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牆下，夜風呼呼，昏黃的篝火微微顫抖，三道身影圍坐在篝火旁。

    靠牆一邊，陳識與羅壹並肩而坐，陳識拿著樹枝撥動著火堆內的木材，眼睛卻透過火焰，觀察著對麵人的一舉一動。

    羅壹沒有陳識那般城府，他很直接的盯著對麵那人，臉上一直保持的微笑。

    “老先生，真是太感謝你了，剛剛還以為真的要死了呢。”

    “客氣了，都舉手之勞罷了，不必在意，”老者一身黑袍，束著發髻，垂下的白須在黑夜中特別顯眼。

    他擼著胡須道：“這長城腳下鬼魅眾多，凡是都得小心行事，不然很容易著它們的道。”

    啪！

    陳識手裏的樹枝折斷一節，一陣火星從篝火內騰起，他抬頭看一眼老者，隨後低下頭繼續撥動篝火。

    “你怎麽回事？”羅壹用肩膀頂了一下陳識，壓低著聲音說道：“人家救了你，不表示下也得說句謝謝吧。”

    “你撞我幹什麽，”陳識好像沒聽見羅壹的話一樣，朝著羅壹反了個白眼，繼續低頭玩篝火。

    老者也是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小動作，擼著胡子開口，卻被羅壹尷尬的笑聲打斷。

    “別管他，”羅壹尷尬的笑道：“老先生剛剛說這長城腳下鬼魅眾多是什麽意思，跟我倆剛剛才遇到的事情有關係？”

    “嗯，”老者點頭，從腳下撿起一根樹枝，雙眼盯著篝火中，把樹枝伸了進去。

    羅壹被老者的奇怪動作弄糊塗了，就在這時，一直表現奇怪的陳識開口了。

    “你在找這個？”陳識用手裏的樹葉在火裏一挑，一根漆黑似炭的東西滾了出來。

    “嗬嗬，”老者放下手中的樹枝，擼著胡須：“你是怎麽發現的。”

    陳識眼角抽搐了一下，老者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卻也沒有否認，顯然他猜對了，但，他又不明白這東西跟他們遇到的事情又有什麽聯係。

    “這個東西.....”

    “這東西就是罪魁禍首，”老者顯然知道陳識接下來想問什麽，於是，先一步說了出來。

    一旁的羅壹更是困惑，他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而他什麽都不知道，整個變得非常懊惱。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能不能說清楚點。”

    “好好好，事情到了這裏也沒什麽好賣關子的了，”老者依舊擼著胡子，而陳識也是發下手裏的樹枝，雙手頂著下巴盤而坐，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在這片長城腳下，死去的人無數，而這根就是其中一個，相信你們應該知道，無家可歸的亡魂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人能帶它們回去，而為了達成目的，它們很多時候會將自己生前經曆的種種寄托在它們死後留下的東西上，希望能有好心人看到後助它們一把。”

    “你們剛才應該是無意間將這根骨頭當成了生火用的柴火，而這根骨頭就被死者寄托了信念，故此，在大火燃燒到骨頭的時候，那種信念以煙的形式飄散出來，剛好被你們吸入到體內，於是，死者帶你們去看他身前的經曆。”

    說到這裏，老者擼著胡子靜靜的看著陳識二人的反應。

    陳識目光閃爍，他盯著跳動的火焰思索著老者所說話的真實性，如果真如老者說的那樣，那他們不是得帶上這根骨頭為其找到家人，相反，如果不帶上呢？

    至於羅壹早就被老者的話深深鎮住了，腦袋一片混亂，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的反應老者看在眼裏，但不太滿意，他不急不緩的接著說道：“死者既然願意帶你們去看他的身前，必然堅定你們就是那個好心人，所以我覺得你們還是照做比較好，不然....”

    “不然怎樣，”陳識羅壹異口同聲，顯然都很關心這個後果。

    “不然，他們會纏著你們一輩子，活活把你們嚇死為止。”

    “這也太可怕了吧，”羅壹眼珠子突出來的看著老者：“你...你不是...在沒騙...騙我們的吧！”

    “你可以試試，”老者擼著胡子，一副你讓我很滿意的表情。

    望著老者一本正經的樣子，羅壹心裏開始發怵，他可沒有膽子試試，萬一....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我該怎麽辦啊，”羅壹焦慮的在一旁自言自語。

    陳識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個後果早已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不瞞你說，他見過的比這個更離奇的都有，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不過，他對老者的身份和出處很好奇。

    “既然老先生這麽說了，而我倆確實也看到了死者生前的一些經曆，自然要帶他回去，”陳識裝作被老者的話嚇住：“可是人海茫茫，死者又沒有跟我們說他姓什麽叫什麽，家住何處，怕是很難尋到啊，還有，如果真找到的話我們又如何跟死者的家人解釋，難不成說是燒了死者的骨頭.....我想他們也不會相信吧。”

    “這個好辦，”老者像是早有準備：“從這裏離開後，你們朝西走大概一柱香的時間，你們會看到一條河，而在三麵環山的河邊有一處河灣，你隻需將屍骨交給村裏的人就可以，至於我叫什麽.....哈哈....！”

    突然，篝火瘋狂跳動，莫名一股強風襲來，吹的二人趕忙用手擋住眼鼻，唯恐風沙鑽入其中。

    怪風熄後，周圍的煙塵依舊很大，而陳識卻發現對麵的老者坐姿有些怪異，他用手重重扇去眼前煙塵，定眼一看，整個人猛然從站了起來，臉上一片死色。

    同時，羅壹驚訝出聲：“好香啊，陳識，你聞到了沒，跟那晚小院裏的香味一....樣....。”

    羅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卻發現陳識不知何時跑到了老者之前的坐的位置，隔著篝火和煙塵，他看到陳識手指顫抖的掀掉了老者身上的黑色長袍，一副枯骨在黑袍離體的瞬間，轟然倒塌。

    咚咚咚！

    地麵微微震動，陳識手拿著那件黑袍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煙塵與黑暗阻礙的視線中，遠處的斷牆在快速倒退，那趨勢，明顯有朝著他們蔓延而來的意思，且在斷牆倒塌中，密密麻麻的黑影猶如蝗蟲蜂擁而出。

    “快跑羅壹，”陳識驚恐大喊，他感應到那些東西可怕，慌亂中，他用黑袍抱住那副枯骨，背起來就跑。

    羅壹顯然意識到陳識聲音中的那份急迫感，二話不說，拿起衣服和地上那根骨頭，跟著陳識一通亂跑。

    這般奔跑不知過了多久，羅壹隻覺得雙腳好似灌了鉛一樣沉重，肩上的包裹也重似千斤，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覺襲來。

    “快，把東西丟到，”陳識一把扯下羅壹身上的包裹，大聲喊道：“跳！”

    咕咚！咕咚！兩朵水濺起。

    嗡嗡嗡！水麵上，蝗蟲般的黑影騰空而起，如大風中的黃沙般貼著水麵順流而下，短時間內消失幹淨。

    遁在水裏的陳識手提著往下沉的羅壹，看著頭頂上的黑影一閃即逝，心中悄然鬆了口氣，好一會他才緩緩浮出水麵。

    咳咳咳！

    “嘔....。”

    “你沒事吧！”陳識托著羅壹的腦袋，看著他煞白的臉很擔心。

    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咳嗽，羅壹才緩緩睜開眼睛，搖搖頭道：“我沒事，它們...走了？”

    “嗯，走了！”陳識點頭：“你坐好，我去找點幹柴生火給你取暖。”

    陳識走後，羅壹艱難的爬到放包裹的地方，打開包裹取出一身幹淨的衣服，開始換衣服。

    “這是....，”脫下上衣的瞬間，羅壹被胸前的灰色皺巴巴的東西嚇了一跳，很快，他像是想起什麽來一樣，趕忙擼起褲管，看著雙腿他瞳孔一閃，蒼白的臉色一片死色。

    “怎麽會這樣？怎麽來的那麽快？”羅壹像丟了魂一樣自言自語，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涼。

    這些年，他知道自己的病一直在慢慢加重，從最初的脫發，唇齒出血，到後來的肌肉抽搐，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胸前，腿上，皮膚開始枯死，即將脫落。

    他敢肯定，在後背，在體內，在那些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如此，甚至更嚴重。

    他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當枯死病爆發的最終時，他將變成什麽樣子。

    “你怎麽了，”陳識抱著一小捆柴火從遠處走來。

    “沒...沒...沒什麽，”羅壹匆忙穿上衣服，不想衣服拉扯到那些皺巴巴的死皮，疼的他嗷的一聲差點叫了出來，好在他起身的快：“我去河邊洗下腳，換上鞋子。”

    “怎麽魂不守舍，”望著羅壹的背影，陳識嘮叨了兩句彎腰準備生火：“這是什麽？”

    撿起地上一塊皺巴巴的樹皮狀的東西，發現上麵還有血跡，陳識轉身望向河邊，臉色陰晴不定。

    天微亮，二人坐在篝火旁取暖，火堆上架著烤魚，大概是因為累了，彼此都很默契的沒有說話。

    河邊的天亮的比平時快，烤魚還沒吃完，一輪紅日便從河流的上遊升起，光芒照亮這片河麵，血紅血紅的，特別耀眼。

    “吃好沒，準備趕路了，”陳識背起大黑袍裹著的枯骨，纏好麻布的步槍斜在胸前，彎腰拿起羅壹的包裹，自顧自的走。

    “喂....我可以....”羅壹望著滿載的陳識，到嘴的話憋了回去，拿著未吃完的魚邊吃邊走，心情特別好。

    半個時辰後，陳識停下來歇息，他看著身後慢悠悠，滿臉開心的羅壹，心中很不是滋味，這種感覺他還是頭一次。

    “給我吧，”羅壹來到陳識身邊接過他手中的包裹：“還有多久？”

    “不知道，”陳識搖頭，目光朝遠處望去：“好像走錯了方向。”

    “走錯了方向？”羅壹驚訝。

    “沒事，找個人問問，”陳識走向河邊，剛剛他看到這裏有個小孩童在釣魚。

    小孩童七八歲的樣子，正認真的盯著水麵上的時起時沉的魚瞟，不忍出聲打擾，陳識彎腰逗起了魚簍中的魚。

    沒過多久，一條手掌大小的河魚被拉上了岸，小孩子一臉興奮的把魚放進簍李，警惕的看著陳識：“你有什麽事。”

    “這魚好肥啊，”小孩的警惕被陳識看在眼裏，他故意看著魚簍內的魚岔開話題：“早上的魚是不是很容易釣。”

    “嘻嘻，是好肥哦，早上的魚兒跟人一樣饑餓，很容易上鉤，”一說到魚，小孩童眼睛就閃爍著晶瑩的光，顯然異常感興趣：“大哥哥，你也懂釣魚？”

    “懂，你看我懷裏這個，這就是我的魚竿，”陳識不自覺的用手指扒了扒眼角下方，說話的人都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習慣動作。

    他知道魚上鉤了！

    果然，小孩童一臉驚訝的看著他懷裏那根長長的東西，激動的道：“大哥哥，快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搖搖頭，陳識指著遠處的羅壹道：“大哥哥還有事情在身，現在不方便釣魚。”

    接下來，陳識就連誇帶騙跟小孩童說是去漁村探望朋友迷了路，問小朋友能不能幫幫忙，結果自然是同意了。

    還別說，要是沒有小孩童的帶領，這河灣漁村還真不好進去。

    入河灣的路被一座大山阻斷，山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山洞，小孩童帶著陳識二人從山洞內穿過，出口卻是一處斷崖上。

    “哇，這漁村好美啊。”

    “這漁村還挺隱蔽的？”

    居高臨下站在斷崖上，看到漁村後，陳識二人表現的各不一樣，三麵環山一麵靠水，小小的漁村坐落在中間的平地上，水霧與炊煙交匯，山中鳥語蟲鳴，小漁村看上去如同仙境。

    “走吧，”小孩童帶著二人掉頭從山洞內的石階而下。

    小漁村原來叫範河村，站在牌樓前，陳識發現它並沒有遠遠看到的那般仙境，相反，給他一種荒廢很久的感覺，同樣，羅壹也有這種感覺。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村好像荒廢了很久一樣，”羅壹看著牌樓旁被蛛網和枯葉包圍的土地廟，好奇的問道：“你看裏麵，村道上沒有一個人走動，落葉還那麽厚，你在看那些房子，都快倒了。”

    羅壹這麽一說，陳識也有感覺很古怪，但並未多說，他看著站在身旁的小孩童，笑著說道：“走吧，帶路吧！”

    “好啊，”小孩童拉著羅壹的手走進了牌坊。

    進入範河村後，小孩童一馬當先，陳識二人則跟在身後，很快，他們就看到有村民出來打水，於是，羅壹急匆匆上前打招呼，然而，見到村民的瞬間陳識臉色大變。

    “怎麽是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