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苓雙看著龍鱗低頭沉默，心裏也不大好受，明明是高高興興出宮來，最後卻黯然神傷地回去。她輕聲說道：“娘娘……您別難過了，奴婢看著也難受啊。”

    龍鱗不為所動，依然是麵無表情低垂著頭。許久後，龍鱗垂著眸子，嘶啞著聲音問道：“苓雙，我是一個騙子嗎？”

    苓雙聽了迫切回答道：“當然不是！大祭司不是說了嗎，誰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隻是他們根本就不懂娘娘，所以才這麽口無遮攔。所以娘娘犯不著為此傷心。”

    龍鱗默然，苓雙又繼續說道：“奴婢知道，娘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娘娘對奴婢好，所以奴婢也一定會對娘娘好。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的，但是那兩人顯然就很得寸進尺。”

    她這話倒是新穎，讓龍鱗愣了一下，問道：“此話怎講？”

    隻聽苓雙哼聲道：“他們都算不上是娘娘的朋友，說過分一些甚至還曾經是敵人。不說娘娘還救過他們，他們如今還這般不知感激，這樣的人，簡直是忘恩負義。”

    龍鱗聽著，心裏也不太好受。但是她知道，苓雙說的在理。她是曾當莘淩是朋友的，隻是後來莘淩對她的感情變了，自己也開始產生了些許退讓閃躲。

    至於放了鍾宇楷，更多的是因為他和莘淩的關係，還有他的為人做派，還算正人君子。

    如果說今日莘淩隻是一時無法接受才會來大吵大鬧的，那麽鍾宇楷當真是算得上惡言相向了。雖然心知鍾宇楷是為了莘淩才這樣子的，但因此而向龍鱗撒火，龍鱗就不無辜嗎？

    拋開煩雜的思緒，龍鱗說道：“回了宮裏，可不要告訴陛下這事兒，免得陛下擔心。還有……將程太醫請來吧，本宮心裏有些堵得慌。”

    苓雙點頭，“是。”

    回了宮裏，龍鱗請太醫的事情自然瞞不過慕陽。隻是慕陽詢問時，龍鱗隻是淺笑著說自己出宮有些累了，再加上天氣冷。這事兒算是拂了過去，苓雙被龍鱗勒令不許多言，玲瓏和誌龍更加不會多說。

    又過了一個月，龍鱗的腹部已經可以明顯看出隆起了。即便是入了寒冬，衣服厚實也遮擋不住。

    宮裏那三個女人，因為年宴節目的事情，都在抓緊練習準備，除了五日一次的請安，其他時候倒也相安無事。畢竟是要在群臣麵前展示的，誰也不敢馬虎大意，萬一出了紕漏丟了臉，還會連累娘家一起被嘲笑。這臉是誰也丟不起的。

    今晚除夕夜，大宴群臣，歌舞升平。龍鱗端坐在高台上，她與慕陽同座，神色莊重典雅。淡淡看著底下大臣們相互直接推杯換盞，掌禮司的音樂從不曾停歇。

    惠妃和玉妃相繼上台彈奏與唱曲兒，都是獲得了一片掌聲。就連琦嬪的舞蹈都是得到了不少讚美。

    除了內務府貢獻的節目，還從宮外請來了雜耍的戲班子來表演，雖然下頭掌聲雷動，但是龍鱗卻是興致缺缺昏昏欲睡。

    慕陽察覺到龍鱗興致不高，將她攬在了懷中好讓她能舒服靠著。下頭，文武百官看到陛下如此寵愛皇後，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裏不忿。

    此時夜已近深，但是宴會還沒有完呢。此時一輪表演結束，下一輪的表演者踩著蓮步款款走到大殿中央。慕陽逗了逗懷裏的龍鱗，輕聲說道：“又有跳舞了，龍鱗可要看一看？”

    龍鱗十分不給麵子，說：“不看，無趣！”

    身後，朱照殷勤說道：“娘娘，這位跳舞的少女，乃是鄭尚書家的孫小姐，所跳乃是‘月影霓裳舞’。據說這位小姐的舞蹈是名動京師，堪比跳舞大家。娘娘不妨看上一看，瞧瞧她會不會跳得比琦嬪娘娘好。”

    “噢？”龍鱗聽了，倒是來了些興趣。當然，她不是好奇誰跳舞跳得更好，而是朱照說的，跳舞的是鄭尚書家的孫小姐。

    龍鱗聽了，心底就在猜測，莫不是前些時候遇到的那位刁蠻小姐吧？龍鱗便挺起身子來觀看。

    此時絲竹聲聲響起，那位鄭小姐舞步輕踩，靈動而飄逸。隻見她眉眼間帶著輕柔溫和的笑意，可惜瓊鼻以下被輕薄的麵紗籠罩，隱隱約約隻能看到輪廓而已。

    不知這層薄紗像貓爪子一樣撓了幾多人的心頭。他們隻恨不得衝上前將薄紗摘除，一探佳人芳容。

    隨著絲竹聲的演奏，鄭小姐的身姿越發曼妙了，她的腰肢纖細仿佛水蛇般。吸引得不少人的眼球離不開她。直到絲竹聲停，她輕薄的舞衣隨著她動作的停歇而輕緩落地，就好似一位月宮仙子遺落人間。

    整個大殿因為這一舞而陷入了寂靜，絕大多數人都被這一曲月影霓裳舞給驚豔到了。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龍鱗。

    在一片寂靜無聲中，龍鱗淡漠著眼眸，輕輕拍動了手掌，清脆的掌聲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緒，掌聲經久不絕。

    鄭小姐對大家的捧場十分得意，微微躬身後，她摘下了附在麵上的薄紗，脆聲說道：“臣女鄭瑞瑞，叩見陛下。謹以一舞月影霓裳獻給陛下，恭祝陛下與顯龍千秋萬代！”

    龍鱗側眸看了看慕陽，隻見他神情自然，聽了她恭賀的話語，也僅僅隻是點點頭示意，並沒有過多的其他神色，也就沒有再關注了。

    隻是，她的眼角餘光卻是看到了，下頭的琦嬪一臉扭曲的表情。顯然是自認鄭瑞瑞跳得要比她出色，這才難堪成這樣。

    隻聽慕陽淡淡聲說道：“跳得好。賞！”

    下頭的鄭瑞瑞愣了一愣。賞？沒了？跳得好也應該誇讚幾句啊！

    當然，慕陽就是這麽任性，惜字如金，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轉頭與朱照低言幾句。

    鄭瑞瑞表演完了，自然不好不退下，即便她還期盼著陛下能多誇她幾句，對她另眼相看呢。但是，現實比較不盡人意。

    看完了鄭瑞瑞的月影霓裳，龍鱗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無趣的宴會了。便稱自己困了，先回景陽宮去。

    慕陽不論何時，當然是以龍鱗為重，便答應了她，叫苓雙陪同她回景陽宮。

    下頭，後續還有表演的世家小姐們當然巴不得皇後趕緊離開，免得自己表現優越被她給盯上。陛下那麽優秀俊帥，哪個世家小姐不想入宮的呀？

    龍鱗懶得搭理別人什麽心思，徑直就走了。

    龍鱗搭著苓雙緩步走著。她的棉靴是加厚過的，但是踩在雪上還是“吱吱”響的。苓雙提著宮燈，看了看麵前幽暗的小徑，說道：“娘娘，不如奴婢去叫攆轎來，省得您走著累。”

    她確實有些乏了，便同意道：“那好，本宮在這兒等著，你快去快回。”苓雙領命，退下去找攆轎了。

    龍鱗等在原地，以腳尖碾了碾積雪，哈出了一口白氣。縱使是自己再會找樂子，也覺得皇宮裏實在是太無聊了。

    慕陽現在越發忙了，中午已經極少能陪她一起用膳了。二月末就是科舉了，這是顯龍的第一屆科舉，選拔出來的人才，也將會得到慕陽的重用。

    毫無疑問，慕陽要培養自己的心腹了。

    龍鱗在原地裏出神，但是驀然間，一個黑影竄到了她的麵前，龍鱗嚇了一跳，捂著自己的肚子謹慎地後退了兩步。

    “龍鱗，我……”那人開了口。

    聲音有些熟悉，她從黑暗中走出來，龍鱗才看清了她的長相。是北夜莘淩，但是她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

    “莘淩？你怎麽來了？”龍鱗依然抱著自己的肚子，但是她沒有上前。

    莘淩看到了龍鱗微微突起的腹部，麵上神情微微痛苦。“你果然，是懷孕了嗎？”不知這一點，是不是同樣讓她難以接受。

    也正是因為這樣，龍鱗並沒有上前，依然站在視野開闊的地方。隻是今夜近乎無月，周遭都是昏暗不堪。因為她們是習武之人，才能看清對方。

    龍鱗點點頭：“是的，三個月了。”

    對此，莘淩臉上的痛苦又染上了些許複雜。她麵帶哀求說道：“龍鱗，我知道你在這兒過得不開心。我帶你走好嗎？我們一起行俠仗義浪跡天涯。我也會好好孩子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龍鱗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過得不開心。”至多也隻是生活無聊而已。在這皇宮裏，至少明麵上沒有人敢對她不敬，見了她都得要行禮。

    很顯然北夜莘淩在皇宮裏也有眼線，但是龍鱗一點都不奇怪。怎麽說她也在含德殿住過一段時間。

    “你這是不答應了？”莘淩的眸光微沉。

    龍鱗淺笑著說道：“孩子他爹就在這兒，他愛我，我愛他，為何要走？”

    一句話讓莘淩的麵色陡然蒼白。她苦笑著問道：“龍鱗你告訴我，我輸在哪兒了？是不是因為我是她的女兒！”

    隻見龍鱗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因為你是誰的女兒，這話我一早就說過了。如果我恨到那種程度，我會毀了北凰的。”

    “那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龍鱗就解釋了：“我們輸在了性別上。對，是我們，不是你。坦白來講，我喜歡的是男人。你一定也是。所以你那日是無法接受我不是男人，才崩潰的對吧。”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很孤獨。但是莘淩，你是時候該看清自己的內心了。你對我的感情，究竟真的是愛，還是隻是一種下意識的依賴。一種情感空白上的依賴。”

    龍鱗的話讓她沉默地呆滯住了。

    是愛嗎？還是依賴？但是，龍鱗似乎是她生命裏，第一個和她毫無關係，卻很能理解她的人。或許，她們兩個人原本隻是惺惺相惜？是自己生出了不一樣的感情，才會讓自己如此痛苦的？

    “龍鱗，我……”莘淩她欲言又止。

    “莘淩，你還回九凰城嗎？”龍鱗沒有讓她重新組織語言，隻是微笑著問道。

    她愣了一愣，眸光黯淡回答道：“暫時不想回去。”雖然鍾宇楷每天都在她麵前提起這件事，但是她始終沒有答應。她自己內心認為，就這樣離開了也是心有不甘。

    “你什麽時候才願意回頭看一看呢？”龍鱗又問。隻見莘淩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轉頭看去，隻是視野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龍鱗嫣然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明明鍾宇楷一直在你身後守護著你，你為什麽都不回頭看看他？”

    莘淩頓了一下，很快就會意了。她無聲地搖了搖頭，片刻後回答：“他是我師兄。”

    “那又怎樣，隻是師兄妹而已。”龍鱗不以為然。如果虹陽和映墨願意在一起，龍鱗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這年頭，表兄娶表妹的大有人在，沒血緣關係的師兄妹真的算不得什麽。

    莘淩又歎氣：“莘敏喜歡他。”

    龍鱗輕輕一笑：“這就是我問你回不回九凰城的原因。她的榮親王職位被削了，你怕是還不知道吧？”

    莘淩呼吸滯了滯，這事兒她確實不知道。

    龍鱗又問：“幾個月前，她以為鍾宇楷死了，為了替他報仇，她借墨苒之手想除掉我。所以你會恨她嗎？”

    莘淩又一次陷入沉默，但她片刻後回答：“我不會恨她。”

    龍鱗理所當然總結道：“看吧，其實你並沒有那麽愛我。那時候慕陽是差點想殺了她的。”

    “這不一樣，她是我皇姐！”莘淩皺著眉頭辯駁道。

    但是龍鱗並不認同她所說的。“不，是一樣的。其實你對莘敏的感情隻局限於小時候，我認為你們姐妹之間……感情有限。你以為莘敏不知道鍾宇楷隻喜歡你？反而是因為她很清楚，所以她才要去爭取。”

    最後，莘淩什麽都沒有再說。反而是龍鱗又補了一句：“你真的應該敞開心扉了。尊重一下莘敏，也給鍾宇楷一個機會。”

    莘淩歎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都是得不到你了是嗎？”

    龍鱗也歎息：“你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我。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如果當我是朋友，我也當你是朋友。如果你對我有別的感情，那對不起，我以後就對你沒感情了。”

    莘淩苦笑：“你這不是逼我嗎？從傾胤送我離開嘉安城，四個月了，我一直在金陵等你。我……”

    這回龍鱗靜靜的就聽著她說。但是莘淩似乎放棄了，嘴角的笑越發苦澀：“算了，說再多也不可能得到你，又有什麽意思呢？過兩天，我就回北凰去吧。宇楷他也都還沒回去過，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怎樣了，聽說是大病了一場。”

    龍鱗點了點頭。鍾家主的確大病了一場，讓戎狄有了可趁之機。她願意離開也好，否則一直守在金陵，不也是把自己給困死在這裏了嗎？

    “回去看看吧。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不喜歡權勢，不如四處遊曆一下，現在不會有人再利用你為難你了。”

    莘淩輕笑一聲：“我是打算要浪跡天涯的。如果……”

    “什麽？”龍鱗問。

    “如果宇楷願意和我一起，我便考慮一下給他機會吧。一個人的旅途是很無聊的，至少我不想再孤獨了。”莘淩說道。

    龍鱗笑得燦爛：“好啊。”

    猶豫了一下，莘淩又道：“希望你能夠幸福。如果以後西門慕陽敢因為別的女人辜負了你，你跟我說，我就……”

    “你就怎樣？”黑暗的拐角處，慕陽低沉的聲音似乎含帶著一些怒氣。他走了出來，輕手抱住了龍鱗。

    龍鱗眉眼帶笑。莘淩也不懼怕慕陽的到來，淡定地說道：“我就殺了其他那些女人，和你。”

    “和你”兩個字，莘淩甚至直指著慕陽。

    隻見慕陽表情不屑，嘲諷她道：“你就慢慢等吧，到你入土了也沒這一天。”他絕不可能辜負龍鱗，才敢這麽信誓旦旦。

    莘淩用鼻音哼了一聲，以表回答。

    慕陽不客氣道：“趕緊滾。龍鱗該休息了。”

    龍鱗拍拍慕陽的手背，示意他不要生氣。

    別人都下了逐客令了，莘淩自然不會再久留。她對龍鱗擺了擺手示意再見，便踩著輕功在黃瓦間跳躍，很快就沒了身影。

    隻聽慕陽十分介意說道：“看來今晚的守衛都該要罰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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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可能……以後莘淩和宇楷就不會再出現了。不知道寶貝們對莘淩×宇楷CP滿不滿意，但是阿九還是希望莘淩可以有人疼愛。當然也是對宇楷的一種成全。執著的人，都值得被珍惜吧。

    至於莘敏，說不上是好是壞，但是就是稍微有些小城府吧。總歸要有人退讓，莘淩願意接受宇楷，自然就沒有莘敏什麽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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