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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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再次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在海州這樣的大都市,每天都是人來車往,繁忙得很。像擁擠和堵車這樣的事都是家常便飯。

    趙荷花一大早出門來,又被堵在了路上,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前頭還是沒有動靜。

    她都已經習慣了,要是換做從前,她一定會破口大罵,氣到肺炸。但是現在她不僅不埋怨,同車的人抱怨,她還幫著勸和。

    自從她兒子車禍住院之後,她好像就沒脾氣了。

    大約是哭得多了,太多情緒都隨著淚水一起被抽離了身體。

    又半個小時後,她終於到了市附屬第一醫院。

    錢齊還住在重症監護病房,已經半年了,靠著氧氣罐和輸液瓶活下去。

    重症區病人不多,走廊裏很安靜。她從護士站走過,護士長看見她就招了招手,熟稔地問候:“你兒子還沒醒啊?”

    “還沒。”趙荷花歎了一口氣,不過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愁眉苦臉了。

    半年了,再多的苦和痛都不應該再次次展露在人前。

    “不對啊,高主任前兩天還說過,他好像有蘇醒的跡象啊。”護士長疑惑道。

    “唉,高醫生不是一直都那麽說嘛。”趙荷花苦笑,“從一開始就說他和別的植物人不一樣,認知能力並沒有完全喪失,我們才抱著一腔希望啊。可是盼了這麽久都沒盼到他醒過來,我現在啊隻希望他能就這樣一直在身邊,能聽我說說話就行了。”

    她又歎一聲,轉身走進了病房。

    錢齊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罩,麵色倒是如常,但心電圖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放下東西,開始給他擦身體,然後活動四肢,在他耳邊說話,重複這些每天都要做一遍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錢岸來了,打了飯過來,拍拍她的肩讓她休息,然後接手了她的工作。

    “要不我再和高醫生商量一下,以後住在病房裏吧,也省得你每天跑來跑去。”他邊搓著錢齊的手,邊說。

    趙荷花夾菜的手頓住,嘴裏的飯菜都有些索然無味。

    她抬頭看過去,他的頭上已經是滿頭白發,隻某些地方夾雜著點點烏青。

    不過才剛過了五十的年紀,他整個人卻蒼老得好像六七十歲的人一般。

    都是因為受不了打擊啊!

    那日錢齊說了那一句“難道你真要弄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就出了車禍,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不僅再沒有和她吵過,也再沒有提過碰過他的研究。

    她抬手摸上他的頭發,帶著滿滿的懷戀和心疼。

    “算了,你又不是沒提過,高醫生不肯的。而且高醫生不是說了,如果過了這個月還醒不過來就讓弄回家嘛……”她再說不下去,捂著嘴哽咽。

    那話是什麽意思,不就是說人要不行了嗎?

    “唉,先別想這些,我們多和他說說話,說不定他就聽到了呢。”錢岸也是悲從中來,卻不想她再哭傷了身體,隻能拍著她的肩安慰。

    趙荷花點頭,抹了淚不再哭。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女人走了進來。

    “叔叔阿姨,你們歇一會兒吧,這裏交給我。”

    “小柔啊,你怎麽又來了?叫你別天天跑,上班還那麽辛苦怎麽受得了?”趙荷花看著她就像看見自己的親女兒一樣,拉著她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沒事兒,我不辛苦,你們才辛苦呢。”周敏柔看她眼眶發紅就知道她又哭了,伸出雙手抱了抱她的肩,“別擔心,會好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們的。”

    “誒誒,真是我的好媳婦兒。”趙荷花不住地拍著她的手,眼神慈愛得能滴出水來。

    從前是她錯啊,怎麽會挑剔這樣好的女孩子?

    自從錢齊出了車禍,她就一直不離不棄地陪著,雖然兩個人沒有結婚也沒有訂婚,但她卻以兒媳婦的身份照顧著他們二老,這樣善良負責始終如一的女孩子上哪兒去找?

    她當初是瞎了眼,居然還嫌棄人家。她真的是悔不當初啊!

    如今想要把人家娶進家門,兒子卻躺在了床上。

    想到這些,她就又有些悲傷無法自持。

    錢岸和周敏柔兩個人又是好一番勸。

    溫雲桐隻覺得在黑暗裏無限地沉淪,渾身都痛,連呼吸都困難。

    但他卻感覺到自己在四處飄蕩,像個遊魂一樣漫無目的。

    到處漆黑一片,不知身處何地。

    安陽青鑰呢,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

    他記得她是和他一起墜落深穀的,就算死了也應該在一起啊,為什麽她會不在她身邊?

    他要找她,他要找到她!忽然前方出現了一點光,他的心裏爆發出強烈的渴望。

    他要光,他要光,他要去找她!

    他拚了命地掙紮,往那邊狂奔而去。

    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他腳下一空,直直地摔了下去。

    晚上五點,病房裏趙荷花累得趴在床頭櫃上瞌睡。錢父給錢齊活動了一遍手腳之後,拿些餐具準備下去打飯。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嘀嘀”的聲音。

    錢岸猛然回頭,看見那如噩夢一般平淡不曾變過的心電圖開始跳動。

    “嘀嘀……”

    他有些懵,似乎反應不過來。

    “嘀嘀……”

    他這才跳了起來:“動了,動了!”

    “有反應了,有反應了!”趙荷花一驚,也是欣喜若狂,叫著喊著跑了出去,“醫生,醫生!”

    他們的喊聲太大了,幾乎驚動了整棟樓,所有的醫生護士包括其他病人家屬都奔了過來。

    高醫生正要下班,又急急跑了過來。

    就見病床上的人呼吸急促,手腳奮力地掙紮起來。那力道大得讓整個病床都震動了起來。

    他驚呆了,見過植物人醒過來,可沒見過這麽激烈的,從醫二十多年都沒見過這麽神奇的事啊。

    “主任,他似乎想說話。”護士長道。

    他這才醒過神:“快,快把氧氣罩拿掉!”

    “閑雜人等都出去,我們要給病人檢查!”

    “記錄心電圖!”

    “拿聽診器!”

    隨著他鎮定的指揮,護士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趙荷花等人卻被趕到門口,隻能焦急地等待。

    “沒事的,沒事的!”錢岸緊緊抓著她的手,嘴裏不住念叨。

    忽然病房門被打開,他們猛地抬頭,像等著宣判一般。

    “沒事了,病人一切身體機能都正常!”高醫生笑著道。

    兩個人聽到這話,狂喜地抱在一起,立刻就要衝進去。

    卻忽然聽見病房裏護士大叫一聲:“你幹什麽?醫生,醫生!”

    怎麽了,難道又不好了?

    兩個人的心瞬間揪緊,抬步往裏衝,裏頭卻猛地卷出一陣風來,將兩個人撞到了一邊。

    “醫生,他瘋了,他拔了輸液管跑出去了!”護士著急地在後頭追。

    什麽!

    才剛醒過來的植物人居然有力氣跑?高醫生簡直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

    錢父錢母兩個人聽到這話,又嚇得魂都沒了,也急慌慌地追過去。

    錢齊什麽都聽不到,也什麽都看不到,他隻想找到安陽青鑰,隻想再看到她。

    他抓住碰到的每一個人,紅著眼急切地問:“她呢,她呢?”

    那表情動作,果真是像瘋了一般。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沒有人回答他。

    他好著急,好擔心,她到底去了哪裏?

    他從樓下跑到樓上,又從樓上跑到樓下,每個角落都搜遍了,這才在院子裏的空地上發現了她。

    她渾身都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撲過去想要抱起她,一摸卻是滿手的鮮血,她的頭受了重創,腹部也是貫穿傷,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天啊,怎麽會這樣?

    他努力回想,頭痛得厲害。這才恍然想起來,是她救了他,是她在摔下來的那一刻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他。

    她避免了他被摔得粉身碎骨,卻自己承受了那一切!

    她的身體砸在尖銳的石頭上,流了好多的血啊。

    好多好多的血……濃稠的幾乎將他淹沒。

    他的頭劇烈地疼起來,撕裂一般。

    “啊!”喘著氣的護士追過來,看到一個血人躺在地上,尖聲驚叫。

    便是這一聲尖叫喚醒了他,他這才看清這裏是醫院,他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她有救了,有救了!

    他忙不迭地抓住一隻伸過來的手,也不知道是誰的,隻是拚命地喊:“你救她,求你救她,現代醫學這麽發達,你一定可以救她的對不對!”

    錢岸的手被抓住,也被兒子這瘋癲的狀態嚇懵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趙荷花隻知道哭了。

    幸好高醫生反應快,看了安陽青鑰一眼,連忙招呼護士:“快,準備救人!”

    全醫院的人都動了起來,安陽青鑰被抬上推車,先清理再檢查,而後要緊急進行手術。

    “還有心跳,可以救!”高醫生大叫,“通知副院長,我需要骨科的趙主任,心外科的王主任,還有腦科的邱博士,快!”

    所有人緊急到位,安陽青鑰就要被推進手術室。錢齊卻一直握著她的手舍不得放開,任憑別人怎麽勸都不行。

    “高醫生,怎麽辦啊?”護士怎麽都掰不開,十分苦惱。

    “先生,我們要救她,你快放開,難道你想讓她死嗎?”高醫生大吼一聲。

    錢齊的手這才有所鬆動,抬頭喃喃道:“救她,救她,一定要救她!”

    “好,我們救!”高醫生把他的手一扯,護士立刻把人推了進去。

    錢齊一下子撲空,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趙荷花哭著上去扶他。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半,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此刻的錢齊已經完全清醒,他完全能夠確定他已經回到現代。不知道為什麽把安陽青鑰也一起帶回來了。

    她受了很重的傷,醫生正在救她。

    那麽重的傷,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救回她。

    他睜著大眼,呆呆地趴在手術室門上,好想看看她在裏麵怎麽樣。

    裏頭卻是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見。

    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傳來,是周敏柔趕了過來。

    “叔叔阿姨,我聽說錢齊醒了,怎麽又進了手術室?”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到錢父錢母二人守在手術室外,第一反應便是他。

    “不是,他在那兒呢。”錢父還算鎮定,卻也根本接受不了一下午發生的事。他茫然地一指手術室的方向。

    周敏柔看過去,果然見到趴在門口的那個人是錢齊,心下稍安。

    但她更是疑惑:“那裏頭的是什麽人?”

    “不知道。”錢父木然地搖頭。

    他哪兒知道是誰啊,隻是看到他兒子發瘋,便也跟著著急上火。

    此時,手術室的門被打開。

    錢齊立刻抓住護士的手:“她怎麽樣?”

    “你別急!”年長的護士喊了一聲,“病人情況不太好,先把病危通知書簽了,還有手術同意書,剛才忘簽了。”

    “什麽,病危?”錢齊激動地要衝進去,幾個護士一起衝出來把他攔住。

    他動不了,隻能抓住她們不住地懇求:“求求你們,你們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你先冷靜!”最先的那位護士一聲大吼。

    她最見不得這樣吵吵嚷嚷。

    “你這樣吵,醫生分了心,她隻能死得更快。也不想想人都傷成什麽樣兒了,我們又不是神仙。”

    看到他哭,她又不忍心了:“快把字簽了,無論如何我們一定會盡力救她,至少現在人還活著。”

    “好好,我簽我簽。”錢齊握著筆紙和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把黑墨水洇開,弄得簽名一塌糊塗。

    又過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錢齊的心怦怦跳著,似乎要飛出了嗓子眼兒。

    過去的兩個多小時,對他來說就像漫長的幾個世紀。

    那種煎熬,救像把他的心放在油鍋裏煎炸一般。

    如今終於要出結果了,他卻連聽的勇氣都沒了。

    他看著醫生一步一步走過來,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他心上,想要開口問一句她怎麽樣,卻不敢。

    腳步也沉重得連挪動都困難。

    “她暫時沒事了。”

    終於他聽到了醫生的聲音,狂喜如潮水湧來。

    她沒事了,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醫生下一句話卻讓他又陷入惴惴不安。

    “不過還沒有脫離危險,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經過了大悲大喜,此刻的他反而鎮定了。

    他抬頭看著醫生:“我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她是那麽的堅韌,那麽的頑強,仿佛世界上的所有困難在她麵前都不是事。

    她是安陽青鑰啊,她怎麽能撐不過去?

    安陽青鑰被隔離在消毒病房內,他不可以進去看她,於是便站在病房外陪了她一夜。

    錢父錢母還有周敏柔也一直坐在那兒陪著他。

    無論誰勸,他都不肯回去休息。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這個世界又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每個人都很忙,腳步不肯停歇下。

    當醫生從病房出發,告訴錢齊安陽青鑰脫離了危險的時候,他嘴角一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然後他整個人筆直地倒了下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轟響。

    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蒼白得堪比九月的寒霜。

    錢齊再次被推進重症病房,趙荷花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幾乎昏死過去。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這樣的大起大落叫她怎麽承受得住?

    她恨不得衝進加護病房裏,砍死裏頭那個女人,都是因為她,才害得她兒子這個樣子。

    她就是個禍害啊!

    見她這樣瘋狂,周敏柔和錢岸沒辦法,隻能一左一右攬住她,不停地安撫。

    幸好這一次不再是噩耗,錢齊隻是因為睡了太久突然醒過來就激烈運動,又熬了一夜體力不支所以才會暈倒,隻要讓他歇兩天,就會沒事。

    錢齊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安陽青玥的情況也穩定了,從加護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隻是人還沒有醒過來。

    六月的天,天空一碧如洗。

    炎夏雖然酷熱,但市附屬第一醫院裏空調開得很足,倒讓人感受不到酷暑的折磨。

    前幾天突然接到安陽青玥那樣一個嚴重的病人,醫院上下的人也是忙碌了好久,這會兒病情穩定了才能好好歇一下。

    護士站裏年輕的護士們終於得了些輕鬆,正好又閑了下來,便聚在一起聊聊天。

    “誒,你說前幾天那日女的到底是什麽人啊?你們看到她穿的衣服沒有,好像是古裝誒。”一個小眼睛護士道。

    “我看到了,那天手術時我還幫著把衣服割開,上麵好像還鑲著玉呢。而且她的頭發好長,頭上戴著的東西也很奇怪,我好像隻在電視上看過。”有一個附和。

    旁邊正在照鏡子的聽到了她們的談話,直笑她們大驚小怪:“古裝有什麽的,這年頭可流行穿漢服了。上個月我還在街上看到一個直接穿了抹胸襦裙就上街的,還引起圍觀了呢。”

    想起來她又嘖嘖了兩聲:“可惜是個平胸,虧她好意思穿出來。”

    “但我還是覺得不像。”起先那個小眼睛的護士撐著頭尋思,直覺告訴她那個病人身上一定有秘密。

    這種想法莫名的讓她興奮。

    “我好像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她握著拳頭大叫。

    旁邊兩個翻了個白眼,又來了,看多了腦殘電視劇就是這德行。

    “不過你想知道也簡單。”其中一個笑著往正斜對著她們的病房努了努嘴,“諾,裏頭坐著的那個和菩薩一樣的,那麽關心她,兩個人肯定關係匪淺,不是親人就是情侶,問他肯定能知道。”

    “是哦。”小眼睛護士又對這個來了勁兒,側過身子偷偷往裏頭瞄了兩眼。

    安陽青玥就住那個病房,錢齊拉著她的手,一動不動地守著。

    小眼睛護士嘖嘖兩聲,忽然無比豔羨:“這個男人真好,一直守在那兒,前兩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累到暈過去了才肯吃東西。你說要是哪個男人對我這樣好,我寧願自己躺在那個床上。”

    “你省省吧,多想些實際點的東西。”旁邊一個清秀漂亮的護士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

    小眼睛護士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琴姐,你是我們這兒最有魅力的。不如你去問問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我們是護士,那麽八卦做什麽。”叫琴姐的甩開她的手。

    “不嘛,人家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好奇心不被滿足我會死的。”她抱著琴姐撒嬌。

    護士站裏頭伸出個腦袋來,無奈地笑:“小琴啊,你就替她去問問,不然會被她煩死。”

    “好誒好誒。”琴姐笑著應承。

    正好607號病房要換藥了,她便端著托盤去了。

    病房裏頭,除了錢齊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外,錢岸和趙荷花坐在一邊的凳子上,麵無表情好似麻木地盯著他們的兒子。

    叫小琴的護士換過藥後並沒有急著走,而是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了。

    “多照射陽光,對病人有好處。”她笑道。

    “多謝你了。”錢齊抬頭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比陽光還要讓人溫暖呢,一瞬間小琴的心都被撞了一下。

    還真是個大帥哥,可惜有可能已經名草有主。

    如此她就更想知道他和病人的關係了。

    “你也別太擔心了,先把自己照顧好,才能照顧病人嘛。”她咧嘴一笑,又似不經意地問,“看你這麽緊張,她是你的女朋友嘛?”

    錢齊剛想點頭,想到爸媽還在場,立刻就改了口:“不,她是我的老婆。”

    小琴一怔,有些失望。

    剛巧走進來的周敏柔也聽見了這句話,一臉的震驚外加不可置信。

    這打擊讓她連腳都不知道該怎麽邁了。

    小琴再看了一眼安陽青玥,試探地道:“我有些好奇,所以冒昧地問一句,她是做什麽的啊,為什麽穿的衣服那麽奇怪?”

    聽到這個問題,錢齊愣了一下。

    她心中立刻咯噔一下,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東西,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罵人?畢竟看起來他十分護著這個姑娘。

    但事實上錢齊隻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安陽青玥是做什麽的?他該怎麽回答,總不能說她是古代穿越來的陵蘭王世女吧?

    想了想,他給她編了一個非常恰當的職業:“她是個演員,那天就是拍戲不小心受了傷。”

    “真的啊!”小琴莫名有些崇拜,雖然她不追星,但對演員這個職業總有種很神奇很感興趣,“她叫什麽名字,說不定我看過她演的電視機呢。”

    沒料到小護士這麽來勁兒,錢齊又犯難了,安陽青玥這個名字根本沒人知道啊。

    “她隻是個新人,並不出名。”想了想他隻能這麽搪塞。

    “哦。”小琴終於不再問了,再次看了安陽青玥一眼,無比羨慕地道,“她長得這樣好看,一定能很快出名的。”

    “謝謝。”錢齊對她微笑。

    小琴走了之後,站在門邊的周敏柔才邁步進來,走到他身後。

    “你說她是你老婆,你什麽時候背著我和她在一起的?”她的聲音帶著些不安。

    她的聲音錢齊愣了好一下才反應過來,猛地轉頭看到熟悉的麵孔,十分驚訝:“小柔,你怎麽在這裏?”

    “你到現在才注意到我?”周敏柔指著自己,一臉的心寒。

    這幾天她天天陪在他身邊,他居然不知道她在,真是太可笑了!

    還能有比這忽略更徹底的嗎?

    “你,你不是結婚了嗎?”他有些尷尬,轉過了臉去。

    “什麽結婚,你胡說什麽,小柔是隻能是我們家的媳婦!”趙荷花聽了他的話,生氣地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你個小兔崽子,你昏迷的時候小柔盡心盡力地照顧你,對你不離不棄,你倒好,現在冒出一個老婆來,你什麽時候結的婚,我怎麽不知道?”

    錢齊看看周敏柔,又看看他媽,歎了一口氣。

    本來他在父母麵前說安陽青玥是他老婆就是故意的,就是怕他們不接受而扯的謊。但周敏柔居然也在這裏,而看她媽這個態度明顯就不對,他情知這裏頭還有他不知道的事,但他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他一心隻想看到安陽青玥好起來。

    “媽,先別說這些好嘛,等她身體好點再說吧。”他握緊安陽青玥的手,不再言語。

    “嘿,你這個兔崽子!”趙荷花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直想揍他。

    好在錢岸及時阻止了她:“這裏是醫院,有什麽回家去說。”

    “是啊,阿姨,現在人還在醫院躺著,錢齊肯定沒有心情談這些。過段時間再說吧。”周敏柔開口勸說,目光又落在錢齊頭頂上,“我相信他不會背叛我的,我們的感情我信得過。”

    又過了兩天,安陽青玥醒了過來。

    錢齊因為熬得實在太久,撐不住便趴在她床頭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入眼全是陌生的環境,身下硬邦邦的床鋪,身上發白的被褥,一切的一切都是從未見過的,似乎也不像是其他各國有的東西。

    還有手上那根亮晶晶冰冰涼的管子,好像把什麽液體送進了她體內,是新的下毒方式嗎?

    她盯著自己手背看了一會兒,連忙把那根管子拔掉了。

    “喂,你幹什麽!”護士送藥進來,看到這一幕,驚得忙跑過去,慌得要把針頭重新紮進去。

    安陽青玥神色一冷,側身一避,抓住護士的手扣住了她脈門。

    此刻她雖然身體虛弱,但畢竟她是習武的人,力氣比尋常人大得多,那一擊又發了狠,護士被扭得痛叫出聲。

    “你幹什麽,瘋了嗎?”

    這一聲把錢齊給驚醒了,他看到這一幕睜大了眼,她是醒了嗎?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到她熟悉的麵容,終於確定她是真的醒了過來。

    然而還沒來不及狂喜,護士的呼痛聲再次響起。

    “先生,你快管管你老婆,快讓她放手!”

    他應了一聲,連忙去扯安陽青玥的手:“青玥,你快放手,快放手。”

    “你是誰?”安陽青玥察覺到護士並沒有內力,便鬆了手,目光直直地盯著錢齊。

    這個人知道她的名字,而且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他是哪國派來的奸細?

    而且他的衣服好生奇怪。

    錢齊一低頭看到她手上拔了針頭的地方滲出鮮紅的血,著急地忙要用棉簽去掩。

    安陽青玥卻躲了過去,戒備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把我帶到這裏來?”

    他握著棉簽的手頓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魂穿回了現代,如今已經不是溫雲桐的身體,她肯定不認識。

    “我是雲桐,溫雲桐!”他強調。

    見她還是不肯讓他接近,他急切道:“我真的是溫雲桐,你還記得嗎,你為了救我跳下了深穀?我父親是溫榮,我還知道你和簡萬依是好朋友,還有安陽軒,還有儲清亞,這些我都知道,我真的是他!”

    安陽青玥看著他的眼更是狐疑,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在裏麵。

    這人到底是哪國派來的,調查得倒是詳細,隻不過演技不怎麽行,冒充溫雲桐一點都不像。

    看到她的眼神,錢齊就知道她還是不相信。

    這個家夥這麽多疑,怎麽可能輕易相信別人?

    他真想不顧一切,把什麽都說出來。可想到邊上還有一個嚇傻了的護士便克製住了自己,禮貌地道:“護士小姐,能請你先出去一下嗎?”

    “好。”護士壓根就不想待下去,緩過勁兒來連忙奔了出去。

    他立刻把門鎖好,走回床邊定定地看著她。

    他把視線落在她手上,目光無比柔和:“你的手出血了,我把你包紮一下好嗎,我想你能感覺到,我並沒有惡意。”

    他舉著棉布和棉簽試探著想靠過去。

    安陽青玥把手一攤:“我自己來。”

    “好。”錢齊心內歎了一口氣,她還是防心太重啊,這樣活著其實真的好累好累的。

    等她處理好了手上傷口,他從旁邊拿了一個蘋果過來,慢慢地削著,略一組織語言,這才緩緩開口。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我再騙你,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因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也會向你證明。”

    他抬頭,目色柔和凝注在她臉上,一雙眼睛飽含深情,倒是有些像溫雲桐的樣子。

    “我叫錢齊,也是溫雲桐,之所以我們長得不一樣,是因為我們是同一個靈魂,卻用了不同的兩個身體。而這裏,是現代社會,二十一世紀,和你們的大炎朝相隔了上千年的光陰。我是因為車禍去到你們那兒的……”

    他的聲音很輕,每一句話都說得很仔細,字斟句酌,像是生怕她不懂,又生怕嚇著她似的。

    他緩緩的,把從車禍穿越開始,到和她的相遇,然後兩個人經曆過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甚至她說過的那些讓他記憶深刻的話也一字不漏地重複。

    他想讓她相信,這一切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編纂出來的,沒有一個人會知道他們之間那些私密的東西。

    “直到最後,我們被慕容折害得墜落深淵,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回到了這裏,而且把你也帶了回來。而且你不是魂穿,而是身體和靈魂一起來到了這裏。”

    “我對此也沒法解釋。但我能夠肯定地告訴你,這裏不是大炎,這裏的一切都比大炎先進多了。就像是看病一樣,儲清亞再是神醫要給人開膛剖肚換掉身體裏的東西也不可能,但是我們現在的醫學技術就能做到。”

    他望著她似乎陷入沉思,有些發呆的模樣,不由住了嘴,小心地問道:“我說這些,你能聽得明白嗎?”

    安陽青玥抬頭看他一眼,淡淡點了點頭:“明白了。”

    “那你不驚訝嗎,不恐懼嗎?”他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為什麽她看起來這麽淡定的樣子?

    要知道他剛穿越那幾天心驚膽戰,怎麽說話怎麽走路都不知道,便是到後來在她身邊慢慢適應了還是時常會感到恐慌。

    因為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而他是其中的異類。

    一個外來者,到達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像是無根的浮萍,怎麽會沒有一點恐懼呢?

    她的反應實在太不尋常了。

    安陽青玥望著他,隻是歎了一口氣:“驚訝有用嗎,恐懼有用嗎?”

    他瞬間就明白了,她太冷靜了,什麽事情都習慣去分析,做到對自己最有利。

    像是恐懼這種根本沒用的情緒,她是不會讓自己產生的,哪怕產生了,她也會克製。

    她一直就是這麽活過來的,所以喜怒不形於色,所以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輕易讓別人知道。

    這樣的她,更是讓他心疼。

    他靠過去,握住她雙手:“青玥你別怕,你還有我,在這個世界上你不是一個人,我在你身邊,我是懂你的。”

    安陽青玥抬了抬眼,將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淡淡地嗯了一聲。

    手上一空,錢齊愣住了,她在拒絕和他接觸,這是為什麽?

    因為他換了一副麵目嗎?可他還是他啊!

    誰都不再說話,氣氛一時間陷入沉寂。

    這時,錢齊才聽到外頭門被敲得咚咚響。

    “錢齊,你幹什麽,快點開門!”是他媽獨有的大嗓門兒。

    “青玥,你記著,等會兒醫生會過來給你打針,那是對你身體有好處的,不要抗拒。”他囑咐了她一句,轉身去開門。

    安陽青玥轉頭望向窗外,天是藍的,花是紅的,樹也還是綠的,但房子變了,人變了。

    她真的來到千年之後,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了嗎?

    她還回得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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