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之是很不願意提起過去的，他的過去隻有無窮無盡的殺戮。

    他記得他剛到聶家的時候，聶正源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一處由鋼筋和混凝土組成的巨大的橢圓形的屋子裏……說是屋子，其實也不盡其然，因為這地方很大，大到如果不從入口處看，你根本看不出來這裏是室內。

    這裏有山有水有森林……當然，都是人工製造的，置身於密林之中，你壓根分不清你自己是在屋裏，還是在屋外。

    可這裏確實是屋裏，因為天空不會騙人，外麵的天空是藍的，這裏的混凝土是白色的，而且，夜裏沒有月亮。

    “我們做個遊戲好不好？”聶正源辦蹲下身來，微笑著問楚慎之。

    小狐狸歪著腦袋，一臉好奇的看向他的養父。

    聶正源伸手摸了摸小狐狸毛茸茸的小腦袋：“七七進到森林裏去，把所有的壞人都殺幹淨……爸爸在對麵等你，好不好？”

    “壞人？”小狐狸眨眼睛：“森林裏的人都是壞人嗎？”

    “對的。”聶正源點頭，他說話時所有的語氣，甚至是慈祥的：“他們都是大壞蛋，要阻止七七見到爸爸，七七可千萬不要讓他們如願哦。”

    小狐狸皺起了好看的眉，他問養父：“那七七把壞人殺光後，是不是就能見弟弟了？”

    聶正源的目光冷了一下，可那冷意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他便又笑了。

    “當然。”他慈祥的笑。

    “太好了！”小狐狸拍著手蹦了起來：“七七這就去把壞蛋全殺了。”

    這是為了見弟弟！

    很長的時間裏，小狐狸在殺人的時候都這樣安慰自己。

    他殺的人越來越多，殺人的反應也從最初的惶恐不安，慢慢的變成了現在的毫無反應，他手上沾的鮮血越來越多，人也變得越來越麻木。

    原來生命是這樣一種脆弱的東西啊？他掐著最後一個“壞人”，那人眼珠外凸，嗚咽著求他放過他。

    他終於生了惻隱之心，他沒有殺他，因為年幼的他還信著聶正源那套關於“壞人”的理論。

    壞人怎麽可能這麽可憐呢？小狐狸想：壞人都是張牙舞爪的，所以這個人不是壞人，他不需要殺他。

    可誰知，他好心放過了那人，那人卻在他鬆手的片刻一刀刺了過來。

    “你騙我。“小狐狸目露凶光，利爪再現。

    騙子卻一點兒也不愧疚。

    “現在整個十號實驗室，隻有我們兩個幸存者了。”騙子說：“我們之間隻有一個能活下去……對不住了，七尾狐！”

    說著，騙子徹底獸化，張牙舞爪的攻擊而來。

    十號實驗室是什麽？小狐狸不懂。

    不過很快他就懂了，因為當他終於把十號實驗室裏的其他人全都殺完了以後，他的養父，聶正源，又把他帶到了另一個類似於十號實驗室，但環境要比十號實驗室惡劣的多的“二級實驗室”。

    “不是說了打贏就能見弟弟嗎？”他生氣了，瞪著烏黑的眸子氣鼓鼓的看向聶正源：“我已經把所有的壞人全都殺死了！”

    “沒有哦。”聶正源伸出一根手指頭來，似笑非笑的拿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還沒有殺死所有的敵人哦。”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片刻後，他蹲下身來，摸著楚慎之已經沒有獸耳的腦袋，陰聲道：“隻有最後贏的那一個，才能見到他想見到的人。”

    小狐狸終於懂了：那裏有什麽壞人，不過都是受控於人罷了。

    他當時就想咬斷聶正源的脖子，這個人類實在是太可惡了，把他當小白鼠一樣來養，卻還要他叫他“爸爸”。

    殺了他！他不過是個人類罷了，咬斷他的脖子，他就活不下去了。

    人類是很脆弱的，把頭擰下來，把心髒掏出來……這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罷了

    可是不行，弟弟還在他們手上呢，他不知道弟弟被關在了哪兒，他得先見到弟弟，再咬死這個人類。

    所以，他得贏。

    他要更強……不夠，還要再強一點，這個世界，隻有強者才能生存下去。

    楚慎之不記得自己進了多少間實驗室，更不記得他自己殺了多少人，記憶力，他一直在不斷的殺戮，實驗室環境越來越惡劣，起初是密林，後來是沙漠，再後來是冰川，再後來是火焰山一樣四處冒著岩漿的地獄……

    他過關斬將，最後終於殺死了所有的競爭對手。

    他贏了，現在，他終於可以殺了聶正源了。

    “好孩子。”聶正源在終點等著他，毫不吝嗇對他的誇獎：“不愧是七七，爸爸知道，你一定會贏的。”

    嗬！聶七在心裏冷笑：怕隻是出來的不是我，你也會說同樣的話吧？

    楚慎之在各級的實驗室中呆了整整三年，這三年來，每一天他都在殺戮，在最後一級實驗室裏，他從他的手下敗將口中得知，他們所有人，都是聶正源的養子，或者養女。

    當然，也不是所有實驗室裏的妖怪和人全部都被聶正源騙過。

    一些天賦不怎麽樣的妖怪，聶正源是懶得騙他們的，他騙的，全是天生的s級妖怪。

    “來，爸爸帶你去見弟弟。”聶正源衝小狐狸招招手。

    幾乎來了！小狐狸眼中凶光畢露：隻要見到弟弟，就可以把他們所有人全都殺死了！

    到那時候，他就自由了！

    可現實永遠沒有想象那麽美好，楚慎之確實如願見到了弟弟，可卻是隔著厚重的防彈玻璃見的。

    “人類，你耍我！”小狐狸怒了，揚起爪子便衝聶正源揮舞了過去。

    可他卻沒有碰到聶正源。

    空氣中幾道紅光閃過，那紅光剛照到他身上，他就猶如被千刀萬剮，周身疼的跟每一個毛孔都被針紮進去了一樣。

    於是，楚慎之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不僅僅是武力，還有科學。

    楚慎之輸的一塌糊塗，他被聶正源關了起來，領了他狐生中的第一頓鞭子。

    這就是楚慎之的童年，沒有鮮花，沒有擁抱，隻有鮮血和欺騙。

    他從沒嚐過懷抱的味道，可奇怪的是，他卻覺得睚眥的懷抱很熟悉。

    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很暖和，暖和到想睡覺，可該死的，身為一隻四麵楚歌的s級大妖，他不該心安理得的睡覺的。

    外麵有無數的人或妖想要他的命，他在實驗室的時候就已經練就了一有風吹草動，立刻翻身起來的習慣。

    可為什麽躺進這男人的懷裏，他就不想動了呢？

    他就想這麽躺著，現在哪怕有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想起來。

    他想伸手環住睚眥的腰，然後再往睚眥的懷裏鑽鑽，最後讓睚眥摸摸他的頭，天殺的，他想把耳朵露出來給睚眥揉。

    臥槽，我不會是中毒了吧？楚慎之猛的睜大了眼睛：這龍到底給自己下了什麽套兒啊！自己怎麽這麽快就被他征服了呢？

    馴服貓妖還要送很多小魚幹兒呢！他可是高冷的狐狸！一根雞腿也沒收到過就給他摸耳朵了？

    簡直是狐狸界的恥辱！

    “你心跳好快。”這時，睚眥突然開了口。

    “正……正常！”楚慎之紅著臉為自己辯解道：“我們狐狸心跳本來就快！”

    睚眥沒有說話，眼眸深處，卻蘊著一抹笑意。

    “睡吧。”睚眥說：“很晚了。”

    話音落地之際，他低下頭，在楚慎之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龍的嘴唇，很軟，很暖，雖隻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卻讓楚慎之全身開始發燙。

    不正常，楚慎之想：這絕對不正常。

    自己雖說沒有談過戀愛，可追求自己的人多啊，為什麽那些人瘋狂示愛，他隻覺得惡心無聊，換到睚眥這裏，他卻覺得……

    熟悉？

    難道他真是狐七轉世？楚慎之眨巴著大眼：可狐七到底是誰啊？睚眥上輩子的媳婦兒？那為什麽妖史裏沒有這隻妖呢？

    楚慎之在開始抓龍前，他曾研究過這九條龍的個人史，在所有有關睚眥的史料記載中，他從未見過“狐七”二字。

    按理來說，如果狐七真是睚眥的老婆，那在妖史中，肯定會提一提的，哪怕隻有“睚眥妻”這三個字，那也要提一提。

    可事實卻是，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睚眥有老婆，甚至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睚眥有藍顏，或者紅顏知己。

    這個狐七是個迷，妖史中沒有這個人，他隻活在睚眥和睚眥朋友們的口中。

    而且，妖是不能轉世的，這連剛出生的寶寶妖怪都知道。

    楚慎之左想右想，死活想不通。

    算了算了，不想了！誰管這隻傻龍啊？萬一這是玄冥老頭給自己下的套，故意編故事來忽悠自己怎麽辦？

    不能掉以輕心！

    楚慎之心裏雖還在嘴硬，身體卻很誠實的往睚眥懷裏蹭，蹭著蹭著，耳朵就被蹭出來了。

    狐狸雖然是犬科，他卻跟隻貓一樣，依偎在睚眥懷裏，小腦袋一隻亂動著。

    睚眥如他所願，伸手動作輕柔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他伸手小爪子摟住了睚眥的腰，一臉的滿足。

    睚眥這才知道，原來，比貓更粘人的，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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