愛惜。
    “弦月姑娘上次所言,望聞問切,對症下藥是從何處看來的?”
    他的雙手方才他方才翻閱的醫書上,盯著弦月,眼底的光芒如夏夜星空的煙火,耀眼而又璀璨。
    弦月眯著眼睛,看似迷迷糊糊,腦袋卻是清醒的,這八字於她而言,太過稀鬆平常。
    她坐直身子,雙手同樣放在桌上:“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她仰頭看著車頂,似在冥思苦想:“在哪本書上呢?”
    她自言自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敲出規律感十足的節奏,眼角瞥到略帶殷切的君品玉,眉頭皺起,微抿著唇,頗有幾分愧疚的看向君品玉:“我忘記在哪本書上看過了?”
    那模樣,極為真誠。
    君品玉難掩失望,卻還不放棄對醫理的執著追求:“弦月姑娘若是想起,能否告訴在下一聲?”
    弦月點了點頭:“當然。”
    她方才斂眉思索,忽而想到一件事情,燕京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他怎麽還能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裏?
    他貴為神醫,懸壺濟世多年,在江湖還有民間久負盛名,但這次燕王猝死,他有難以推卸的責任,就算什麽都沒做,燕榮旭還是可以將一切的責任推在他身上,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就算沒有處斬,至少也可以將他軟禁起來,他為什麽沒這麽做呢?
    “弦月姑娘在想些什麽?”
    君品玉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在想自己到底什麽時候看過那本書,回去給你找出來。”
    弦月收起心底的疑惑,笑著說道。
    “弦月姑娘不必勉強。”
    君品玉一臉包容。
    “君品玉。”
    弦月坐直,身子前傾,湊近喝茶的君品玉。
    君品玉放下手中的茶杯,仰頭看著弦月,低低的應了一聲。
    “雪蟾蜍能提升內力,若是直接服用,能不能在病發之時抵製寒霜之症,緩解痛苦?”
    君品玉看著弦月,與那雙充滿了希冀的清眸相對,沒有像上次那般,說出不敢往下論斷的話,拉過弦月的右手,手指搭在她的脈上,謹慎而又認真。
    “君品玉,我沒病。”
    君品玉低頭看著弦月,那一瞬,眼底竟有震驚之色,他盯著弦月,幹淨,俊逸的臉上,有一刹那的恍惚,竟似未聽到弦月的聲音,直到她的手在自己的眼前來回擺動,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君品玉,你的臉色很怪,難道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君品玉莞爾,看著弦月的眼神,隱隱帶上了憐惜之色,搖了搖頭:“我隻是好奇,弦月姑娘既然無事,為何一而再的問那個問題,雪蟾蜍乃江湖聖藥,江湖眾人皆想用它提升內功修為,千金難求。”
    君品玉抽回手,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弦月,卻見她神色如常,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這次的磐城大會,不就會有雪蟾蜍嗎?”
    弦月雙手緊握成拳,誌在必得。
    “姑娘既是去磐城,為何不與蘭公子,白大俠一起,路上也有個照應。”
    君品玉很是隨意的問道。
    弦月轉過身,伸手將窗邊的簾子掀開,看著碧波蕩漾的綠湖,樹影搖曳,太陽依舊熾熱,可坐在馬車內的弦月卻沒有了方才的燥熱之感。
    弦月隨手放下竹簾,雙腿屈起,側臉看著君品玉,很是誠懇道:“我就是不想和他們一起才逃出來的。”
    窗外的威風吹來,卷起她額前的發絲,擋住那雙光滑灼目的眼眸:“蘭裔軒啊,儀表堂堂,風度翩翩,雍容高貴,舉止謙和有禮,十個女的,就有九個半會喜歡上他,另外半個,是早就心有所屬的,至於白戰楓…”
    弦月一臉無奈:“他是我見過的最喜歡多管閑事的大俠了,限製這個限製那個,不準這個不準那個,整天把你這個女人,除了吃睡,你還能想些別的嗎掛在嘴邊,還有啊,他身後跟著的念小魚,時時刻刻都想用手上的鞭子抽我,恨不得見我抽的皮開肉綻的,隻要白戰楓開口念我,她不是哀怨,就是憤怒,活像我要和她搶男人似的。”
    弦月歎了口氣,坐在她對邊的君品玉卻被她的話逗的輕笑出聲:“弦月姑娘是屬於那十個中的半個嗎?”
    弦月微抿著唇,很是認真的盯著君品玉,搖了搖頭:“我沒有心上人,但是我有自知之明啊,我很聰明,聰明的人不會因為一個男人和全天下的女人為敵。”
    她頓了頓:“君品玉,磐城盛會,你應該不會錯過的吧。”
    從這裏到磐城,坐馬車,快的話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一個人上路,未免無聊,還是找個伴好,能和神醫君品玉做朋友,將來她要是上門找他幫忙,也不會覺得唐突。
    “那雪蟾蜍,江湖上人人爭破了腦袋,姑娘為何如此自信,自己能夠拿到?”
    江湖之上,高手雲集,她一介女流,縱然聰慧機智,想要取得那雪蟾蜍,也並非易事。
    弦月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腰上的玉笛:“我非他不可,舍得為他拚命,其餘的人不會。”
    如果連性命都願意舍棄,還有什麽是拿不到的呢?
    君品玉默然,他盯著弦月,眼底的憐惜竟慢慢的帶上悲憫,等弦月抬頭,看向他的時候,他突然別過頭,側過身子,和弦月一樣,雙腿屈起,對著馬車門口的方向:“弦月姑娘很在意的那個人?”
    “恩。”
    弦月沒有任何的猶豫,點了點頭。
    “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她下巴靠在膝蓋上,想到遠在鳳國的鳳久瀾,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幸福而又滿足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哥哥就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牽掛。
    “我的父親和那些喜歡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的男人的不同,他很愛我的母親,就隻娶了一個女人,她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他覺得是我害死我的母親,為此十分痛恨我,將我丟在一個大院子裏,找了幾個伺候我的丫鬟,從此不聞不問。過了幾年,他迫於家族眾人的壓迫,不得已另外取了好多女人,那些女人,年輕又漂亮,還很尖酸刻薄,是個十足惡毒的繼母…”
    想到李貴妃,弦月咬牙切齒,要不是她,哥哥就不會落水,病情也不會加重。
    “那個時候就隻有哥哥會陪在我身邊,會在我摔倒的時候扶著我起來,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給我出氣,生日的時候,也就隻有他會陪在我身邊。”
    如果不是那次落水,她和哥哥也不至於會分開十年。
    弦月越想,越覺得那個李貴妃簡直就是死有餘辜。
    君品玉靜靜的看著弦月,注視著那雙清亮的眼眸,沒有惱火,沒有憤怒,更沒有仇恨,十分的平靜,甚至,還有滿足,仿佛她的整個世界,就隻有那叫著哥哥的人,隻要有他一個人,便可以滿足。
    他直起身子,卷起簾子,任由窗外的風吹進來。
    身為醫者,他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看淡了生老病死,可此刻,當她用那種近乎平淡的口吻描述著她堅如磐石的決心時,他卻忍不住心顫了。
    夷弭亂世,爾虞我詐,太多太多,大家族的真情,才顯得彌足珍貴。
    而他的世界,不會存在這樣的真情。
    “你哥哥有什麽病症?”
    君品玉轉頭看著弦月,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淡然。
    弦月同樣側過身子,直著雙手,托著下巴:“我哥哥不足月就出生了,身體原本就很虛弱,我不會醫術,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麽病,我聽下人說,他每年都會發病,因為害怕我擔心所以在他病發的那幾天都會躲著我,我有一次忍不住,偷偷跑去他的院落,當時的他發絲淩亂,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嘴唇也是蒼白的,整個人倒在地上,恐怖極了,後來,父親的一個女人設計,害我失足落水,哥哥為了救我,險些溺水身亡,醒來了之後,身體就更差了。”
    君品玉靜靜的聽著,弦月每說一次,他眼底的震驚就多一分,可他清楚,他的震驚並非因為大家族裏的爭鬥,這些東西,他早就見怪不怪,讓他震驚的是弦月,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還能有一顆這樣單純簡單的心。
    “若是那病是從娘胎帶下來的,這麽多年,想要根治並非易事,最多隻能用藥讓她少些痛苦。”
    弦月沉思,點了點頭。
    “你是想用雪蟾蜍提升他對疼痛的免疫?”
    弦月想了想,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的。
    有內功的人康複能力要比一般人好上許多,柳心悠給她吃的那些藥,很多都是提升內力的,不過藥性太強,她自然不敢給鳳久瀾服用,可雪蟾蜍不同,若是再有溫和的玉雪蓮,就算不能抵製疼痛,對哥哥的身體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每一年,到了哥哥病發的那幾天,她在梨花山上,寢食難安,恨不得馬上回到鳳國皇宮,不過幸好,哥哥都堅持下來了。
    柳心悠這個女人雖然不怎麽樣,醫術卻是極好的,可是她卻從來不讓自己看那些東西,每天就讓她練武,要不然的話,她早就回去做鳳久瀾的專用大夫了。
    君品玉拿起放在桌上的醫術,靠在床邊,迅速將那書冊翻閱了一遍,放在膝蓋上,看著弦月:“我知道有一味草,雖不能提升內力,止痛卻很有效。”
    “什麽草?”
    弦月翻過案桌,直接湊到君品玉的跟前:“什麽草?在哪裏?”
    末了,繼續問道:“不會有什麽副作用的吧?”
    止痛的藥,她不是不知道,譬如說罌粟籽,但是她卻擔心有副作用,一直不敢給鳳久瀾服用。
    “不會。”
    君品玉看著限於,用近乎保證的口吻說道。
    弦月眉眼彎彎,忍不住笑出了聲:“那是什麽草啊,長在哪裏的啊?”
    弦月覺得其實她後邊應該有條尾巴才好,隻要涉及鳳久瀾,她一向沒什麽原則,她最大的原則就是鳳久瀾安然無恙,最好能夠長命百歲。
    “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你。”
    弦月收起笑容,十分謹慎的看了君品玉一眼,難道他在救別人的之前,都會事先提出要求的嗎?
    肯定不是殺人放火,違背道義的事情,但是能讓他開口的,想來也絕非易事,弦月略微思索的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指著神情篤定的君品玉:“說好了,要是我幫你完成了,你必須馬上告訴我,那個草在哪裏?”
    君品玉點了點頭,弦月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暗道,這君品玉也不是什麽好人。
    軒轅詔安城天門巷尾君府,仰頭看著那兩個算不上金燦燦的大字,耷拉著臉,身子後仰,被君品玉拉著,十分不情願的向前移步。
    兩人走到台階口,弦月突然停下腳步,甩開君品玉拽著自己的手,用近乎討饒的口吻:“君神醫,能不能換個條件啊。”
    弦月苦著臉,有些明白,為什麽他要用那種慎重的口吻和自己提出條件了,其實在她看來,這要求也不是很過分,他提供給她的是她最想要的無疑,他所要點報酬,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他不像蘭裔軒,事先是和自己說好的,也不算是利用,各取所需。
    假裝他的女人騙騙人,這個是沒什麽問題,關鍵是那個是將死之人,騙一個死人,她心裏總覺得毛毛的。
    君品玉鬆開她的手,走到台階口,看著座落在眼前的府邸,時代久遠,看起來有些破舊:“很小的時候,家裏發生了一件大事,父親母親在那場變故中都死了,是福伯把我帶大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邊,隻聽到家裏的小廝說,他身子越來越不靈活了,腦子也越發不靈光了,逢人就問,少爺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然後就在院裏的枯井旁邊躺著,一躺就是一整天,醒來的時候,就對下人們說,他做夢夢到我回去看他了,還帶了少夫人一起回去看他。”
    他轉過身,看著弦月,眼中還帶著回憶的神思:“這次在燕京,下人來信說他越發不行了,整日躺在床上,沒有多少日子了。”
    弦月見他惆悵,想要上前勸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麽,若是蘭裔軒和自己說這些,她一定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笑著與他調侃幾句。
    她,明白那種心情,自己最親的人,如果有一天,哥哥先她而去的,她一定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雖說生老病死,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她做不到像君品玉那樣,看淡生死。
    整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那種孤獨寂寞,她無法忍受。
    她想,為了完成那個將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老人的心願,他也許有想過找一個女人回來,她看著君品玉,那個像水晶般晶瑩剔透的人,如果是別的女人,是不是時間一到,真的就會舍得對她放手。
    就像她對蘭裔軒的描述一樣,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舉止謙和有禮,同樣在江湖上久負盛名,這樣的男子,如何能不讓人傾心,她的自知之明,不是自卑,她覺得自己足以匹配世間任何一個男子,隻是,她的婚姻,她的幸福,早就被這亂世給毀了,聰明的人,也許會對一個自己不該喜歡的男子動心,但是她絕對不會讓自己陷進去。
    人,總不能要的太多,太多的話,到最後,隻會什麽都沒有。
    她希望那個老人能夠活的久一點,她並不擔心他會耽誤自己的時間,隻是不想欺騙而已。
    “他不會相信衝喜之說吧?”
    弦月跑到君品玉的跟前,她覺得君品玉思想挺先進的,很少人會想到這一招的。
    君品玉看著弦月,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純屬無稽之談。”
    弦月笑了笑,在他尚未回過神來的時候,突然親密的挽住他的左臂,隻把君品玉駭的瞪大了眼睛。
    “你既然想他安心離開,戲當然就要做足一點了。”
    那雙眼睛,幹淨清亮,不屬於任何男子的坦然磊落,君品玉笑了笑,對著弦月點了點頭。
    “君品玉,既然是少夫人,我就要享受少夫人該有的權利,每天,我絕對要睡到自然醒,任何人不許打擾我休息,我醒來以後,你們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準備好美味可口的食物,五菜一湯,還有飯後甜品,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每天都吃素的,必須有魚有肉,還有呢…”
    弦月蹲下腳步,看著君品玉:“我這你家最多隻呆七天的時間,七天以後,我是走是留,你不能過問,我走的時候,你必須給我準備好配馬車夫的馬車,還有足夠我吃三天的食物。”
    弦月一蹦一跳的,還想要繼續,君品玉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弦月:“你對蘭裔軒也是這樣你的嗎?”
    弦月的身子前傾,君品玉這一停,她的身子本能前傾,整個人倒在他的懷中,她猛然抬頭,勾唇,微微一笑:“他的馬車很大很舒服,還有雷安雷雲兩個人從旁伺候,想吃什麽,隨時都有,我住在他的別院,每天也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可惜啊…”
    弦月搖頭,歎了口氣:“我離開的太過匆忙,要不然應該讓他將雷雲借給我幾個月,一路上吃住,也有人會照料。”
    弦月皺著眉頭,似乎為此事十分懊惱的模樣,若是燕京初遇,君品玉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一定不會想著為自己爭取最大的權益,一路相處下來,她才驚覺,君品玉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差太大,他和哥哥一點也不像。
    親近,俊逸,幹淨,也許真的是那樣,但卻又不盡然。
    “難怪白大俠整日將除了吃住,你還能想寫別的嗎掛在嘴邊。”
    “君品玉,你也想說這句話嗎?”
    君品玉沒有回答他,拖著她的手,直接敲了門。
    開門的小廝,長的十分清秀,看模樣,比君品玉還小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看到君品玉,馬上從門內跳到他的跟前,一雙眼睛,牢牢的盯著君品玉,十分的激動,眼眶在一瞬間盈滿勒淚水:“少爺,你回來了。”
    君品玉對著他微微一笑,半彎著腰,伸手將他眼中的淚水擦幹:“我回來了。”
    幹淨,俊逸,行為舉止,親和異常,卻又帶著天然的淡漠和疏離,仿佛那是一種天生的抗拒。
    那小童笑著將眼中的淚水擦幹,這才發現君品玉身旁的弦月,見她挽著君品玉的手,又是一喜:“這就是少夫人嗎?”
    他忍不住嗬嗬的笑出了聲:“少爺怎麽沒在信中提起?”
    他盯著弦月,一看就知道是個天真的孩子,對著弦月咧嘴一笑:“少夫人,我叫榕彭,你叫我小彭就可以了。”
    弦月看著他憨厚的模樣,點了點頭,叫了聲:“小彭,聽說福伯身子不舒服,我和你家少爺先去看看他,你讓下人去準備午膳。”
    君品玉看了弦月一眼,目光含著幾分笑意。
    榕彭倒是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反覺得這少夫人十分親近,一個勁的點頭:“福伯要是看到少爺和少夫人,一定十分開心的,我這就讓下人給少爺和少夫人準備午膳,讓他們把房間也一並整理出來。”
    榕彭說完,轉過身,將厚重的鐵門打開,十分歡快的朝著廚房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突然又折路返了回來:“我先去告訴福伯這個好消息。”
    “這個榕彭可真有意思。”
    弦月看著那歡快的背影,搖了搖君品玉的手臂。
    “進去吧。”
    君府並不是很大,府內的擺設也相當簡單,小院內,不像其他人家,種滿了各色的花花草草,隻有一個花架子,正中是一口枯井,收拾的倒是十分整齊,卻依舊給人一種破舊的感覺。
    府內的下人也很少,一路上進來,就之碰上了三四個小廝,還有兩個丫鬟,看到君品玉,皆是一副驚喜激動的模樣,可見這人平日裏很受府裏下人的尊敬。
    “福伯就住在那個房間。”
    君品玉站在天井旁,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房間,房門是敞開的,應該是方才榕彭進去報信的時候,興奮推開的。
    “這房子你們住了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
    君品玉仰頭看著四周,帶著濃重的沉思。
    “是―是少爺回來了嗎?”
    那聲音,許是激動,許是興奮,許是蒼老,帶著濃濃的顫音。
    君品玉收回視線,看著房門口的方向:“福伯出來了。”
    他鬆開被弦月挽著的手,跑了過去,他跑到門口,出來的時候,手上扶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那個老人看著他,雙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不知在說些什麽,君品玉則對著他,不停的應聲,那一刹,太陽太過刺眼,她竟有種落淚的衝動。
    她,從未見過這樣瘦弱的老人,身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縮水,就像是枝頭完全失去了水分和養分的花,隨時都有可能凋謝,握著君品玉的手,像是樹皮一般,呈現出灰黑的顏色,看著觸目驚心,卻又讓人心疼。
    她看著麵帶微笑的君品玉,心裏忽然覺得心酸,饒是見看慣了生死,可是看到昔日將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人這幅模樣,心裏會覺得難受的吧。
    妙手回春,能治百病,可到頭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老去。
    “聽小彭說你還帶了少夫人回來。”
    他握著君品玉的手,也是顫抖的。
    “弦月,過來向福伯問安。”
    君品玉招了招手,弦月剛準備過去,卻見蒼老的福伯已經鬆開他的手,一步步,顫顫巍巍的朝著她走來,君品玉小心的跟在他身後,卻沒有上前扶他。
    福伯弦月跟前,那張臉,皺巴巴的,那雙眼睛,隻露出一小段縫隙,盯著弦月,弦月不知道在這樣強烈的陽光下,他能不能看清自己的臉,可是那張像樹皮一般的臉卻漸漸綻放出了笑容。
    “福伯。”
    弦月走到他跟前,對著他的耳朵,說話的聲音微微的有些大。
    福伯笑了笑,那雙原本就小的眼睛,笑的連最後一絲縫隙都不見了,不停的點了點頭:“好,好。”
    然後,跪在了弦月的跟前,弦月驚詫的看著地上的老人,然後看著君品玉,忙彎腰,就要將他扶起來。
    福伯的雙手放在弦月的手臂上,卻怎麽都不肯起來,他仰頭看著弦月,然後雙手平攤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對著弦月行了叩拜之禮,捉住了弦月的手:“少夫人,今後我就把少爺托付給你了。”
    第四十四章:初遇軒轅昊
    早早的用完晚膳,弦月準備讓君品玉陪她一起去逛逛,來詔安城這麽久,她一直呆在府裏,整日就陪著福伯,還沒有機會去看看這詔安城。
    剛出了房門口,還沒走幾步,便瞧見伺候福伯的丫鬟香蘭跑到她的跟前,笑著給她請安。
    弦月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自以為是的端著主子的架子,相反,因為常年在山上生活,再加上最初接受的還是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為人親和,有空的時候坐在一起談談她的江湖經曆,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現在,他們的心裏,已經完全把她當成這君府的女主子了。
    “少夫人,福伯找你。”
    蘭香對著弦月微笑,沒有半點拘謹。
    弦月瞧了眼天色,夏日的白天時間很長,太陽尚未完全落山,她點了點頭:“君品玉也在福伯那裏嗎?”
    蘭香點了點頭,開始的時候,弦月左一個君品玉,又一個君品玉的,他們聽著覺得有些別扭,不過現在已經慢慢習慣了,反覺得這是弦月比較特殊的昵稱。
    剛到了天井旁,就瞧見一身白衣的君品玉,站在門口,夕陽下的他依舊幹淨,俊逸,暈染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君品玉轉身,剛好與弦月的視線相對,莞爾淺笑,朝著她走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你進去陪福伯說會話吧。”
    他的掌心濕濕的,指尖冰涼,似乎還有些顫抖,緊緊的,緊緊的握住弦月的手,就像是在深海溺水的人,想要捉住救命的稻草一般。
    “福伯他怎麽了?”
    弦月皺著眉頭,看著故作輕鬆的君品玉,可他的眉宇間,卻是難以言狀的哀戚。
    “很好。”
    君品玉鬆開弦月的手,看著福伯所在的房間:“回來這麽久,他今天的精神最好了,胃口大開,晚上吃了一大碗米飯。”
    弦月頓住,與君品玉兩人看著同一方向,轉而看向君品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進去陪他聊聊。”
    她明白,這其實是回光返照,這個被江湖人人傳頌,有起死回生之術的人,卻隻能看著自己至親的人,生命一點點耗盡,可他隻能看著,無能為力。
    生老病死,這是自然的規律,誰都改變不了。
    “少夫人,你來了。”
    他看了跟在弦月身後的君品玉一眼,笑了笑,笑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全部堆成了一團,他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換了身幹淨的衣裳,穿戴的十分整齊,給人的感覺確實精神勒了許多。
    “少爺,我想和少奶奶單獨說會話。”
    不是奴才對主子的求情,更多的是,長輩的一個要求。
    君品玉看了弦月一眼,似在征詢她的意見,弦月擺了擺手:“君品玉,你不要嫉妒,把門關上,等我們敘好了感情,會叫你的。”
    君品玉站在門口,右手胡亂揮舞間,擋住那雙明媚的笑眼,他笑了笑,向後退了一步,隨手將門關上,然後坐在門口的台階處,看著那燃燒的紅霞,枯井旁纏繞的藤蔓,還有來來往往的下人。
    “福伯想和我說什麽悄悄話呢?”
    弦月搬了條凳子,在福伯的跟前坐下,想蹲在地上,靠在他的懷中撒嬌,可除了鳳久瀾,她做不到如此放鬆。
    桌上染了油燈,夕陽的紅光正盛,穿透房門,射了進來,房間裏邊並不是很昏暗,福伯笑了笑,伸手,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方折疊的整整齊齊的手帕,裏邊似乎放了些什麽東西。
    他將手帕放在桌上,一個角一個角的打開,是個刻著麒麟圖案的木盒,外表十分光滑,十分的精致,看那木盒的大小,弦月估摸著裏邊應該是鐲子之類的東西。
    福伯打開盒子,不出弦月所料,裏邊放著的果真是個玉鐲,色澤圓潤,在這半明亮半昏暗的房間,甚至能感覺那浸潤的玉色,像是河水一般,緩緩的流淌。
    “這手鐲,是當年老爺送給夫人的定情之物。”
    弦月看著福伯,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把那玉鐲送給自己。
    福伯將玉鐲取了出來,轉過身,同樣看著弦月,昏黃的老眼在一刹那迸射出精光:“這是夫人臨死前交給我的,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她未來的兒媳。”
    弦月心裏原還想著為了不讓這個老人擔心,暫時將那玉鐲手下,事後再還給君品玉,現在聽福伯這樣說,心裏頓時覺得猶豫起來。
    這東西,不能亂收。
    弦月正思量間,福伯的一隻手已經牽住了她的左手,就要將手上拿著的玉鐲送進去,弦月捉住福伯將玉鐲往她手上送的手:“福伯,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弦月看著福伯,滿臉真摯。
    福伯的動作頓住,盯著弦月:“這東西不是我給你的,是我家夫人給她的兒媳婦的,你是不想做君家的兒媳婦嗎?是我們家少爺配不上你?”
    弦月盯著那雙悲戚的眼,那裏,是千絲萬縷的擔憂,將她的心捆綁起來,對她好的人太少,她看的出來,福伯是真心待她好的,無論是愛屋及烏,還是真的喜歡她,都無法否認這個老人的真心。
    弦月拍了拍福伯的手:“哪裏,君品玉少年有為,隻要是個女的,都想嫁他為妻。”
    她身邊的每一個男人都很優秀,隻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樣的男人才最適合自己。
    福伯歎了口氣:“弦月,你是個好孩子,為人親近,沒有架子,個性開朗,福伯就喜歡你,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把他交給你,我才能放心。”
    福伯盯著弦月,言辭懇切。
    “我知道。”
    弦月點了點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還是要父母做主的,福伯,我是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要是被父親知道我在外邊私定終身,一定會很生氣的。”
    鳳玄淩,他應該會為自己選擇一場對整個鳳國都有好處的政治婚姻,君品玉再怎麽優秀,在他眼裏,不過是少年醫郎而已。
    “好孩子,福伯沒有多少時間了,等不到那一天。”
    弦月瞪大眼睛,看著福伯,心,陡然一顫。
    那是恐懼,她害怕,心裏惶惶的,唯恐有一天,那個總是一身玄衣的男子,將自己抱在懷中,撫摸著他的頭發,告訴她同樣的話。
    “弦月,就當福伯求你。”
    弦月使勁的晃了晃腦袋,似想要搖去心頭的陰影,深吸一口氣,右手直接取過福伯手上拿著的玉鐲,直接戴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然後,在福伯的麵前晃了晃:“福伯,好看嗎?”
    福伯捉住她的手,不住的點頭,老淚縱橫,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漂亮,漂亮,沒人比少夫人更合適了,就連當年的夫人也沒有少夫人戴著好看。”
    弦月看著因為激動而落淚的福伯,臉上染上了笑容,心裏卻是一片濃黑的迷霧。
    如果有一天,哥哥知道自己即將離去,會不會也會像福伯這樣,費心給自己找一個托付終生的伴侶。
    福伯緊緊的握住弦月的手,那雙手,比方才還要顫抖的厲害,看著桌上搖曳著的燭火,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以前的少爺並不是這樣的,老爺和夫人在世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把他捧在掌心,那個時候的他,霸道好動,就是個孩子王,經常會拿著老爺給他做的木劍,去找別的人決鬥,那些孩子哪裏敢動少爺,少爺每次打完架,都會得意洋洋的回家,和夫人炫耀,老爺有些時候會生氣,責罵少爺整日不務正業,每次都有夫人護著,他從來就沒挨過一次打,可自從那場變故之後…”
    福伯的聲音,就像在風中搖曳著的一點點變弱的燭火,越來越小:“自從那場變故之後,少爺的性子就變了,不哭也不鬧,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足足有一年的時間,後來,不知是誰上門來找少爺,少爺就跟著他走了,這些年來,一直在外邊。”
    雖然沒有親身體驗,不過弦月明白那種感受,一夜之間,幸福全毀,家破人亡,這樣的打擊,沒幾個人可以接受,更不要說是年紀尚幼的君品玉了。
    弦月任由福伯拉著,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她想,對經曆過那次大變的福伯來說,他早就看淡了生死,唯一放心不下的不過是君品玉而已,這些年來,他肚子一人守著這個地方,卻日夜牽掛著遠在千裏之外的君品玉,一個人,太寂寞,他想趁著這個機會,把心裏想說的話,找一個人細細慢慢的說。
    弦月給福伯倒了杯水,見他麵露倦怠:“福伯,你累了,早點休息,我明天再陪你聊。”
    她雙手將杯子遞到福伯跟前,確定他拿穩了,才放開手。
    福伯將弦月的手一口氣喝盡,轉頭看著外邊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點了點頭:“好孩子,今後就要麻煩你給我好好照顧少爺了。”
    弦月點了點頭:“我讓君品玉進來。”
    福伯笑了笑:“讓少爺進來吧,我剛好也有話和他說。”
    弦月走到門口,將門打開,看著坐在台階上的君品玉:“君品玉,福伯讓你進來。”
    君品玉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弦月,幹淨俊逸的臉上沒有半分的表情,推門走到福伯跟前:“福伯,我扶你上床睡覺。”
    福伯依舊坐在椅子上,看著並排站著的弦月和君品玉,越看越覺得滿意,越看越覺得放心:“少爺,我終於可以放心去找老爺和夫人了。”
    那一瞬,看著這個在日暮下微笑的老人,那雙滿是塵世疲憊的臉再沒有了半分前怪,弦月也不知道,這次這樣幫君品玉,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若是其他的人,一定會說些寬慰的話,可君品玉沒有,他隻是沉默著,低頭不語。
    身為醫者,他的心裏很明白,有些時候,懂當真不如不懂。
    “月兒是個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不準欺負她,如果被我知道你敢欺負傷害她,我一定讓老爺和夫人一起來教訓你的。”
    君品玉抬頭,站在他旁邊的弦月伸手整理著鬢角,他看著她手上戴著的玉鐲,幹淨的臉上突然漾出了笑容,陪著這夏日日落的光暈,溫暖而又柔和,卻隻有短短的一刹,眼角轉而迸出足以將人冰凍的星輝。
    “福伯,我會的。”
    福伯突然站了起來,許是做了太久的緣故,腳已經發麻,起身的時候,險些摔倒桌上,弦月眼疾手快,急急的將他扶住。
    福伯笑了笑:“好孩子。”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比起剛才,還要濃上了許多,他心裏想,少夫人身手這麽好,將來少爺一個人在外邊,就不用擔心被別人欺負了,越發的放心。
    他扶著弦月的手,走到門口,夕陽西下,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落日。
    他邁出門口,那蒼老的身體沉浸在陽光下,君品玉看著他,忽有一種感覺,這個一直伺候自己的人,似乎會隨著這西下的夕陽,一並離開。
    “少爺。”
    福伯轉過身,喚君品玉。
    君品玉上前,站在他的身旁,他的一隻手拉著弦月,另外一隻手握住君品玉的手,然後將兩個人的手緊緊的交疊在一起。
    弦月看著君品玉,君品玉又看著弦月,兩個人,最終誰都沒有把手收回來,看著西下的夕陽,心裏陡然生出的隻有哀戚。
    “少爺,你陪少夫人出去走走,好好逛逛。”
    君品玉有些不放心,弦月也是同樣。
    “來日方長,我們在家好好陪陪你。”
    弦月先開的口,君品玉點了點頭,道了聲:“是啊。”
    福伯笑出了聲,拍了拍那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我知道你們的孝心就可以了。”
    他笑了笑:“我送你們兩個到門口。”
    弦月明白,他大概是想看著自己和君品玉兩人手牽著手,走一段路。
    君品玉還想說什麽,卻被弦月製止,她轉身看著福伯,笑靨如花:“來這裏這麽久,我確實想出去看看。”
    然後,緊緊的握住君品玉的手,走在了前邊,君品玉看著福伯,頓時明白,跟在弦月身後,兩個人之間,始終保持一步之遙的位置。
    傍晚,她的發絲淩空,他站著的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她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微微的有些刺眼,微抿著唇,劃出堅毅的弧度。
    兩個人,走的很慢,他們的身後,是步履維艱,卻依舊緊跟著的福伯,他的目光,始終停在那雙十指相扣的手上,一路上,他的臉上也就隻有滿足。
    弦月和君品玉兩人都沒有回頭,福伯一直跟到門口,最後,在大門的門檻處坐下,那雙眼睛,卻依舊緊緊的盯著那雙緊緊纏繞著的手上,他心裏就隻有一個想法,他希望他的少爺,一輩子都能握住這雙手,不要放開。
    直到了街巷的盡頭,弦月牽著君品玉的手,迅速躲到一個福伯怎麽都看不到的角落,探著身子,向前看了看,背靠著牆壁,鬆開君品玉的手,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君品玉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右手,放到身後的位置,慢慢的緊握成拳,像是要將什麽東西緊緊拽在手心。
    弦月整個人也是疲憊不堪,覺得好人難做,簡直比在梨花齋練武還要痛苦上許多:“君品玉,我已經盡量了,記住你答應我的。”
    她手指著君品玉,心下惶恐,大腦也是空白的,現在的她,隻想早點找到他說的那種神草,然後找到那本書記載的極為罕見的靈藥,配成藥方,哥哥早日能夠痊愈,她也無須在日日牽掛擔憂。
    君品玉抬頭,看著弦月,將自己的左手也放到伸手,握住輕握成拳的右手。
    弦月直起身子,走到君品玉跟前,取下手腕戴著的玉鐲,傾身拉著君品玉的右手攤開,將方才福伯慎重交給他的鐲子放到君品玉的手上:“等遇上了能和你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替她戴上吧。”
    君品玉看著手中的玉鐲,抬眼,看著沒有半分留戀的弦月,猛然拉起弦月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脫下來的玉鐲重新替弦月戴上:“送給你的就是你的。”
    弦月驚詫,笑容僵在臉上,這是什麽道理,若隻是尋常的金銀錢財,她自然不會如此,不過這東西不同。
    雖然不知當年他的家裏發生了何事,想來應該是極大的變故,他的父母留給他的東西不多,這是他母親臨死前說給她未來的兒媳的,她如何能收。
    君品玉見弦月還要摘下來,一貫溫和他突然沉下來臉:“不要的話便扔了,將來沒有銀子當了也行。”
    弦月看著君品玉的背影,動作生生頓住,她現在還有求於人,不能做的太絕了,想了想,隻能作罷,跟著追了上去:“君品玉,我們現在去哪裏?”
    “跟著我。”
    華燈初上,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可這種熱鬧卻與燕國的不同,可哪裏不同呢?弦月看著四周,具體的也說不上來。
    同樣繁華,同樣富庶,百姓的臉上掛著平和的笑容,可弦月總有種壓抑的感覺。
    相傳,當年周建國之事,曾與當時最為蠻恨好戰的羌族在這裏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沒有天時,沒有地利,沒有人和,那完全就是一場人肉的搏殺,周朝憑借上人數上的優勢,獲得了勝利,不過代價卻十分慘重,上萬的屍體被埋在底下,這條寬敞的石板路,每一寸都是鮮血。
    弦月跟在君品玉的身後,在來往不息的人海中穿梭,他在前邊,走的很快,沒有半分的停歇。
    四周,是嘈雜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生生充斥在耳畔,越往前走,那嘈雜的聲音就越弱,取而代之的是雀躍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最後,君品玉在一個人山人海的擂台前停下,弦月跑到他的身邊,看著他。
    “這是軒轅的一個民俗,每逢月圓之夜,就會在這個地方擺擂,他們說射神喜歡熱鬧。”
    “射神?”
    弦月疑惑,這個她略有耳聞。
    傳說那是個驍勇善戰的神,尤其擅射箭,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就是閻羅王也忌憚他三分。
    六國當中,軒轅尚武,信奉這個那也就不足為奇了。
    擂台的四周站滿了人,打赤膊的男子,這裏的女子,沒有燕鳳等國家的纖細,長的十分彪悍,膚色也較黑。
    “他神通廣大,擁有無邊的法力,喜歡那些勇敢而又彪悍的人,隻要能在這月圓之夜奪魁,就可以像他提出一個要求。”
    弦月看著麵色泛著紅暈的,微喘著氣的君品玉,他是想像這軒轅信奉的神許願嗎?就算不相信,卻依舊想要嚐試。
    誰說見慣了生死的人一定能夠做到淡然,他們隻是不習慣歇斯底裏而已。
    “好。”
    “吼吼。”
    人群的正中突然傳來陣陣的歡呼聲,站在擂台周圍的人,歡欣鼓舞,開心的手舞足蹈。
    君品玉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人群,那清澈的眸,一片茫然,竟有說不出的掙紮。
    弦月以為他是擔心自己不敵,所以擔心,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幫你。”
    說完,拽著他的手擠進了人群。
    相比於外邊,這裏邊要熱鬧上許多,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險些將人的耳膜震破,擂台上是排列整齊的箭靶,旁邊是弓還有箭,那滔天,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便是那身後那群人的歡呼。
    擂台的正中,站了六個男子,個個精壯,站在最左邊的那個,一身黑色錦袍,腰上的玉帶還有那用金線勾勒出的圖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左手拉弓,正瞄準箭靶,其餘的五個男子,上身打著赤膊,下邊則是一條隻及膝蓋的褲子,十分的清爽,六個人站在一起,顯的那黑衣男子越發的意氣風發。
    其餘的五個男子耷拉著腦袋,手上拿著沒有箭的弓,盯著那黑衣男子,無精打采的模樣。
    “過去看看。”
    弦月拉著君品玉的手,朝著黑衣男子的方向靠近,看著擂台上,被射成兩半吊在箭靶上的箭,心裏明白了大概,想來是這男子的技術太好,其餘的人不敢攀比,方才那陣陣歡呼尖叫,應該也是為他喝彩。
    弦月站在他的身後,瞧不清楚他的臉,隻覺得那麵部的線條十分剛毅,像是刀削的一般,脊背挺直,身姿筆直到近乎僵硬,那拉著弓的手臂,十足的力感,仿佛隻要他手輕輕一動,就能將那箭靶射穿了一般。
    弦月正這樣想著,他手上拉著的箭破弦而出,像是八荒之地沒有任何阻隔的疾風,攜著縱然是箭神在世也難以抵擋的雷霆力量,快如閃電,劃過夜空,人群,在刹那間,安靜無聲,耳畔,似乎隻有那鋒利的箭劃破空氣產生的摩擦聲,撞擊在心上,忍不住跟著那箭一起緊繃起來。
    “彭。”
    箭尾驚顫,方才停在靶心的另外一支箭掉在地上,而被賦予無窮力量的他穿過靶心,直接設在了擂台的擋板上。
    安靜,比方才還要駭人的安靜,透過那小小的孔,你甚至可以看到那鋒利的箭頭插在板上,半晌,尖叫聲,歡呼聲,掌聲,一浪比一浪高,徹底將人淹沒。
    弦月扯了扯君品玉,墊著腳尖,趴在他的耳畔,指著那個被射穿的靶心:“有點困難。”
    那力拔千斤的力量,很有自知之名的她知道自己不行。
    弦月的眼睛盯著那被射穿的箭靶,因此,她沒有發現,君品玉在看向那個黑衣人時,眼底一刹那的一樣,像是夜裏的流行劃過,雖然極快,可那卻是真實的存在。
    “你等等。”
    弦月鬆開君品玉,朝著擂台的一角跑了過去,似乎是在和那個評判官商量些什麽,那個人開始是一個勁的搖頭,後來也不知弦月說了些什麽,那人有了些許的動搖,然後指著場中的黑衣人,弦月笑了笑,屁顛屁顛的跑開了。
    君品玉看著奔過來的弦月:“你剛才和他說什麽了?”
    弦月笑了笑:“我不是說了嗎?我會幫你的。”
    末了,她想了想,繼續笑道:“其實福伯也不錯,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然後,跳上了擂台,而在同一瞬,君品玉臉上的笑意徹底崩潰,眼底的掙紮,融為了深秋化不開的沉痛。
    弦月跳上擂台,直接朝著那黑衣人的方向跑了過去,君品玉的笑容一片苦澀,卻還是跟了上去。
    “商量個事吧。”
    眾目睽睽之下,弦月拉住了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轉過身,那一刹,燈光琉璃,天上的圓月對著黑衣男子似乎十分眷戀,流光滿身,那張臉,就像是這美麗的夜晚,俊美讓人忍不住迷離。
    眼前的這個男子,年約二十四五歲,就像方才在台下看到的那般,身材筆直修長,卻不會給人一種清瘦之感,一身的貴氣,這種貴氣,不同於蘭裔軒的雍容高雅,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霸氣,同樣都是黑衣,同樣的一身黑衣,剛硬的五官,可他和白戰楓,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那屬於夜的顏色,在他的身上,同樣尊貴,那雙臂彎,壯碩有力,仿佛能將整個亂世抬起來。
    弦月打量著黑衣男子,同樣的,黑衣男子也在審視著弦月,雪白的肌膚,精致小巧的五官,那雙眼睛,在專注的盯著一個人的時候,閃閃發光,比暗夜的星辰還有璀璨,窈窕的身段,一看就知道不是軒轅國的女子。
    渾身上下,沒有丁點胭脂水粉的味道,從頭到腳,更沒有半點的裝飾,長發披肩,隻有一根水藍色的發帶,那雙璀璨的眼眸,盯著自己,自信滿滿,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
    明明是找自己商量事情的,可是她的口吻卻好像自己的應允才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但是私心裏,你不會去責怪她的唐突,反倒會心生讚賞,她的眼底又讚賞,卻沒有癡迷,這是個極其冷靜自持的女子。
    “什麽事?”
    黑衣男子看著仰頭隻能看到自己下巴的弦月,笑著問道。
    弦月側過身,手指被被他從正中射穿的箭靶,想了想,轉而指向地上的箭靶:“如果我也能做到的話,你把魁主的位置讓給我。”
    黑衣男子抿唇,盯著弦月,不知在在漫笑她的自大,還是在讚賞她的自信:“我將靶心射穿了,而你卻隻需要將箭射落在地上,這對我不公平。”
    弦月笑了笑,盯著黑衣男子,定定道:“如果我是男的,有女的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會答應。”
    等了半晌,見黑衣男子不說話,笑了笑,就要去取弓箭。
    默認就是承認了。
    “算了,我們回去吧。”
    君品玉突然衝了,拽著弦月的手,就要離開。
    黑衣男子看著突神情略帶慌張的君品玉,褐色的瞳孔猛然張開,大喝了一聲:“好。”
    君品玉看著神采飛揚的黑衣男子,猛然間鬆開了手。
    黑衣男子走到弦月跟前,近乎俯視:“軒轅昊,你叫什麽?”
    弦月抬頭看了他一眼,勾唇,原來是軒轅國的世子軒轅昊,難怪,難怪。
    “等我贏了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