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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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三天晚上,竹林裏邊還是沒人出來。
弦月挑選了綠珠、依藍、芽兒陪同,這三人,綠珠的身手最好,依藍反應最快,芽兒身形嬌小,最為迅速敏捷,白娉婷說什麽都不放心,一定要跟著弦月,弦月拗不過,隻能帶上她,其餘兩百餘人,一部分守在原地,另外的守在無回穀。
就算是龍潭虎穴,她們也必須闖一闖,坐以待斃,不是她的做事風格,以宮少華的性格,在得到消息後,肯定會馬上趕過來的,她已經讓人飛鴿告訴了蘭裔軒,這件事情,如果要阻攔的話,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一行五人翻過竹林的巨石,竹林內,地勢平坦,軟軟的鬆土,踩在上邊,像是踩在沙灘上,除了不該在這個季節盛開的寒梅,和一般的竹林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都跟著,別走散了。”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左後側,其餘的人也緊跟著,走了片刻,並沒有遇到任的危險,饒是如此,幾個人也不敢放鬆戒備,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們比誰都清楚,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林子很大,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還是沒看到盡頭,越往前走,視野也越來越開闊,再向前走約莫三裏路,潺潺的溪流出現在眼前,玎玲的水聲,清脆悅耳,迎麵的涼風吹來,帶著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人緊繃的神經忍不住放鬆下來。
“公主,有水。”
芽兒指著前方的溪流,陽光下的水麵波光粼粼,隱約可以瞧見被打磨光滑的石頭,還有嬉戲的遊魚。
“身上都是汗,我去洗把臉。”
依藍笑著挽起袖子,跑到了河邊。
白娉婷看了弦月一眼,從懷中取出水壺:“公主,我去取水。”
就隻有綠珠站在弦月身後,一雙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像是黑夜的獵豹,隨時準備應對任何未知的危險。
芽兒直接就下了水,白娉婷與依藍兩人同時蹲下,看著水麵,日光反射,直入眼底。
白娉婷拿著水壺的手頓住,而另外兩人也像是魔症了一般。
芽兒伸手撫向水麵,大大的眼睛在一瞬間盈滿熱淚:“娘,是你嗎?”
她靜靜的看著湖麵,嘴角是淡淡的笑容,突然像個小孩般大哭出聲:“爹娘,對不起,當年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們就不會被洪水衝走了,還有哥哥,他根本就不是和我走散了,那是我騙自己的,他是因為我生病去偷錢被人活活打死的,我是罪人,是罪人。”
說到最後,芽兒已經泣不成聲,綠珠頓時發覺了不對勁,剛要過去,就被弦月攔住:“在這邊呆著,我過去看看。”
“公主。”
綠珠麵露擔憂,弦月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容:“應該是迷幻之術。”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能利用水施展這**之術,就算是柳心悠也未必能做到,弦月心裏不由生出了幾分敬佩。
相比於芽兒失聲痛哭的瘋狂,此刻默默垂淚的依藍和平日裏男人婆的形象極為不符,轉念一想,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她,她的骨子裏就是個柔弱的小女人。
“父親,大夫人教訓母親,你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就算是醉酒,可事後既然你納了母親為妾,不就該護著她嗎?我就那麽讓你討厭嗎,為什麽從來都不對我笑,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嗎?父親,母親是喜歡你的,你就不能對她好一點嗎?看著她哭,我會心疼。”
弦月從來不知道,平日裏天真可愛的芽兒原來一直活在自責當中,笑臉迎人的依藍會有這樣的遭遇,或許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心裏都藏著各種常人不明白的酸甜苦辣,卻又勇敢而又堅強的微笑著,弦月覺得心疼,心疼芽兒,心疼依藍,心疼她們每一個人。
走到湖畔的弦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著湖麵,並沒有任何異常,蹲下身子,撿起茶壺,剛想著如何將她們喚醒,白娉婷卻突然開了口。
同樣是撫摸著湖麵,她的動作卻是說不出的小心翼翼,仿佛那潺潺的細流是她的情人。
“殿下。”
她的聲音就和她的動作一般,極盡溫柔,一直擰著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嘴角上揚,含情美目,春水蕩漾,盡是喜悅:“你真的要娶我為妃嗎?一輩子就隻有我一個太子妃?”
她驚呼出聲,下一刻,雙手捂住嘴,一臉驚喜,不敢置信的看著湖麵,弦月知道,在她眼裏,那波蕩的水紋,映襯著的必定是那張如梨花般幹淨溫暖的笑容。
這就是她的心願嗎?成為哥哥的王妃?唯一的王妃嗎?
“殿下,代替你在公主的身邊照顧,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會用生命保護她的安全。她很優秀,很聰慧,也堅強,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蘭國的王上對她很好,很快她就是這天下的皇後了,會和蘭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你終於可以放心了,公主那麽厲害,一定會醫治好你的,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追隨在你身後,你永遠不會孤單的。”
弦月拿著茶壺,有種落淚的衝動,她知道白娉婷很愛哥哥,是那種可以為了對方犧牲一切的愛,或許在有些人的眼裏,這樣的感情太過卑微,但是這樣無私的愛情才是真正的偉大。
她覺得心疼,她相信若是發生危險,白娉婷一定會不顧一切救自己,如果兩個人,隻有一個人可以存活,白娉婷一定會將所有生的機會給她。
生死相許的愛情啊,弦月隻覺得心頭苦澀,成為天下的皇後,和蘭裔軒幸福的生活,她倒是想,隻是不可能了吧,就算是她願意放棄自由,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娉婷姐姐,你的願望也會實現的。”
弦月蹲在地上,伸手替白娉婷擦幹眼淚,哥哥也需要溫暖啊,不單單是親情,可以還有愛情,等這次軒轅的事情解決,她就離開,不會是母儀天下的王後,也不是鳳國的女王,她隻是她,鳳弦月,自由自在的鳳弦月,而娉婷姐姐會是鳳國的太子妃,唯一的一個太子妃,她相信她會照顧好哥哥,也相信,這輩子,哥哥會善待她的。
弦月突然用力的掐了白娉婷一把,白娉婷吃痛,皺起了眉頭,弦月立馬湊到她的耳畔,大叫了一聲:“白娉婷,給我醒醒。”
可白娉婷卻依舊沒有半點反映,口中還是不停的念叨著:“殿下,殿下。”
弦月對著依藍和芽兒也用了同樣的辦法,都沒有用。
也對,這幻像若是那麽容易,宮少華的人也不至於苦守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見到雪蘭落。
到底是哪裏的問題,弦月看著水麵,清澈的就像是一麵鏡子,弦月心頭一震,對身後站著的綠珠道:“找幾塊大的石頭來。”
不一會綠衣就搬來了石頭,弦月單手掂了掂,直接投進那一方河水中,隻聽到彭的一聲,雪白的水花如瀑布一般四處飛濺,那清澈的水麵霎時一片渾濁。
“我這是怎麽了?”
三個人同時回過神,臉上冰冰涼涼的,全是眼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的吃驚,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之術,下次小心些。”
弦月看了綠珠一眼,示意她保密,既然是她們想爛在心底的秘密,那她就當自己也不知道好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她永遠成為爛在彼此心底的秘密。
幾個人施展輕功越過河畔。
方才那一遭,幾個人都知道這裏邊的厲害,更加不敢掉以輕心,緊跟在弦月的身後。
湖畔的另一端,和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詫異,隻是竹林變成了梅林,不是絢爛的五顏六色,就隻有大片大片的紅,那般的豔麗,在陽光下仿佛能滴出血水來,弦月的眉頭皺起,這樣純粹而又爛漫的顏色,她忍不住就想到梨花齋的梨花陣。
“跟著我。”
弦月走在最前邊,每一步,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小心翼翼。
白娉婷等人每一步都踩在弦月踩過的地方,依藍等人也是步步跟著,不敢走錯一步。
傲梅盛開,如火如荼,血一般的顏色,刺激著眼球。
梅花飄落,仿若血雨,地麵上,也鋪上的了一層豔麗的紅色,遠遠看去,像是血海,美的動人心魄。
前方的弦月突然停下腳步,回首,身後的梅林已經被掩於霧中,根本就辨不清來時的路,身後的幾個人停下腳步看著弦月,一臉疑惑。
該死的,弦月的眉頭懊惱的皺起:“是落英陣。”
若是蘭裔軒或是未受傷的白戰楓在此,聯手的話,或許能無恙出去,弦月看著其餘四人,那飄飛的紅梅似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沾染上新鮮滾燙的英魂。
“公主,你不用管我們。”
依藍等人沒接觸過五行八卦或許不知,百娉婷卻是知道一些的,落英陣內埋英魂,若是進來了,便隻能葬身於此。
依藍等聽白娉婷這樣說,再見她一臉焦灼擔憂的神情,便知道事情絕非想象的那般簡單,跟著附和道:“公主,大人說得對,不用管我們。”
她們本就是隻身一人,就算是死,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能護公主周全,便是不惜一切代價那也是值得的。
“關鍵時刻棄自己的同伴於不顧,我若是那種人,今後還如何服眾,又憑什麽讓你們效忠,坐下休息半刻鍾,容我想想,我會帶著你們一起出去的。”
清幽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苛責,卻溫暖了她們的心。
她們進來就是為了保護公主,可公主說的也對,若是公主是那種會為了自己隨便犧牲她人性命的人,她們怎麽會如此欽佩效忠?
既然公主說了會帶她們出去,她們就相信好了。
幾個人依言原地坐下,吃了點東西,弦月心裏有些亂,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將思緒理清。
“不用擔心,合我們幾人之力,定然可以破陣。”
弦月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臉上恢複了一貫隨意懶散的笑容,手指著金木水火四個方位:“守好這四個方位。”
這次幸好白娉婷強製著跟來,不然四個人,五個方位,破陣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依藍等人分別依照弦月手指的方向站好,弦月腳尖輕點,縱身一躍,直接落於正中的位置,秀氣的眉頭閃過一次狠戾堅毅,她們幾人身上就隻有三天的幹糧,坐以待斃,死路一條,不是她的風格,而且下邊的話,還不知道有什麽凶險,身邊有人陪著,她才更有走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半空之中,白色的身影仿若閃電,素帶飛揚,雪魄已經出鞘,白芒大熾,弦月看著依列站好的白娉婷等人,點了點頭,銀亮的光芒劃開盛開的梅花樹,血花四濺,直接噴在弦月身上,血地紅梅,一時風光無二。
“公主。”
四人齊齊的叫了聲,一隻腳已經邁出,弦月揮舞著手中的雪魄,急喝了一聲:“別動。”
那原本嬌美的梅花,像是磨礪鋒利的刀鋒,借著風割在臉上,劃開一道道的口子,潺潺的鮮血,她們已經分不出是從梅花樹中噴湧而出的,還是自己臉被割開後的血水。
沒有多餘的時間驚慌,明淨蔚藍的天空被鮮血的紅浸染,陰冷的風,像是烈士的英魂,忽然間,地動山搖,腳下劇烈的震動,弦月置身半空之中,就算是極力的控製,身子還是有片刻的失衡。
相比於依藍幾個人來說,弦月這個位置受到的波動反而是最小的,怎麽會這樣?這個位置不是最為凶險的嗎?弦月心頭一跳,越發佩服這布陣之人的七竅玲瓏之心,不單單是他的才能,還有人品,能破此陣,必知道此陣最為凶險的方位,可他卻偏偏在這個地方留下了活路。
劇烈的震動,依藍幾乎已經站不住,其餘幾個人也好不到哪裏去,發絲被這驟然的烈風刮亂,這個時候,逃走是本能的反應,可這幾個人卻咬著牙,就是不肯離開半步,因為這是弦月的命令,她們的公主讓他們守好的地方,隻要有命在,那這就是她們該呆的地方。
“過來!”
綠珠芽兒幾個人得令,想也不想就向弦月的方向撲了過去,動作敏捷,依藍也想離開的,可不知為什麽,整個身子似有千金重,仿佛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般,根本動彈不半分。
晃動還沒有結束,半空之中,素白的身影恍若展翅的雄鷹,白光閃過,又是一陣海嘯般的電閃雷鳴,狂風驟起。
“到我這裏來!”
既然那個人有心,必定是在這個方位留下活路。
依藍緊咬著唇,隻覺得那漫天的黃土像是要將自己掩埋,細小的顆粒,攜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打在她的臉上,身上,渾身上下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在這樣的時刻,想動卻動不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來。
眼前,所有的梅樹從中間割裂,血花四濺,遠遠的,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塵土飛揚,仿佛什麽都看不見,刀木撞擊發出的聲響,乒乒乓乓的,那麽近,又那麽遠,原來,梅花可以這麽美。
那一片片的紅,仿佛能紮進人的骨子裏,然後刻在心上,就隻有飄舞的裙裾帶著點點的白,這是要破陣了嗎?
“依藍!”
“公主!”
弦月大叫了一聲,身子更快的做出了反應,其餘的人也跟著驚呼出聲,想要上前,卻被弦月大聲喝止:“別添亂!”
幾個人剛邁出的腳頓時收了回去,她們或許不怕死,但是都不想給弦月添任何的麻煩,她們站在這個地方,都覺得自己的身子那被飄飛的梅花帶走,如果衝進那個漩渦,肯定控製不住。
依藍隻覺得地在崩塌,天在旋轉,忽聽到弦月焦灼的聲音,猛然大震,睜開眼睛,她隻看到前方,身後的數十棵梅花樹全部朝著她的背部襲來卻渾然不覺。
“小心。”
弦月腳踩梅花,手中的劍對著倒下的梅花數直接砍去,那邊依藍轉過身,剛好看到梅花樹倒下,瞪大眼睛,轉過身,看著飛身而來的弦月,被鮮血染紅的臉依稀可以瞧出駭人的蒼白,驚呼出聲:“公主,別過來。”
那邊,弦月右手收劍,左手就要去拉,因為劇烈的震動,依藍腳下的地麵已經塌陷:“手給我。”
那是命令的聲音,帶著讓人無法違逆的氣勢。
明明想過不要拖累,卻還是忍不住服從,依藍伸手,弦月旋身,直接就握住她的左手,弦月的動作快,那如江河般倒下的梅花樹居然也絲毫不遜色的,其中一棵,直接砸在了依藍後腦勺的位置。
“啊!”
依藍大叫了一聲,弦月隻想著救依藍,時間緊迫,摟著依藍,直接就往回衝,驟風起,裂開的泥土帶著驚人的力量,四處飛濺,弦月一隻手抱著依藍,另外一隻手則是不管不顧不停的揮劍。
“公主。”
足足拳頭大的石頭借著強大的風力,直接打在了弦月左邊胸口,弦月整個人一窒,隻覺得那個地方像是被石頭擊穿了一般,生生的裂開,血液上湧,她強忍著,將嘴邊的血液生生的吞了下去,滿嘴的血腥,暗自皺眉,不知道這次要多久才能好。
白娉婷再顧不得弦月下的命令,奔到弦月跟前,接過她手中已經昏迷過去的依藍,又回到正中較為安全的位置。
隻是短短的瞬間,整個園林被毀,一片狼藉,也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梅花樹幹與樹根分離,形成一個環狀,全部到底,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個大大的花圈,飄飛的花瓣,真的就如血水一般。
依藍被白娉婷接過,弦月捂著胸口,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地動山搖的晃動才止住。
弦月胸口受了傷,再加上這樣劇烈的晃動,頭都是暈的,蹲下身子,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晃了晃腦袋,再抬頭時,芽兒指著她的嘴角,瞪大眼睛,緊咬著唇,卻還是哭出了聲。
弦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摸了摸,黏濕的血液,她笑了笑,一臉也不意外,如果剛才衝過去的是白娉婷她們,這一下,肯定就沒命了。
“公主,你受傷了。”
白娉婷將依藍交給綠珠,焦灼而又關切,弦月擺了擺手,將嘴角的血跡全部沫掉:“沒什麽大礙。”
傷不致命,反正已經被折騰慣了,隻要不死,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依藍她怎麽樣了?”
弦月轉過身,看著綠珠懷中的依藍,灰頭土臉的,都是灰塵,想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剛才我好像看到有樹打到她了。”
白娉婷將依藍上下檢查了一番:“後腦被重擊造成的昏迷。”
弦月不懂醫術,白娉婷也不過會些皮毛,最擅長的綠衣被她遣去處理軒轅的事情了。
梅樹倒地,梅花滿地,就隻有光禿禿的樹樁雜亂無章的立在地麵,一片的破敗之色,而仰頭瞧見的天空,明淨蔚藍,也不再是讓人心驚的血色。
“蓮城的人不是說了嗎?要是有任何難解之症,他們都會將人送到這裏來,帶依藍進去。”
弦月走在前邊,有風吹來,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心裏隻覺得發寒,這次傷的居然比梨花齋那次還要重,真是該死,但願此行不要再遇上危險,不然就真的就完蛋了。
綠珠背著昏迷的依藍,四個人跟在弦月的身後,一路皆是狼藉,出了林子便看到一片碧綠的湖水,幾個人再不敢像開始那樣莽撞的衝過去。
時值傍晚,湖畔的對邊炊煙嫋嫋,傳來陣陣香氣,綠珠幾人對視了一眼,皆激動的笑出了聲,這個時候,剛好是燒飯的時間,聞到香味,應該是有人,看樣子就快到了。
弦月直想一探究竟,探著脖子,恨不得立馬就能看到那個人突然出現在湖畔的另一邊,完全將此刻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拋到九霄雲外。
湖畔彼岸是一大片的樹林,青翠的枝葉,隨風輕擺,穿過了樹林,頓有種眼前一亮之感。
碧海青天之下,田田青荷如蓋,朵朵白蓮玉立,湖邊一棟古樸雅致的木樓,有浮橋一座通往湖心,青荷白蓮中隱有小亭一角,廊中,一白衣男子坐在桌旁,手中執著黑子,剛要落下,突然轉身看向弦月這邊:“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荷塘的對邊,是數丈山壁,細細流水緩緩而下,溫熱的山水,冒著蒸騰的白汽,弦月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那麽遠的距離,其實是辨不清五官的,傍晚的夕陽直射,有風吹來,一會模糊一會清晰,那人一身藍衫,微抿著的唇,仿佛是在微笑,高貴雍容,清華無雙,有那麽一瞬間,弦月幾乎以為自己瞧見的是遠在千裏之外的蘭裔軒。
“在這邊等著我。”
弦月交代了白娉婷幾句,縱身一躍,腳踩塘中盛開的白荷,等到了湖心亭,腳尖用力一點,雙手直接抱住了小亭的柱子,旋轉了幾圈,在雪蘭落對邊的位置坐下。
石桌上的棋局,黑白棋子涇渭分明,不分上下,弦月單手托腮,盯著對邊的人,終於明白蘭裔軒雍容的氣質源於何處。
甘泉殿初見蘭王,弦月就覺得蘭裔軒半點不像蘭王,當時並沒有特別的在意,直到讓人調查雪蘭落,見到他的畫像,才恍然明白過來,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宮少華不念半點親情,處處針對傷害蘭裔軒,對她來說,蘭裔軒是她愛情失敗的證明,更是她恥辱的存在。
雪蘭落手中的黑子落下,很快他又取過另外一盤的白子,思慮了片刻,準確的將黑子攔截。
“前輩。”
弦月心頭猛然一震,盯著他的眼睛,墨玉似的瞳仁,完好無損,心下詫異,依照那日宮少華所說,他的雙目不是毀掉了嗎?難道他已經醫治好了?
雪蘭落輕笑了一聲:“心如明鏡。”
弦月恍然大悟,視線尚未從雪蘭落的身上移開。
雪羽宮的宮主,十多年前轟動江湖的人物,這般的容貌氣質,難怪宮少華會如此著迷,換成其他女子,恐怕也會執著癡狂吧,還有夜無極,那般溫潤如水的男子,滿身的傲骨,也難怪柳心悠執迷。
“這樣盯著一個人看,似乎不太禮貌。”
雪蘭落單手端起一旁泡好沒多久的茶水,杯子與杯蓋輕輕摩擦,他先是放在鼻尖聞了聞,輕吹了一口,這才微抿了一口,弦月突然笑出了聲,這麽多繁瑣的規矩,簡直和蘭裔軒如出一轍。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才能見到前輩這樣名動天下的美男,當然要看個夠本了,最好能把前輩的音容笑貌刻在腦海,永世不忘才好。”
弦月繼續盯著雪蘭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樣的回答,這樣的態度倒是有些出乎雪蘭落的預料之外,死寂的心難有的暢快,放下茶杯,臉上的笑容帶上了幾分趣意,多了些人氣。
“很久沒碰上這樣有趣的小姑娘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弦月直起身子,嘴角上揚,看似無意,卻多了幾分認真:“前輩可還記得宮少華這個人?”
雪蘭落眸光波動,臉上的笑容染上了冷峻,盯著弦月,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淡然:“前塵往事,我早就不記得了。”
雪蘭落站了起來,走到廊前,正前的方向是一大片的荷花,弦月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後,這麽大的荷花田,清一色的白,她倒是從未見過,更不要說是在這個季節。
能盛開五顏六色荷花的石盤根本就不存在,這個地方荷花之所以能終年盛開,是因為這裏的山泉溫水。
“我曾在王後的寢宮看到一幅畫,畫中的女子坐在小溪邊,一身素衣,梳理發絲,她的身後是大片大片的荷花,粉色的,深紅色的,淡紫色的,想必那個女子愛極了荷花,尤其是白色的,宮主,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雪蘭落沉默不語,雪兒喜歡素雅的顏色,尤其是白色,而他最愛的便是豔麗的紅,他曾在月下許諾,將來會在他們住著的地方種上大片大片的荷花,讓它們四季盛開。
“前輩。”
弦月開口的瞬間,雪蘭落突然轉過身,手指著白娉婷幾個人的方向:“你和你的夥伴都受了傷。”
弦月看著對邊的白娉婷幾人,綠珠背著昏迷的依藍,芽兒扶著她的後背,幾個人盯著這邊,焦灼而又擔憂。
“晉墨。”
雪蘭落的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一個身著藏青長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她身後,與蘭裔軒的年齡相差無幾,緊繃著的臉,鍍上了一層寒霜,那雙眼睛,冰冷銳利,就隻有在望向雪蘭落時,才會收斂。
“帶她們去休息療傷,讓人好生照顧著。”
弦月見雪蘭落要走,飛速上前,直接扣住了雪蘭落的手臂。
一旁躬身站著的晉墨見狀,忙上前攔住弦月,弦月早就料到晉墨會動手,低著身子,從他腋下的位置鑽了過去,剛好拽住了雪蘭落的衣袖,雪蘭落大手一揮,弦月的眉頭擰成一團,緊咬著唇,她的臉上全是幹涸的血跡還有泥土,根本看不清長什麽模樣,隻有那一雙眼睛,亮若星辰。
當年雪羽宮的雪蘭落被譽為江湖第一高手,就算是念天霸等人也不如,縱觀當今武林,人才輩出,弦月的身手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不過剛剛才受了傷,這一動,體內的真氣流竄,再加上雪蘭落的攻擊,隻覺得胸口的那個位置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渾身冒著虛汗,別的地方都是血跡看不出來,嘴唇立馬就白了,身子旋轉,說什麽就是不肯放手。
“你這小姑娘,倒有幾分本事。”
雪蘭落出口稱讚,多了幾分欣賞。
“前輩謬讚。”
弦月邊說邊從腰間取出雪魄:“若是我能與前輩打成平手,還請您出手相助。”
據查,當年這雪蘭落和白戰楓一樣也是個武癡,年紀輕輕,整個江湖便已經少有敵手,後來因為太過無聊,才在蘭國創建了名動江湖的雪羽宮。
“口氣倒是不小。”
雪蘭落一隻手出掌,也不管那出鞘的劍會不會傷到自己,不避鋒芒,直接就去奪弦月手中的劍,掌心流血,他半點也不在意。
弦月皺眉,他沒有要傷害雪蘭落的意思,鬆開他的衣擺,向後退了兩步,雪蘭落逼近,修長素白的五指快速變動,弦月本想一搏,哪想到雪蘭落先不要命了,這場對弈,她在氣勢上就輸了,怔愣猶豫的瞬間,手中的劍已經被雪蘭落奪走。
弦月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當下眉頭懊惱的皺成一團,走到雪蘭落跟前,雙手抱拳:“我輸了。”
輸了就是輸了,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也還是技不如人,她不是輸不起的人。
雪蘭落像是沒聽到弦月的話,緊緊的握住雪魄,掂了掂,高高舉起,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沉,通透的銀光照亮這一整片天地,雪蘭落右手拿劍,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劃過寶劍,眉宇間,竟帶著幾分興奮激動。
“前輩。”
弦月低垂著腦袋,自然錯過了那一幕,抬頭,掌心在雪蘭落跟前攤開:“把劍還給我。”
雖然輸了,不過這雪魄與她和蘭裔軒同生死,共患難過,還是蘭裔軒送給她的定情之物,自然是要回來的。
“這把劍怎麽會在你手中?”
雪蘭落收劍,卻沒有將東西還給弦月。
弦月聽雪蘭落這麽問,這才注意起他的神情來,墨玉般的瞳孔在望向雪魄時,帶著常人難有的感情,難道?
顧不得那麽多,弦月趁著他分神,一把奪過雪魄,重新纏在腰間,雪蘭落還想再去搶,弦月連連後退避開,她身上雖然有傷,身手不比從前,不過若隻是要避,並非難事。
“自然是定情信物。”
弦月坐在欄杆上,盯著雪蘭落。
蘭裔軒提起過,這雪魄是宮少雪在他周歲生日時送給他的,既然是宮少雪的東西,很有可能是當初的雪蘭落所贈,難怪他就算眼睛看不見,還是可以通過觸感感覺出來,蘭裔軒的深情或許是繼承了他的吧,要麽就不愛,一旦愛上,便是深情不改。
“氣質雍容,清華無雙,前輩和送我劍的那位朋友真的很像,方才我在對岸,見前輩手執黑子,還以為是看到他呢?”
見雪蘭落不再上前,這才從欄杆處跳了下來:“就連喝茶的動作都一模樣。”
弦月輕笑出聲,靠近雪蘭落的身邊:“不過他長的倒是和我見過的那副畫中的女子更像些。”
雪蘭落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過看的出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呢喃出聲:“和我長的一樣嗎?”
過了半晌,突然開心的笑出了聲:“他現在過的好嗎?”
顫抖的聲,帶著濃濃的受傷和愧疚。
弦月走到雪蘭落身邊,搖了搖頭,轉念一想他可能看不到,道了聲:“不好。”
虎毒不食子,既然這樣問,他心裏肯定是在意的吧。
“一點也不好,所以我才會來找前輩幫忙。”
弦月從雪蘭落的身邊經過,走到石橋前,對著對邊的白娉婷等人找了招手:“娉婷姐姐,你們過來。”
弦月走到石橋前,對站在一旁的晉墨道:“累了,帶我們下去休息吧。”
轉身瞧了眼雪蘭落,偌大的涼亭,就隻有他一個人,夕陽下,背影被無限拉長,當年宮少雪什麽都沒告訴他嗎?還是她離宮前也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
幾個人往梅林深處走去,約莫過了半刻鍾,隱隱聽到潺潺的水流之聲,湖畔之中,大片的荷花盛開,繼續再往前,便是成片的竹屋,屋後梅花如火如荼的盛開,一半蒼翠,一半豔紅,四周一片空曠,在這樣的日落時分,仿若置身畫中。
說是西落村,弦月卻覺得用莊園形容更貼切些,繼雪羽宮之後,雪蘭落建立的另一王國。
為了方便照應,依藍和綠珠還有芽兒三人同住一處,白娉婷和弦月各自住一間。
弦月剛回到房間,就退下衣裳,左邊胸口,大片大片的青紫,看著就覺得嚇人,伸出手指輕輕一點,痛的差點掉出眼淚來。
弦月這邊剛處理好傷口,就聽到有人敲門,推門一看,原來是晉墨,他的身後跟著幾個人,弦月盯著他們手上的食盒,連笑了幾聲,馬上讓開了道路。
沒等他們進門,弦月已經從她們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桌上,打開,一雙眼睛眯起,差點沒流出口水來,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看著進門的晉墨,邊吃邊問道:“依藍怎麽樣了?”
晉墨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行為舉止粗俗低下,那模樣,活像是餓死鬼投胎。
瞧那幾個人對她的態度,她應該是她們的主子,明明自己也受了重傷,卻讓他先替下屬治療,倒真是個奇怪的人。
“短時間內蘇醒不過來。”
弦月單手摁住筷子,下巴靠在手背上,臉上的笑容被擔憂取代:“很嚴重嗎?”
晉墨走到她跟前坐下:“調養月餘便可。”
“是嗎?那就好。”
弦月笑如蓮花,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將食盒裏邊的菜一一取了出來,放在跟前:“怎麽沒有酒?”
弦月怒了努嘴,她已經好久沒喝酒了,這麽多的佳肴,要配上美酒才過癮啊。
“你有傷…”
晉墨的話還沒說完,弦月的臉已經由多雲轉晴,夾起兩個藕夾,張大嘴巴,直接放了進去。
晉墨盯著她的嘴巴,他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的嘴巴這麽大的。
好幾天下來都是粗食幹糧,弦月吃的不多,現在有好吃的,當然要多吃點了。
她的動作是極快的,右手不停的反轉,那來來回回的筷子直讓人眼花,不過片刻的時間,晉墨就覺得頭暈,揉了揉眼睛,隻聽到啪的一聲,弦月已經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舔了舔嘴巴,伸手拍了拍肚子,一臉的幸福知足。
晉墨直起身子,瞧了眼送過來的食盒,空空如也,而桌上的十幾個菜也隻剩下空空的碟子,他盯著弦月,看著她的肚子,他從來沒見過這麽能吃的女子。
弦月頭靠在椅子上,與晉墨的視線相對,不雅的打了個嗝,晉墨的眉頭擰成一團,弦月輕笑出聲,伸手擦了擦嘴:“浪費食物是可恥的,勤儉節約是我們鳳國的傳統美德。”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吃了那麽多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手伸出來。”
晉墨轉過身,不想麵對桌上的狼藉。
弦月繼續打了個嗝,擺了擺手,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對一旁坐著的晉墨笑了笑,沒有絲毫的羞澀:“好困,想睡覺了。”
吃飽了就睡,果真和豬沒什麽兩樣。
“你不是受傷了嗎?”
晉墨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剛才有人過來傳達了主子的意思,特意讓他好好照顧她。
“等我睡醒了你再來吧。”
她傷口才剛上了藥,不想再拆開,否則又不知道會折騰到什麽時候,她隨身帶著蘭裔軒給的止痛藥,用了好多了。
皎潔的明月懸於空中,星辰閃爍,荷塘內蛙聲一片,荷塘月色,分外撩人。
寂靜的夜裏,忽有渺渺的琴音傳來,簡單的曲調,可聽來卻覺得韻味無窮,借著夜風,傳到弦月的耳畔。
弦月立在走廊上,看著坐在涼亭,麵對著荷田彈奏的雪蘭落,席地而坐,夜裏的涼風卷起她的發絲,月光下,那亭亭的荷花玉立,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清香。
琴音漸止,雪蘭落轉過身,在同一時刻,弦月也起身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半夜對月彈奏,前輩好雅興。”
雪蘭落淡淡一笑,將膝蓋上的尾琴放下。
片刻的功夫,弦月已經在他的對邊坐下,雙眸清亮,仿若塘中倒映的冷月:“前輩把我找來不會隻是為了聽你彈奏吧?”
雪蘭落拿起身後的酒罐,向弦月拋了過去,弦月掀開酒蓋,湊近聞了聞,笑容如花,沒幾下就喝了個精光,歎了口氣:“好酒,還有嗎?”
雪蘭落沒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一壺梅花醉下去,竟不見半點醉意。
弦月輕笑了幾聲,哪裏能不知道他此番找自己前來的目的,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第一次遇見蘭公子的時候,他給我喝的就是梅花醉,不過前輩未免太過小氣了,才一壺就想把我打發了啊。”
雪蘭落輕笑,眼神中流露出名為悲傷迷惘的情緒,淡淡道:“這梅花醉還是當年我與小雪一同釀造的,在地下封藏了二十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拿出來給人嚐鮮。”
弦月聽他這麽說,爽朗的笑出了聲:“前輩抬愛了,這麽珍貴的東西應該藏起來獨自品嚐才對,除了這梅花醉,這裏應該還有不少好酒吧。”
弦月吞了吞,一副垂涎的模樣。
雪蘭落微微笑了起來,抬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沉默不語,他靜坐不語的樣子,和蘭裔軒越發的像。
弦月掃視著他的側臉,也不開口,封藏了二十多年,味道確實更綿長濃烈一些。
弦月同樣仰望著星空,同一片天空,遠在蘭國的那個人在忙些什麽呢?宮少華已經動身了吧,可現在,弦月卻並不像先前那麽著急了,她相信,坐在她對邊的這個人會幫忙,因為經曆過,所以了解,因為了解,所以現在如此自信。
當年的雪蘭落年輕有為,名震天下,這樣的天子驕子有什麽是得不到的,正因為如此,這唯一的失去才刻骨銘心。
宮少雪死了十多年,他至今還是念念不忘,甚至為了那份糾葛,自毀雙目,隱居於此,那該是很深很深的感情,他既然會問蘭裔軒過的好不好,就不會丟下他的事情不管吧。
“他為什麽過的不好?”
過了半晌,雪蘭落的視線才從浩瀚的星空移開,轉而問身邊的弦月。
“這就要問前輩了。”
淡淡的聲音含著幾分苛責,但是事實上,她的心裏並沒有責怪雪蘭落。
當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吧,深愛的女人離開,如果不是自己,他至今還不知道宮少雪是懷著他的孩子離開的。
當年宮少雪是為了宮少華才離開雪羽宮,離開雪蘭落的,沒過多久就嫁給了蘭王,必定被宮少華按上貪圖榮華的罪名吧。
不過無論是什麽原因,那樣的背叛,對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弦月盤腿坐著,看著雪蘭落靜靜道:“我不清楚當年你與宮少華還有宮少雪之間的感情糾葛,想必當年前輩是愛慘了母後的吧。”
如果不是深愛,怎麽會在她死後自毀雙目,她剛剛出來的時候,瞧見成排的竹屋前的荷畔旁有一處墳墓,清理的十分幹淨,當年宮少雪之後,屍體突然不見,想必是被他帶到這個地方埋了吧。
“宮少華對你的感情也極為偏執,或許是太愛你,也或許是想為自己的失敗尋找一個理由,她至今都還將當年的事情推在母後身上,覺的是母後對不起她,她無法憎恨你,就將所有的怨恨發泄在蘭裔軒身上,她的手段前輩還不清楚嗎?蘭公子怎麽可能會好?身為蘭國的皇子,卻淪落的遊蕩江湖。但凡是蘭公子看上的東西,她就不擇手段的摧毀,她曾經派人刺殺我,不過沒有成功,來楚國之前,蘭國的二皇子蘭少宸莫名被殺,宮少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所有的責任推在蘭裔軒身上。天下人都以為她是蘭裔軒的生母,溫柔親近,蘭公子若是有絲毫的違抗忤逆,就會被天下人冠上不孝的罵名,就算是他小心謹慎,可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事?”
雪蘭落沒有說話,他如何能不知道宮少華的偏執瘋狂,少雪對少華那麽好,她還能做出那般殘忍的事情來,為了報複,她又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你想我怎麽做?”
沉默思量了半晌,雪蘭落問出了聲。
“我不想他忍著痛苦,繼續認賊作母,既然他不方便動手,就由我來。”
自那晚之後,弦月再沒看到過雪蘭落,問晉墨,他也說不知道。
都過去一個月了,估摸著宮少華那邊就快要到蓮城,弦月不免有些心急,幫不幫忙,都該和她打聲招呼,這樣她也能早作準備。
這一日,弦月剛吃了早飯,正準備出去走走。
這個地方的環境很好,尤其是清晨,空氣清新,早起運動,一整天精神都是好的。
剛走到門口,迎麵白娉婷突然走了過來,手中拿著的白燕,弦月再熟悉不過,是她們傳信的飛燕。
“公主。”白娉婷取下綁在白燕腳下的紙條,遞給弦月,弦月打開,先是一喜,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公主,怎麽了?”
弦月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團,直接扔進門前的池塘:“王後已經到了楚國徐州,按照她的這個速度,最多再過三天的時間,她們就能到蓮城了。”
但是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雪蘭落了,這是他的地盤,他要是不想見自己,就算她把這個地方給掀了也沒用啊。
“綠珠留下來照顧依藍,叫上芽兒和我們走。”
若是現在布陣,五天的世間,應該足夠。
“這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呢?”
淡淡的聲音,帶著點點的笑意,如朱玉一般,那一瞬,弦月還以為是蘭裔軒,轉過身,看著站在墳前的雪蘭落,鬆了口氣,及時出現,應該是有戲了。
雪蘭落對著弦月身後站著的白娉婷和芽兒兩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下去,白娉婷低著頭,芽兒轉過身,全當沒看見。
雪蘭落輕笑出聲:“她們對你倒是中心耿耿。”
弦月挑了挑眉,自信而又驕傲:“那是自然。”
邊說邊揮了揮右手:“你們先離開。”
白娉婷和芽兒看了弦月一眼,芽兒臨走前對雪蘭落吐了吐舌頭,在她看來,依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白娉婷死死的盯著雪蘭落,覺得眼前這個人怎麽看都覺得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前輩有話要對我說?”
雪蘭落突然扣住弦月的手,兩人並立著站在那墳墓前:“小雪,這是軒兒的妻子…鳳弦月,她來看你,你高不高興?”
聽雪蘭落這樣說,弦月並沒有太大的意外,甩開雪蘭落的手,蹲在了地上:“母後,我來看你了,之前經常聽蘭公子提起你,他說你是個善良溫婉的女子,是個好母親,這些年,對您的死,他一直耿耿於懷,至今都沒能釋然,但是事實上,我心裏並不是很喜歡你。”
“弦月。”
雪蘭落重重的叫了一聲,明顯不滿,弦月轉過身,目光冷然,如水一般,卻又真摯動人:“前輩,難道你對母後就沒有一點怨恨?我覺得自己說的一點也沒錯,蘭公子不能像尋常孩子那樣擁有快樂的童年,小小年紀就要隱藏自己的情緒,背井離鄉,隻身闖蕩江湖,吃住無憂卻睡不好覺,這些不正是因為她的婦人之仁嗎?如果當年她能堅定一點,不盲目的成全親情,蘭公子這些年也不會背負那樣沉重的包袱,不得安寧,前輩你也不會自毀雙目隱居於此。”
“若是母後現在還在人世,知道蘭公子吃的那些苦頭,也一定會不舍吧,就算是在意妹妹,也必定不會任由她傷害自己的孩子,前輩,你覺得呢?”
弦月站了起來,微仰著頭看著身邊的雪蘭落,半晌,聽到一聲歎息。
“身為父親,這麽多年,我什麽都沒為他做,還讓他吃盡苦頭,少華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讓人心寒,若是小雪在世,也一並不會容忍她繼續傷害軒兒的,二十年多年的恩恩怨怨,是該了解了。”
雪蘭落垂首看著弦月:“一切的事情既是因我而起,就讓我親自解決吧,你不用動手。”
弦月點頭恩了一聲,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
雪蘭落笑出了聲:“軒兒能遇上你這樣的女子,是他的福氣,他比我幸運,月兒,你能和我說說他的事情嗎?”
弦月握住他的手,又恩了一聲:“我扶你過去,我們坐下慢慢聊。”
兩個人從清早開始,一直到傍晚,弦月的嘴巴都還沒能停下。
她多少是有些明白雪蘭落的,就像她之前一直呆在梨花齋,總想從別人的口中知道哥哥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每天做了什麽事,就算是不能見麵,也能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弦月能說會道,口齒伶俐,邏輯思維也強,可以說的上是繪聲繪色。
從據英山初遇到他嫁給蘭裔軒,中間兩人經曆的事情,事無巨細,所一一告訴了雪蘭落,獨獨保留了她中了情花毒之事,也沒有告訴他,她和蘭裔軒與他和宮少雪一樣,就算是相愛,到最後,還是逃不了悲劇收場的結局,這或許就是宿命吧,命中注定,這樣的男子天生便被人仰望,因為給了他們所有人羨慕的一切,所以變剝奪了他最想要的一切。
逃避了十多年,現在願意為了蘭裔軒出麵解決所有的事情,他該是希望蘭裔軒幸福的,那就這樣吧,讓他覺得蘭裔軒是會幸福的。
“他想得到天下?”
弦月這邊嘴巴剛停,雪蘭落就將倒好的茶水遞到她。
“男兒誌在四方,六國之中,蘭國與軒轅並立,蘭公子是蘭國的皇子,有這樣的宏願並不奇怪了,前輩當年年輕不是也一樣嗎?想有一番作為。”
弦月知道,他其實並沒有那麽大的野心,這錦繡河山對他來說其實是可有可無的,隻是太過寂寞空虛,所以拚命的想要捉住權利,想讓自己的掌心拽住那些可以握住的東西,但現在,無論是他想不想要的,她都會不顧一切,雙手奉上。
“依你的意思,軒轅和蘭國旗鼓相當,少華在蘭國這麽多年,要是此刻發生了意外,引起蘭國動蕩,豈非得不償失?她素來爭強好勝,又野心勃勃,若是能聯手一直對外,不是更好嗎?”
“相比成為尊貴的太後,享受尊榮的**,宮少華更希望看到蘭裔軒痛苦難過。與其在身邊放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還不如將這顆毒瘤徹底摘除,永除後患。攘外必先安內,前輩聽說過這句話嗎?隻有國內大家團結一致,才能對抗強大的外敵,若是蘭國自成兩派,到時候各自為政,不等軒轅來攻,我們就已經敗了,軒轅也是一樣,我相信蘭公子,蘭國有他在,必不會亂。”
雪蘭落眸中的亮光大熾,對弦月越發的讚賞。
他覺得放心,他和軒兒經曆了那麽多,一路上始終不離不棄,她能為了軒兒找到這裏,就足以說明她的心意,有這樣心智堅定,又聰慧剔透的女子從旁扶持,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軒轅昊並非池中之物,雖然這一戰大敗,不過尚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白戰楓的身手雖然不差,但論行軍打戰相差甚遠,你孤身前來,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若是軍心不穩,豈不是給軒轅可趁之機?”
弦月輕笑了一聲,像隻狡詐的狐狸:“軒轅昊現在楚國,他哪裏都去不了,哪裏也不會去。”像軒轅昊那般心高氣傲的人,如果不扳回一局,他是絕對不會回軒轅的,雖然軒轅的實權掌握在他手上,但是這樣的敗仗,他還有何顏麵麵對軒轅的百姓和群臣?
弦月笑的越發開心:“軒轅就隻有一個軒轅昊,就算他再怎麽有本事,再怎麽有王者霸氣,也還是會有人不服,會有異心,更何況這次軒轅昊在畢羅江大敗,忍心越發騷動,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就隻有永恒的利益,權利這東西,誘惑性太大,有幾個能會不要呢?我和軒轅昊戰場已經對峙過一次,軒轅死傷數十萬,我不想再繼續這樣的戰爭,更不想讓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更多的殺戮,讓他們自己拚殺個你死我活,狗咬狗,我再來坐收漁人之利,不是更好嗎?”
雪蘭落一震,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為蘭裔軒覺得幸運,幸好這聰慧的女子是他的王後,她不會害他,如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智慧和手段,想要在這天下為鳳國謀取一席之地,並非難事,幸好,她沒有那麽大的野心。
“能有你這樣的女子為妻,是軒兒的福氣,是他的福氣。”
雪蘭落大笑出聲。
弦月轉身,看著湖心亭外的血空,又是一天過去了,等解決了宮少華的事情,就隻剩下軒轅了,綠衣已經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也不知進展如何,軒轅昊不在,應該會順利吧。
等那邊的事情一了,她和蘭裔軒就隻剩下欺騙世人的夫妻之名了。
遇上她鳳弦月,真的是他蘭裔軒的福氣嗎?弦月的笑容蕩漾著苦澀,也不盡然吧。如果沒有自己,以他蘭裔軒的本事,這天下遲早也會收入囊中,就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他的心裏永遠都有無法填補的缺憾。
“我說過會幫他的,既然這是他想要的,我當然也要盡力,再過幾天,宮少華就到了。”
雪蘭落點了點頭:“我的人已經探到了,隨行有數百人,都是雪羽宮的,身手不錯,可惜…”
弦月歎了口氣,那麽多的人,來了就隻是給她陪葬而已。
“月兒,他知道嗎?”
雪蘭落猶豫了半晌還是問出了聲:“他知道我的存在嗎?”
弦月愣了片刻,據實答道:“蘭公子從未對我提起過此事。”
雪蘭落似有些失望,很快釋然:“也好也好,他是蘭國的皇子,身邊有你,這樣就好。”
五天後,弦月在西落村的入口瞧見了坐在轎攆內的宮少華,果真如雪蘭落說的,上百人簇擁,全部騎著上等的駿馬,難怪這麽多人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到。
三日前,弦月的人全部從西落村的入口撤離,隱身藏在無回穀中,宮少華見弦月從裏邊出來,從攆車上走了下來,褪去高貴華麗的宮裝,換上了輕巧簡單的羅裙,梳著少女的發髻,保養的宜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遠遠的,對著弦月微微一笑,像是個未出閣的天真少女。
這樣的裝扮,是特意為了雪蘭落吧,因為深愛著雪蘭落,所以不願意以蘭國王後的身份出現在他麵前,縱然是別人的女人,卻還固執的想成為當初的那個少女。深愛著雪蘭落,年輕清白的宮少華。
“月兒。”
宮少華由徐嬤嬤攙著,一步一步,就算是換了衣裳和發型,走路的姿勢,貴氣逼人。
當年的宮少華,走路的時候必定不會讓人攙著吧。
“他在哪裏?”淡淡的聲音透著幾分迫切。
跟著弦月的白娉婷見宮少華這幅模樣,不由好奇,那個他指的是雪蘭落嗎?
驀然想到什麽,眼睛陡然瞪大,難怪,難怪一直覺得那個人熟悉,她一直隻關注長相,沒想起來,若不細看長相,那雪蘭落和駙馬有八分的相似。
“母後,你跟我來。”
弦月接過徐嬤嬤手中的宮少華,身後的數百人尾隨其後。
弦月望著前邊的梅林笑了笑,她若真的提前有所準備,就算她們身懷絕技,這般險峻之地,她們也就隻有死路一條。
宮少華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此行會有危險,但是她還是來了,因為這裏有她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愛人,另外一方麵,她在蘭國,雖然數次與她意見相左,有過衝突,但是大多時間還是十分乖巧的,對她這個母後也是極為的親近,如果不是那樣,她怎麽會來呢?
沿途暢通,沒有任何的危險,過了湖畔,繞過樹林,隔著偌大的荷塘,對邊的涼亭,雪蘭落一身青衫,手中執著白棋,聽到腳步聲,側身向這邊看來:“有客人到了。”
淡如水的聲音,仿若清水濺落在石上,清越悅耳,冰冷無溫,讓人覺得心下一寒,有種浸身寒潭之感,與前幾日那個溫和親近的雪蘭落截然不同。
對於宮少華,他心裏必定是恨極了,當初自毀雙目,就是因為不想看到那和自己愛人一模一樣的臉,就算是現在是為了蘭裔軒,也做不到和顏悅色。
對於那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宮少華恍然未覺,十多年的時間,那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她的心咯噔一聲,撲通撲通的開始劇烈跳動,她盯著坐在湖心亭內的雪蘭落,眸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深情,她骨子裏偏執瘋狂的愛並沒有被時間衝淡,反如發酵的酒釀,越發的香醇濃烈。
“宮主。”
她輕叫了一聲,含著點點的羞澀,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那般的癡迷,嬌俏可人,當真就和天真的少女一般。
腳已經完全不受控製,她單手扶著拱形的石橋,一步步走了過去,身後的徐嬤嬤等人也要跟上去,弦月快步走上石橋,展開雙手,將她們攔住:“這個時候,母後應該不願意有人打擾她和老朋友敘舊。”
徐嬤嬤盯著宮少華漸行漸遠的背影,片刻的功夫,她已經走過了石橋,到了湖心亭,兩邊的荷塘,清晨的水汽蒸騰,再看不到宮少華的身影。
弦月坐在石橋的欄杆上,白娉婷站在她的對邊,背靠著石橋。
能成為宮少華的貼身嬤嬤,除了忠心耿耿,更要學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這個時候,她確實還是回避的好,其實,她心裏也有幾分畏懼弦月,不敢在她麵前妄動,其餘的人見徐嬤嬤不動,也乖乖的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