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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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五十七章: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東西第五十七章: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東西
    蘭裔軒微側過身,弦月抬頭,光潔的下巴昂起,劃出靜幽的弧度,精致的五官,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嘴角上揚,同樣是譏諷,卻少了往日的冰冷,不難看出她此刻愉悅的心情。
    弦月向前走了兩步,單手擋住自己的額頭,盯著明月,每個地方,月亮都是一樣的。
    突然轉過身,湊到蘭裔軒跟前:“蘭公子,這海棠苑的月亮哪裏不一樣了?”
    蘭裔軒俯身,可以清楚的瞧見那烏黑濃密的睫毛,在雪白細膩的肌膚上投下點點斑駁的黑影,一排過去,很是整齊。
    他的眸,靜靜的凝視著弦月,那溫和而又空濛的眼眸,像極了天上的皓月,仿若能將漆黑的給照明了一般,他彎著腰,笑了笑,他笑的時候,鼻尖溫熱的氣息噴在弦月右邊的臉頰,弦月像是被開水燙了一般,慌忙縮回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臉,不滿的瞪了蘭裔軒一眼:“蘭裔軒,你的口水噴到我臉上了。”
    心裏,卻覺得怪怪的,雖說這蘭裔軒所住的蘭宣院距離海棠別院是最近的,不過這大半夜的,磐城的夜裏本來就冷,這寒冬臘月的,任誰都不會在這樣偏僻的地方賞月的。
    弦月繞過蘭裔軒的身邊,在他的對邊坐下。
    他們二人身處的位置是個拱狀的小門,雖說是小門,卻也有三米寬的位置,中間擺著兩個圓圓的大理石凳,弦月背靠著身後的小門,雙腳悠閑的放在大理石凳上,雙手環胸,挑了挑眉看著蘭裔軒:“蘭公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白戰楓呢?”
    依著蘭裔軒的善心仁義的俠名,那樣的情況,他定然不會拒絕赴宴的,向來是參加宮宴的時候半路借故溜出來的,沒想到他居然會做這種事。
    她心裏其實挺同情白戰楓的,他一直把蘭裔軒視為情敵,今日過後怕是更甚,時時防備,卻比起手段,他根本就不是蘭裔軒的對手,若是被他知道她與蘭裔軒二人今晚見麵了,怕有會氣的麵紅耳赤了。
    蘭裔軒勾唇,那向上揚起的弧度,怎麽看都像是在得意:“多喝了幾倍,我已經讓雷雲雷安送他回去休息了。”
    “蘭公子智謀無雙,美人怎麽沒留你在皇宮?”
    蘭裔軒頗為惋惜的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手絹,放在另外一張圓凳上,這才坐下:“我一介江湖草莽,怎麽能入得她天朝公主的眼?”
    可那模樣,哪裏有半分惋惜之意,反倒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可惜啊,我不是軒轅的世子。”
    他歎了口氣,轉過身,探著身子,從他方才站著的位置撈出兩個酒罐子,一隻手一隻,直接拋給了弦月。
    弦月一看那罐子的形狀,就已經開始興奮了,朱紅的色彩,那顏色,她太熟悉了,熟悉到隻要看到就會忍不住兩眼放光。
    她將放在圓凳上的腳收回,身子前傾,穩穩的接住蘭裔軒拋過來的罐子,用嘴巴將封口扯開,閉上眼睛嗅了嗅,深吸一口氣,恨不得將自己的整個腦袋都探進去,睜開眼睛,看著蘭裔軒,眯成一條直線。
    “是蘭國的凝霜漿。”
    蘭裔軒點了點頭,弦月一隻手懷抱著酒罐,另外一隻手托著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晚上她就希望哥哥給她的茶是酒來的。
    兩灌酒下肚,弦月的神色依舊清明,兩邊的臉頰因為酒色的渲染,微微的有些酡紅,清亮的眼眸微微的有幾分迷離,十分惑人。
    弦月放下手中的酒罐子,打了個酒嗝,越看蘭裔軒,越覺得順眼,相貌堂堂,氣質高貴,完全沒得挑的,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還有沒有了。”
    繞過蘭裔軒,走到他方才取酒的位置,扒開枯黃的草叢,什麽都沒有,她轉過身,看著蘭裔軒,一下子覺得那了然的笑容實在有些刺眼,讓人恨不得衝上去打上幾拳:“就沒有了?”
    弦月意猶未盡,舔了舔舌頭,還殘留著那美酒的香味。
    “你想帶著一身酒味去見你哥哥?”
    蘭裔軒的手指放在膝上,一下一下的,規律感十足,狀似不經意的提醒道。
    弦月收回放在草叢中的手,起身在蘭裔軒的跟前停下,故意拍了拍手,將手上的黃土濺在他華麗的紫衣上,得意的哼了一聲,在另外一張小圓凳上坐下。
    “你知道我會來?”
    她的雙手撐在冰涼的大理石凳上,雙腿在蘭裔軒的跟前晃悠,眉頭微微擰起:“既然知道我不能喝的盡興,就不該誘惑我。”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蘭裔軒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弦月你好不容易與兄長團聚,這樣的美事,豈能不好好慶祝一番?”
    弦月坐直身子,眼睫微垂,臉上的笑容微揚,看著坐在正對邊的蘭裔軒,溫文爾雅,器宇軒昂,雍容高貴,小門的四周,是枯萎的樹木,光禿禿的,枝頭上,便是敗落的黃葉也沒有,隔著清冷的月光,在他身後的地麵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夜風中,微微的搖晃著。
    這個人的外表,太具迷惑性,又是那般的善解人意,又有幾個人能抗拒的了呢?
    弦月輕笑了一聲,身子後仰,頭枕著手,靠在小門的邊緣,仰望著天空:“你現在是不是覺得,你對我花的那些心思特別值?”
    她問的直接,絲毫不拐彎抹角,蘭裔軒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頓,追著弦月的視線,抬頭眺望星空,溫和的眼眸像是被烏雲遮擋住的月亮,頃刻黯然,卻又很快恢複了自然,望著似笑非笑的弦月,臉上的笑容綻開,像是陡然間盛開的煙火,燦燦爛的炫目。
    “我不知道蘭公子是不是真的就隻是一介江湖草莽,雲煙公主廣讀詩書,難道沒聽說過英雄不問出生嗎?周朝的開國君主不也是平民出身嗎?殺過豬,也幹過苦役。”
    悠悠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十分的清晰。
    耳畔,忽有疾風飄過,弦月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蘭裔軒,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覺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滾燙灼熱,根本就分不清楚。
    “在弦月的眼裏,我是英雄嗎?”
    他唇瓣的笑容很大,弦月在那雙變幻莫測的眸裏,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一貫清冷的聲音,竟隱隱的也帶上了笑意,心,猛然一震,想也不想,直接用還沾了黃泥的手推開他的臉。
    蘭裔軒看著弦月收回的手,眉頭微微的擰起,拍了拍臉上的灰塵:“你幹什麽?”
    雖然那神情並無任何異樣,不過弦月還是從他的聲音聽出了隱隱的懊惱,她舒服的躺著,十分受用,顯然,這樣的蘭裔軒娛樂了她,對於有嚴重潔癖的蘭裔軒來說,他沒發火,就已經很不錯了。
    “沒事離那麽近做什麽?”
    弦月弓著雙腿,那清亮的眼眸萬分無辜,仿佛這一切都是蘭裔軒的錯。
    她微抿著唇,雙眸含笑,將蘭裔軒上下打量了遍:“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哪裏像英雄了,我那是打比方,打比方懂不懂?”
    說到最後,弦月竟不由的笑出了聲,斂住臉上的笑意,她的神情十分認真,看著蘭裔軒:“蘭裔軒不是英雄,不過可比英雄厲害多了。”
    她看著自己的雙腿在半空中悠閑的晃悠,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大喇喇的,一定很沒形象,若站在她身旁的不是蘭裔軒而是白戰楓的話,他一定會大聲苛責自己,坐沒坐相,然後打掉自己晃悠的雙腿,強逼著自己坐好。
    “這世間有多少英雄,能將那些諸侯公子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雲煙公主是個聰明的女人,蘭公子若是將之前在燕國所謂告訴她的話,莫說你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蘭裔軒,便是一文不名的乞丐,她也會重新考慮的。”
    寧雲煙會這樣選擇,她其實一點都不意外,她沒有選擇自己心中所愛的君品玉,是因為不滿他的江湖身份,蘭裔軒也是同樣,在天下武林麵前,她因為哥哥失盡了顏麵,還有白戰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眼裏的女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她…風弦月,她高傲的自尊,怎麽會允許自己倒貼上去?就隻剩下軒轅昊,那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盡管他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他仍然不會去拒絕寧雲煙。
    出嫁從夫,或許每一個女人都會那樣做,直到現在,她還不明白,為什麽愛情可以讓人如此偏執瘋狂,她不會因為任何人背棄哥哥,若是將來有朝一日,軒轅昊與哥哥為敵人,那她的劍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對準軒轅昊,但是寧雲煙不一樣,為了她心底的信仰,她會背棄周朝,背棄她的親人,站在軒轅昊的一邊。
    弦月掰著自己的手指,仰頭看著灰黑的夜空,泛著點點的白光,凝眉思索:“不是重新考慮,而是一定會選擇你。”
    弦月側著身子,手指著蘭裔軒,卻發現他已經在她的身邊微微蹲著身子:“為什麽?”
    他雖是在問,眸光的深處卻沒有半點好奇疑惑,隱隱的,那清波蕩漾,在月光下,竟泛著點點的暖意還有一些她看不懂你的情緒。
    弦月被他看的有些受不了,隻得坐直了身子,蘭裔軒這才直起身子,在她的對麵坐下,弦月怒了努嘴,想讓自己坐起來就直說嘛,幹嘛還來那一招,弄的她不舒服。
    弦月瞪了他一眼,想到了四個字,明知故問。
    蘭裔軒笑了笑,也就沒有繼續,他自然明白弦月想的是什麽,指的又是什麽。
    那是個高傲而又虛榮的女人,她想要找的不過是維係自己高高在上的人而已,這些,軒轅昊能給,蘭裔軒也同樣給得起。
    麵對強勢而又強大的軒轅昊,她隻能選擇依附,但是他就不一樣了,他一個江湖草莽,若是能娶到王朝公主,在她看來,便是攀上了高枝,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而她,對著自己,至少還能頤指氣使,何樂而不為呢?
    “為什麽不爭取?”
    弦月盯著蘭裔軒,那還是近乎審視的眼神,她不明白,為什麽蘭裔軒沒有那樣做呢?既然都已經攪進了朝堂的局,為什麽要放過呢?甚至將這麽好的機會讓給軒轅昊,這對他而言,無疑是雙重損失,她覺得她一點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蘭裔軒望著天空,今晚的月色很好,卻浩瀚的天空,就隻有幾顆星星,零零散散的綴於漆黑的夜空,環繞在月亮的周圍。
    夜裏的風吹來,頭頂上方的樹枝晃動,打在臉上,疼的厲害,他看著弦月,白衣素顏,十分的單薄。
    他笑了笑,走到她的身後,頎長的身影,隨著身後的枝幹一同晃動,越發的修長,紫衣飛揚,剛好可以擋住身後呼嘯而來的風,他笑了笑,有幾分自嘲。
    弦月身後,別過腦袋,在他的跟前晃了晃手,仰頭:“蘭裔軒,你離我那麽近做什麽?”
    蘭裔軒笑著,在弦月略有些詫異的神色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擇?”
    弦月的眼眸驀然睜大,盯著蘭裔軒,那溫和的眸,在月光下,盈滿了一點點,細碎的光芒,像是夜裏灑在湖麵上的星辰,波光粼粼,似笑非笑向上勾起的唇,說不出的認真。
    蘭裔軒看著她瞪大的眼眸,臉上露出的似為滿意的神情,湊近弦月:“你也是公主,你會怎麽選擇?”
    他的唇幾乎貼在弦月的臉上,他靠近一點,弦月就向後退,她的腰被蘭裔軒攬著,她的胳膊也被他抱著,退無可退,她的睫毛顫了顫,心裏有種錯覺,如果他再湊近,他的唇就會貼近她的臉了。
    她的眼越瞪越大,裏邊閃爍著名為無措的光,她看著蘭裔軒,秉著呼吸,深深的凝視,這個樣子的蘭裔軒,是她不認識的。
    對呀,她也是公主,這樣的高高在上,可她卻莫名的覺得悲涼,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那一個鑲著金子的名號而已。
    她盯著他的眸,那裏邊盛著的溫柔深情,是弦月未曾見過的,那樣的堅定,那是雄鷹在看到獵物時,勢在必得的神情。
    她忽然有些明白,他為什麽放棄了寧雲煙,可這樣做,他還是虧了,她寧雲煙是周朝的公主,她才是正統。
    她伸手,擋住自己的眼,不去看蘭裔軒,深吸一口氣,突然笑出了聲,笑過之後,一字一句,冰冷而又生硬:“放開。”
    蘭裔軒唇瓣的笑容跟著消失,他想也不想,竟真的如弦月說的那般,鬆開了手。
    弦月整個身子都靠在蘭裔軒的手臂上,她也沒想到他真的會鬆手,向後傾斜的身子因為失去了依托,直接朝後邊栽了過去,呈大字倒在地上。
    “哎呦。”
    弦月叫了一聲,拍了拍自己摔的生疼的屁股,凶狠的瞪著蘭裔軒,他在生氣,雖然他的表情如初,臉上的笑容比以往看到的還要燦爛,可弦月就是知道,他在生氣,但是她卻覺得莫名其妙,他生個什麽氣。
    蘭裔軒悠閑的站在原地,麵對弦月吃人般的眼神,他笑的越發燦爛,隻是與方才相比,那看起來溫和實則冰冷的笑容多了幾分愉悅。
    “是你讓我放手的。”
    如玉般的聲音,一副我不過是在成全你的好人模樣,看著讓人越發的窩火。
    弦月一肚子的火,不過喝了酒後的腦子卻依舊十分清醒,和蘭裔軒這種人置氣,到最後你隻能看到那個人笑著看著你活活被他氣死。
    她拍了拍屁股,這樣的疼痛,完全在她承受的範圍,她雙手環胸,月光下,那微微燃著醉意的眼眸越發的清亮,眉間的朱砂,美麗而又惑人。
    “蘭公子,你去死吧。”
    她的聲音輕而柔和,看著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蘭裔軒,挑了挑眉:“蘭公子,我讓你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蘭裔軒看著拚命隱忍著怒氣的弦月,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貓,想要調教,卻礙於對方是隻能將她吞進肚子的狐狸,生生的忍下了怒氣。
    那清亮的眼眸,火光隱隱跳躍,兩邊的臉頰越來越紅,像是夕陽西下時的晚霞,比任何胭脂都都還要好看。
    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時候說出來的話真毒。
    “弦月,你真的是公主嗎?”
    他嘖嘖出聲,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弦月昂首挺胸,鼻子都在哼哼出聲:“你不是問我的選擇嗎?”
    她叉著腰,眉梢眼角皆是怒火:“我還是那句話,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選擇你。”
    蘭裔軒的眉頭不由的皺起:“弦月,生在王室,你覺得自己可以選擇嗎?”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的,可是她卻已經將那星星的火苗親手給熄滅了,鳳國的王室單薄,這一代就隻有他們兄妹二人,她不讓鳳久瀾娶寧雲煙,就意味著她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弦月,這是亂世。”
    蘭裔軒沒有看弦月,攤開的掌心向上,不斷的舉起,一瞬間,整個夜空仿佛都在他的手上。
    多少人希冀自己生在王室,安享富貴,這是亂世,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的亂世,她,貴為公主,除了政治聯姻,別無選擇。
    “蘭公子。”
    弦月重重的叫了聲,站在她這個位置,隻能看到蘭裔軒的側臉,沉浸在月光下,像是被漂染過的上等美玉,質樸無垢,風華無雙。
    她一直都知道,同為江湖中人,蘭裔軒和君品玉是不一樣的,通神的貴氣,她隻在同為世子的軒轅昊身上看到過,他們兩個才是同類的人,至少在這亂世,他們同樣野心勃勃。
    蘭裔軒轉過身,兩人的視線在星空下對上:“我是公主沒錯,我也虛榮,但是我不會因為這份虛榮,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交換,這樣的頭銜,對我來說,有或者沒有,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縱然不是鳳國的公主,我照樣能在這亂世立足。”
    對,沒錯,她和寧雲煙一樣都是公主,但是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寧雲煙沒有了周朝,或許就會變的一文不值,但是她不會,她從小就不在鳳國的王宮長大,如果隻是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弦月,她隻會活的更瀟灑。
    “我的選擇很多,並非非你不可。”
    對呀這樣的結果,弦月十分得意。
    “白戰楓嗎?”
    他的口氣篤定,仿佛弦月一定不會選擇白戰楓一般。
    弦月見心思被蘭裔軒看穿,嗬嗬的笑了兩聲,蘭裔軒也笑,那雙氤氳隱含著怒氣的眼眸,仿若有清晨的陽光破雲而出,射進了他的眼底,衝去了一切的陰翳。
    誠如蘭裔軒所猜的那般,盡管白戰楓是楚國第一大家族白家未來的繼承人,在江湖上也頗為地位,但她從未想過會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是在梨花山上呆的太久了,她早就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別人約束,她很難對一個喜歡時時刻刻在她耳畔念叨的人有好感。
    她知道,白戰楓喜歡的是弦月,而不是鳳國的羲和公主,這一點她很感激,這樣不為權勢動搖的男人很少了,他們並不適合,畢竟相識一場,這樣來說,就已經很好,她相信,若是將來鳳國有難,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蘭裔軒,我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哥哥也是一樣,江山如畫,引得無數英雄競相折腰,但是對我來說,我隻希望哥哥的身體能夠早日好起來。”
    弦月笑著遙望著夜空,嘴角帶著滿足而又向往的笑意:“人要學會知足,太貪心的話,最後可能什麽都沒有。生在帝王家,又是這樣的亂世,我們確實有太多的無奈,但是,我不想爭,誰愛這個天下誰便拿去好了。”
    弦月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淡然而又從容,天下在她眼裏,仿佛連一瓶酒都比不上。
    “你和軒轅昊兩人愛怎麽爭就怎麽爭,我保持中立。”
    蘭裔軒嗤笑出聲,他的眸光平靜,看著弦月,嘲笑著她的無知:“你想中立就可以中立了嗎?”
    他平靜的眸光驀然鋒利起來,像極了出鞘的寶劍,直直的朝著弦月心口的位置刺去,她向後退一步,他便向前進一分,步步緊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別人隻會把你的中立當成坐山觀虎鬥。”
    弦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些話,不過都是拿來氣蘭裔軒,她想告訴他,她鳳弦月並非非他不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模樣。
    雖然知道到最後都是無法避免的,但是她還是希望鳳國不要卷入戰爭,戰爭有多殘酷,她雖然沒有親上過戰場,但她不可能一無所知。
    “弦月,你才智身手過人,你認為誰會讓你獨善其身呢?”
    弦月看了蘭裔軒一眼,縱觀現今天下,六國各自為政的局麵已經結束,鳳國的王室凋零,哥哥病弱,天下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她若是養在深宮什麽都不懂的公主還好,可江湖武林,還有說不知她鳳弦月的美名呢?
    哥哥他雖無爭奪天下的野心,但是他和自己是不一樣,他是鳳國的太子殿下,他從小就肩負著重擔,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太子,鳳國卷入戰爭,她不忍看到他夜不能寐憂心忡忡的模樣,就像他說的,月兒,要是我們生於太平盛世那該有多好,她也那樣想,若生在文景年間,百姓富足,安居樂業,那該有多好。
    若是時光可以重來,她一定聽哥哥的話,早早的回雪桑殿,若是她沒有落水,他們不必分開十年之久,哥哥的病情也不會加重。
    十年,十年,弦月恍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兩世為人,她始終沒能得到自己渴求的幸福童年。
    “若是我願意將鳳國拱手相讓呢?”
    弦月挑眉:“蘭裔軒,我不關心誰是皇帝,我甚至不在意鳳國百信的死活,我對他們沒有感情,我不想看他們吃苦那是因為哥哥,他愛民如子,必定不會舍得鳳國的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軒轅昊已得了周朝京畿,有雲煙公主,將來舉事,他便是正統,至於楚國,白戰楓他對這天下也沒興趣,我會試著說服他,你手上捏著的不過是對燕國的恩情而已,他們不會笨到拿雞蛋撞石頭。”
    若是能還天下一個太平,哥哥就不用煩心這些事情了,等她將藥找全,她就讓君品玉一起將哥哥的病治好,今後陪在他身邊。
    蘭裔軒恩了一聲,突然笑了:“這樣的話,從鳳女的口中說出來,真讓人感到意外。”
    弦月也隻是微微的有些錯愕,那日的話,他果然都聽了去:“蘭公子相信這些?”
    蘭裔軒伸出手指晃了晃,湊近弦月:“我不相信。”
    弦月已經習慣了他的靠近,任由那灼熱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不躲不閃,站在原地。
    “不過現在,我願意相信了。”
    弦月微低著頭,盯著他的臉,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似譏非譏。
    “弦月,這天下的形勢比你想象的複雜多了,白家雖是楚國的第一大家,這樣的事情,也容不得他做主,他的勢力在大,就算是上邊隻是個空殼子,可那空殼子也在他們的身邊壓著,我現在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就算白戰楓同意,楚國也不會是軒轅昊的。”
    弦月瞪大眼睛,蘭裔軒已經從她的身邊離開,身子站的筆直,斜眼看著弦月:“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他笑了笑,越發得意:“還有蘭國。”
    弦月忽然間覺得,夜裏的風好冷,吹在身上,她居然冷的咯咯發抖,他看著那個人,一臉溫和的模樣,越看越覺得陌生,越看越覺得恐怖。
    “鳳女嗎?我師父說他是循著紫微星找到我的。”
    帝王星嗎?弦月有種想要發笑的衝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整個人都在打顫,怎麽都笑出不出來。
    “你就那麽想要這天下?”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像是拚盡全身的力氣,顫抖的厲害。
    “很小的時候,我就在想,若生在始帝那個朝代,我會和我的祖先一樣,在那樣的亂世,領千軍萬馬縱橫天下,你站在城牆上,指點江山,看著昔日的敵人一一倒在自己的腳下,但是,我必定不會讓自己屈居始帝之下。”
    弦月靜靜的看著蘭裔軒,一身紫衣飄揚,與自己肩並肩站著,就說是這等激昂之語,他的口氣卻依舊溫和平靜,沒有丁點想象中的慷慨激昂,自信從容,讓人折服。
    “弦月,你信嗎?我會是人人愛戴的好皇上。”
    他轉過身,看著略有些失神的弦月,溫和淺笑。
    弦月沒有回答,但是她的心告訴自己,她信,一直都很相信。
    溫和親切,就像是盛開的蓮花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世人,隻會仰視著看他,想親近卻又不敢,隔著重重的距離,隻能看到他的好,明明是陰險狡詐的狐狸,可大家都把他當成善心仁術的大俠。
    這樣的人當皇帝,必定是萬眾一心,老百姓的精神生活應該會高上許多吧。
    這樣的一個好皇帝。
    “那蘭公子能許給我什麽好處?”
    弦月極力壓抑住心底的驚濤駭浪,故作平靜道,可緊皺的眉頭,顫抖的聲音,卻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一國之母?”
    弦月忍不住笑出了聲,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那笑聲裏有太多蒼涼和不滿,她盯著蘭裔軒,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而後轉過身,仰望著星空。
    她的心裏已經有了決定,而這樣的決定,讓她如置冰窖,滿腔悲哀。
    她有些後悔,夜裏風這麽大,她不好好的在自己的房間呆著,跑出來做什麽,如果不是被喜悅衝昏了頭,這一切,她或許能夠預料,早一點知道,或許她能勸著自己坦然的接受,畢竟,從一開始,她就清楚,這些對她來說,都是奢求,不是嗎?
    “蘭裔軒,我要是願意,可以像你和軒轅昊一樣,馳騁沙場,爭奪天下。”
    她望著天空最亮最亮的那顆星星,任由她灼痛自己的眼。
    “你要你的錦繡江山,我要我的自由自在,我不管你做什麽,我鳳弦月以羲和公主的名義起誓,隻要你事成之後還我和哥哥隻有,善待鳳國的百姓,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阻礙你的事情,鳳國,你要,那便拿去好了。”
    蘭裔軒眸中冷鋒一閃,狠狠的打掉弦月擋住眼睛的手:“我以為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蘭裔軒盯著弦月,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弦月的頭被他固定住,隻能與他對視,這一刻,她真的慶幸夜裏有這麽大的風,能在一瞬間,將潛藏在眼底不該有的東西風幹。
    她盯著蘭裔軒,視線還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動心,心頭驀然一跳,他的掌心灼熱,被他托住的後腦勺,突突跳的厲害,那灼熱的感覺,一直蔓延到心尖最敏感的位置。
    “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東西。”
    蘭裔軒近乎呢喃出聲,聲音低沉,帶著別樣的溫柔,那溫和的眸光,在清河的月光下溫柔如水,弦月微微的有些發懵。
    他想要的不外乎這錦繡山河,他若是想要,沒必要…
    “蘭裔軒,你到底是誰?”
    弦月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揮開他的手,不過這一次,她早有準備,沒有摔在地上,而這一次,蘭裔軒也沒有如她想的那般,直接鬆開了手,他的一隻手還摟著她的肩沒放。
    蘭裔軒盯著她的眼,張口語言,身後忽悠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公主。”
    “公主。”
    是輕痕,他這麽著急,莫不是哥哥出什麽事了。
    弦月想也不想,直接揮開蘭裔軒放在肩上的手,急忙忙跑到他跟前:“輕痕,是不是哥哥出什麽事了?”
    雲輕痕點了點頭,他炮的很急,應該是一路尋來的,上氣不接下氣:“公主,你快回去吧。”
    雲輕痕還想說什麽,弦月已經鬆開他的手,朝著海棠主苑的方向,閃電般的離開。
    蘭裔軒見狀,看了雲輕痕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八章:哥哥,你的月兒回來了
    弦月趕回海棠主苑的時候,房門的四周,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他們一個個墊著腳尖,仰著脖子,也不知在看什麽熱鬧,弦月四處掃了眼,壓根就沒發現鳳久瀾的蹤影。
    原本空蕩蕩的院落,夜裏,隻有那些枯萎敗落的枝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黑影,隨風搖曳,像是鬼魅一般,十分駭人,還有喧鬧的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可他們在議論些什麽,弦月也聽不清楚,她停在原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下越發覺得不妙。
    她想也不想,擠進人群,一瞬間怔在了原地,她覺得鼻子酸澀難受,她單手胸口的位置,隻感覺那個地方劇烈的跳動,生生的痛,痛的讓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緊皺。
    鳳久瀾站在房門口台階的位置,他的身上還穿著弦月離開前的玄色外裳,衣襟是敞開的,腰帶也鬆開了,鬆垮垮的,可以看到裏邊明黃色的內衣,那頎長的身姿,顯的越發的瘦弱,仿佛風一吹,真的就會倒下一般。
    他的發絲淩亂,胡亂的披在臉上,擋住那張白的有些駭人的臉,夜風吹來,卷起他的發,清朗的月光,鼻尖是薄薄的汗。
    “月兒呢?”
    “我的月兒去哪裏了?”
    “你看到我的月兒了嗎?”
    此刻的鳳久瀾褪去了往日的冷靜和冷漠,那梨花般的少年,隻剩下滿臉的焦灼,像是個喪失了理智和意識的瘋子般,逮著人就問:“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月兒?”
    他問的時候,滿臉的希冀,可在那人搖頭的時候,眼底的光芒一點點褪去,然後他不死心,指著眉心的位置:“這裏有朱砂的,眼睛很亮很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很漂亮的。”
    在他看來,那眉間的朱砂是他月兒獨有的標誌,那有著朱砂的弦月是世間最漂亮的女孩。
    那個人有搖了搖頭,鳳久瀾失望的送開了他的手,又去找另外一個人,也不知問了多少人,那眼底再也燃不起光芒,他便再也不問,喃喃自語,清澈的眼眸隻剩下一片死灰。
    而那些人,卻像是看熱鬧一般,神情淡漠,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月兒!”
    “月兒!”
    鳳久瀾環顧四周,猛然跑回房間,四周又開始安靜了下來,可以很清楚的聽到裏邊翻箱倒櫃的聲音,透過敞開的門,還能看到四處亂跑的鳳久瀾。
    弦月沒看其他人的表情,她不知道他們抱著的是什麽樣的心態,或許,在他們看來,隻是一場鬧劇,將來的某一天,他們和朋友吃飯喝酒的時候,這還會是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弦月站在原地,她想衝上去,緊緊的抱住那個人,輕聲安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腳下像是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般,全身僵住,無法動彈半分。
    她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有些時候是不受理智支配的。
    她覺得今晚的月亮真的太亮了,記憶中的那張臉越發的蒼白,那雙如三月梨花般的眼眸通紅通紅的,像是一把鋒利的箭直直的插在她胸口的位置,痛的她隻知道掉眼淚。
    梨花盛開,可看著現在的鳳久瀾,她忍不住想到從枝頭凋落的梨花。
    她站在那裏,看著在屋內穿梭的那道玄色身影,任由那冰冷的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手背上,像是被火燙了一般,似要將她整個人一並燃燒了。
    大腦,在那一瞬是空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她隻是想哭,十年的時間,這樣的衝動,不是沒有過,隻是從來沒有這次的強烈,驚濤駭浪,兜頭兜腦,直直的朝著自己,然後被淹沒,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舌尖嚐到了鹹澀的滋味。
    “輕痕!”
    “輕痕!”
    鳳久瀾突然從屋子裏衝了出來,站在門口,發了瘋一般的大叫著。
    他的聲音很大,穿透重重的人流,傳到剛回來的雲輕痕的耳中。
    蘭裔軒趕到的時候,一眼就發現那你抹靚麗的素色,站在最裏邊的位置,這樣的弦月,他從未見過,滿臉的淚痕,站在人群中,一雙被淚水模糊的眼,像是深秋被霧氣籠罩的山林,什麽都瞧不清,仿佛隻要踏入,便再也出不來,想哭卻又哭不出來,雙肩顫抖,不停的哽咽著,迫切,焦躁,哀絕,脆弱的就像是用玻璃做成的娃娃,讓人忍不住想要嗬護在掌心。
    這樣的弦月,這樣的弦月…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剛好看到站在門口的鳳久瀾,不由的又是一驚,衣裳襤褸,發絲淩亂,赤著腳,他的腳和他的臉一樣,在月光的映襯下泛著近乎透明的光澤,沒有絲毫的血色,也不知是在哪裏磕破了,那鮮紅的血跡很是明顯。
    他見雲輕痕跑了過去,蒼白的臉上露出了虛弱的笑容,恍若清晨剛剛升起的旭日,雖隻有丁點的光亮,卻讓人覺得炫目,可那輕微的光亮,卻讓人忍不住惋惜。
    他朝著雲輕痕的方向跑了過去,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輕痕,輕痕。”
    那聲音急促,顫抖的十分厲害。
    雲輕痕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那是近乎麻木的平靜,卻仍有無法掩飾的悲傷和無奈,仿佛已經習以為常,輕輕的叫了聲:“殿下。”
    鳳久瀾仿佛沒聽到一般,視線在人群掃了一眼,一隻手突然鬆開雲輕痕的手,指著那些圍在四周的人:“他們把我的月兒帶哪裏去了,她還那麽小,吃不了苦的,你讓他們把月兒交出來。”
    雲輕痕低著頭,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或許在哽咽,或許是在深呼吸,平複自己的情緒,隻是很短暫的瞬間,他抬頭,鳳久瀾已經搶先開了口:“是我沒照顧好月兒。”
    弦月在鳳久瀾開口命令雲清晨尋人的時候,就已經繞過人群,邁著沉重的步子朝著他走去,聽到那一句話,那雙清亮的眼眸在一瞬間蓄滿了淚水,然後,捂著胸口的手收緊,突然蹲在地上,大哭出聲。
    她哭的真的很大聲,絲毫不輸於那日武林大會的念小魚,與她淒絕悲戚的哭泣不同,她的哭聲,有太多的心疼,太多的憤恨還有不甘,她的頭埋在膝蓋間,雙肩顫抖,渾身顫抖,她沒有被世界拋棄,但是這個世界的某個人讓她心疼的想哭。
    她哭的毫無形象,直到腳蹲的麻了,她直接就坐在地上,繼續放聲大哭,寂靜的夜,那哭聲穿過夜霄,隨風一起,傳到沒一個角落。
    蘭裔軒站在一旁,就那樣看著她,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像是沒安全感的小孩一般,渾身蜷縮成一團。
    弦月的手緊緊的捂著胸口,她覺得那個地方好痛好痛,她從來就沒有這樣痛過,像是有綿長的細針插在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的,留下一個個細小的不易察覺的洞,明明看不到傷口,也沒有血痕,可就是疼,一陣一陣的。
    哥哥,哥哥,哥哥…
    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著,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理解哥哥了,那種疼的死去活來的感覺,不是**的折磨,而是心,如果知道傷口在哪裏還好,可現在的她就像是隻無頭蒼蠅的,隻知道痛,哪裏痛,她自己也不知道。
    哥哥,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是月兒不好,是月兒沒有聽你的話,早早的回宮,你將我照顧的很好,真的,很好…
    弦月坐在地上,雙手緊握成拳,她的意識已經慢慢的清醒,她吸了吸鼻子,然後想,這十年來,她到底錯過了些什麽?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後悔藥可吃?
    她希望時光穿梭,回到十年的過去,或許更早,如果可以選擇,她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隻在那個人的懷裏撒嬌,隻顧自己任性的活著,她會讓自己在那個地方更快的成長,什麽李貴妃,那些人,她不會讓她們出現在皇宮。
    十年,她錯過了快樂的童年,可僅僅是這樣嗎?她仰頭,然後很快閉上眼睛,她害怕看到那張蒼白的讓她心痛欲絕的臉。
    腦海浮出雲輕痕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十年來,哥哥到底是怎麽過的?她知道,他肯定會擔心自己,憂心自己,在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個消息之後,他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她在梨花齋,餓的險些死去的時候,哥哥又在做些什麽?
    越想這些,她就越想哭,而她確實就那樣做了,坐在地上,沉浸在自己世界,放聲大哭,仿佛要將十年來的不滿委屈還有不甘,用著哭聲發泄出來。
    “還不快去!”鳳久瀾怒吼了一聲,恍若獅子一般,他躬身,劇烈的咳嗽著,那聲裏,除卻憤怒,還有絕望,太多太多常人不會明白的憂傷。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那如梨花般幹淨清澈的眼眸,在望向自己的時候,總帶著似有若無的憂傷。
    兩世為人,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過,就算是對自己下了殺手的蘇父蘇母也不曾有過,她覺得自己該恨柳心悠,她讓自己和哥哥之間錯過了十年,可若不是她,哥哥或許早就從自己的身邊離開,李貴妃,一個死了的人,有什麽好恨的,然後,她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無能。
    雲輕痕站在鳳久瀾的身邊,看著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的弦月,月光下,她的手背,還有尚未消退的傷痕,那一貫冷漠的眸竟暈染上了點點晶瑩,這十年,為了彼此,公主和殿下都吃了太多的苦頭。
    “連你也敢不聽我的話。”
    那聲音,再沒有了歇斯底裏的憤怒,甚至是平靜,平靜無波,那烏發下,那雙通紅的眼眸,卻是被濃雲擋住的瘋狂,然後,他鬆開了雲輕痕的手,突然笑出了聲,就像是碎在地上的玻璃,刹那間,讓人的心也跟著就糾緊。
    “月兒一定在雪桑殿,我去找她。”
    鳳久瀾驀然想到什麽,蒼白的臉上突然綻放出耀眼的笑容。
    誰都知道,這是天府,這裏隻有類似鳳國的海棠苑,根本就沒有雪桑殿。
    周朝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鳳國的太子嬌寵公主,不顧自己孱弱的身子,在雨天跪了一天一夜,隻為給年僅四歲的公主一個封號,可在蘭裔軒看來,這算不得什麽,鳳國上下,隻有一個公主,這是個沒有競爭力的對手,這樣做,能為自己博得美名,換做是他,他也會那樣做,倒是鳳國的小公主,年僅四歲,為兄手刃一國貴妃,讓他心生讚賞。
    他看著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的弦月,他從來不曾想過,那樣愛笑的她會哭的這般傷心,若非親眼所見,他一定不會相信,那個瀟灑不羈,天塌下來當棉被蓋的人,會有這樣悲痛欲絕的哭聲,可事實就是如此,能讓鳳弦月這般失去理智的,就隻有一個鳳久瀾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那個叫鳳弦月的小女孩在意她的哥哥,現在,他更加深刻的認清了這樣的現實。
    他看著那樣的鳳久瀾,眼底有震驚,像是劃過黑夜的流光,細細碎碎的,稍縱即逝,卻又真實的存在過。
    縱然是四年的相依為命,可十年的分別,兄妹情深,他忽然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一種感情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淡卻,時間越久,反而越香醇。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為她如此,她會不會舍棄一切,為自己痛哭一場。
    他看著失控的鳳久瀾,赤著腳,在那細碎的小徑上,跑的飛快,而另外一個人,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一般,坐在地上,渾然未覺。
    “小心。”
    海棠苑不像天府的其他地方,收拾的幹幹淨淨,便是赤著腳踩在上邊,也不會受傷,地上有很多的碎片,零零散散散落在四周,蘭裔軒猜測在他趕來之前,鳳久瀾因為沒找到弦月發了一通脾氣,而弦月看到鳳久瀾這個模樣,太過震驚了,根本就沒發現。
    眼看著他就要踩在碎片上,蘭裔軒如掠風一般衝到鳳久瀾跟前,將他生生拽住,他伸手撩開鳳久瀾的發,看著那雙通紅的眼眸,另外一隻手很快搭在他的脈搏上,看了地上的弦月一眼,那一貫平和的臉上有瞬間的失色:“弦月。”
    他的聲音很大,和一貫溫文儒雅的蘭裔軒完全不同,至少在那熟悉的叫聲傳到耳膜的時候,弦月有瞬間震驚,然後,抬頭,滿臉的淚水,那素白的衣裳,像是在水裏漂過一般。
    弦月沒有察覺,那一聲,有太多不知名的恐懼。
    “還不快點過來。”
    蘭裔軒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從裏邊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也不管鳳久瀾願意不願意,直接送進他的嘴巴。
    “你給我們殿下吃了什麽?”
    雲輕痕衝到蘭裔軒跟前,搶過他手上的小瓷瓶,滿是戒備警告。
    “我不是犯人。”
    平靜的聲音,溫和的笑容,仿佛方才大聲說話的不是他一般。
    “安神的。”
    雲輕痕審視了蘭裔軒一番,最後將那小瓷瓶放進了自己的懷中,蘭裔軒笑了笑,將鳳久瀾交到他的手上。
    許是坐了太久的緣故,弦月的腳已經發麻,起身的時候,隻覺得全身沒有力氣,向前走了幾步,居然摔倒在地上,被淚水打濕的衣襟,沾滿了灰塵,她想也不想,甚至沒想到拍掉身上的灰塵,隻是胡亂的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幹,深吸幾口氣。
    燦爛的笑臉,紅腫的臉,看著讓人心疼。
    她走到蘭裔軒跟前,對著他微微一笑,帶著點點的感激。
    蘭裔軒頷首,一路上,她讓雷雲雷安好生伺候照顧,美酒佳肴,可她對著自己,卻也總是似笑非笑,滿是嘲諷,時時提防,可現在,他不過是做了這樣一件小事,他居然在她的眼底讀出感激,她隻會對那些對那個人好的人心生感激吧。
    弦月繞過蘭裔軒,從身後抱住了鳳久瀾,她記得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她走路還不穩,哥哥總是會在雪桑殿將她哄睡著然後離開,她躺在床上,總是喜歡裝睡,在他離開的時候,迅速掀開被子,抱著哥哥撒嬌不讓他離開,有些時候,會故意跌倒,然後哥哥會很心疼的將她抱起來,和她一起住在雪桑殿。
    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個小孩,她渴求那份溫暖,所以拚了命的汲取溫暖。
    “哥哥,我是月兒。”
    她仰頭,深吸一口氣,可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順著眼角,隻是在頃刻之間,淚流滿麵。
    “我回來了。”
    其實她更想在後邊補一句,哥哥,我今後再也不離開你了,可是,現在還不行,還差兩味藥,等尋到了,她就回鳳國,天涯海角,去哪裏都帶著哥哥,讓他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哥哥,你的月兒回來了。”
    白戰楓坐在的院落距離海棠苑比較遠,趕到的時候,隻看到四周一片狼藉,他隻看到弦月緊緊的摟著鳳久瀾,月光下,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那嬌小的身影,從未有過的孱弱,他想衝上去,將她摟在懷中,然後再也不放開,可是一向衝動的他卻沒有那樣做,隻是有幾分羨慕鳳久瀾。
    縱使將來她會動情,但是那個人在她心裏的地位永遠都不會超過她的兄長。
    海棠苑恢複了一貫的平靜,甚至可以聽到她抽噎的聲音,一字一句,讓他的心驀然一震:“哥哥,你的月兒回來了。”
    那個女人,她從不承認自己是任何人的,原來,她早就把自己許給了親情。
    親情?他歎氣,遙望夜空,他都就沒回去了?
    他看著站在弦月身邊的蘭裔軒,那眼神,依舊是溫和的,前所未有的柔和。
    君品玉靠在角落的一棵大樹上,他看著這一切,看清楚每一個臉上的表情的,關心的,在意的,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高興才對,一切正朝著他所想的發展,隻等一個契機,他的大計就會成功,可現在,看著那素白的背影,他閉上眼,捂著胸口,那個地方正陣陣絞痛。
    他望著月亮,然後笑,比念小魚的哭聲更讓人覺得蒼涼絕望,伸手劃過雙眸,指尖,是一滴晶瑩,誰都不能救贖的悲哀。
    鳳久瀾掰開弦月的手,慢慢的轉過身,撥開擋在她額頭的發絲,弦月知道他找什麽,伸手將額頭的碎發撥開,指著眉間的朱砂:“哥哥,你看,和母妃一樣的朱砂。”
    她牽起鳳久瀾的手,任由他的指尖輕輕的撫摸那如花般的豔紅,然後雙手努力擦掉眼底的淚痕,星星點點的晶瑩,倒映著夜空的星辰,清亮異常。
    鳳久瀾低頭,溫柔的撫摸著她眉間的朱砂,看著那雙清亮的眼眸,突然笑出了聲:“真的是我的月兒。”
    弦月緊咬著唇,忍著眼淚,點了點頭,看到他雪白的腳背上的血跡,差點忍不住又哭出了聲,可抬頭,那張白淨的臉上,卻是如花的笑靨。
    “哥哥,我寢宮的床底有藥箱,我給你上藥。”
    鳳久瀾一聽,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揉了揉弦月的發絲:“你又調皮了。”
    弦月給雲輕痕使了個眼色,從他的手中接過鳳久瀾,朝著房間走去。
    前後不過幾個時辰而已,原本整齊幹淨的屋子,一片的狼藉,她低著頭,似乎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響,她扶著鳳久瀾回到床上,雲輕痕很快打開幹淨的溫水。
    “放下吧,在外邊等我。”
    雲輕痕看了看鳳久瀾,又看了看弦月,放下東西,依言離開。
    他知道,這次隱瞞不了。
    “哥哥,你坐好,我給你上藥。”
    弦月起身,將鳳久瀾玄色外衣褪下,然後蹲下身子,將毛巾打濕,替他擦臉還有身子,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處理鳳久瀾腳上的傷口,她極力克製,卻還是無法抑製那如海水般翻滾的眼淚。
    昨晚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完完全全的就像變了兩個人似的。
    “月兒,你哭了。”
    鳳久瀾的聲音很輕,近乎呢喃出聲。
    弦月仰頭,看著鳳久瀾,含著淚水的臉綻放出笑容,點了點頭:“哥哥這個樣子,月兒會心疼的,下次不要讓自己受傷了。”
    鳳久瀾久久的盯著弦月,突然笑出了聲,蹲下身子,將弦月臉上的淚水抹幹:“恩,下次不會了。”
    記憶中,她好像沒掉過眼淚,他也舍不得。
    那乖巧的模樣,讓弦月越發的懊惱後悔。
    弦月清理好鳳久瀾腳上的傷口,看著那凹陷的眼眸,坐在床榻旁,替他掖好被子:“哥哥,早點休息。”
    鳳久瀾伸出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月兒,哥哥會照顧好你的。”
    弦月看著那眼底的擔憂,如此的脆弱,就像是砂紙,一捅即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擔心等下醒來,自己會離開。
    這些年,他一直因為自己的離開耿耿於懷,將所有的責任到自己身上,無法釋懷,然後,成了結。
    “月兒就在這裏陪你,哪兒都不去。”
    弦月說完,搬了條凳子,握住他的手,坐在床邊:“我看著哥哥睡。”
    鳳久瀾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卻還是握住弦月的手不放,唯恐她離開。
    許是真的太累了,鳳久瀾很快睡了過去,可握住弦月的手卻半點都沒有鬆開。
    弦月深吸一口氣,那手指居然一點點慢慢的縮小,從鳳久瀾的手中掙脫開,她起身,捂著嘴巴,寂靜的夜裏,還是能聽到那微不可聞的哭聲,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打開門,仰頭,剛好與迎麵而來的蘭裔軒碰了個正著。
    第五十九章:公主今後不要離開殿下了
    她沒想到蘭裔軒還在海棠苑,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麵,猝不及防,拉著門把的手頓住,微仰著頭,那決堤的眼淚靜靜流淌,順著臉頰,滑過白皙的頸項,就那樣,望著蘭裔軒發呆。
    蘭裔軒垂眸,精致小巧的五官被淚水洗過,長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清亮的眼眸,那點點的晶瑩,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滿是細碎的傷痛,蘭裔軒盯著她,這般的楚楚可憐,仿佛隻要她微微眨眼,那睫毛上淚水,就會順著眼角流出,頃刻間,泛濫成災,將他身邊的人也一並淹沒。
    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絲帕,弦月眨了眨眼,那冰冷的淚水從眼眶盈出,從臉頰經過,恍若冬日裏的冰雪,打在臉上,讓人頓時清醒過來,同一瞬間,她鬆開放在扶把上的手,然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冰涼的指尖迅速將臉上冰冷的淚水擦幹,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更冷一些。
    蘭裔軒取出絲帕遞給弦月,隻看到她的背,微微的弓著,卻比挺直的脊背還要僵硬,溫和的眸光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點點的憐惜,背對著他的弦月自然也不會察覺,或許,縱然是察覺,她也會以為那還是幻覺。
    轉身的瞬間,弦月的臉上已經帶上了笑容,同樣都是笑容,卻與她對著鳳久瀾的如花笑靨完全不同,嘲諷的,譏諷的,那是最為冰冷的麵具,刀槍不入,若非那紅腫的眼圈,根本就看不出方才她哭的那般傷心。
    清亮的眼眸,仿若整個銀河的星辰倒映其中,戒備的,警惕的,像是隻刺蝟,對著自己,豎起了渾身的刺。
    蘭裔軒的掌心上,那如雪般的絲帕上,墨蘭靜靜盛開,蘭裔軒笑了笑,那溫和的眸迸射出星星點點的寒光,指尖一點點的收攏。
    “給我的啊。”
    弦月也笑,用一貫搶奪的方式,將蘭裔軒掌心的手帕變成自己的,動作快如閃電,她冰涼的指尖不經意觸碰到蘭裔軒灼熱的掌心,蘭裔軒的臉上保持著笑容,一顆心卻如置冰窖。
    裝,真會裝,裝的真好,蘭裔軒從未有過如此咬牙切齒的感覺,他看著那張笑臉,有種衝上去將她撕裂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克製住了。
    “蘭公子,你怎麽還在這裏?”
    弦月揮了揮那繡著墨蘭的絲帕,繞過蘭裔軒的身邊,經過門口的台階,再往前幾步,便是一條長長的大理石凳,足夠坐下四個人,弦月一屁股坐在上邊,雙手靠在身後的靠背上,一個人占了三個人的位置,仰著頭,將絲帕蒙在臉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白戰楓時時刻刻防著蘭裔軒,如何會讓他一個人留在海棠苑,不過蘭裔軒想做的事情,豈是白戰楓能夠阻攔的了的?
    他們兩個人一同回到了各自的院落,想到方才痛哭的弦月,蘭裔軒心裏放心不下,避開白戰楓,等出現在海棠苑的時候,他的心裏也是一驚,想走,既來之,則安之,猶豫的瞬間,弦月已經推門出現在他的跟前。
    蘭裔軒走到弦月跟前,拾起大理石凳上的落葉,放在掌心,然後任由它隨著夜裏的風一同落在地上,在她的身旁坐下,背靠在身後,那薄薄的一方手帕,清晰的倒映著她的五官。
    “來看看你。”
    他說的隨意,伸手取下弦月擋在臉上的手帕,緊緊的拽在掌心,凝視著波瀾不驚的弦月。
    弦月仰頭,疑惑的看著蘭裔軒,這樣燦爛的笑容,和平日裏那個舉止謙和的蘭裔軒完全不同,弦月扯動嘴角,一雙通紅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迎上蘭裔軒的視線,驕傲而又倔強,永遠都不會低下那高貴的頭。
    弦月猛然坐直身子,湊近蘭裔軒,她的唇貼近他的下巴,吐氣如蘭,輕笑出聲,眨了眨眼睛:“蘭公子果真是善心仁術,溫柔體貼。”
    她一字一句,一根一根的將身上的刺拔下來,任由她鮮血淋漓,眉頭卻不曾皺一下,然後將那一根根拔下來的刺朝著蘭裔軒狠狠的紮過去,也不管他會不會受傷,隻是想讓他陪著自己一起痛。
    她直勾勾的盯著蘭裔軒,想要在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異樣,可是沒有,他的臉上依舊是雍容優雅的笑容,親切而又疏離。
    他轉過身,笑對著弦月:“反正都已經毫無形象可言了,又何必強製壓抑。”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從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傳來,弦月覺得有些恍惚,要不然她怎麽會在那雙空濛無情的眼眸發現了一閃即逝的憐惜。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貴為一國公主,當著各國權貴的麵,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他說的對,她哪裏還有什麽顏麵可言?既然沒有,那又何必壓抑?
    麵對著身旁的那個人,她隻覺得心裏心裏像是壓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生生的悶在了胸口,她緊咬著唇,將那些噴湧的眼淚也一並生生的壓製了下去,然後,她聽到了自己的笑聲,就如此刻自己的心情,冰冷的讓人忍不住打顫的笑意。
    “蘭公子特意前來,就是為了看我如何傷心落淚?”
    沒有指責,沒有質問,她的聲音平靜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心驚,她覺得自己應該就如了他的願,也如了自己所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這樣的壓抑著,她的心裏真的好難受,可是她不甘心:“辜負了蘭公子的一番美意,弦月是不是罪人?”
    她挑眉,像是征詢蘭裔軒的意見一般:“那要不要我現在哭給你看?”
    含笑的臉,含笑的眸,皆是明媚,皆是燦爛,蘭裔軒瞥過頭,他忽然間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他一點也不熟悉。
    隨性,不羈,瀟灑,她這樣的堅強,又是偽裝給誰看?她在自己的麵前,就不能表現的柔弱一點嗎?
    蘭裔軒瞥過頭,眉頭懊惱的皺起,明明知道他們兩人的相處方式便是爭鋒相對,互不相讓,她在自己的麵前,永遠都不會是最真實的自己,他們之間,她永遠都不會是低頭的那個,可他卻還是忍不住那樣希望。
    蘭裔軒看著鳳久瀾所在門口的方向,轉頭看著弦月,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肩上,窄小的肩膀,那樣的瘦弱,可她肩上扛著的卻比任何人的都要沉重,讓人忍不住擔心,她能承受的住嗎?可是他知道,無論過程有多麽的艱辛,她一定會忍著走到最後。
    他仰頭,看著那輪漸漸下沉的月亮,悠悠的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弦月看著那張浸潤在月光下的側臉,單手放在後背上,枕著臉,瞪大眼睛,眼底的月光跳躍,也沒有說話。
    “隻是覺得你需要一個肩膀。”
    過了半晌,蘭裔軒悠悠的開了口,那聲音,很輕,輕不可聞,飄散在風中,近在耳畔,弦月靠在大理石背上的手微微一震,抬頭,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看著蘭裔軒。
    夜裏的風吹在臉上,刺骨的冰寒,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像是火球一般,在他的背上燃燒,他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仿若發呆了一般,看著懸掛在夜空的月亮發呆。
    弦月覺得冷,那是從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是深秋的濃霧,將她整個人籠罩,她覺得眼前的視線好像又有些模糊了。
    她不是鐵人,她有血,有肉,會痛,會受傷,更加會軟弱,她想哭,不是一個人悄悄的躲在角落偷偷哭泣,而是尋找一個能夠依靠的肩膀,放聲大哭一場,告訴他她的恨,她的擔心,她所有所有的害怕恐懼。
    這個人真是該死的善解人意,她覺得悲涼,是的,悲涼,從未有過的悲涼。
    她不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麽?難道就因為她是鳳國的公主,這裏邊是不是有丁點的真心?
    她覺得自己走進了一條死胡同,她在鑽牛角尖,她告訴自己,沒必要那樣做,他終究不是她的良人,對於愛情,她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奢念,不是嗎?可是心裏,為什麽會那麽多的不甘嗎?她到底是在不甘些什麽?誠如她說的那般,她並非非他不可,可是心裏卻又不得不承認,他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抽回手,臉貼在大理石上,心猛然一顫,好冷。
    她覺得自己應該歇斯底裏的質問跟前的這個人,他憑什麽認為自己能夠成為她依靠的肩膀?像他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他到底是憑什麽?既然那麽想娶公主,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為什麽那麽輕易的在寧雲煙的事情上認輸?為什麽不努力一把?他明明可以取勝的。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那樣做的話,她就輸了,輸給蘭裔軒,但是她不想輸,更加不會輸,這個時候,她也不允許自己輸。
    傾身,眸光微轉,真的就任由自己的雙手攀上蘭裔軒的腰,很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在一瞬間僵硬,她的臉靠在他的背上:“蘭公子,你不累嗎?”
    她笑了笑,說出的話卻與這樣親密的姿勢完全不符:“你可真會演戲。”
    她說完,笑的越發開心,那聲音,用著和往常一般歡快的語調,像是在人的胸口留下重重的一錘。
    那雙溫和的眸,波濤翻滾,承載著滔天的怒火和冰冷,他在厭惡,他在排斥,更加懊惱,他承認自己不是好人,卻從來沒有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來,她何必處處針對防備。
    他想也不想,掰開弦月纏在自己腰上的手,滿臉的駭氣,起身,卻在對上她無辜的笑臉時,恢複如初:“那你覺得值嗎?”
    翩翩兒郎,溫和如玉,蘭裔軒對著弦月,似笑非笑。
    弦月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當然。”
    或許弦月不值得,但如果冠上了那個姓氏,那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其實,她覺得自己不該生氣,為什麽要憤怒呢?就像他問自己的,值得嗎?如果不值得,她這樣又是何必?她不管他想要的是什麽,隻要他能給自己想要的不就足夠了嗎?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隻是在一瞬間,她覺得整個人豁然開朗了起來,她忽然覺得感激,感激柳心悠這些年來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不是這十年來的磨難,如果她隻是養在深宮的金絲雀,現在的自己,必定不堪一擊,弱弱的在他麵前哭泣。
    她不要也不會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如果她自己不能堅強,那她的軟弱又能給誰看?難道還要孱弱的哥哥背起那樣的重擔嗎?
    現實,不是用來逃避的,她必須都要學會勇敢的去接受,不管那個人是誰,她隻能選擇冷靜麵對。
    弦月起身,拍了拍手,笑容明媚,直直的與蘭裔軒的視線相對:“蘭公子,合作是需要誠意的。”
    她無所謂的挑了挑眉:“可我看不到蘭公子的誠意。”
    她想,她真的是個很冷血理智的人,在這個時候,還能用如此冰冷而又淡漠的口吻和另外一個人談判,不過她喜歡自己的這種堅強,在任何時刻支撐著自己,不會那樣輕易的倒下。
    “輕痕。”
    弦月輕輕叫了聲,雲輕痕很快出現在她跟前:“讓人送蘭公子回去。”
    言罷,轉身就走,雲輕痕拍了拍手,很快出現了兩個灰衣人,對著蘭裔軒做了個請的姿勢,而雲輕痕則跟在弦月的身後,公主沒讓他親自去送,必定是有話問他。
    他有些不明白,如蘭公子那般優秀的男子,公主都不喜歡,這世上,還有誰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弦月擔心鳳久瀾,不敢走遠,便坐在房門口的台階上。
    懸掛在夜空的月亮已經漸漸沉了下去,遠處的天邊,像是蛋清一般,混沌的一片,什麽都瞧不清楚,夜裏的風吹在身上,她穿的單薄,其實是有些冷的,不過她卻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雲輕痕站在弦月身前,弓著身子,也不說話,一副隨時待命的姿態。
    “坐下吧。”
    弦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雲輕痕坐下。
    雲輕痕抬頭看了弦月一眼,想來是覺得這樣逾矩了,沒有動作。
    “你這樣站著,我不好問話。”
    凶巴巴的口吻,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反感討厭,想到方才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弦月,雲輕痕倒是有幾分驚訝,略微思索的片刻,還是選擇在弦月手指的位置坐下,相比於讓主子仰視自己,坐在一起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弦月托著下巴,眉頭微微皺起,她的心裏有很多的疑惑,卻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哥哥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弦月的口吻難有的沉重,盯著雲輕痕,她天生自由一股威嚴,讓人不由的臣服,再加上那壓迫的眼神,雲輕痕微垂著腦袋,心裏卻清楚,今日是逃不開了,想臨時編造些謊話,小心翼翼的抬頭,不起然的對上那雙清亮而又了然的眸光,頓時就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他已經明白公主的決心了,抬頭看著弦月,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的握緊,點了點頭。
    弦月的心猛地糾緊,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什麽病?太醫怎麽說?”
    雲輕痕搖了搖頭,轉過身,望著那混沌的夜空,眼神恍惚,思緒也跟著飄忽起來,將那些塵封的往事,娓娓道來。
    “殿下醒來的時候,很虛弱,根本就不能下床,第一句話就是問公主的下落,我們哪裏敢告訴他,隨口編了個謊話,王上對殿下說,若是他這模樣被公主瞧見,一定會擔心的,讓他安心養病,殿下聽了勸,可紙哪裏包的住火,也不知是哪個小太監多嘴被殿下聽到了。”
    “那個小太監是怎麽說的?”
    她想,那個小太監必然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然哥哥不會有那麽深的自責。
    “是幾個小太監閑著無聊在背後議論的,公主知道,皇宮之中,以訛傳訛,難免會將事實誇大。”
    弦月恩了一聲,是是非非,流言蜚語,傳到最後,或許都不知道是哪件事了。
    “他們說公主是被一個滿頭銀發的女子帶走的,那女子雖然滿頭銀發卻是麵若少女,當時殿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宮中禦醫束手無策,他們便將那女子說成是妖怪,還說公主是為了救回殿下,才甘願跟著妖怪走的。”
    那清亮瞪大的眼眸帶著震驚還有傷痛,難怪,難怪了,妖怪,這世間哪裏來的妖怪,可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說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十年的時間,並不蠻長,可對哥哥來說,卻足以讓他將這樣玄妙的猜測想上成千上萬次,然後,信以為真。
    “殿下將雪桑殿找了個遍,可公主不在皇宮,他哪裏能找的到,他命人去找公主,卻被王上攔下,一怒之下,殿下將自己整個人關在了雪桑殿,將近有一個月的時間,他誰也不見,若是那些送膳食的宮人靠近,就會被他趕出來。”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不過弦月能夠想象,有人說,度日如年,可對哥哥來說,那一個月的分分秒秒,必定是以往的四年都還要蠻長。
    柳心悠,柳心悠,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著她的名字,咬牙切齒,對那個女人,越發的憎恨。
    “白娉婷呢?她沒照顧好哥哥嗎?”
    在提到白娉婷時,弦月的眸光多了幾分狠戾,那種神情,不像是公主對大臣之女,倒像是嚴厲苛責的上司對待自己的屬下。
    雲輕痕回憶著,沉浸在過往的那段回憶,沒有察覺。
    “白姑娘啊,當初就是她讓殿下走出雪桑殿的,也不知他和殿下說了些什麽,這些年,她一直悉心照顧殿下,比宮裏的太監宮女都還要小心謹慎,宮裏的人完全把她當成太子妃對待。”
    “那哥哥怎麽會這個樣子的?”
    她知道自己不該指責白娉婷,她隱隱猜測的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她自己。
    雲輕痕轉過身,眼底又猶豫,有掙紮,卻還是在弦月的堅定神情敗下陣來:“公主今後不要離開點殿下了。”
    他聽到自己歎氣的聲音,十年來,第一次不是在心底默默的歎息:“明明知道回到雪桑殿,隻會觸景傷情,可每每處理完政事,無論多晚,殿下還是會去那裏看看,要是發現有一點髒汙,就會對那些打掃的人嚴加指責,比任何時候都要嚴厲,他在雪桑殿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呆著,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殿下十六歲那年,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殿下半夜突然醒了過來,發了瘋一般的朝雪桑殿的方向跑,無論我們怎麽阻攔都沒用,我跟在殿下身後追了出去,那天晚上的情景和今天一樣,他逢人就問,公主去哪裏了,王上趕了過來,可殿下卻壓根都不認識他,坐在台階淋雨,說是要等公主回來找他,後來太醫趕到了,殿下那模樣,根本就不讓他們靠近。”
    “殿下的身子原本就很虛弱,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就病倒了,那晚的事情也忘得一幹二淨,今後的每一年,他都會這個樣子,一次或者兩次,大半夜的發了瘋的找公主,然後第二天病倒,就會忘記之前發生的一切,宮裏的太醫都瞧遍了,可都束手無策。”
    雲輕痕仿佛想到鳳久瀾當時瘋狂而又無助的模樣,忍不住哽咽,那雙剛硬而又淡漠的眼眸也染上了點點的淚意。
    弦月沒有哭,也沒有落淚,隻是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咯咯作響,她緊咬著唇,不知在壓抑些什麽。
    這是心病,長久的壓抑,在那一晚爆發了。
    雲輕痕轉過身,看著弦月,低低的叫了聲:“公主?”
    弦月抬眼,看他,臉上露出了笑容,她覺得自己該笑,因為那是那個人的希望,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活著。
    “您這些年過得好嗎?”
    弦月點了點頭,使勁的點頭,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她過的很好,然後,看著雲輕痕,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我過的很好。”
    她起身,拍了拍雲輕痕的肩膀:“這些年,辛苦你了。”
    弦月手指著那混沌的天色:“我會醫治好哥哥的。”
    那是不容任何質疑和反駁的口吻,雲輕痕抬頭,燈火搖曳,那雪白的肌膚染上了點點的昏黃,殿下的病,能不能醫治的好,他一直伺候,最是清楚不過,可是這一刻,他卻忍不住相信,有朝一日,殿下真的會好起來。
    “我進去看看哥哥。”
    她拍了拍雲輕痕的肩膀,轉身,推開門,她的動作很輕,唯恐吵醒了鳳久瀾。
    屋子裏,桔黃的火光跳躍,並不甚明亮,房間裏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弦月走到床邊,坐在床榻旁,看著床上的鳳久瀾,輕輕的整理著他的淩亂的發,低低的叫了聲:“哥哥。”
    他的臉色蒼白的讓人心驚,就算是嘴唇,也是淡淡的櫻色,沒有一點血色,弦月的手,劃過他的眉峰,就算是睡著的時候,也是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頭貼在鳳久瀾的胸口,對他說,更像是對自己說。
    那些沉重的擔子,她會替他分擔的。
    弦月靠在鳳久瀾的身上,嘴角微微的上揚,困意慢慢的席卷,慢慢的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那雪白的被子竟然是薄薄的水色,她笑了笑,有些自嘲,她居然在夢裏哭了。
    雙手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鳳久瀾的雙頰通紅,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她嚇了一大跳,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很快縮回了手,推門跑了出去:“輕痕,輕痕。”
    雲輕痕早就帶好了隨行的禦醫候在門口,聽到弦月的叫喚聲,讓禦醫走在前頭。
    弦月瞧了眼從身邊經過發須發白的老頭一眼,眉頭擰起,都是庸醫,要不然這麽些年怎麽一點起色都沒有。
    “你去請君品玉來。”
    驀然想到什麽,指著屋內的鳳久瀾:“你讓那禦醫先給哥哥看看,我親自去找君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