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6章:前往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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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4546章:前往磐城第四十五章:前往磐城
    弦月給了君品玉一個放心的眼神,從他的身邊離開,大步上前,搶過小童手上拿著的弓,那是方才軒轅昊用過的,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輸贏大家都心服口服。
    “給我拿三支箭。”
    弦月指著那架子上的弓箭,示意他去取。
    那小廝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弦月,沒有動作,弦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下臉,聲音也重了幾分:“讓你去取箭,愣著幹什麽?”
    天生的威儀,傾瀉而出,那小童愣了愣,慌忙順著弦月手指的方向跑了過去。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這射神是個男的,力大無窮,軒轅的民風與其他國家相比,要開放彪悍上許多,尤其是很多對女子的政策上,因此朝廷上也有少數幾個女官,每月的射箭比賽,台下經常會有不少女子圍觀,為了就是能一睹魁主的風采,卻從未有過女子登台比試,更何況之前那位公子的箭術,根本就無人能敵了,這時候上來,不是自尋丟臉嗎?還是故意想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
    弦月接過小廝遞過來的箭,不去理會他盯著自己的複雜眼神,淺淺一笑。
    台下的那些女人已經歡呼,軒轅尚武,女子最喜歡場上的勇者,軒轅昊這般長相,那般氣度,以前這場上的除了那傳說中的射神,怕是沒人能和他相提並論了,那些女人,怎麽能不激動?
    弦月經過君品玉身邊,見他神情恍惚,拿著手上的箭輕輕的戳了戳他的肩頭,君品玉回過神,看著弦月,眼底像是籠罩了一層迷霧,漸漸的,那迷霧在弦月的注視下,一點點慢慢的散開。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他應該不會是這種神遊太虛的人才對,更何況這個地方的人聲鼎沸,熱鬧的可以震破人的耳膜,他怎麽還會分神呢?
    看著他的模樣,轉念想到福伯的身體狀況,心裏也忍不住擔心起來。
    其實,就算見慣了生離死別,看淡了生死,還是無法釋懷的吧。
    弦月收回箭,對著他笑了笑:“放心,我一定會贏的。”
    弦月昂首挺胸,大步從軒轅昊身邊經過,在他方才站著的位置停下。
    軒轅昊看著就那樣大喇喇從身邊經過的女子,再想到她方才聽到自己名字時的反應,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周朝上下,又有誰是不知道他軒轅昊的?更何況這還是在軒轅的詔安城?
    歡呼聲止,台下的那些人看著那嬌弱瘦弱的身影,倒是不少人雀躍的給弦月喝倒彩,他們喜歡勇敢的人,但至少那個人必須有自知之明。
    軒轅昊走到弦月跟前,看著眯著眼睛正打量著那個被他射壞的箭靶的弦月,那褐色的眸光不乏欣賞和讚歎之色。
    他看著弦月,手指著那個被自己用箭射穿的小孔:“隻要你的箭能從那個小孔穿過,就算你贏。”
    對一個女子來說,能做到這個,就算得上是萬裏挑一了。
    若是其他好勝之輩,必定會給軒轅昊一記刀眼,然後怒吼一聲:“自以為是,你憑什麽瞧不起女人!”
    可弦月不會,對她來講,現在最重要的是贏,若是他能降低要求,為什麽還要為了那丁點的自尊心,讓自己距成功越來越遠呢?而且他的眼底,沒有任何輕蔑之意。
    與周朝的其他女子相比,一米六的弦月絕對是不矮的,但與身姿筆直壯碩的,足足有一米八的的大塊頭軒轅昊相比,卻顯的十分玲瓏嬌小。
    弦月仰頭,笑看著軒轅昊:“能不能三支箭有一支箭經過那個小孔,就算我贏?”
    軒轅昊看著弦月,像是承諾般的應道:“好!”
    然後退到一旁。
    那片倒喝彩聲中,還有濃濃的譏笑聲,弦月充耳不聞,對準靶心,瘦弱的背影,挺的筆直,鑲鐵的箭頭,在月光還有燈光的照耀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前方那個小孔在她的眼裏不斷的放大,直到匯聚成了一條直線,弦月屏氣凝神,將手上的另外兩隻箭也一並放了上去。
    底下,是倒抽氣的聲音,而下一瞬,便是鋪天蓋地而來的謾罵譏笑之聲,站在她身旁的軒轅昊瞪大眼睛,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著弦月。
    三支箭,隻要有一隻射中,那便是她贏。
    有人說,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三箭單獨射出,憑她多年在梨花山的潛心修煉,她就算是閉著眼睛,也不會有有任何的問題,她不是賭博,反正又不是要三支箭同時穿過那個小孔。
    射吧,讓三支箭一同穿過靶心,她弦月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好到讓那個人放心,笑著為自己驕傲。
    “咻咻咻。”
    三箭同時射出,帶動四周的空氣都好像劈劈啪啪作響,仿佛燃燒起來了,那風,卷起軒轅昊的發,也擋住了他眼底吃驚讚歎的神情。
    三支箭,隻要又一支經過,他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手法。
    銀色的肩頭,恍若閃電流光,用人的視線難以企及的速度射向了靶心,眯著眼睛,隱隱覺得那三隻同時射出的箭好像在不一樣的位置,片刻後,他們馬上否定了自己視線看到的,同一個人同時射出的箭,怎麽可能不在同一個位置呢?
    “彭。”
    衝在最前頭的那支箭,帶著驚雷之勢,插在軒轅昊方才箭頭射中的位置,力度不夠,並未能將其從地上拔射出來,箭尾的白羽,讓人心驚的劇烈顫抖。
    “彭。”
    “彭。”
    連續的兩聲,緊跟在身後的兩支箭先後穿過那個隻能容納一支箭穿過的小孔,分別落在地上,緊緊的挨著第一支箭。
    弦月不願透過小孔視物,跑了過去,看著箭靶的另一頭,三支還在劇烈顫抖的箭尾,雙手輕握成拳,臉上露出了笑容。
    底下,一片安靜,那是比鴉雀無聲還要讓人心顫的安靜,他們視線齊齊在弦月的身上聚焦,那雙眼睛瞪的大大的,那是震驚,那是不敢置信,縱然是呼吸,那也是極為小心翼翼的。
    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的,一個素衣素衣的少女,站在擂台上,齊發的三箭,以不同的速度朝著那個銅錢大小的空,先後插在了地上,那一刻,他們恍若看到一個身著音量盔甲的少女,站在沙場之上,指點江山,那嬌小而又筆直的身影仿佛能承載這個亂世一般。
    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可那一瞬,這樣的場麵,幾乎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的浮現在眼前。
    這一天以後,每個月的射箭比賽,這擂台上,總會有幾個女人的身影,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超越弦月。
    弦月一手拿弓,站在被射穿的箭靶旁,對著君品玉微微一笑,夜裏的風卷起她隨意披在肩上的發,擋住那張小巧精致的臉,隻有那雙眼睛,明亮璀璨,比這夜空你的星辰還要耀眼。
    她轉過身,看著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的軒轅昊,那雙灰褐色的雙瞳同樣有震驚,可更多的卻是讚賞。
    軒轅昊看著弦月,不同於蘭裔軒的輕如鴻羽,就像是一座厚重的金山,向著你倒過來,帶著王者的壓迫。
    這是個威嚴外露的男子。
    他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這世間居然還能有這樣的女子,淡定從容,談笑間便可讓人心驚,沒有一般女子的驕縱,矯情,扭捏,像是一陣風般,瀟灑不羈,恣意徜徉,便是讓他這九尺男兒也歆羨不已。
    他喜歡這樣的女子,不會因為自己有幾分本事就驕傲自大,三箭齊發,不同速度,卻有同樣的穿過了那個小孔,這樣精準的力度,便是他也自歎不如,這不會隻是巧合那麽簡單。
    弦月從容一笑,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將自己手上拿著的弓扔給一旁的小童,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軒轅昊,挑了挑眉。
    “怎麽樣?”
    她拍了拍手,底下那些圍觀的人也在一瞬間被她給拍醒過,鼓掌聲,緩和喝彩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在他們看來,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隻要是勇者,就該受到讚賞。
    方才他們,隻是受驚了,那是從心而發的驚嚇,那麽孱弱瘦小的一個女子,怎麽有那麽大的力量,他們覺得愧疚,因為自己方才心底的輕視,隻要是勇者,隻要敢站在擂台上,他們就該歡呼著鼓勵。
    那個嬌小的女孩,承載著堅不可摧的靈魂。
    “心悅誠服。”
    不單單是箭術,還有她的為人,處變不驚,他輸得心服口服。
    從小到大,她是第一個。
    弦月大笑,那是全然愉悅的笑容,她也開心,不單單是因為贏了這場比賽,而是贏了自己。
    以前在梨花山上的時候,她也曾經試過好幾次,可每次三支箭齊發,總不能穿過那不足拳頭大小的孔,最好的一次成績,也不過是有兩支箭經過了,第三支插在靶心的正上方。
    台下,海浪滔天般的尖叫聲還沒有完全褪去,一浪接著一浪,好些個人聚在一起,指著弦月,不知在聊些什麽,那雙無黑的眼眸,是癡迷,是驚歎,還有折服。
    弦月走到君品玉跟前,推了推依舊還在神遊太虛的他:“君品玉,清醒過來了。”
    弦月的聲音不小,但是底下的歡呼尖叫聲,完全將她的聲音蓋過。
    軒轅昊跟在弦月的身後,看著弦月:“你的名字。”
    一貫不容拒絕的命令。
    “弦月,弓弦的弦。”
    弦月手指著被自己扔給他人的弓,然後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明月的月。”
    “在下君品玉。”
    君品玉對著軒轅昊微微頷首,淡漠而又疏離。
    “原來是聞名江湖的君神醫,幸會幸會,軒轅昊。”
    君品玉看著軒轅昊,直直的看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弦月見你們你一言我一語,看著君品玉,總覺得他今天特別不對勁,她笑了笑,晃去腦袋裏邊的猜想,橫插在兩人中間,麵對君品玉:“君品玉,去給福伯祈願吧。”
    她其實並不相信這些,但至少這樣做了,心裏會覺得舒服許多,因為努力過。
    君品玉轉過身,依舊還能看到底下那一張張興奮的臉,拚了命的往前擠,但按照規矩,未經魁主允許,這些圍觀的人是不能上台的。
    他垂頭,笑了笑,隻有那月光瞧見,那上揚的嘴角到底有多淒苦。
    不知過了多久,其實也就隻是片刻的時辰,他轉過身,看著弦月,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淡然,還有漠離,對著弦月莞爾一笑,那笑容,劃過萬水千山,在四周的光芒下,迷離而又悲傷。
    “不為你的哥哥祈福嗎?”
    弦月想也不想,搖了搖頭,仰頭,看著天上的朗月,神情堅定,那是天塌地陷也無法撼動半分的堅定:“哥哥,有我守護就足夠了。”
    她從來不相信那些荒誕不羈的鬼神之說,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神仙,每日燒香許願的人太多,他們根本無法眷顧那麽多人,她隻相信她自己,她鳳弦月就是他鳳久瀾的守護神。
    那笑容,在七彩的燈光下,十分的炫目,君品玉看著她,近乎慌忙的別過頭去。
    “我陪你一起過去。”
    擂台的右上角,擺著一條小小的案桌,有專門的人負責將魁主的願望傳達給射神,有求金銀珠寶,有求名利富貴,有的人希望在這亂世有一番作為,各種各樣的願望。
    坐在小方桌上你的人看到弦月走了過來,慌忙從桌上取過筆紙,遞到她的手上,又有人十分殷勤的給她搬了條椅子過來。
    “寫吧。”
    弦月將筆紙送到君品玉的跟前,讓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則站在他的身後。
    “你過去等我吧。”
    坐在椅子上的君品玉轉身,仰頭看著弦月。
    弦月點點了頭,看了君品玉一眼,還是轉身,瀟灑離去。
    她沒有發現,那雙救治了無數世人的手,拿著毛筆,顫抖的極為厲害,也許,她根本就不想發現這一切。
    從她上擂台的那一刻,她便覺得君品玉神情不對勁,她看出來了,卻不會深究,相處的時日不長,可她感覺出來了,君品玉這個聞名江湖的少年神醫,太過神秘。
    她原本是想靠近的,或許彼此交個朋友,可是,每一次的接觸,都隻會讓心裏的謎團更深,尤其是今晚,或許,把這當成一場交易,會好很多。
    她完成自己該做的那些事,然後得到自己想要的,隻是,忽然間,覺得有些惋惜。
    君品玉的一隻手拿著毛筆,另外一隻手肘壓著那雪白的宣紙,眉頭在弦月永遠都不會看到的方向皺成一團,遲遲的都沒有下手。
    “公子。”
    一旁的人見他臉色發白,額頭甚至有冷汗冒了出來,似在十分痛苦的掙紮,湊到他的跟前,輕輕的叫了一聲。
    君品玉抬頭,臉上的笑容像是在暴風驟雨中左右飄搖,身不能由己的樹苗,他笑了笑,然後低頭,字跡潦草卻又工整,乍一看,十分的灑脫,卻若細看,卻又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條條框框,怎麽都越不出來,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
    這樣優秀的男子,怎麽會有這樣淒苦滄桑的笑容。
    那人呆呆的看著那白色宣紙上的大字,撓了撓腦袋,滿頭的霧水,在心裏道:“永遠不要恨我。”
    誰不要恨他,什麽意思,這是什麽願望啊。
    君品玉將手中的毛筆放在硯台上,低頭吹了吹,他的動作溫柔而又小心,仿佛那不僅僅隻是幾個簡簡單單的字而已,而是他嗬護在掌心,想要捉住卻如何都捉不住的至寶。
    君品玉轉過身,弦月正與軒轅昊聊天,兩個人說說笑笑,站在一起,十分的搭配,他的眸光越發的黯然,笑容也越來越苦澀,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弦月見君品玉起身了,對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君品玉愣愣的看著他的笑容,上一瞬還是不見太陽的烏雲密布,下一刻,竟是說不出的釋然,仿佛整個人都輕鬆了一般。
    “把東西收好了。”
    他轉過身,對著一旁的人說道。
    弦月笑著跑到君品玉跟前,笑道:“君品玉,軒轅昊說請我們去天香樓吃飯。”
    眉眼彎彎,喜悅蕩漾。
    軒轅昊請吃飯是為了與弦月結交,這正合了她的心意,那天香樓在詔安以辣出名,美味的糕點也是遠近聞名,弦月來這裏這麽久,最遺憾的便是沒嚐盡當地的小吃,這提議對他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你答應了嗎?”
    君品玉看著她這個模樣,便知道她已經應下了。
    除了睡,便是睡的人,還會在別人指責她的時候,冠冕堂皇的說,民以食為天,這樣的人,怎麽會拒絕這樣的邀請呢?
    弦月嗬嗬一笑,點了點頭:“我剛好也餓了。”
    “神醫,也一起去吧。”
    弦月拉著君品玉的手:“那當然了。”
    福伯親眼看著他們手牽著手,一道出來的,他們自然也要一同開開心心的回去了。
    幾個人走下擂台,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剛出了人群,弦月忽然瞧見大街上,像隻無頭蒼蠅一般的榕彭,一雙眼睛四下張望,不時拉過路人,問上幾句話,神情焦灼,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
    “怎麽了?”
    君品玉看著停在原處的弦月,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頭突突跳了幾下,臉色陡然蒼白。
    弦月沒有應君品玉,直接跑了上去,拽住眼睛半閉,哭著找人的榕彭。
    榕彭眼睛倏忽睜大,看著弦月,哭出了聲。
    弦月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心裏隱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來:“別著急,慢慢說。”
    榕彭吸了吸鼻子,哭的越發大聲:“福伯,福伯他…他不行了。”
    弦月嚇得鬆開榕彭的手,本能的看著身後的君品玉,四周,燈火通明,襯的那張臉蒼白一片,他可卻笑了,那種仿佛這個世界上,什麽都無法捉住的笑容,怎麽看怎麽讓人心酸。
    “君品玉,我們馬上趕回去。”
    弦月急忙忙拽著發笑的君品玉,四下看了一眼,剛好有馬車停在軒轅昊的身旁,她想也不想,直接對軒轅昊道:“借你的馬車一用。”
    然後,將馬車夫從車上扯了下來,近乎粗魯的拽著君品玉,將他送上了馬車,搶過馬車夫手上的鞭子,坐了上去。
    “做我的女人如何?”
    軒轅昊握住弦月的手,一雙褐色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她。
    弦月轉身,看著一臉自信的軒轅昊,這樣的身世,這樣的樣貌,聞名周朝的五大公子之一,在他的身上,你找不到一丁點紈絝子弟的影子,頂天地裏的漢子,和蘭裔軒一樣,都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男人。
    “隻有你才配得上我,隻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那自信篤定的口吻,仿佛弦月非他不嫁一般。
    君品玉坐在門口的位置,看著門外的兩人,軒轅昊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這,不正是該有的結果嗎?可他卻好像後悔了。
    “你能贏得了白戰楓嗎?”
    弦月扔下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一鞭打在馬腿上,大喝了一聲駕,馬車疾馳,朝著君府的方向奔去。
    那種心慌的感覺,她隻希望,這一次就好。
    盡管在最短的時間趕回來了,可他們還是晚了一步,等回到君府的時候,福伯他已經離開了。
    聽香蘭說,下人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坐在門檻上,臉貼著石板,嘴角還帶著笑容,很是安詳,氣息微弱,他們扶著他回到房間,他說他口渴,喝了杯水,然後就睡下了。
    弦月站在床邊,看著一旁的君品玉平靜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後換上幹淨的衣裳,那動作是僵硬的,那個幹淨俊逸的男子,此刻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機械。
    “君品玉。”
    弦月的雙手放在君品玉的身上,她的聲音也是顫抖的,手也是,那是完全不受控製的顫抖,她在恐懼,她在害怕,那駭人的浪潮將她席卷在正中,四周一片漆黑,而她整個人已經被冰凍了,可是冰凍的隻有身體,她的心,卻還在活動著。
    第一次,如此真實的麵對死亡,一個尚算親近的人,就這樣,從自己的世界,徹底消失,一個隻相處了短短幾天的人,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難受了,擰成一團。
    如果,如果躺在床上床上的人是她的哥哥,她是不是還能做到像君品玉那樣,神情淡漠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後換上他最喜歡穿的那身衣裳。
    不,不行的,她做不到,哥哥離開了怎麽辦?單就這樣想,她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她做不到的,一個人沒了陽光,如何還能活的下去。
    她想說些安慰君品玉的話,可她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製的朝著自己不敢想的方向思考,她的手腳冰她都不知道什麽是溫暖了。
    良久,君品玉將手中的拿著的毛巾扔進了盤裏,濺起一陣陣的水花,他突然轉過身,那雙眼睛,就像是一望被冰凍的死水,凝視著弦月擔憂而又惶恐的眼:“弦月。”
    弦月回過神,看著他。
    “是我害死福伯的。”
    弦月的身子一震,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一刻,她是同情君品玉的,同情他的遭遇,比起自己,他更加不幸。
    他是在知道幸福是什麽滋味之後才被剝奪了幸福的權利的,也許在別人的眼裏,他年少有為,深受江湖人推崇,可越是這樣的人才越寂寞吧,也許他更願意用現在的一切換一家幸福平安。
    “你這個樣子,福伯看到會很難受的,他希望你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別人對她說想類似的話,她能不能接受呢?
    不能的吧,發狂發瘋,怎麽還能聽得進別人勸告。
    不過現在的她是真的這樣想,生老病死,誰都改變不了什麽,福伯的年紀大了,總會先君品玉而去,但是那個老人是真的希望,他的少爺能走出以前的陰影,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生。
    君品玉看著弦月,突然低下了頭,抱住了她,十二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落淚。
    他知道不僅僅是因為福伯離開,還有壓抑在心底十二年之久的寂寞不甘憤恨,還有,永遠的錯過懷裏的這個女人。
    是從來不屬於自己,還是被自己親手推開的?
    如果他在宣紙上寫下的是,願福伯身體安康,長命百歲這樣的話,是不是他就會坐在門口,微笑著看他和弦月兩人手拉著手一同回來,他是不是還能拉著自己的手我,微笑著和他繼續語重心長的說話。
    弦月,但願將來你知道一切,不會怪我。
    三天後,天氣晴朗,弦月陪著君品玉,看著福伯下葬,身為忠心的仆人,她知道,他是開心的,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可以毫無牽掛的去見他的老爺和夫人了,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君品玉,這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活不到現在。
    才短短幾天的時間,君品玉整個人消瘦了許多,可在人前,他卻依舊還是以前的君品玉,幹淨俊逸,舉止謙和有禮,沒有絲毫的頹廢之態,隻是消瘦了點而已。
    兩人步行君府,一路上,君品玉看著藍的刺眼的天空,沉默不語,弦月也隻是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
    她,想要離開了,想要去尋找他口中的靈草,然後給哥哥送去。
    她相信,君品玉會很快就可以振作起來,但因為福伯的離開,她卻越來越害怕,每一日都覺得惶恐不安。
    君府的門口停著馬車,弦月和君品玉剛走進大門,便看到拿著包袱的蘭香和榕彭,看到弦月,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們過來。”
    君品玉手指著蘭香和榕彭,示意他們兩個過來,他從他們二人手上接過包袱,遞到弦月手上:“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是詔安的特產,這裏邊換洗的衣裳,全部都是素色的,裏邊還有幾張銀票,你拿著。”
    弦月低頭看著手上兩個鼓鼓的包袱,抬頭看著君品玉。
    君品玉微微一笑:“你的心不在這裏,我明白的。”
    早在看到手腳冰冷躺在床上的福伯時,她的心就已經不在這裏了,飄到了千裏之外的鳳國皇宮。
    弦月看著他,這個第一眼讓他覺得像哥哥的溫潤男子,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君品玉,是個很不錯的男子,如果…
    弦月也笑,笑容同樣苦澀,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如果。
    “那個叫神仙草,是雲煙公主親自培種的。”
    雲煙公主?周惠王最寵愛的女兒,那要取這個,不是要去皇宮一趟嗎?正好,她要去磐城。
    弦月看著君品玉,陽光下,那雙清亮的眼眸璀璨晶瑩,她笑了笑,將包袱背在肩上,鄭重的道了聲:“謝了。”
    她手指著左手手腕的玉鐲:“等哪天你想要,隻管問我,我一定還給你。”
    君品玉點了點頭:“我送你上馬車。”
    弦月搖了搖頭:“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磐城盛會,我們會再見的。”
    言罷,轉身,上馬車,放開簾子,沒有半分的留戀。
    “少爺,你怎麽讓少奶奶離開了?”
    榕彭看著那漸漸遠去的馬車,站在君品玉身後,又是疑惑,又是不滿。
    這麽好的少夫人,少爺不想辦法留著,怎麽還主動送她走啊。
    君品玉沒有理會榕彭,沿著台階而下,走到馬路中間,直到那馬車漸漸凝聚成一個點,最後消失不見,他才歎了口氣:“不是自己的,怎麽挽留都不會是自己的。”
    第四十六章:夜探皇宮
    八月中,炎夏的燥熱褪去了不少,此時的磐城暖風陣陣,透著金秋的高爽,讓那些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的人,消了幾分疲倦。
    傍晚,西天的落日輕盈的灑下一層淡淡的卻又極為豔麗的緋紗,整個皇宮籠著一片朦朧的金黃光暈,碧瓦琉璃,威嚴而又肅穆,風,卷起園中的百花,漫天飛舞,繞過水榭,拂進長廊,像是為了迎接那一身盛裝的美人。
    “公主。”
    正在百草園中忙碌的那些宮人瞧見那從走廊上的麗人,紛紛躬身請安。
    “你們下去吧。”
    身著絳紫宮裝的麗人輕輕的揮了揮手,那些宮人紛紛放下手中清理草叢還有百花的道具,弓著腰離開。
    弦月側身坐在宮牆上,左腿成弓狀,彎著的手肘托著下巴,垂直的右腿,像小船般不停的晃悠,看著園中那彎腰,含笑看著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的女子,突然就想到蘭裔軒說的一句話,穿上了龍袍也不像太子。
    眼前的女子,端莊,雍容,高貴,她絞盡腦汁,卻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她,若牡丹花是花中之王,同樣的,這樣的一身姿態,天生就該是一國之後,母儀天下,縱然是站在滿園的花草之中,可那滿身的尊貴,卻沒有消減半分。
    就算是荊釵布裙,依舊無法掩飾她一身高貴。
    雲煙公主,不愧一個貴字。
    同樣都是公主,她們的儀態相差的何止十萬八千裏,天邦周朝,不枉於世,真不知那個每日隻知琴棋書畫,一身文人氣息的周惠王如何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
    “公主,用過晚膳了嗎?”
    正專注於滿園花花草草的寧雲煙突然轉過身,看著翩然從宮牆上跳下來的弦月,那動作,極為輕盈,滿是的烏發飛揚,那一瞬,她失態的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瞧見了來接自己離開這重重深宮的仙女。
    “公主,你還沒回答我呢?”
    直到弦月彎著腰,笑著仰頭湊到她的跟前,她才從未回過神來,如水般的眼眸楚楚動人,看著弦月。
    這樣的女子,她從未見過,瀟灑不羈,恣意徜徉,隨性的讓人羨慕。
    寧雲煙抿唇,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那是標準的近乎僵硬的笑容,可寧雲煙知道,與以往那些笑容相比,這一刻,她是真心的。
    素顏白裙,她忽然間覺得身上這一身華美的宮裝像是永遠都剪不斷的絲線,將她牢牢的捆綁住,剪不斷,隻能拖著這厚重的殼子,艱難的走著每一步。
    “我方才以為自己瞧見了九重宮上下凡的仙女。”
    寧雲煙向後退了兩步,又似認真。
    “哈哈。”
    弦月仰著身子,大笑出聲:“公主雍容華貴,貌賽牡丹,你就不怕我把你劫出去給賣了嗎?”
    寧雲煙看著弦月,有片刻的錯愕,可那雙春水般的星眸流露出的卻並非害怕惶恐,而是探究,烏黑的眼珠轉動,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弦月。
    半晌,弦月才止住了笑聲,咳嗽了幾聲,盯著同樣看著自己的寧雲煙,雙手放在身後,負手而立,故作嚴肅:“我就是天宮下凡的仙女,奉王母娘娘之命,向公主要一個東西。”
    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仿若真的煞有其事。
    寧雲煙呆呆的看著弦月,突然笑出了聲。
    她笑起來的模樣很美,如水般的星眸泛著醉人的清波,不減半分雍容輕貴,多了幾許少女的甜美嬌羞。
    “姑娘可真有意思。”
    那笑容,持續時間很短,才不過幾秒而已,就像是刹那間綻放的煙火,雖美,卻短暫的讓人扼腕歎息,很快的,她有恢複到方才那神聖高貴,不容半絲褻瀆的模樣,很美,卻終究少了幾分生氣。
    “王母娘娘可說讓你取什麽東西?”
    寧雲煙繞過弦月,走到她的身後,看著她方才坐著的地方,五米高的宮牆,需要仰頭才能看清,將牆內牆外的兩個世界徹底隔絕,可縱然能出了這堵宮牆的,看到的也不過隻是精致華麗的宮樓而已。
    世人皆羨慕生活在皇宮的人,每日錦衣玉樹,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出門也是前呼後擁,可他們怎麽會知道,這不過隻是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而已。
    弦月轉過身,看著越過那高高的宮牆,遙望天空的寧雲煙,縱然她背對著自己,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弦月知道,那瞼瞳流露出的是向往,是憧憬。
    外邊的人拚了命的想進來,恨不得嚐嚐這高高在上,被人扣吧簇擁的滋味,殊不知,這裏邊的人,也有想掙破這牢籠,飛出去的。
    如果當初不是柳心悠,她不知道,呆在鳳國王宮裏的自己,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當對著那高不可越的宮牆時,是不是也會有這樣?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王宮之中有哥哥,卻沒有在江湖的自由自在。
    江湖有她想要的自由自在,卻沒有她渴求的溫暖。
    弦月站在寧雲煙的身後,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靜靜的,與她一起,看著那淡淡緋色變成了豔麗的紅,紅的刺眼,讓人恨不得用手將她捉住,可無論自己怎麽做,終究是捉不住的。
    “神仙草。”
    那一瞬,寧雲煙的脊背僵住,雙肩一顫,微小的一個動作,沒能逃開弦月銳利的眼。
    “聽說有止痛的神效。”
    弦月謹慎的補充了一句。
    寧雲煙轉過身,看著弦月,精致的無關浸潤在晚輝下,那清亮的眼眸,幹淨而又清澈,十分的耀眼,瑩潤如雪的肌膚,很美,卻又不是最美的,被封為天下第一美女的華初雪,她曾見過一麵,美的讓人心醉,可這一瞬,她卻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才是最美的。
    弦月任由寧雲煙上下打量,不躲不閃,十分的坦然。
    “他最近好嗎?”
    天空的晚霞,驚心動魄的美,飄忽不定。
    他?對於寧雲煙沒頭沒腦拋出來的一個問題,弦月有些困惑,隨即想到指引自己前來的君品玉,頓時明白。
    周惠王癡迷書畫古玩,雲煙公主最喜愛那些稀罕的花花草草,所以這雲煙宮,才有了這百草園,世人隻知道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些稀罕物,輕易的不可得,卻很少有人知道那些花花草草有什麽用。
    君品玉,知道的太過清楚了。
    弦月笑了笑,覺得這是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
    “福伯猝然過世,他現在不是很好。”
    寧雲煙的眼眸一黯,劃過擔憂。
    弦月在心底輕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過比起念小魚,她似乎更加可憐些,至少人家敢當著全世界的人宣布,我愛白戰楓,白戰楓是我男人,然後不管他怎麽做,怎麽都趕,整天都能跟在他的身後,他冰冷淡漠,拒人於千裏之外,這確實很讓人傷心,不過每日還能見麵,這也算是一種幸福,縱然將來兩人還是不能走到一起,但是她相信,白戰楓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念小魚,那個跟在自己身後,風餐露宿,足足三年有餘的女子。
    “磐城馬上就要舉行舞林大會了,到時候,他也會來的,公主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那清澈的眼眸像是一麵鏡子,照到她潛埋在心底的秘密,寧雲煙沒有辯解,看著弦月,隻是微微一笑,然後,仰望著天空發呆。
    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點點慢慢熄滅,天,一點點暗了下來,夜裏的風吹在身上,帶著薄薄的涼意。
    弦月坐在走廊出口的台階上,背依靠在欄杆上,閉著眼睛,十分的悠閑,等著寧雲煙脖子發酸,然後轉身,可是,她卻始終沒有低頭轉身。
    “公主,王母娘娘等著我回去複命呢。”
    寧雲煙又是一聲輕笑,她的笑聲,真的很輕,四下無人,靜悄悄的夜裏,那笑聲略帶著嘶啞。
    她走到弦月跟前,居高臨下:“我可以把神仙草給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怪,難怪會喜歡君品玉,難道他們在幫別人做什麽事之前,都要讓別人先答應他們一件事的嗎?還是,這針對的,隻是自己。
    弦月低頭瞧了眼手腕上的玉鐲,想到對已經離世的福伯的承諾,眉頭幾不可見的皺起。
    “公主先說是什麽事?”
    弦月仰頭,那是不容商量的口吻,輕易給別人許下承諾,最後隻會是自己左右為難。
    寧雲煙走到弦月伸手,雙手扶著出門的欄杆,四下看了一眼,卻還是不放心,走到另一邊,對宮女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靠近百草園。”
    黑夜寂寂,十足威嚴,然後取出手帕,墊在地上,在弦月的旁邊坐下。
    “你若不答應,我說了又有何用?”
    “你不說,我如何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寧雲煙靜默,雙手撐著下巴。
    夜色漸濃,漆黑的夜空點綴著幾顆星辰,遙遙相望,十分孤獨。
    “你是怎麽與他認識的?”
    寧雲煙轉過身,看著弦月。
    “君品玉嗎?”
    弦月眨了眨眼睛,故意問道。
    寧雲煙的臉上沒有半分女孩子的扭捏嬌羞,也沒有半分的慌張,看著弦月,坦然的點了點頭:“對,君品玉。”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弦月有幾分意外。
    “遇上他的那年,我才十三歲,當時,他在江湖已有盛名,父皇的龍體抱恙,宮裏的那些禦醫束手無策,他進宮為父皇診治,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我在水蘭小謝撫琴,他一身白衣,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男子…”
    寧雲煙陷入了回憶,可在提到君品玉的時候,眉頭卻微微擰起,似乎是想不到一個形容他的詞來。
    “幹淨,俊逸,對著誰,都是不卑不亢,淡漠而又疏離,對吧?”
    弦月接過她的話,無論是貧民百姓還是皇族親貴,他都是不鹹不淡的,其實,他的心,是滾燙的。
    寧雲煙抿唇一笑,沒有像其他女子那樣,質問弦月為什麽會如此清楚,隻是點了點頭,為弦月能給出這樣的答案感到高興。
    “君品玉一表人才,在江湖上又久負盛名,公主既然敢承認對他的感情,為什麽不更勇敢一點,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呢?”
    答案,早在她的心中。
    寧雲煙看著弦月,漆黑的夜,卻怎麽也無法掩飾住眼底的一腔歆羨,良久,一聲歎息,站了起來,轉過身,與坐在地上的弦月麵對著麵:“因為我是公主。”
    她開口,一字一句,像是凝結的寒冰,那是極為鋒利的,一下下紮在弦月的胸口。
    因為都是公主,公主?這樣至高無上的殊榮,那嬌弱的肩上必定要扛起常人無法承受的責任。
    “周朝的公主。”
    鏗鏘的聲調,表明她任何人都無法扭轉的決定。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如果我的父皇像始帝一樣雄才大略,如果我的兄長足夠爭氣,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像念小魚對白戰楓那樣,原則?尊嚴?什麽的我通通都可以不要,但是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如果的,君品玉他很優秀,在我寧雲煙看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優秀的男子,蘭公子,軒轅世子,沒有一個人能夠比得上,可惜啊,他隻是個江湖神醫,如果是軒轅世子,或者是鳳國的太子,那該有多好。”
    最後一句,深深歎息。
    弦月聽她這樣說,心底隱隱猜出她的條件,越發的不樂意,起身,拍了拍屁股:“既然公主不肯給,我隻能用強的了。”
    寧雲煙看著她,沒有因為她的威脅有半分的慌張。
    弦月走到那些花花草草的中間,借著傾瀉的月光,看著寧雲煙:“這裏,總有一樣是神仙草吧。”
    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決定用最笨的方法,至少,這在她看來,也比答應她的條件要好。
    寧雲煙見她一副準備動手的模樣,有些沉不下氣了,走到她跟前蹲下:“你大白天的能避開重重的羽林軍,出現在百草園,對你來說,帶我出去,並非難事。”
    弦月看了寧雲煙一眼,翻閱這重重深宮並非難事,隻是將堂堂一國公主帶出去,在要做點什麽,就比較麻煩了。
    “武林大會在即,今後我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弦月挑眉,武林大會和她能不能出去並沒有必然的聯係。
    寧雲煙笑了笑,那不是自嘲,而是玉石俱焚的決心:“燕國一分為二,六國表麵的平靜再不能繼續維持了,父皇已經向各國的皇子發出了請柬,武林大會之後,我就要嫁給其中一個人。”
    弦月直起身子:“這不像是周惠王回做的事情。”
    一個從來都不管朝政的人,不可能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有所改變。
    “是我讓父皇這樣做的。”
    寧雲煙看著弦月,給出了答案。
    “周國今非昔比,**不堪,早就隻剩下一個空殼子了,聰明的人,不會守著一個空殼子,更不會背著一個沉重的空殼子,給自己增添負擔。”
    她頓了頓,看著弦月,帶著幾分得意:“但是外人不會知道,他們隻看到周國的繁華,還有以前的強大,他們隻會相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依舊會為了昔日的繁華爭的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用整個周王朝作為嫁妝,有哪個人能抵禦的了這樣的誘惑呢?”
    她說的沒錯,但凡希望自己能夠有所作為的人都不會,江山,美人,兩者可兼得,這樣的誘惑,為什麽要抵製呢?
    蘭國,軒轅皆野心勃勃,兩國不分上下,對周國來說這也許是一個可有可無,甚至該被丟棄的空殼子,但是對別的國家來說,卻是天大的好處。
    周朝建國至今已經有五百年的曆史,在六國百姓的心中,他就是正統,而其餘的國家,他們若是敢做出什麽不利周國的事情,那就是造反。
    “燕,蘭,楚,鳳,軒轅,都會有人來嗎?”
    她隻是想知道,哥哥會不會來?
    寧雲煙點了點頭:“都回來,包括鳳國久病纏身的太子殿下。”
    弦月心頭一喜,沒料到哥哥會親自前來,再過一兩個月,就可以看到他了嗎?驚喜過後,不由又開始擔心起來,一路跋涉,也不知他的身體能不能吃的消。
    “所以,這次的武林大會,雲煙公主才是真正壓軸的。”
    寧雲煙絲毫沒有隱瞞弦月的意思:“這次的武林大會,表麵上看是由前武林盟主主持,實際上…”
    下邊的話,不需要多說,彼此都明白。
    “實際上,是周王室招徠人才的手段,有周王朝這層華麗的外殼,在加上那些人,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弦月的平靜,讓寧雲煙有幾分吃驚。
    早在燕國一分為二,弦月便知道,六國的平靜會被打破,這是必然的,是無法逆轉的局勢,周朝早就失去了共主的地位,不過不能找到依附的靠山,總有一天會被別人吞掉,早晚都不能存在,這種方式,無疑是最好的,至少將來的待遇絕對會好上許多。
    不得不承認,這寧雲煙是個很聰慧的女人,以整個國家為嫁,必定會是其他五國的女主人,甚至是將來天下的女主人,有誰敢怠慢半分。
    或許蘭國,或許軒轅國,但不會是鳳國。
    她知道,哥哥並不喜歡這寧雲煙,寧雲煙也是同樣,她不希望,哥哥因為自己,要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她不希望捆綁他幸福的,隻是沒有感情的利益。
    鳳國有的不僅僅是一個身體瘦弱的太子殿下,還有她,羲和公主,早在她四歲的時候,她就說過,這天下的責任,她會替他承認。
    她不確定,寧雲煙今日說的這番話,是因為責任,還是因為她舍不得這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
    她希望,她的哥哥,過的是最簡單,最開心的生活。
    “公主與我說這些,就不擔心我宣傳出去嗎?”
    寧雲煙看著弦月,微笑,是那種近乎篤定的口吻:“你不會的。”
    弦月挑眉:“何以見得?”
    她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麵,彼此並不了解,她怎麽知道她不會那樣做?
    “我相信君品玉。”
    那種信任,似乎超脫了男女之間的感情。
    “他看上的人,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算不算是信屋及烏。
    對於這樣的說辭,弦月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寧雲煙繼續說道:“就算你宣揚出去又如何,但凡是聰明的人都會有敏銳的嗅覺,他們自然能夠察覺的出這次的武林大會不同於往日,如果渾然不覺,這樣的人,又憑什麽得到我寧雲煙的青睞呢?就算他們知道周朝隻剩下了一個華麗的空殼子,那又如何?就算他是個厚重的會壓死人的笨殼,想要的人,依然不會放手,他們隻會被這華美的殼子吸引,根本就不會相信你說的。”
    弦月輕笑,她未免太過自信,如果是弦月說的,這話自然沒人會相信,但如果是鳳國的羲和公主,就不知道這話是不是有說服力了。
    不過誠如她說的,就算是一個空殼子,也還是會有人喜歡的。
    “公主,把神仙草給我吧。”
    弦月沉思了片刻,看著寧雲煙,突然說道。
    寧雲煙展眉,含笑看著弦月,卻沒有動作。
    “你該相信,君品玉絕看不上言而無信之輩。”
    寧雲煙展眉一笑,喚了人來,又命他們將東西包好,親手遞給了弦月:“這種草極難存活,我種了五年,不過才存活了十幾株而已。”
    弦月笑著,毫不客氣的將用白色的硬質紙殼包裝好的神仙草:“我該向王母娘娘複命去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寧雲煙捉住,她指著弦月手上拿著的神仙草:“它的藥性很猛,多一點的話,會致人命,但少了,又達不到止痛的笑容。”
    弦月的笑容僵在臉上,夜裏,極快極短的瞬間,幾乎難以發現:“看樣子我要等君品玉來了才行,讓他親自告訴我多少劑量才是最合適的,還是呢,要根據病人的情況。”
    寧雲煙握著弦月的手一頓:“你能不能留在皇宮裏陪我?”
    不是請求,更多的還是擔憂,也許是不完全相信弦月,也許,她隻是太想離開這個地方,哪怕隻是一瞬間也好。
    “怎麽?擔心我食言啊?”
    想威脅她,也不想想是誰讓她來這個地方的。
    寧雲煙抿著唇,看著天上的皓月:“這輩子,我終究是不能嫁給自己最心儀的男子了,但至少,那個男子,不會讓我覺得討厭。”
    弦月一副不讚同的模樣:“聽說軒轅和蘭國的皇子長的是一表人才,而且十分能幹,能嫁給他們其中一個,便隻是妾,他們做夢也會笑醒的,他們兩個都希望能取公主為妻,今後也一定會好生待你的,公主的這一輩子都會很幸福圓滿的。”
    從她選擇了這條路的那天開始,她就不過隻是政治的工具而已,幸不幸福,誰知道呢?不過有一點,他們至少可以相敬如賓。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走上這條路,但是她一定不會讓自己這個樣子,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心中想要守護的那個人。
    舍得舍得,沒有舍,如何能得到自己心中所想呢?
    “想要我帶你出去可以,公主必須答應我三個條件。”
    寧雲煙鬆開拽住的弦月的手,有些掙紮起來。
    “公主放心,我絕不會讓公主為難的,第一件,就是這個。”
    弦月揮了揮手中寧雲煙給她包裹好的神仙草。
    “第二件,我會在接公主出去的那天告訴你,怎麽樣?”
    寧雲煙看著弦月的笑臉,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
    弦月大笑,帶著東西,如一隻靈活的輕燕,越上了宮牆,一縱而下,素白的身影漸漸的與夜晚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