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1章:梨花少年
字數:38972 加入書籤
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4951章:梨花少年第四十九章:梨花少年
將寧雲煙安全送回皇宮,弦月自顧自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嘴巴直接對著壺嘴,仰頭,喝了個暢快。
另一邊,隔著重重的珠簾,寧雲煙正褪下今日出宮的著裝,換上了一貫色彩豔麗的宮裝,越發的雍容清貴,不可侵犯。
弦月喝了茶,拈起桌上的糕點,塞進嘴巴,滿足的舔了舔嘴角的碎末,吃飽喝足,趁著羽林軍交班,這個時候,離開剛剛好。
她摸了摸嘴,站了起來,卻見珠簾突然被掀開,珠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就走了嗎?”
清冷,高貴,嘴角的笑容,多一分太過,少一分又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讓人忍不住自慚形穢,自歎不如,襯著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你會忍不住想,這樣的女子,合該就是在這碧瓦紅牆的深宮長大的。
弦月轉過身,看著那如月般光華的女子,拍了拍手,笑著點了點頭,指著外邊的天色:“難道公主想將自己的鳳榻分一半給我嗎?”
如水晶般的珠簾在燈光下,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暈黃,襯的寧雲煙的五指如玉一般,晶瑩剔透的,她的小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終還是放下簾子,走了出來,坐在弦月方才坐著的位置旁邊。
按理,她在牆上趴了一整個下午,回到宮內,該是嫉妒口渴的,可她回來的第一件事,卻是換下身上的衣裳,她舔了舔略有些幹燥的唇,卻始終沒有碰那壺水。
弦月勾唇,忍不住想到第一次遇到蘭裔軒的情景,明明是個有嚴重潔癖的人,卻還要笑著忍受她做的一切。
弦月雙手環胸,一雙眼睛在她的身上上下逡巡,含著笑意的眼眸,明明沒有丁點惡意,卻讓寧雲煙的心有種發顫的感覺,將放在桌上的手放到桌底下。
雖然趴在牆上,隔著那麽遠的距離,他們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清楚,模模糊糊的,她還是看到了,尤其是在那些巡邏的羽林軍和其餘的那些公子離開以後,她瞧得越發清楚。
她坐在桌上,在軒轅昊和蘭裔軒的中間,君品玉的對麵,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她肯定,她和那三個男人都認識,而且相熟,還有楚國白家的大公子,白戰楓。
她看著弦月,素衣素顏,那張臉,小巧精致,她看著看著,突然伸手撫向了自己的,光滑如膩,雖比不上天下第一美人華初雪,比起眼前的女子,卻是絲毫不差的,她是公主,高高在上,可是這一刻,她承認,不得不承認,她有些嫉妒了。
身在江湖,自由自在,結識的那些人皆是人中龍鳳,每一個人都對她好,明明行為舉止低下粗俗,卻怎麽都讓人無法討厭起來,就算是現在,縱然心裏嫉恨著,卻還是無法討厭。
這個女人,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舉一動,就像是夏日的風,讓人覺得舒暢。
“他們,你全認識嗎?”
他們?弦月笑了笑,她明白她說的是誰,果然,比起蘭裔軒,道行還差的太遠了,他那個人,絕對不會問這樣你的問題,求證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更不舒服嗎?難道她不知道,有些話,一旦問出口了,也會泄露了心底的秘密了嗎?
“你說蘭裔軒,君品玉還有軒轅昊嗎?對,我都認識。”
白戰楓也是,但與她最親近的人,卻是鳳久瀾。
弦月的視線直直的與寧雲煙對視,她站著,微抬下巴,用近乎俯視的姿態看著她,洞察世事的眼眸眯起。
寧雲煙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的拽著裙擺,擰成一團,她忽然間覺得煩躁,明明自己才是公主,明明她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可對著這個人,縱然是她睜大眼睛,倔強的昂著高傲的下巴,她卻還是矮人一截。
弦月走到她的跟前,突然笑出了聲。
這個女人,無論想什麽,做什麽,她的臉上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驕傲姿態,像是隻永遠不會言敗的孔雀。
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的人,之所以無可挑剔,不過是沒遇上那個讓她破綻百出的人而已。
“公主金枝玉葉,也隻有這個直接上最傑出的男子才能與您匹配。”
弦月咬重您字,蹲著身子,眼角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寧雲煙放在裙子上的手鬆開了又放開,放開了有捉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公主隻問自己最想要什麽,心裏就會有答案了。”
那個人或許是蘭裔軒,或許是軒轅昊,也有可能是白戰楓,亦或是她的哥哥,但是絕對不會是君品玉。
也許現在的她也在懊惱吧,為什麽同為江湖中人,君品玉為什麽沒能有蘭裔軒那樣,背後有強大的靠山呢?
寧雲煙抬頭,那精致的鳳眸瞪得大大的,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弦月,沒有任何的掩飾,透過那雙滿是震驚的眼,仿佛可以探清那不曾被人窺探過的內心。
然後,她起身,走到門口,看著那消失在黑夜恍若風一般消失的白色身影,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公主?”
寧雲煙倚靠在門口,貼身宮婢流珠走到她的跟前福了福身:“該用晚膳了。”
寧雲煙回過神,隻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嗎?
“父皇在哪裏?”
“皇上在玉昆殿。”
她笑了笑,對身邊的婢女道:“去玉昆殿,今晚我陪父皇一同用晚膳。”今晚的月色並不是很好,烏雲重重,偶爾可以瞧見幾顆星星,也都是躲在雲層後邊,夜風有些大,吹的兩邊大街上那些擺攤的帳篷呼呼的響,像是快要下雨了一般。
與往日的這個時辰相比,大街上的人很少,磐城地處北境,雖還是十月份,那風已經有些刮人,路人們低著頭,恨不得將頭鑽進厚厚的衣服,兩邊擺著的小攤也顯的有些冷清,不少小販已經開始收攤。
武林大會在即,十年一次的盛會,磐城的大街小巷都掛上了大紅的燈籠,十分的喜慶,月色蒙蒙,可來往的大街上卻十分的明亮。
弦月離開了皇宮,直朝著天府的海棠苑奔去。
海棠苑內,十分的幽靜,可以很清楚的聽到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弦月避開重重的羽林軍還有周惠王請來的那些江湖高手,隱身在一棵大樹上。
鳳國的太子殿下鳳久瀾喜歡清靜,很少與住在天府的其他人打交道,他這次從鳳國千裏迢迢而來,隨身帶著的全是鳳國身手最好的影衛,他們隻在鳳久瀾有危險的時候才會現身。
這個地方,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沒有巡邏的羽林軍,就算是流明之輩,未經他的允許,也不能踏進這海棠苑半步。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清靜,也就隻能忍受自己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
屋內,燈火通明,透過門牆的影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裏邊兩人的一舉一動,弦月靜靜的看著坐在炕上拿到瘦弱頎長的身影,他的手上拿著本書,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頁頁的翻閱,她的嘴角漾起笑容,那雙清亮的眼眸染上了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意。
樹縫的位置並不是很大,她蹲在中間,雙腿有些發麻,她換了個姿勢,坐了下來,一隻手扶著高大的樹,頭貼在手上,一雙小腿悠哉的晃悠。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仿佛守護著那個人,幸福而又滿足。
“殿下,時辰不早了,您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
這磐城可真冷,不過是十月的天,夜裏,冷風呼嘯,比他們鳳國的臘月還要冷,他倒是不打緊,隻是殿下身子不好,再加上趕了這麽久的路,必須好生調養。
不是殿下不喜與其他國家的公子親近,隻是這個地方,正午的風吹在身上,都是冰冷冰冷的。
“恩。”
鳳久瀾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走到窗口,將窗戶打開,夜裏的涼風灌了進來,吹的人精神一震,卻冷的牙齒忍不住打顫。
“輕痕。”
雲輕痕走到他的身後,弓著身子沒有說話。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淡淡的,帶著恍若夜風一般的輕悵,抬頭看著被烏雲擋住的月亮:“不知道月兒現在怎麽樣了?”
雲輕痕抬頭看著鳳久瀾略微有些夠摟著的背,沒有說話。
殿下醒來之後發現公主不見了,問及原因,那些宮人都支支吾吾的,誰也不敢說,皇上告訴殿下,公主是跟著高人去習武了,過幾年便會回來,好端端的,公主怎麽回去習武,這樣你的謊言,自然騙不了殿下。
幾乎每晚,他都會提起公主,問身邊的人,他的月兒過的好不好,尤其是入冬以後,那蒼白的臉上更是寫滿了擔憂,總擔心公主殿下受涼,旁人怎麽勸都沒有。
殿下的心裏就隻有公主,這些年來,娉婷姑娘為他做了那麽多,可他心裏想著的,嘴裏念著的,就算是夜半驚醒,叫著的也是公主的名字。
他病發的時候,狼狽不堪的躺在地上,氣息羸弱,他口中念著的還是月兒,月兒,仿佛那就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
心病還須心藥醫,一日不見到公主殿下,就算那些禦醫在怎麽調養,也沒用,若是公主無恙出現在他跟前,殿下的這病也就好了一大半了。
“這麽久了,怎麽也不回來看看我?”
沒有自責,更多的還是擔憂。
弦月坐在樹上,呆呆突然出現在窗口那道玄色的身影,一顆心,頃刻間變的酸酸的,那呢喃一般的聲音隨著夜風傳到她的耳畔,她緊咬著唇,恍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她仰頭,看著四周,那些滑落在眼角的淚水重新落回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看著漆黑的夜空,今晚的風,似乎真的太大了些。
她收回模糊的視線,重新看向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十年的時間,他個子更高了,好像更瘦弱了一些,像隻挺拔的竹竿,等她找齊了所有的東西回到皇宮之後,她一定要狠狠訓斥那些宮女太監,那麽多的人,怎麽照顧不好她的哥哥呢?還有禦廚,她親自下廚,天天換著花樣給哥哥做,把他養的胖胖的。
弦月伸手,胡亂將眼淚擦幹,燈光下,那張臉,泛著病態的蒼白,就像是盛開在枝頭的梨花,幹淨,潔白,沒有一絲汙垢,和腦海中的影像完全重疊。
每當想起哥哥的時候,她總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梨園,一帶就是一整天,閉上眼睛,細細的想著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他的笑容,就和盛開在枝頭的梨花一般,幹淨,高貴,泛著溫暖。
喜歡梨花,是因為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他如梨花般的笑容。
弦月閉上眼睛,滾燙的眼淚,順著眼角奪眶而出。
哥哥,這些年,我過的很好,師傅對我也很好,教了我一身的功夫,現在,沒人敢欺負我,今後,有我守在你身邊,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你。
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等這次的武林大會結束了,我就親自帶著雪蟾蜍去見你,我一定會把你的病治好的。
想到馬上可以和鳳久瀾見麵,弦月的嘴角難以自抑的上揚,那雙被眼淚浸潤過的眼眸越發的晶瑩清亮。
“咳咳。”
鳳久瀾單手輕握成拳,放在唇邊,弓著腰,劇烈的咳嗽了幾聲,雲輕痕忙回到房間,拿出放在床榻的披風,披在他肩上,一張臉,漲的通紅,緊咬著唇,像是在壓抑些什麽。
鳳久瀾從他的手上接過披風給自己攏好,將窗戶合上。
他轉身回到房間,弦月跟著從樹上跳了起來,想到方才鳳久瀾的模樣,她實在放心不下。
這樣的天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她走到門口,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放在地上,屋內的燈火還在跳躍,她轉身,看著地上的小瓷瓶,覺得不放心,撿起地上的小瓷瓶,敲了敲門。
“誰啊。”
鳳久瀾剛走到床邊坐下,聽到敲門聲,看了雲輕痕一眼,雲輕痕轉身看著門口,張口問道。
弦月看著裏邊,沒有應聲,手頓在半空,沒有繼續敲門。
“殿下先休息,我在外邊守著。”
雲輕痕的話剛說完,外邊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你去看看。”
雲輕痕點了點頭,緊握著手中的劍,朝著門口一步步走進,一隻手猛然將房門打開,就要去拔劍。
他的速度快,卻也比不上弦月,再加上門上的那層砂紙是透明的,他的一舉一動,弦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一開門,弦月手中的小瓷瓶已經朝著屋內的圓桌飛了進去,穩穩的落在桌上:“一天兩次,每次一個。”
坐在床上的鳳久瀾弓著的脊背陡然挺直,起身,鞋子也顧不得穿,看著門口轉身即逝的白色身影,直接衝了出去,到了門口,卻被雲輕痕攔住:“殿下,外邊風大,你鞋都沒穿。”
鳳久瀾的雙眼直直的盯著消失的弦月,也不知是太過著急亦或是激動的緣故,一邊臉色蒼白,另外一邊卻漲的通紅,指著弦月消失的方向,難掩欣喜:“是月兒,是月兒。”
雲輕痕敲了敲被自己攔住的鳳久瀾,轉身看著那道身影,匆忙間,他好像看到她眉間的朱砂。
殿下這樣子,這麽說,真的是公主?
“殿下,我馬上就去追公主。”
片刻的功夫,鳳久瀾已經從方才的激動中緩了過去,看著那高高的城牆,笑著搖了搖頭:“不用追了。”
她現在不現身,有她的原因,他的月兒,終有一天會回來看他的。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和我回去。”
弦月剛出了海棠苑,看到一身白衣,一頭銀發的柳心悠,心裏暗叫了聲糟糕,柳心悠她果然守在這裏。
這下完蛋了,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四下看了一眼,蘭裔軒,白戰楓就在附近的院落,不知道能不能求救,可她要是把自己的身份給泄露了那怎麽辦?
第五十章:我的月兒
“柳心悠,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那一頭銀發,在夜風飛揚,擋住想象中的一身煞氣。
弦月緊咬著唇,眼睛瞪的大大的,盯著對邊那紋絲不動的柳心悠,恨不得在那張永遠年輕的臉上狠狠的扇兩個耳光。
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抑製住了心底的如沸水般的怒火,她笑了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有些僵硬。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她卻怎麽也做不到將柳心悠那三個字換成師傅,更做不到自己擅長的諂媚討好姿態。
她,討厭柳心悠這個女人,一直討厭,甚至是憎惡。
“你偷偷下山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弦月的眉頭擰起,她的聲音就和這陰鬱的天氣一樣,讓人心裏如何都舒服不起來。
好不容易被她跑出來了,在事情沒辦好之前,她是絕對不會和她回去的。
“柳心悠,你一定要這麽鐵石心腸嗎?”
弦月原是想要大聲咆哮的,唯恐驚動了隱在暗處的人,這個地方離海棠苑不遠,惠王的人很少出沒。
柳心悠上前一步,手指弦月:“要是天下人知道你是天降的鳳女,你以為鳳國還有安寧之日?”
那口吻,竟是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你以為別人會相信嗎?”
弦月昂著下巴,故意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些。
“你是鳳國的公主。”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這個身份,多麽的具有說服力。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本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些想要爭霸天下的人,或者是有野心的人,他們必定會千方百計爭奪自己。
軒轅昊,蘭裔軒,白戰楓,這些人,或許更加不會放過自己,包括那個本就對自己起了嫉妒之心的雲煙公主,還有那些她根本就不知道的人。
“那就讓他們爭好了。”
兩人對峙,互不相讓,弦月抿著唇,輕笑出聲,讓自己的語調,平和甚至是愉悅。
“天下的男人任我挑選,還不錯。”
她托著下巴,眼底卻在不知名的方向,迸射出冷光。
她出生當日,天降祥瑞,可那些知道情況的,活到今日的,根本就沒有幾個。
說到底,她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生的孩子,雖然恨,心裏卻還是愛著的。
要是這柳心悠敢把這些事公諸於眾,給鳳國還有她帶來麻煩的話,她就把她的梨花齋的給毀了,還有那副她偷偷藏在暗格的畫,她一定當著她的麵把它給燒了。
“若是被你哥哥知道,這些年你在山上的生活,一定會很心疼的,十年前,你為了他,吃盡了苦頭,十年後,你還要他親眼看著你為了他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柳心悠仰望星辰,再說到幸福二字時,不由歎了口氣。
弦月咬牙切齒,現在已近不是衝動的想要扇她兩個耳光了,是恨不得把她整個人撕了才好,不過她還有自知之名,不要命的衝上去,結果一定是被她強製逮回去。
“梨花齋的十年,你看著我長大,就沒有丁點的感情嗎?我會和你回去,但不是現在,你就不能多給我點時間嗎?”
柳心悠肩膀微微一顫,抬頭,與弦月的視線相對,一時間,沒有做聲。
弦月覺得,柳心悠這個女人真的是沒心沒肺的,沒有一點母愛,更是沒有丁點的溫暖。
她四歲就跟著她上了梨花齋,那麽大的地方,她能看到的人影就隻有柳心悠一個,半個伺候打掃的人都沒有,那個時候她還那麽小,又長的乖巧伶俐,按說,她這樣的人,孤身這麽多年,又沒有自己的孩子,看到她應該會很喜歡的,可是沒有,她對著自己,永遠都是冷冰冰的,弦月不禁懷疑,她在鳳國皇宮對自己的好,都是為了騙她上山,或者應該說是為了騙過其他人。
弦月的眼角,迅速掃視了四周的情況,她可不認為這樣的質問就能讓她放過自己了,她的功夫是好自己很多,論輕功,她逃跑,可能還有點機會。
“想讓我和你回去,做夢。”
弦月的話音還在空氣中飄散,人已經動身,嬌小的身子,動作快的讓人咋舌,柳心悠看著在黑夜中那一道白色的閃電,急急的追了上去。
柳心悠想要追上弦月,將她帶回梨花齋,未免夜長夢多,自然是拚盡全力的,她快,弦月的動作也不慢,兩人始終保持兩丈左右的距離。
這樣的速度,都是在梨花山上追那些靈活迅捷的小動物練出來的,柳心悠麵無表情,心裏一聲冷哼,這樣的速度,難怪能逃出來。
“給我站住。”
柳心悠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在這寂靜的深夜,也絕對算不得小,兩人已經離開了海棠苑,這個地方戒備森嚴,柳心悠這一叫,頓時就驚動了四周的人。
“誰!”
忽有人一聲大喝。
“刺客,快捉刺客。”
人群分湧而至,耳畔是疾馳的風聲,響徹耳畔,像是坐在過山車上,呼嘯而過,帶著說不出的驚險。
安靜的空氣被生生的劃開,濃烈的氣息四麵八方,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趕了過來。
弦月突然停了下來,指著身後如雷霆一般的柳心悠:“那個人刺殺鳳國太子殿下不成,想要殺我滅口。”
話落,弦月明顯感覺到那些人吊裝方向,齊齊撲向了柳心悠,擋在她的前邊。
看著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極度氣憤的柳心悠,弦月挑了挑眉,轉身就走。
“不準走。”
彎月形的銀亮鐮刀破風而來,劃破半是明亮,半是漆黑的夜空,形成一道彩虹般的架橋,接著,旋風疾馳而來,一道灰黑色的身影已經攔在了她的身前。
方臉,刀眼,濃眉,高鼻,一身正氣,頎長的身姿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山。
“流大俠,請讓道。”
那話是極為客氣的,卻沒了一貫的從容淡定。
身後的那一群身著灰衣的人,根本就不是柳心悠的對手,一個個接二連三的倒下。
“受人所托,姑娘還是先等等吧。”
流明擋在弦月的身前,半分不讓。
受誰所托?等等?等誰啊?等柳心悠把身後的那些人全部打趴在地上,然後揪著自己的衣領,將她帶走嗎?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弦月的臉上還是一貫隨行的笑容,右手成爪,突然朝著流明右邊的頸項捉去,借著夜風的推力,化成驟風,流明看著弦月,偏過腦袋,躲開她的襲擊,剛要回擊,弦月的手卻猛然收了回來,與空氣相撞,激起重重浪花。
她縱身一躍,比爬樹的猴子還要靈活,騰空而起,若在平時,她一定會踩在流明的肩上,好好逗弄一番,不過現在,她可不想多個高手幫柳心悠。
素白的身影直接從流明的頭頂飛過,落在他身後的方向。
流明原以為她是要和自己動手,壓根就沒想到她回逃跑,而她的不客氣,根本就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轉身,看著弦月匆匆逃開的背影,心道:好聰明的孩子,難怪能與那些人相交。
弦月這一招聲東擊西果然管用,成功擺脫了流明,卻又給他引來了其他麻煩。
那一**原是要圍堵柳心悠的人,見弦月看到流明逃跑,那一個個與柳心悠較手的人現在全都倒在了地上,便調轉方向,將矛頭指向弦月,一會的功夫,弦月的周圍就圍滿了人,將她的路全部堵住。
弦月心裏著急,恨不得一招就能將這些人全部放倒在地上,然後趁著柳心悠還沒追上來的時候,溜之大吉。
著急沒用,隻能迎戰,弦月出手快很準,她沒有取這些人的性命,一旦出手,就會有人痛的在地上打滾,在無法起來作戰。
解決了手上的一批人,很快就會有另外一撥,弦月的眉頭皺起,這周惠王莫不是把護衛皇廷的羽林軍全部調過來保護這些人了嗎?
她隻有一個人,一雙手,哪能抵的住這樣的車輪戰術,更何況還有一個柳心悠,借著自己的絕妙輕功,將那些人統統甩在身後。
“沒想到她的輕功也這麽好。”
軒轅昊站在一棵大樹下,看著靈活避開那些朝著自己的身體撲過來的泛著冷光的大刀還有鋒利的銀槍的弦月,難掩讚賞。
這樣的女子,果真是世間難有。
白戰楓別的沒怎麽挺清楚,倒是那個也字,聽的特別仔細,除了輕功,她還在他麵前展示過什麽。
這個女人,有她還不夠,居然在外邊給他拈花惹草,白戰楓憤憤的看了軒轅昊一眼,暗想,肯定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她看不上自己,怎麽可能會看上這個狂妄自大的人呢?
可見,白戰楓這人是很沒有自知之明的,他近乎自戀的自信心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念小魚幾年來孜孜不倦的追求。
“楓哥哥,你不是說要好好教訓她一頓的嗎?”
念小魚站在白戰楓的身旁,頭幾乎貼著他的手臂,仰頭,笑看著他。
今日,白戰楓怒氣衝衝的殺到秋陽客棧,像這樣正規的客棧,按照規矩,是不能泄露客人的資料的,白戰楓一亮身份外加一聲怒吼,那人很快將店裏所有客人的資料都給他看了,最後鎖定了幾個目標,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最後根據留下來的東西確定了弦月住著的房間,可等了一整天,他還是沒回來。
他心裏本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等回到天府的時候,碰上那無論怎麽看都讓人生厭的主仆三人,雷安看他堪比黑鍋的臉,苦著臉看他“白大俠,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弦月姑娘剛剛才離開。”
試問,白戰楓如何能不生氣,在秋陽客棧等了一整天,回來卻有人告訴自己,她剛剛才從天府離開,感覺她就是為了避開自己一般,如果當時弦月在他跟前,他說不定閉著眼睛,對著她都能用處鐵砂掌來。
他怒不可遏,大聲咆哮:“該死的女人,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白戰楓轉頭,見念小魚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恨不得拍她一掌,她不知道那隻是氣話嗎?氣話能當真嗎?
看著那些亮刀銀槍,他倒是想狠狠的將那些沒有眼色的人教訓一頓。
“君神醫。”
蘭裔軒站在一旁,身後跟著緊隨著他而來的雷安雷雲二人,轉身,看著小跑而來的君品玉,嘴角分明是上揚的,可那雙一貫溫和的眸竟迸射出冰寒刺骨冷意。
君品玉不懂輕功,速度自然慢了許多,等趕到時候,便看到那冷光閃爍的銀槍,直往弦月身上戳,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變成刺蝟。
他站在蘭裔軒的旁邊,看著圍觀的那幾個人,心裏是著急的,看著那鋒利的泛著冷光的東西,他心裏直犯怵。
想讓他們住手,可身邊的幾個人,沒有一個人動,他這樣做,會不會太過明顯了,想質問他們幾個,為什麽同為朋友,卻不上去幫忙,話到嘴邊,不期然的對上那似笑非笑的眸,那是比那銀槍還要刺眼的神色,仿若世間所有的一切,美好的,肮髒的,在他的眼底,無所遁形,看得他手心忍不住冒汗。
“她好像怕那個女人。”
蘭裔軒手指著一頭銀發的柳心悠,漫不經心道。
君品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不懂武功,隻是壓抑,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快的身手,像是流星閃過,隻有銀色的光芒,別的,什麽都看不清。
弦月她何時得罪了這樣的高手。
他怔了怔,並非因為柳心悠,而是她身後的那個人,一身玄衣的鳳久瀾,身後跟著她貼身的侍衛,步履匆匆,麵色焦灼。
鳳久瀾看著前邊被困的弦月,看著那朝著她刺過去的銀槍,捂著生痛的胸口,氣都還沒有喘暈,拽著雲輕痕的手,指著前邊的那些人,雲輕痕看著鳳久瀾,頓時明白。
方才,公主留下丹藥之後,便離開了,殿下坐在桌上,握住那小小的瓷瓶,十年了,他已經有十年沒見殿下笑過了,那麽溫和,就像春日枝頭盛開的梨花,溫暖而又爛漫。
他在桌上坐了許久,走到床邊,正準備就寢,忽然聽到外邊的打鬥聲,這天府戒備森嚴,他們是知道的,鳳久瀾一聽到這打鬥聲,想也不想,便急急跑了出來。
他的身子不好,這一路急忙忙的,沒有片刻的停歇,殿下早就是上氣不接下氣了,現在他縱然是心裏焦急,也沒力氣喝止那些人住手了。
雲輕痕越過柳心悠,衝到那群攔住弦月的人群中間:“住手。”
“都給我住手。”
那群人見是雲輕痕,紛紛住手,鳳久瀾撫著胸口,朝著弦月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很慢,足下像是灌了鉛一般,每一步,都透著小心,那晶瑩似雪的肌膚,砸漆黑的夜裏,泛著比那銀槍還要刺眼的光澤。
前邊的那個人,是她的月兒,十年的時間,她都已經這麽大的,被那麽多人圍著,不慌不忙的,怎麽一點也不愛惜自己呢?要是受傷了,怎麽辦?
弦月背對著他,今晚沒有月光,借著屋簷還有樹枝的光,他隻能隱約看到她的側臉,她的嘴角,似有若無的上揚。
其餘的人也聽到了外邊的動靜,穿戴了衣裳,趕過來湊熱鬧。
他們看著鳳久瀾的模樣,注視著他的神情,他的眸,盯著前邊的白色身影,憐惜的,寵溺的,碎了一地的柔光。
他們從來不知道,那個不喜與人親近,冷漠的鳳國太子,居然會有這樣溫柔的眼神。
弦月聽到雲輕痕的聲音,心,陡然一跳,他來了,那哥哥是不是也來了?
短短的一刹,那些風幹的眼淚,突然間又肆意橫流了出來,心裏的酸楚和心疼,怎麽都無法抑製住。
哥哥他心裏,是不是在難過?
這個時候,她應該扔下身後所有的一切,想也不想的逃跑,可是她卻不忍心,十年前的分離,她不告而別,這次,她如何能讓那個溫暖的少年,隻能傻傻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她,不舍得他那麽難過,尤其是因為自己。
她仰頭,包裹著的黑色,一層包裹著一層,密不透風,深吸一口氣,眼角的淚水落了回去,她笑了笑,卷起袖子就去擦,確定誰也看不出她流淚的痕跡,這才轉過身,看著已經擺脫了包圍的柳心悠:“看你往哪裏跑?”
弦月嗬嗬一笑,那模樣,比狐狸還要狡猾,直接跳到了白戰楓身旁,躲在他們的身後。
“白戰楓,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女人,現在你的女人被欺負了,你悠閑的旁觀,你還是男人嗎?”
弦月得意,雙手用力,直接將白戰楓推了出去:“把她打跑了,一切都好商量。”
她看著轉頭望向自己的白戰楓,很是誠懇的點了點頭。
白戰楓的身手和自己差不多,想要打敗柳心悠,除非有奇跡發生,能擋一陣是一陣,她這個樣子,哥哥的心裏也能好受些。她結識的,並非江湖草莽,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能讓任何一個女子托付終生的男人。
白戰楓的身手自不用說,一招一式,雄渾有力,震的四處的樹枝沙沙作響,他大喝一聲,地動山搖,越打他就越發起勁,眼底滿是興奮,弦月明白,那是因為他好久沒碰上對手了,還是個比他功夫要好的對手。
柳心悠方才一番漩鬥,消耗了不少功力,若是別人,必定承受不住白戰楓這樣力拔山河,堪比打老虎的打發,可柳心悠卻不然,一招一式,依舊是遊刃有餘,白戰楓雖然沒有落敗,不過也沒討多少好處。
“楓哥哥,我來幫你。”
念小魚見自己的愛人被人欺負,沉不住氣了,揚起手上的鞭子,就要衝進去,卻被弦月扣住,她轉頭看向弦月,弦月手指著白戰楓的眼睛:“你沒看他現在正興奮嗎?”
她若是上去,白戰楓還要分心,根本就做不到像現在這樣,全力以赴。
“軒轅昊,追女孩子是需要行動的。”
軒轅昊看著鳳久瀾,此刻的他,一臉溫和,注視著身後的人,那柔光,比春日的陽光還要讓人覺得舒服,卻讓他的心生出了疑惑。
這鳳久瀾,和這弦月到底什麽關係?
愛人嗎?不想,那眼底,不是濃烈的可以將人溺斃的愛慕,那是什麽?
隻要不是愛慕,單憑那雙眼睛,足見弦月在他心底的分量是不輕的,如果能得到鳳國的支持,這亂世,早晚會在他的手中了結。
軒轅昊轉身,那灰褐色的眼眸,從未有過的認真,盯著弦月:“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仿佛從他的胸腔發出,還帶著回音。
“君品玉。”
她諂媚的看向他,驀然想到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神醫,迎著君品玉的視線,搖了搖頭:“我隻是叫叫你。”
她倒是希望他也能上,不過以他的身後,絕對會被柳心悠一長掌斃命。
“蘭公子。”
她繞過君品玉,扯了扯蘭裔軒的衣裳:“我一直都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
蘭裔軒的眸光微動,她的臉上還帶著略顯諂媚的笑容,半蹲著身子,扯著他的衣裳,一副十足小人的模樣,卻並不讓讓人討厭。
“我可記得在燕京的時候你並不是這樣說的。”
弦月在心底哼了一聲,道了句小心眼,她很高興,看著柳心悠被軒轅昊和白戰楓兩大高手圍攻,步步後退,心裏十分暢快。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要是蘭裔軒出手,再加上她自己,柳心悠那個女人插翅難飛。
“幫還是不幫,不幫的話,我就把你在臨安客棧被女采花賊輕薄的事情昭告天下。”
她不知道蘭裔軒是不是真的會在意這些,但是她隱隱覺得他會幫自己的。
“就沒有別的事情可說了嗎?”
他還是上前幫了弦月的忙。
弦月站在原地,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的,雙手緊緊的交纏在一起,就是不敢在鳳久瀾。
沒人知道,她現在心裏有多糾結,她想看他,非常非常想,以前在梨花齋,她做夢,夢裏夢到的都是那個頎長清瘦的身影,將她攬在懷中,溫柔的撫摸著她的發。
一開始,她很不適應,仿佛回到了從前,回到他還是蘇芷心的時候,醒來的時候,床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她會害怕,然後抱著枕頭,一直哭到累了,睡過去,後來,才有慢慢的適應了過來。
她害怕,她怕自己一看到那個人,兩人的視線相撞,她的眼睛就會忍不住泛酸,然後沒出息的掉眼淚,甚至,大哭出聲。
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直直的落在身上,關愛的,憐惜的,寵溺的,這些,就已經足夠,她的心,慢慢的燃燒起來了。
剛出生的時候,感覺她和母妃長的很像,時隔時間,現在看來,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還有眉間的朱砂,都和母妃一模一樣,但是那感覺,確實不一樣的。
母妃的容貌,第一眼看上去便會讓人覺得驚豔,她的笑容溫婉嫻靜,讓人十分舒服,可月兒卻不一樣,相似的五官,也許在一群女人中間,她很快就會被淹沒,眉宇間,都透著股聰明狡黠,但你一旦發現了她,便會被她吸引。
以前,她的臉上有些嬰兒肥,現在,瘦了好多,鳳久瀾覺得心疼,也越發的自責。
聽宮裏的人說,是一個滿頭銀發的人將她帶走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不過在看到柳心悠的時候,他知道,這就是宮人口中提到的那個人,月兒為什麽要躲著她呢?她的月兒,好像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將她帶走的人,這些年,她是不是一直被那些人折磨著。
“輕痕,把那個人給殺了。”
他的聲音很輕,就算是說著如此殘忍而有血腥的話,卻依舊像是梨花般,潔白幹淨,淡淡的,沒有憎惡,也沒有仇恨,仿佛隻是一件以為平常的事情。
在場的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著被白戰楓三人圍困著的柳心悠,一時間,難免覺得壓抑。
這好端端的,人家沒得罪他,幹嘛要人性命,都說這鳳國的殿下心慈,愛民如子,這不是鳳國的子民,性命就如此輕賤了嗎?難道那個老女人真的不要命的去刺殺鳳國的太子殿下?若是這樣,他怎麽現在才下這樣的命令?
他們一頭霧水,雲輕痕卻是清楚不過的,雖然不知道那片刻的功夫殿下心裏想了些什麽,不過看公主對她避之不及的模樣,再想想這些年,公主在外邊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殿下心裏指不定如何心疼呢?
弦月和雲輕痕一樣,心裏都和明鏡似的,鳳久瀾下這樣的命令,她非但不責怪,心裏反而覺得暖暖的。
雲輕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笛,弦月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召集其他的人,柳心悠被白戰楓三人圍攻,已經處於劣勢,若是再有高手群起而圍攻,想要殺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雖然不喜歡柳心悠,不過兩人在梨花齋,總歸有十年的時間,更何況,她現在,還不能死,她死了,哥哥怎麽辦?而且,現在不能把勢力暴露了。
“住手。”
弦月衝到雲輕痕跟前,搶過他手中的竹笛。
“不用殺她。”
她就站在雲輕痕和鳳久瀾中間,麵對著隻有咫尺之遙的鳳久瀾,仰頭,睫毛輕顫,露出了笑容,水霧凝聚,眼前,朦朦朧朧的。
“那就不殺吧。”
他的聲音柔柔的,年底閃爍著細碎的柔光,就那樣,看著弦月。
眾人被驚的不輕,堂堂鳳國的太子殿下,未來鳳國唯一的繼承人,居然這麽聽一個女娃的話,有些人,下午是見過弦月的,回想自己對她是不是有什麽不敬的舉動,確定沒有,才鬆了口氣。
君品玉雙手緊握成拳,他的心裏百轉千回,猜測著弦月與鳳久瀾的關係,恍然想到她在馬車上說的哥哥,猛然一驚,不敢置信,看向弦月。
“我的月兒。”
鳳久瀾動了動唇,輕輕的點了點弦月鼻子,想要將他攬在懷中。
弦月癡癡的看著鳳久瀾,她想象著,自己像小的時候那樣,在看到他的時候,像蝴蝶一般撲進他的懷中,撒嬌。
這裏,這麽多的人。
她笑了笑,在隻有鳳久瀾看得到位置,動了動唇:“哥哥。”
鳳久瀾的手,微微顫抖。
弦月明顯能感覺得到那腦後那幾道灼熱而又充滿探究的視線,想到那日在馬車上與君品玉說過的那些話,她知道,他或許已經猜出來了。
她知道,這些時候,她應該狠狠的推開鳳久瀾的手,然後,漫不經心的笑,冷冷的問一句:“你是誰?”
也許這樣,就可以騙過那個人的。
但是,她做不到,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有些人,你總是無法用理智無控製,有些時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會讓人歡欣鼓舞,也會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
越是在意的人,那傷害,哪怕是一丁點的,也會被無限倍的放大,她不想,也不能傷害,因為,她做不到。
“你們下手輕點,別把人打死了。”
弦月退到一旁,指著那亮黑一白一紫的身影:“打趴下了,交給我來處理。”
她要用天蠶絲將她捆起來,然後再關進小柴房,在事情沒辦好之前,絕對不讓她出來。
白戰楓轉過身,相當不滿的瞪了弦月一眼:“我從來不打女人,這是第一次。”
弦月笑了笑,柳心悠已經筋疲力盡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三個人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她不是女人。”
在她眼裏,這簡直就是個變態。
“弦月。”
柳心悠咬牙切齒,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柳心悠一直是不二的試驗對象。
柳心悠一時分神,蘭裔軒已經扣住了她的一隻手,柳心悠憤憤的用眼神,想要掙脫蘭裔軒的束縛,此舉非但沒有成功,身後的軒轅昊襲向她膝蓋的位置,眼看著要白戰楓動手了,站在一旁的念小魚終於忍不住了,製服這樣的絕世高手,怎麽可能少的了她。
飛身上前,手上的銀邊揮舞,直接纏住了單膝跪在地上柳心悠的雙手。
她拽著銀鞭,微微用力,柳心悠皺著眉頭,卻連哼都沒哼一聲,念小魚挑眉,得意的看著弦月,一副我很厲害的炫耀姿態。
“人家都一把老骨頭了,你也能下這樣的狠心?”
念小魚嘟著嘴剜弦月。
地上的人,雖然是一頭銀發,可是那張臉,白皙柔滑的肌膚,看起來根本比她大不了多少,哪裏就老骨頭了。
“女人,現在你是我的了。”
方才一番搏鬥,白戰楓出了一身的汗,貼著身子,顯的越發的壯碩魁梧。
弦月走到白戰楓跟前:“如果是你一個人,能把她打敗嗎?”
白戰楓瞪著弦月,有種被耍的感覺,不過卻也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軒轅昊和蘭裔軒的幫忙,他根本就不可能會贏。
原來她一早就打好了主意,難道做她的女人,就那麽不好嗎?
弦月走到柳心悠的跟前,與憤憤不平的她對視,嘴角上翹:“早知道這樣,剛才答應我多好?我又不是不和你回去。”
眾人不免好奇,皆在心底猜測柳心悠和弦月的關係。
蘭裔軒看著一頭銀發的柳心悠,驀然想到他與弦月初遇的場景,她一身被梅花裝點的白衣,發絲淩亂,整個人狼狽不堪,似在躲誰,現在看來,那個人應該就是地上的人了。
柳心悠仰頭,看著弦月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她若是說,他們是師徒關係,這裏的人,又有誰會相信,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你不想那個人有事,就和我走。”
沒有了方才歇斯底裏的憤怒,柳心悠很平靜,相當的平靜,可就是因為這份平靜的篤定,卻讓弦月有種不安的預感。
她蹲在地上,抬頭看了念小魚一眼,指了指她的鞭子,念小魚哼了一聲,將捆在柳心悠手上的鞭子鬆開。
“你做了什麽?”
弦月很是認真的替柳心悠整理淩亂的發絲,動作十分的輕柔,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能被上天選中的人,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怎麽能控製的了呢?”
冰冷的,嘲諷的,字字刺耳。
四歲大的孩子,懂什麽?可她卻做出那樣的驚人之舉,金鑾大殿之上,那番話傳出來,又有幾個人會相信,這是出自一個隻有四歲的女孩之口,更不要提那般雷霆的手段。
“他身上的毒,隻有我能解。”
沒人聽到他們兩個說些什麽,就是距離他們隻有一步之遙的蘭裔軒他們,也隻看到她們的唇,像是被風吹開的書頁,零亂而又快速。
然後,那個白發女子湊近弦月的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麽,他們感覺到,弦月身上的氣息變了,四周的空氣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變的冰冷凍人,她的臉上,沒有丁點的笑容,厚重的陰霾,壓得人根本喘不過去來了。
“柳心悠,我殺了你。”
弦月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像是發了瘋一般,沒有任何技巧的,將柳心悠壓在了地上,拳頭,狠狠的落在她的臉上。
那一瞬,蘭裔軒的眼底,由著明顯震驚的流光,這樣的弦月,這樣一身仇恨的弦月,她從未見過,那個人,她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麽。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她對你,可以談得上有養育之恩,但是你對她,卻隻有刻骨的仇恨和厭惡,柳心悠於弦月來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輩子,她原該享受的溫暖還有想象中快樂的童年,被她全部毀了。
她常常想,以前的蘇父蘇母將她當成棋子一般利用,她也不曾有過如此濃烈的恨意。
她常常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那樣的巧合?在哥哥奄奄一息的時候,柳心悠出現了,救了她哥哥,還幫她報了仇,這一切會不會隻是她精心的安排,為的就是將自己帶回梨花齋,然後滿足她變態的折磨?
弦月不怕**上的疼痛,所以柳心悠才會選擇精神折磨。
四歲的時候,她跟著她上山,她會燒飯,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有過因為饑餓在鬼門關跑了一趟的經曆,可她,卻還是不管不顧。
她每天讓她練武,她就隻能抽出睡覺的時間,看看醫書,隻要被她發現了,她就一定會把那書給燒了,然後狠狠的訓斥她,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傷痕,十年的時間,她一直持續著更年期。
她隔絕自己與外界的一些消息,嚴格控製她的思想和生活,相比於別人的身不由己,她的身心都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她會按時讓人把藥給哥哥,回來的時候,她笑眯眯的對著自己,輕飄飄的說一句:好在藥送的及時,不然你哥哥就死了,我又救了她一命。
她經常做夢,會夢到那笑容,驚的一身冷汗。
…。
她救了哥哥的命,這些,她都忍了,因為希望能在見麵的時候,笑靨如花,她一直樂觀到了現在。
每個人,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但是呢,要求太多,最後什麽都不會有,隻要自己最想要的,最在意的還在,那就該覺得滿足,她一直都是如此告誡自己的。
因為,她幫自己留住了自己最想要的,所以,就將這一切的一切當成交易,她並不算吃虧,可是現在,她忍無可忍。
“難怪那個人不要你,你根本就是變態。”
沒錯,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柳心悠原本是眯著眼睛的,聽弦月這樣說,睜開隨時都能噴出火來的雙眸,要是還有力氣,她一定會還手。
弦月想了不想,對著她睜開的眼睛,就是一拳,柳心悠鼻青臉腫,鼻子,嘴角都有血流了出來,弦月這才住手,拽著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笑著對眾人介紹:“這是我的師傅,柳心悠。”
眾人的下巴險些驚的掉下來,這哪裏像師徒,分明是仇人。
蘭裔軒沒有說話,今日的弦月,分明是哪裏不一樣了。
“我師傅受傷了,我帶她回去療傷。”
弦月看著鳳久瀾,雙眸眯起,微微一笑:“哥哥,等我回來。”
然後,扶著受傷的柳心悠離開。
猛吸了吸鼻子,有種落淚的衝動。
第五十一章:瘋狂柳心悠
“那個人是她的師傅?”
念小魚吞了吞口水,眼睛瞪的越發的大,她小心的看了白戰楓一眼,心道,不可能吧,哪有徒弟煽動其他人圍攻自己的師傅的?最最了不得的是,徒弟怎麽能把師傅壓在地上打的那麽狠呢?這根本就是以下犯上,欺師滅祖,應該受到江湖正義之士的嚴厲譴責。
念小魚停在白戰楓身上的眼珠子得意的轉了轉,這下,楓哥哥該認清她的真麵目了吧,這種女人,誰敢要?
顯然,在她的眼裏,白戰楓就是正義的化身。
“怎麽就這樣走了?”
白戰楓一頭的霧水,弦月根本就不想離開的,武林大會在即,她那麽愛熱鬧的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那個白發女子打敗了,她怎麽就走了呢?
軒轅昊一句話也沒說,向後看了君品玉一眼,卻見他呆呆的看著弦月消失的方向,感覺到他的目光,這才轉過身,看著他,似歎了口氣,別有深意的將視線投向鳳久瀾,雖然不清楚她會有這麽大的轉變,但是有一點,這件事,一定和那個人有關。
“殿下。”
雲輕痕站在鳳久瀾的身後,低低的喚了一聲,好不容易見著公主了,原以為兩人能好好聚聚,解了殿下的心病,哪想到這才剛見麵,公主便以這種方式離開,殿下的心裏怕是更難過自責了。
這些年下來,那白發女子一定沒好好照顧殿下的小公主,要不然公主怎麽會那麽生氣的將她壓在地上,公主她是那麽重情義的人。
鳳久瀾直直的盯著弦月消失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凝聚成一個白白的點,再也看不見,這才轉過身,看著雲輕痕,星光閃閃的眼眸,滿是憂傷。
“輕痕。”
他輕輕的叫了一聲,雲輕痕抬頭看他,鳳久瀾張了張口,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掃了四周的人一眼,往海棠苑的方向回去,雲輕痕緊隨其後。
“我是不是很沒用?”
鳳久瀾站在海棠苑的入口,仰頭,夜空黑沉,烏壓壓一片,擋住朗朗月色,那些點綴夜空的星辰,也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黑色。
她的月兒,該是夜空中的皎月,群星環繞,高高在上,卻因為自己,被那厚重的烏雲遮住。
清悠的聲音,恍若鋒利的刀鋒,他像是問自己,又像是詢問身後的雲輕痕。
雲輕痕的肩膀一顫,隻在心底歎氣。
當年的事情,殿下一直耿耿於懷,將一切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殿下,公主見你這樣,一定會傷心的。”
公主她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殿下,殿下傷心,她所做的那些犧牲不都是白費了嗎。
“我的月兒,這些年,受苦了。”
如果不是他落水昏迷,險些致死,他的月兒就不會離開皇宮,在外邊吃盡苦頭,如果不是他,她小小年紀,又怎麽會手染鮮血?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用,沒能保護好她。
**
“公子。”雷安雷雲兩人衝了上來,躬身站在蘭裔軒身後。
人群散盡,就隻有蘭裔軒一人,望著那一片什麽都沒有的方向。
恣意隨行,瀟灑不羈,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模樣,什麽都不放在心上,那個人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麽,以致於讓她如此失控。
這個樣子的弦月,是他從未見過的,嬌小的身影,格外惹人心疼。
他轉過身,望了海棠苑的方向一眼,凝眉思索。
“你們先回去。”
**
弦月攙扶著柳心悠,兩人正大光明的從天府的正門離開,沒有任何人阻攔。
方才將柳心悠壓在地上毆打的時候,弦月封住了她身上的奇經八脈,一番搏鬥下來,柳心悠真氣損耗不少,根本就衝不出那些被封住的筋脈,整個身子的力量都壓在弦月身上,隻能跟著弦月的步子走。
她快,就算無力,她也隻能跟在身後追著。
弦月不管身上那人急促的呼吸,走的很快,也不知是夜裏的風太大還是太過氣惱的緣故,一雙清亮的眼睛紅的厲害,緊咬著唇,一副隨時準備咬人的模樣。
深夜的大街上,霧氣很重,像是濃煙一般,經久不散,月光又被濃濃的烏雲擋住,恍若置身迷霧之中,前方的路,怎麽也看不清。
弦月拖著柳心悠,兩人繞過大街,在一處無人的小巷停下,和燕京一樣,這個地方,住著的都是磐城最下賤的貧民,屋簷下,那破爛不堪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半點星火都沒有。
若非練武之人,這個地方,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剛入了小巷,弦月長舒了口氣,將身上的柳心悠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柳心悠整個人靠在牆上,渾身虛軟無力,身子不斷的下滑,她看著難掩暴躁的弦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也越發的得意。
才不過半年的時間,便結識了周朝上下最傑出的五個男子,將他們的視線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她的本事,比她想象的高多了,可惜啊,這樣的人,偏偏致命的軟肋被她牢牢的拽在手心。
她在怎麽裝,都無法否認,她對那個人的在意。
那張麵目全非的臉,透著的得意,看的弦月越發的怒火中燒,她的耐心還有忍耐力都很好,但前提是,不要觸碰她的底線。
剛才,她忍著氣,還沒有打夠。
“柳心悠。”
弦月狂吼了一聲,像隻發狂的豹子,衝了上去,單手扣住柳心悠的頸項,微微用力,柳心悠的臉色越發的煞白,弦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若隨時都能噴出火來,將柳心悠燃燒成灰燼,那呼吸,比柳心悠都還要急促,灼熱的氣息,像是滾燙的火:“說,你對我哥哥到底做了什麽?”
一邊像是瘋子一樣的折磨她,另外一邊還要對她的哥哥下手,這個女人,就算此刻將她千刀萬剮也難泄她心頭之恨,就該挫骨揚灰。
柳心悠盯著弦月,笑了兩聲,輕輕的,嘲諷而又冰冷。
“柳心悠,你這個瘋子。”
心頭像是翻江倒海一般,那洶湧的海浪,將她的整個人席卷,淹沒,想要掙紮,卻發現沒有力氣,想哭,卻又倔強的不肯掉眼淚。
如果她自己都不能做到堅強,還談什麽守護他人。
柳心悠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她配置的毒藥,根本沒幾個人能解。
她覺得自己的心裏憋著一團火,從上梨花齋被領略了她變態的那天開始,她心底就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旺盛的燃燒,到了今天,一發不可收拾。
柳心悠不能還手,她也不掙紮,任由弦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傷痕,弦月打得累了,這才鬆開了柳心悠的衣領,背靠著身後的牆,兩人一起,喘著粗氣,麵對麵地坐著。
夜裏的風,有些冷,此刻的弦月,比起從梨花齋逃出來的那次,更加的狼狽不堪。
蘭裔軒從天府出來,一路跟著弦月,隱身在屋頂上,看著那一身暴戾的弦月,完全就是一頭失去理智的小獸。
哥哥?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當真是十分耀眼燦爛的,仿佛那濃密的黑雲也被衝開了一般。
原來,她一直想要守護著的那個人是她的哥哥?這樣的兄妹情深…
弦月坐在地上,雙腿屈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揉了揉生痛的雙手,將淩亂的發絲撥於耳後,深吸一口氣,不過一會的功夫,她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柳心悠的旁邊,攤開了掌心。
“解藥給我。”
柳心悠抬頭,那張一直被歲月眷顧著的臉,此刻卻是一塊青一塊紫的,配上那一頭銀發,再沒有任何的風華可言。
“沒有解藥。”
毫無生氣可言的四個字,像是生硬的鐵棍,敲在弦月的頭上,卻讓她覺得心痛的厲害。
“每三個月毒發一次,第一次的時候,痛不堪言,第二次的話,全身潰爛,第三次的話,直接七竅流血而死,最後,屍體會化成一灘水,什麽都沒有。”
柳心悠原以為她會生氣,會發瘋,會比剛才更凶狠的揍自己,可出乎她預料的,她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冷靜的有些嚇人,柳心悠先是吃了一驚,略微思索了片刻,很快明白了過來,這是她對自己的妥協。
“是小師妹嗎?”
弦月剛扶著柳心悠站了起來,忽有聲音傳來,寂靜的夜晚,那聲並不是很大,沒有白戰楓軒轅昊等人渾厚的穿透力,輕如挽紗,似從遠處的天邊傳來,帶著飄渺之意,卻又飽含了太多的羞愧。
弦月明顯感覺得到懷裏的人,那虛弱無力的身子像是被撞了一般,猛然一顫,她轉過身,目光灼灼,柳心悠那青紫的臉在一瞬間居然能瞧出幾分蒼白之色,緊咬著唇,卻還是無法抑製那份顫抖。
小師妹?她可沒有任何師兄。
弦月鬆開柳心悠,剛要轉身,柳心悠卻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裳,緊緊的,抬頭,那雙出自她手的烏青眼眸,痛苦糾結,那裏邊,是刻入骨髓的思念還有深入骨髓的恨意。
“走。”
她咬牙切齒,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幾乎是從齒縫間繃出來的。
弦月嘴角上揚,普天之下,能讓她反映這樣劇烈的,就隻有一人,她想也不想,鬆開扶住柳心悠的手:“我倒是要看看那個讓給你變態的男人長的什麽模樣。”
白色的身影,恍若風一般,柳心悠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猛然轉過身,空氣中,還有殘留的回音:“要不要我替你將那個負心漢狠狠的教訓一頓?”
僵硬的轉過身,她直接追了上去。
二十年的時間,她日日對著的隻有那毫無生氣的畫像,心裏的怨恨早就堆積成山,卻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看,和自己分別的二十年,他是不是一如往昔的清軍儒雅,是不是,沒有自己,他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縱然心底有情,卻也早就變成了恨,在大婚前拋下自己的人,讓她成為天下笑柄的那個人,憑什麽得到自己的愛呢?
不是想要尋找結束亂世的那個人嗎?好,很好,那她就要讓這個天下永遠的亂下來,鳳女一日不出,看那些人如何一統江山?
弦月負手而立,仰頭,清亮的眼眸直直的盯著眼前的人,她腦海恍然跳出了四個字,仙風道骨,沒錯,就是仙風道骨,滿身的清俊,仿若淩冽的迷霧,將他重重包裹,透著神秘。
這個人,她是第一次看到,可記憶裏,她並不陌生,那個隻要柳心悠本人不在就會上鎖的小閣樓,床頭上懸著一幅畫,兩張臉相互重疊,幾乎一模一樣。
柳心悠這個女人,有著所有優秀的女人會有的壞毛病,那就是自以為是,譬如說那張畫,她自以為藏得很好,還不是照樣被她翻出來。
她想要將自己牢牢的掌握在手心,恨不得自己是隻被折斷翅膀的燕子,永遠都飛不起來,她以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但是除了那張被她牢牢拽在掌心的底牌,她其實什麽都沒有。
但是,隻要又那一張底牌,她便無所畏懼,因為,那是她永遠都放棄不了的東西。
柳心悠衝了過來,她跑的很急,可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她整個人恍若被冰凍凝結了一般,忘記遮擋住那張險些被弦月毀容的臉,忘記了滿腔的仇恨,就是呼吸,她似乎也忘記了,就那樣,瞪大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一聲輕易,含笑望著她的人。
二十年的時間,他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儒雅清俊的麵龐,他的眼眸,是她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清澈住溫和的,包裹著一貫的悲天憫人,當初,她就是那樣,像撲火的飛蛾,等深陷進去,才發現,那裏邊是汪洋的大海,奮不顧身的結果,便是被徹底溺斃,他的嘴角微微的有些上翹,給人的感覺便是他時時刻刻都仿佛在笑一般,十分的溫暖。
弦月看著他的笑容,眉頭不由的擰起,這樣的笑容,讓她忍不住想到另外一個人。
再看看柳心悠,一副魔怔的模樣,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麽,不過心底的複雜程度想必絲毫不亞於自己在聽到她對哥哥下手時的憤怒。
同情嗎?可憐嗎?一點也不,她在竊喜,柳心悠的教育,讓她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上的疼痛永遠無法和精神的折磨相提並論,她對柳心悠的恨,一方麵是因為她給自己**上帶來的疼痛,可更多的,是她老是用哥哥的性命,與她開玩笑,那個禁忌的話題,總能讓她夜不能寐,便是睡下了,也常被噩夢驚醒。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能讓你的身體痛,但那些能讓人痛徹心扉的,永遠是自己最親近在意的人,她對哥哥,還有這個男人對柳心悠。
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碰上自己生命中的克星,肯定也在她的預料之外,就該讓她明白心痛糾結是什麽滋味,讓她知道這十年來,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這樣,她今後在怒吼斥責的時候,那個女人才會有所收斂。
柳心悠隻覺得大腦一片混亂,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或者說此刻的她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隻是瞪大眼睛,仿佛要將那個人的身影刻在眼底,然後在寂寞,思念,仇恨中度過另外一個二十年,或者等不到那一天,她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她就徹底解脫了。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衝過去狠狠的教訓他一頓,然後質問,為什麽當年要狠心拋下自己,可是心卻不受控製,那雙眼睛更是,隻想看著他,看著這個真實存在的人,用另外一種方式告訴自己,她的心還沒死。
“小師妹。”
對邊的男子輕喚了一聲,柳心悠卻還是沒回過神來。
溫和的眼神,星星點點的寵溺和疼愛散了一地,這個男子,該是愛著柳心悠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
他笑了笑,眼底的寵溺更濃,像是一江春風,沒有海洋的遼闊深遠,可那份深情,卻讓人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漂亮?現在的柳心悠,她到底哪裏漂亮了?雪白的衣裳已經被染成了黑色,髒的要命,發絲淩亂不堪,兩隻眼睛,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有一隻是烏青的,很不對稱才對,還有,那張原本算得上是風華絕代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沒嚇死人就不錯,他眼瞎了還是情人眼裏真的可以出西施?
“師傅,你的臉。”
弦月手指著柳心悠的臉,想當然的,為了喚回她不知飄到哪裏去的思緒,她的聲音,絕對是不小的,十分清脆,而且相當具有穿透力。
她讓她不好過,她也休想好過,至少,這場戲,她一定要看足了。
柳心悠的眼珠無意識的轉動,看著半空中朝著自己伸過來的手,開始的三年,她日日想念那樣的溫暖,可漸漸的,當那顆心徹底冰凍了起來,再沒有任何的希冀,原來,她還是渴望的。
她死死的盯著,在那溫暖觸手可及的時候,突然甩開了他的手,轉身,彎腰,捂住自己的臉,蹲在地上:“夜無極,你給我滾!”
青衣男子的手頓在半空,看著柳心悠披在肩上的滿頭銀發,眼底的痛楚,就算是在這樣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晚上,依舊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夜無極的手僵在半空,最終落在了柳心悠的肩上,然後,寂靜的夜裏,便傳來哀戚的嗚咽聲。
柳心悠,她哭了,十年來,她第一次哭的如此大聲。
弦月站在一旁,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眉頭皺起,她有些不太明白柳心悠的感情。
二十年?人生沒有多少三年,更不要說二十年了,二十年的仇恨,還不足以磨破她對那個叫夜無極的男人的愛嗎?她不是應該和她一樣,像個瘋子一樣,狠狠的將那個男人教訓一頓嗎?
她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真的就那麽在意,想也不想就擋住自己的臉了,恨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卻還是那麽在意他的看法嗎?還是,這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弦月覺得,柳心悠這個女人挺不可理喻的,那個平日裏比母老虎還要凶悍殘忍的女人哪裏去了?如果是她的話…
弦月手指著自己的下巴,如果是她的話,見到當年狠心拋棄自己的負心漢,他對自己橫加指責還好,如果用那樣溫柔如水而又飽含愧疚的眼神看著她的話,無論她當時的模樣有多狼狽,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她一定會毫不客氣的衝上去,將他打趴在地上,踩在他的身上,昂起高傲的下巴,肯定的告訴他,沒有你,我依舊可以過得很好。
因為如果是真的愛,又怎麽舍得讓自己傷心難過甚至是落淚呢?如果這份愛比摻雜了其他,或者不能被他正視,又何必讓自己痛苦呢?
“無極師兄。”
地上的柳心悠突然轉過身,緊緊的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和我去梨花齋,好不好?”
弦月聽著她說的話,再看向那誠摯的眼神,險些沒被嗆住。
冷血無情的柳心悠,在那個男人麵前,居然如此卑微嗎?不到黃河心不死,而她就算倒在黃河水裏,還是不肯放手。
柳心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沒辦法,她就是控製不住,也抵禦不了他帶來的溫暖,一句小師妹,她的心裏很快就為他當年的離開找到了千萬個說服自己原諒她的借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麽多的回憶,怎麽能抹去?
弦月蹲在地上,她覺得柳心悠已經無藥可救了,有道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偏偏就喜歡捉著以前的不放,到底那份感情有多深,深到能夠讓自己放下自尊,原則,低到塵埃,她真覺得不可思議。
轉念想到鳳久瀾,弦月似乎好像也有點明白柳心悠的心情,這個世界,總會有那麽一個人讓你死去活來的,或許是親情,或許是友情,但更多的,卻是愛情。
夜無極看著蹲在地上的柳心悠,在心底歎了口氣,眸光閃過不忍,卻還是問出了聲:“鳳女在哪裏?”
柳心悠死死的盯著夜無極,瞪大眼睛,才沒讓盈滿眼眶的淚水,肆意橫流,她緊咬著唇,上一刻,那眼還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甚至帶著懇求的,可是下一瞬,就變成了一隻仿若會吃人的老虎一般,那是蝕骨的恨意,這一刻,弦月也忍不住有點同情柳心悠了。
二十年的仇恨,哪裏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份愛有多深,這二十年她就有多痛苦,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需要常人沒有沒有的勇氣和決心。
這個夜無極,對著自己心愛的人能如此殘忍,夠狠。
這樣的男人,她不屑。
柳心悠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也不知她從哪裏來的力氣,揮開夜無極的手,將他用力往後一推。
夜無極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相反的,他還故意借著自己的力,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不慎絆倒在一顆大石上,弦月以為,以他的本事,肯定能避開的,沒想到,他不但不避開,腦袋反而直直的朝著一旁的牆壁用力的撞了過去,刹那間,鮮血直流。
“師傅。”
夜無極倒地的瞬間,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從眼前劃過,那略帶著吃驚的叫喚聲,十分耳熟。
靠在牆上的弦月側身看著扶起夜無極的蘭裔軒,他什麽時候來的,方才的話他聽了多少。
該死的,怪她太大意了,現在是相瞞都瞞不住了,這樣也好,今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哥哥見麵了,不用躲著避著,她真的,很懷念哥哥的懷抱。
柳心悠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笑出了聲。
夜風,卷起她的發絲,那笑聲,聽在人的耳裏,怎麽都是淒涼和悲傷,仿佛她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般。
“夜無極,你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的嗎?”
她一步步,朝著夜無極邁進,每一步,似乎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軒兒。”
夜無極握住蘭裔軒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額頭上的鮮血還在繼續,那張豐神俊朗的臉,因為那大片大片的鮮紅,顯的有些猙獰。
他的脊背挺的筆直,卻不敢與柳心悠的眼神對視,沉默了半晌,隻無奈的叫了聲:“小師妹。”
柳心悠的眼底再沒有半點的憐惜,弦月不得不承認,愛情這東西,實在太過玄妙。
上一刻,柳心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為了挽回自己心愛的男人,淡忘了二十年來堆積的寂寞和仇恨,放下自尊和原則,隻為求他一個回心轉意,可當最後一絲奢望也徹底破碎的時候,任是那個人鮮血淋漓,她卻可以做到眉頭都不皺半分。
有些時候,不在意並不是不愛,而是因為愛的太深,又被傷的太深。
“不要這樣叫我。”
她像是發了瘋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可以彌補對我的傷害了嗎?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了嗎?還是你這樣做,就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好受點?夜無極,我這滿頭的烏絲是為你而白,二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你該愧疚的,不要算隻是受點小傷,就算是死,也改變不了你對我的傷害。”
柳心悠歇斯底裏,弦月靜靜的站在一旁,一臉悲痛,滿眼絕望。
她忽然間覺得有些慶幸,因為那個讓她心甘情願放下自尊和原則的人是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永遠不會像夜無極對柳心悠那樣對待自己,鳳弦月是鳳久瀾掌心的至寶,他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他不會對自己說出殘忍的話,更加不會做出那些殘忍的事情來。
因為把親情擺在了第一位,所以愛情,便不會成殤。
弦月看著一旁的蘭裔軒,他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嘴角是萬年不變的笑容,有夜無極惑人的親和,也有他沒有的高貴雍容。
“你怎麽來了?”
她看了四周一眼,地上坑坑窪窪的,滿是煤灰,這樣的地方,不像是他會來的啊。
“真的要和她離開?”
淡淡的口吻,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弦月抬頭,略有些狐疑,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站在他受傷的師傅身後,好好地照顧他嗎?她離不離開,這個問題應該和他沒有很大的幹係吧。
“再過幾日,就是武林大會了。”
弦月剛要開口感謝蘭公子的提醒,那邊柳心悠突然點名道姓,開始她的諄諄教誨:“弦月,看到了嗎?時間男兒皆薄幸。”
若是柳心悠是個正常的女人,如果她在這十年,給了自己丁點的關懷,弦月一定會闊步走到柳心悠的跟前,十分受教的點頭,可事實卻是,這十年來,柳心悠給她的隻有折磨,她看不到丁點的關愛。
“師傅,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
弦月笑眯眯的走到她身邊,與她恨不得把自己給吞了的眼神想對:“好男人還是有的。”
至少在她眼裏,她的哥哥…鳳久瀾就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男人。
“她就是鳳女?”
夜無極看著柳心悠,手指著弦月,眼底滿是喜悅。
鳳女?蘭裔軒看著弦月,眼底多了一份深思,看著一臉欣喜的夜無極,得鳳女者的天下,這樣的鬼話,他自是不信,不過,若那個女人是鳳女的話,她或許願意爭取。
弦月皺眉,怎麽又扯到她身上來了,這樣的話,隻有傻子才會相信,太平盛世,是需要智者去開創的。
“哈哈,你不是想四海一統嗎?有我在,你休想如願。”
弦月吃驚的看著滿是痛楚的夜無極,原來,這一切,他才是罪魁禍首,柳心悠做這些都隻是為了報複。
正思索間,柳心悠止住笑聲,一把捉住她的手,走到驚詫的夜無極跟前,另外一隻手指著蘭裔軒:“這就是你選的人。”
她的視線在弦月和蘭裔軒的身上逡巡,挑了挑眉:“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她嘖嘖出聲,萬分惋惜的模樣,而後調轉方向,走到麵色依舊平靜的蘭裔軒麵前:“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她一邊說著可惜,卻又忍不住大笑出聲,說不出的得意。
“二十年前,你的師傅拋棄了我,而現在,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徒弟的愛。”
那烏青的眼眸,竟是說不出的篤定。
她轉過身,與弦月兩人麵對著麵:“你要是敢對他動情,那個人就會死。”
弦月掙開柳心悠的手,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柳心悠,你又發什麽神經?”
對他動情,哥哥就會死?這是什麽邏輯?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她瞪著柳心悠,見她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不喜歡就不喜歡,她的愛情,她的愛情,早就成了親情的祭奠。
她望著蘭裔軒,深深的凝視了一眼,勾唇,莞爾一笑,這輩子,她不會對任何人動情的。
感情,是牽絆。
“記住我的話,不要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情。”
柳心悠繼續叮囑道,轉而看向一臉不敢置信的夜無極:“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幹。”
**
“師傅。”
夜無極看著弦月的背影,被血模糊的視線生出了擔憂,談了口氣:“軒兒,愛她,就不要與她繼續糾纏。”
他拍了拍蘭裔軒的肩膀,腳步沉重,蘭裔軒看著弦月的背影,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眼底柔光繾綣,突然轉過身:“師傅,她會是我的。”
夜無極停住腳步,看著自信滿滿的蘭裔軒:“我不想你和我一樣,被自己心愛的女人,仇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