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誰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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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希言下了朝走在路上,她並不喜歡坐轎子,這是以前遺留下來的習慣。
她還是住在東大街原來的地方,盡管如今生活好了,還是不願意改變。一來是因為那裏熟悉,二來是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忘記過去。隻有還待在原來的地方,才可以讓她保持本心,才不忘記現今這一切是如何辛苦得來的。
走過熟悉的街道,路邊攤賣米漿的小販帶著吆喝腔地喊了一聲:“梅老鬼,回來了!
“喝碗漿吧,不收你的錢。”她嘻嘻笑著,還是同以前一樣的稱呼,一樣的態度。
不因為她的身份而改變,因為梅希言自己下了朝之後就沒把自己當成一個朝廷高官。
這樣就很好。
她希望入仕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後代,她並不希望以後自己的孩子如同祖祖輩輩一樣,都在這條街上做生意,買賣人口。
遇到安陽青鑰之後,她手上的生意還是沒有放掉,而是交給了手底下信任的人來打理。
一開始,她利用自己在三教九流裏的人脈四處為冷煙物色姿色好苗子正的男子,專為飛瓊閣輸出,碧雲、漁歌、安卿他們都是她從別的人伢那裏弄來的。
除此之外,她還為安陽青鑰做一些暗地裏陰私的事,收集朝廷各個官員的資料,甚至朝廷大員府上那些得用之人的偏愛喜好,素日為人等等。
現在她已經走到了很高的位置,足夠榮蔭後代,錢也賺了夠多,可以放心了。
轉過一條街,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從天而降好幾個黑衣人,長劍破空刺來,明晃晃的幾乎亮瞎人眼。
街上的小攤被那從天而降的人一腳踩塌,棚子板子四處亂飛,小攤小販們嚇得尖聲大叫,紛紛抱頭逃竄。
梅希言看著直刺過來的長劍,心中冷笑,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就這樣迫不及待了嗎?
安陽青鑰說會有危險,卻想不到是這樣快啊。
她腳下提氣,連連後滑。
身後卻又有破空之聲傳來,她腳下一踏,一個後空翻騰空躍起,將手伸入袖中,抽出暗藏的青劍,掃向麵前幾人。
她的武功不弱,出劍也足夠快,兩下連挑就將一個黑衣人撂翻在地。
然而寡不敵眾,前後左右四麵八方的人湧過來,她怎麽能夠抵擋?
不過支撐片刻,就有些支持不住。
後方兩劍一齊刺來,她回身格擋,卻不妨前方又有二劍齊發,她側過身,一個翻轉,還是有一劍從她手臂拉過,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她摔在地上,勉強爬起,卻已經被那欺上來的人包圍了。
看來今日在劫難逃了。
眼看麵前一人的劍已經逼過來,刺向了她咽喉,卻聽噗的一聲,那人先倒了下去。
她得了一絲喘息機會,迅疾掠起,重又抓了自己的劍,與那些人戰在一處。這時候她才看見奮戰圈中多了一個人,原來剛才是蕭義救了她。
她望她一眼,道了聲:“多謝!”
蕭義隻是莞爾一笑。
這時卻從斜刺裏衝出更多人來,一會兒就把黑衣人團團包住,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們解決了。
看著滿地的屍體,梅希言還有一種恍然做夢的感覺。
“你特地帶著人趕來救我?”她看著蕭義,不可置信。
“不,是世女。她知道你可能會有危險,吩咐我暗中保護你的。”蕭義道。
“世女?”她就更沒法相信了,安陽青鑰竟會為了她這樣一個小人物費這麽多心思嗎?
她何德何能啊?
“世女說了,無論如何你都是為她做事,她不會虧待為她辦事的人。”蕭義咧開嘴笑,麵上經年的疤已經有些淡了,隻剩了一道紅痕。原本該是有些猙獰的,卻在她和善的笑容拉扯下顯出幾分藹藹可親。
梅希言感動得無以言表,心中激蕩一時不知如何表示,隻好一撩袍子,單膝跪地,對著陵蘭王府的方向重重叩了三個頭。
“世女大恩這輩子我都不敢忘,往後有何差遣,必定萬死不辭!”
一間民居後,儲清亞收回望著這邊的目光,語帶諷刺地對安陽青鑰道:“恭喜你,又收服了一個,以後她可真就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了。”
安陽青鑰淡笑不語。
“其實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的樣子,雖然很傻,但很純粹。”他把目光放向遠處,似乎有些懷念。
“現在的你,這般攻於算計,我看著很難受。”
以前的她啊,雖然為了那一個男人不顧一切地出生入死,但卻沒有現在這樣讓他心疼。
“是嘛。”安陽青鑰終於把眼轉過來看他,“那隻能說你還不夠了解我,其實我以前也是這樣的,隻是以前不需要做這麽多。”
“你和以前相比也變了很多。”她道。
以前的他更加驕傲,更加高不可攀,而不是現在這般,仿佛被拉下神壇掉入泥沼一般,陪著她沾滿一身煙火氣。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儲清亞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回去吧。”
她點頭,二人相攜而去。
入秋以後,天氣變涼了,清涼的夏裝脫去,許多人家都得上街采買秋裝,以及要屯好準備過冬的糧食。
江寧身為輔政王府管家,這樣的事自然要由她來做。
但是如今輔政王府已經名存實亡,她們的王主已經待在家裏許久沒有去上朝。
府中的侍衛也都整日不出門,都有些閑散下來。
餘南雖說是府上侍衛統領,從前出入都跟著慕容雨,如今閑著了也無聊得很,整日在府裏閑蕩。
見著江寧出門,她忙喊了一聲,也要跟著去。
“跟著去也行,隻是你得幫我搬東西!”江寧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行!”餘南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姐兒倆好的一起出門去。
她們都是在一起共事的,彼此之間熟悉得很,平日間也有小打小鬧,互相不會介意。
上了街人倒是多,賣東西的也多,可王府的采買不一般,不是街邊就能買的。
江寧東走西走,一會兒又躥進這個高樓,一會兒又鑽進那個衣鋪,常常是不見人影。
餘南隻負責搬一些大東西,便侯在街上看一些雜耍,瞧一些熱鬧。
逛了一會兒,街上一道風景吸引了她的視線。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跪在地上,邊上一張破草席,裏頭卷著一個人,地上擺著一塊牌子:賣身葬母。
那男子雖然是衣衫襤褸,頭發也有些髒亂,但那一張臉可真是秀雅絕倫,舉世無雙的美。
他麵上無甚表情,眉眼間淡淡的,但那微微蹙著的眉顯露出的點點憂慮,卻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致命吸引力,讓人不可控製的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去,餘南也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那男子似是不經意間抬頭,看了她一眼,也似乎不是在看她,但那感覺,竟是帶著強烈的不舍,還有淡淡的悵惘。
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麽會出現這種陌生的情緒?
不知不覺間她就站著看了很久。
江寧走到街上,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一手搭在她肩上:“回去吧。”
她嚇了一怔,回頭見是她,鬆了一口氣,一下又來了勁兒,指著前麵道:“你看,我都好久沒有看過賣身葬母這種戲碼了。”
“賣身葬母?”江寧看過去,見是個相貌不俗的男子,微微皺了眉,“別看了吧,你跟在王主身邊最久,該最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希望一些雜七雜八的人進府。”
“唉,看看而已,我又沒說買。”餘南不甚在意。
就在這時,前麵發生了一些亂子,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不知說了什麽,竟惹得那男子哭了起來。
那女人卻更像是發了狠,就手去拽他,硬是想把他拖走。
男子被扯得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女人卻還不放過,一直往前拉,眼看男子細嫩的皮肉都被蹦出鮮紅的血絲。邊上終於有人不忍了。
有人看不過說了一句,但被那女人一瞪又縮了回去,敢怒不敢言。
“這個女人,太過分了!”餘南武人個性,見不得欺負人,尤其是男子,把東西一丟一擼袖子就衝了上去。
她三兩拳就解決了那個女人。女人落荒而逃。
她扶起地上的男子,男子盈盈道謝。
那一眼望過來,她的心就是一抽,仿佛什麽東西被撥動了一般。
然後鬼使神差的她就把人給買了下來,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
看著後頭亦步亦趨跟著的男子,江寧頭有些大。
她忙把餘南拉到一邊:“你怎麽回事,又不是不知道王府的規矩,你這樣把人領回去算什麽情況?”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把人帶進府不就行了?”餘南哈哈地笑。
“你呀你,肯定是為色相所迷,自己小心些吧。”江寧勸了她一句。視線又不經意掃過後頭的男人。
他頭發已經稍稍打理了一下,隻額邊一縷發絲垂了下來,襯著麵上的肌膚更加晶瑩如玉。
不知為何,她的心裏也生出些許異樣的情緒。
真是奇怪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到年關。
慕容折雖然沒抓到,但也一直沒有動靜,仿佛人間蒸發一樣。
敬帝明麵上的搜捕早就撤了,但暗地裏的搜捕仍在繼續。
這個冬天不算太冷,比起去年的大雪紛飛要好得多。
溫雲桐攏著毛絨袖子站在庭院裏,望著滿院子的梅花,思緒不自覺就飄遠了。
距離他穿越已經一年了,他好想回去啊,可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盼頭。
肩上一重,有溫熱傳來。
他不必回頭就知道是安陽青鑰。
“怎麽了,站在這兒發呆?”安陽青鑰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半環抱住他,也不會讓他感到難受。
“沒什麽。”他轉過頭去看她,渾身裹得毛茸茸的就往她身上蹭,“安陽青鑰,你娶我吧?”
“嗯?”她有些不解,怎麽忽然跳到這個問題來了,他不是說過不願意的嗎?
“我後悔了。”他抬頭,眼睛亮瑩瑩地望著她,“我還是覺得應該把你牢牢地抓住。”
而在這個社會,似乎隻有名分才更能將她牢牢地抓住。
“好,等過一段時間,年後我要出去一趟,回來之後我們就成親。”安陽青鑰攬著她道。
“你要去哪兒,我也要去。”他抬頭道。
“這次真的不行,你在我會分心。”她摸了摸他的頭,像在哄小孩一樣。
他忍不住一頭黑線,能不能不要這樣摸他的頭啊?他真的很不習慣。
“我會很快回來。”她以為他是不高興。
“真的不能去?”他還想爭取一下。
“是,去了不好。”她捏了捏他的臉。
他連忙退開一步,生怕她再做出這些動作。
“不去也可以,但是你要給我寫信。”他笑。
她想了想:“讓蒼雲給你帶信。”
“OK!”他一高興,不小心蹦了個英文出來。
“嗯?”她不懂了。
“就是可以,哈哈。”他尷尬一笑。
現在在她身邊真是越來越隨便了,這樣真的好嗎?他可還沒忘記,這個社會關於地位女男尊卑可是非常嚴苛的,萬一一不小心被人捉住錯處拿出來說了怎麽辦才好?
他忽然有個想法,要是可以把她拐帶回現代去那就好了。
可惜啊,實現的可能性太小。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
每年年末,敬帝都會去太廟祭祖。今年的祭祖定於臘月廿二。欽天監算出來的黃道吉日,宜祭祀出行。
祭祖是件大事,早在半個月前就要開始準備。本來這些都該是欽天監管的事,今年慕容雨忽然上書,說自己閑居在家實在無聊,又想為先祖做些事,所以希望這件事交給她做。
敬帝準了。
於是慕容雨帶著她的府衛開始來往於太廟為祭祖的事忙忙碌碌。
餘南終於可以有事做,不用再終日窩在府裏,她簡直要開心地飛起。
而且近日還有一件讓她興奮的事,她就要成親了!
她興高采烈地去拍江寧的肩膀:“嘿,我要成親了,就在明年正月,記得來喝我的喜酒哦!”
“不會吧,哪家的公子?”江寧一問,猛地想起來什麽,抓住她的手,“不會是上次你在外麵買回來的人吧?”
“是啊。”餘南點頭,“你幹嘛那麽驚訝?”
“你是什麽情況,這才多久啊,你了解他嗎,就要成親了?”江寧也說不清為什麽,心頭有點排斥這件事。
“這還叫久,我們都相處幾個月了,而且他家裏什麽人都沒有了,以後就依賴我了,這還要什麽了解?而且我愛他,他也愛我,這不就得了。”餘南不理解她的話,她覺得兩個人成親就是要相愛,否則以前她爹給她相親怎麽會沒成?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說好了回去吃飯的!”她看了看天色,忙同江寧打了聲招呼跑走了。
江寧還準備說什麽,話卻還卡在喉嚨口,她人就不見了。
“雲暖,雲暖,我回來了!”餘南大聲叫著衝進家門。
聞到誘人的飯菜香味,她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廚房。
廚房內穿著青色衣衫的男子圍著圍裙,正在不住地忙碌,為了方便做事,他的發絲全部被用絲帶束起,但有一縷調皮地不小心落了下來,散在額頭邊上,讓他忙碌間總要不停地用手去整理它。
晚歸了家裏有人等著,廚房裏總有飯菜的香味,疲憊時有一個人可以念想,這就是她曾期盼了許久的完美溫馨生活啊。
這就是溫暖,這就是愛啊。
她輕輕地走過去,將他的發絲撩起來,雙手擁住他腰身,將人帶到自己懷裏。
他也立刻轉過身來,從容地將自己的身體放入她懷裏,微微一笑:“你回來了,飯菜很快就好了。”
“我幫你一起吧。”她輕輕吻了吻他。
雲暖,也就是冷煙目光微微一凝,麵上有些不自在,神色也冷淡了下來。
餘南已經鬆開他去幫著切菜,便沒有看清那一霎那他臉色的變化,由於心內太過興奮也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周身圍繞著的低氣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過兩天我又開始有事忙了。”她哈哈笑著。
“是嗎?”他調整了麵上表情,抬頭看她,“什麽事,你不是說你們王主總是閑在家裏,你們姐妹也都跟著得待在家裏嗎?”
“不是年關了嗎,陛下要去祭祖,王主接下了籌備事宜,我們也有的忙了。”她道。
“原來這樣啊,那會很忙嗎?”他又問。
“可能會忙幾天。”她抬頭想了想,覺得她家郎君肯定是舍不得她,於是又大聲笑了出來,“你放心,不管怎麽忙,我也肯定會抽出時間陪你的。”
雲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他才不是擔心這個好不好?
幾日之後,餘南真如她所說忙碌起來,常常待在外麵一整天,太陽落山才會回來。
一日晚間她又是很晚才回來,雲暖一直在廳裏等著,見到她便問:“你在外麵吃得好嗎,需不需要我去幫你送飯?”
餘南認真地想了想,有些不舍地答道:“送飯其實我倒真的巴不得,隻不過不行,我們是去太廟,那裏不讓外人進的。”
“你說我不是外人不就行了?”他拉扯著她衣袖,帶著撒嬌道。
“這也不行啊,王主不會允許的。”餘南皺眉,雖然她自己也很希望時時刻刻看見他,可是規矩是不能壞的,到時候若是惹怒了王主,說不定他會被治罪。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害了他。
雲暖見說不通,便也不再嚐試,轉而問道:“你們還要做多久,有很多人嗎?”
“人不算多,也就是我們王府的人,其他就沒了,多久也不確定。”餘南答。
他點頭,對她道:“我燒了熱水,你先去洗漱,我給你煮東西吃。”
她頷首,迫不及待地去了。
她晚上可是沒吃多少,特意留著肚子回來吃東西的。
她家小郎君的手藝可比外麵那些酒樓名廚的好多了,甚至比宮內禦膳房的師傅都要好呢!
熱騰騰一碗雞蛋麵,她沒兩下就吃完了。
吃過後卻覺得頭有些暈,她扶著頭,好像有些看不太清他的樣子了。
“我這是怎麽了?”
“可能是太熱了吧。”她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顯得十分陌生。
然後就失去了意識,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地了,但她卻可以聽見聲音,仍舊是那個清冷如水的聲音,聽在耳中有種疏離的冷意。
“你們在太廟做什麽?”那個聲音道。
“為陛下祭祖做準備。”
“除此之外呢?”
“沒有什麽啊。”
冷煙皺了眉,怎麽會這樣?這藥可是儲神醫開的,竟然會套不出話來,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向倒在桌子邊上眼光朦朧的女人,那眼神並不像是沒有中招,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她或許沒有參與。
畢竟這是十分機密的事,慕容雨不會讓太多人知道。
“慕容雨在做什麽?”他又問。
“王主......王主也在忙啊。”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好像她們一直在祭壇上頭忙碌,我們隻是負責打掃以及布置太廟周圍。”
“她們,她們是誰?”
“王主還有她的隨身親衛。”
“你知道她們在幹什麽嗎?”
“不知道。”她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又有些支支吾吾地道,“不過好像,有硫磺的味道。”
“硫磺的味道?”冷煙凝神一想,他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他看了桌上的女人一眼,抬手將她劈暈了。
若不是有安陽青玥的吩咐,他才不願來陪著這個女人,更別說待在這兒同這個女人虛與委蛇。
慕容雨忙了半個月之後,終於到了敬帝祭祖的日子。
大炎敬帝十一年冬,臘月廿二,帝駕出行,安陽青鑰帶著禁衛軍隨行護駕。
到了太廟,敬帝稍作休息,便開始了祭祖儀式。
祭台之上,已經擺滿了三牲祭品,欽天監官員先念了一大串饒舌的祭祀文辭,而後便請敬帝上台。
敬帝抬步剛要走,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忽然向前跌去。
嘉禾眼疾手快地扶著,但敬帝還是扭傷了腳,痛得連步子都難以邁開。
“太醫,太醫!”嘉禾連忙大喊。
還好有隨行的太醫,聽到聲音,匆匆奔了過來。
其實隻是扭傷而已,並不太嚴重,尋常人或許根本不需要上藥。但是皇帝不一樣,那可是金尊玉貴的身體。是以太醫也不敢尋常對待,又見皇帝臉色如此不好,就算看出來沒什麽也得添油加醋地往嚴重裏說。
“陛下傷到筋脈了,一時恐怕走不得路。”
聽了這話,嘉禾便怒了。
“欽天監,這便是你們算出來的黃道吉日,竟然害得陛下傷了腳!”
欽天監監判惶惶地跑了過來,在敬帝麵前跪下:“微臣該死!”
其實她自己也是一肚子委屈,卻不敢說,畢竟這種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怎麽就能說是她日子算錯了呢。
但是為皇家辦事嗎,就是這麽慘,不管是不是你的錯,主子不高興了,你都必須主動認錯。
“罷了,罷了,朕沒事。”敬帝看她一張臉都白了,也無意再嚇她,“你起來吧。”
監判叩頭謝恩,急急地退下了。
敬帝又招招手,將安陽青玥招呼到身邊,而後對後頭隨行的幾名官員道:“既是祭祖的好日子,朕來了就不能白來,朕如今傷了腳,走不得了,朕欲讓安陽愛卿代朕上祭台祭祖,不知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不可!”後頭一群老臣紛紛跪下了,大聲喊著不同意。
這次敬帝特意把廊州城裏幾乎要養老的那些老迂腐給帶了出來,憑著這些人的腦回路,想也知道她們會是這個反應。
她聽著這些聲響,嘴角不由勾出了淡淡歡喜的笑。
“陛下,祭台是何等神聖的地方,非皇族不得踏足啊!”幾個老臣喊得幾乎要撕心裂肺。
敬帝憋住笑,故意沉著臉道:“那麽各位愛卿以為該如何?”
“既然陛下無法祭祖,不如便讓前輔政王來代陛下吧?”一個老臣道。
前輔政王也就是慕容雨,她可是大皇女,也是皇族,這個提議自然是極好的,一說出來就得到了大力支持。
於是一群人都推舉慕容雨。
慕容雨想推辭也推辭不了。
她皺著眉頭,深深地看了敬帝一眼。她為什麽會突然扭到腳,又為什麽會讓自己上祭台呢,難不成她察覺到了什麽?
敬帝迎著她的目光,隻是一笑:“那麽就麻煩皇姐了,其實朕原本想讓安陽愛卿代替的,隻不過眾位愛卿極力反對,怕對先祖不敬,朕也沒有辦法。”
她還一臉不甚情願的模樣。
慕容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不,不會,敬帝不應該知道。她做得隱秘,而且若是敬帝知道大可以直接治她的罪,為什麽反而要她上祭台呢?
那埋在祭台底下的火藥都是她的人在控製,若說沒有她的命令根本不會被點燃,她不需要害怕什麽。
想到此,她心下稍安幾分,接過宮侍遞來的香慢慢走上了祭台。
一拜,祈禱國運昌隆。
二拜,祈願百姓安康。
三拜,惟願風調雨順。
三杯酒敬先祖,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又拜了兩拜便準備下祭台。
正在這時,可怕的一幕發生了,祭台上轟隆隆一動,急速地下陷進,她整個人瞬間就被吞噬了,而後便聽隆隆兩聲巨響,整個祭台炸開,石塊沙土漫天亂飛。
一時之間煙沙也迷了人眼。
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哄哄亂地大喊:“護駕,護駕!”所有的禁衛都圍到敬帝身邊,趕緊地先把她帶出去。
其他人跑的跑,叫的叫,場麵更是亂七八糟。
欽天監監判隻覺得眼前一黑,癱倒在地上。
她果然算錯了,今天哪兒是什麽黃道吉日啊?簡直就是她的忌日!
此時此刻,唯一還想到慕容雨還這祭台底下待著的隻有她自己的侍衛,她們不顧性命地衝上去。
然而在煙氣彌漫裏四周卻冒出了許多黑衣蒙麵人,也衝了進去。她們卻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待一切煙消雲散之後,皇帝的鑾駕已經快要回到皇宮。
這時候,似乎所有人才想起來慕容雨還被埋在那祭台底下。
敬帝似是極為痛心疾首,喝命禁衛軍趕緊回太廟救人。
禁衛在太廟搜尋了兩日兩夜,幾乎掘地三尺,卻隻搜出了數十具屍體,全都血肉模糊看不出來誰是誰,但可以確定的是,慕容雨一定是遇難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小。
敬帝假意悲痛,隨便追封了個平津王稱號,便草草地將那所謂“慕容雨的屍體”下葬了。
八日後便是除夕夜,全國上下都沉浸在過年的歡喜裏,因為敬帝的刻意忽略,很快人們就都遺忘了這個因為祭祖意外死亡的前輔政王。
隻不過欽天監有些倒黴,無端端的背了黑鍋,被敬帝以怠職為由發配去了西北苦寒之地。
聽到這個判決,她自己卻覺得還好,至少還留著一條命,沒有立刻處決。
八日之後,大炎迎來了又一個全國歡騰的除夕夜。
陵蘭王府也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
王府的廚房做了一桌子飯菜,儲清亞在籬落院裏也做了自己的一桌年夜飯。
安陽青玥今年心情尤其得好,給府上每個人都包了一個紅包,連聞景都拿到了。
聞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居然我也有?”
他很奇怪,安陽青玥這家夥難道不是很煩他嗎?
而且發紅包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長輩應該做的事嗎,她這是什麽意思?溫雲桐收到紅包卻有點驚喜,她已經好多年沒有收過紅包了。
儲清亞晃著手中的紅包請她過去吃飯,但條件是隻能她一個人去,不可以帶任何人。
於是安陽青玥便十分糾結了,如果去儲清亞那裏,勢必喲讓溫雲桐一個人過年,這當然不行,但讓儲清亞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年,她也覺得過意不去。
無論是作為客人還是朋友,儲清亞的一番心意都不該辜負。
而且過年就應該是團團圓圓,所有的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她不希望任何一個人落單。
於是她便想說服儲清亞,大家在一起才足夠熱鬧。
結果她什麽都還沒開口,宮裏的旨意就傳來了,敬帝要她進宮過年。
這下好了,哪兒都去不成了。
她倒是真想抗旨不遵,可是慕容彥姝接二連三地發了好幾道旨意,催命似的,大有她不去便一直催下去的意思。
大過年的日子王府上下的人忙了一天飯沒吃著,為了接旨倒是跪得腿發麻、公輸望更是緊張,也不願再受這種罪,連忙催著她去。
她沒法子,隻能進宮去。
她本有些生氣,到了宮裏一看才明白過來,慕容彥姝為什麽會如此執著地要她進宮過年,因為宮裏實在是太冷清了。
先帝先太君後都不在了,慕容彥姝也沒有姐妹,後宮唯有的那一個她也從不親近,偌大的宮廷除了她自己便自由內侍宮人,實在是太孤單了。
菜倒是擺了滿滿一桌子,卻隻有一個人坐在大圓桌上。慕容彥姝麵色有些不太好,周圍的宮人就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隻有嘉禾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布菜。
她卻隻是一杯一杯地灌酒,菜沒動一口。
她穿了一身鮮豔的紅衣,大約是為了應過年的景,滿身額紅與滿目紅雜糅在一起,在這裏卻感覺不出半點喜慶,隻更覺得十分的寂寥。
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放下酒杯:“你來了。”
安陽青玥應聲,過去坐下。
慕容彥姝揮揮手,嘉禾便帶著人退了出去。
她又要斟酒,安陽青玥忙按住了她的手:“陛下,酒喝多了傷身。”
慕容彥姝卻不肯,一把拂開她的手。
她身子一歪倒在桌上,似乎有些醉了,看著她的眼有些迷蒙:“青玥,為何你沒有告訴朕,做皇帝是如此的孤寂,你看這皇宮,冷冷清清,難道朕當真注定就是孤家寡人嗎?”
“當然不是,隻是陛下你需要充盈後宮了。”安陽青玥笑道。
她想她確實是醉了,這個家夥的酒量一項是不太好的。
“後宮?”慕容彥姝哈哈笑了,麵上卻說不清什麽表情,不知悲喜,“不,朕不需要。這天底下哪個男人能入得朕眼啊,哪個男人能及得上你啊?”
安陽青玥一愣,想要扶她的動作有些僵硬。
這話幸好沒有被別人聽到,這女人,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看著桌上空了的酒壺,她搖頭而笑,這個家夥一定是喝得太多,醉得太狠了。
“陛下,你喝多了。”她無奈。
“不,朕沒有。”她又抬起頭來,眸中有水霧氤氳,“朕......”
她手指了指,明顯想說什麽話,最後卻止住了,隻是凝著眼眸看向安陽青玥,直直地盯著。
安陽青玥被她看德有些不自在,正要起身,就聽她又道。
“青玥,那時在德州,你為何會借朕五兩銀子?”
“因為你向我要了。”她答。
“向你要了你便會給嗎,便是任何人向你要你都會給?”慕容彥姝追問。
“也不一定。”安陽青玥笑了笑,道,“或許是當時的你看起來並不像個窮人,一定還得起。也或許是你當時的笑容確實太過明豔,讓人不忍心拒絕。”
她不過隨口一說。
卻不知慕容彥姝真正地放在了心上。
誰都以為她醉了,其實並沒有,她隻是想讓自己醉罷了。
她癡癡一笑,頭一歪,枕在了安陽青玥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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