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星月仙子劍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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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和陳玄生、葉伊人三人闖入血池,與趙馨月一番激鬥,正待逼問毒屍解藥,不料正在此時,忽聽得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清柔嬌美,懾人魂魄,卻也是冷漠無情,令人戰栗。
一霎之間,仿佛整個血池都因為這淡淡一句話而變得充滿殺機,充滿寒意。
沈輕舞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從進入血池以來,她自問已萬分戒備,但此人究竟是如何來到自己身後的,竟是絲毫沒有覺察。當下忍不住扭頭一看,隻見身後的空地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條淡淡的人影。
那是一個纖弱而苗條的女子人影!身上穿的是雲霞般的錦繡宮裝,長裙及地,長發及腰,風姿綽約,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卻無法描敘,隻因世上根本沒有任何的言語文字可以形容她的美麗。
世人喜用“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來形容絕世的美人,但她的微笑,即便是滿天的神佛皆不敢與其對視,唯恐心生貪念墮入凡塵。即使是以沈輕舞之美貌,與之相比,也仿佛螢火比之皓月,駑馬比之麒麟。
她隻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姿態也沒有什麽特別,但似乎與生俱來便帶著一種懾人的魔力,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甚至連血池內輝煌的燈燭,也仿佛因她的到來而失卻了光亮。
沈輕舞怔怔地看著她,其實在她還沒有轉過頭之前,她就從她的聲音――從她說第一個字的聲音――認出了她。
這個人自然就是前生她最為敬畏,也是最疼愛她的教主——天下四大高手之一,冥獄獄主,江湖人稱“星月仙子”的莫汐顏。有詩二首為證:
其一:
少林武當爭短長,星月無名正當行。
幽冥一擊天地變,萬人俯首皆稱臣。
其二:
夜色無邊綴滿天,手拿日月披星辰。
芳華絕代傾天下,恰似謫女落塵間。
又有詩曰:
武道誰為巔,星月掛當天。
萬般皆所見,唯數莫汐顏。
沈輕舞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趙馨月已盈盈下拜,直道:“屬下參見獄主。白蓮現世,光複明宗。唯我冥獄,武林稱雄。”
那莫汐顏卻並未睬她,緩緩走來,如冰似霜的眼波在沈輕舞的身上轉了一轉,忽地又轉過頭,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趙馨月,悠悠道:“難道你竟連一個無名小輩也打不過麽?”
趙馨月匍匐在地,怕得連眼淚都已不敢流下,耳語般顫聲道:“我……我……”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莫汐顏的語氣突然變得像刀一般冷厲,一字字道:“你、還、敢、在、此、說、話?”驀地隻見人影一閃,也不見她如何出手,趙馨月整個人就飛出了七八丈遠,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卻猶自強撐著站了起來,道:“多謝獄主不殺之恩。”
莫汐顏“哼”了一聲,道:“自己去找公孫錦療傷。”
趙馨月道:“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扶著牆壁徑自走了出去。
莫汐顏這才扭過頭,目光又落在沈輕舞的身上,良久,淡淡道:“你好大的膽子,敢插手我冥獄的事。”
沈輕舞的頭也垂下了,咬著櫻唇,道:“獄主,我……”
莫汐顏道:“馨月這孩子跟著我的時間雖不長,但在冥獄三千弟子之中,也算是出眾的,你能夠破的了她的‘魅舞’,看來倒還有幾分本事。”
沈輕舞心中一凜:“不好,獄主向來出手無情,聽她說話的口氣。十有八九已動了殺機。”忙道:“武功的高低向來由人而異,一套簡單的‘少林長拳’在武學宗師的手中可開山裂石,但即便是‘幽冥神劍’這等高深劍法在平庸之輩的手中卻隻能拿來劈柴,獄主的‘魅舞’獨步天下,晚輩不過是僥幸勝了趙姑娘一招半式。”
莫汐顏淡淡一笑,又道:“你不必說好聽的話來捧我,我冥獄的弟子,豈是隨便可以讓人欺負的麽?”話音剛落,流雲飛袖中攸然伸出一隻柔若無骨的右手來,燈光下,隻見她纖纖指尖正隱隱纏繞著森森黑氣,五指成爪,如光似電地就向她的頭頂直扣了下來。
沈輕舞卻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對於莫汐顏她比誰都清楚,更知道這一招無論從那個方位出手,她都絕對無法招架,莫汐顏若要取她的性命,實在比探囊取物還容易。
可是陳玄生卻並不知道。眼見沈輕舞形勢危急,竟不管不顧地飛身上台,揮刀就向莫汐顏當頭斬去。他素聞“少林武當爭短長,星月無名正當行”,這“星月仙子”莫汐顏既能和少林悟須大師、武當天機道長、白雲山莊無名等人並稱當世,武功定然非同小可,是以一出手變盡使渾身解數,倒不求傷敵,隻盼著能緩她一緩,救的沈輕舞脫險。
沈輕舞急叫:“獄主手下……”隻見莫汐顏右手爪勢絲毫不緩,左手長袖忽然飛起,如出岫之雲,飛揚活動,一霎那間已到了陳玄生心口,緊接著隻見陳玄生猛地一僵,雙手執刀,整個人忽地木立在那裏,臉上露出了駭然欲絕的表情,跟著隻聽“啪”地一聲,這柔若無物的衣袖忽然變得有若實質,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胸口,拍得陳玄生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向後飛下台去,滾了幾滾,落在血池邊上,沈輕舞“留情”二字這才出口。
而葉伊人也似是被莫汐顏一招嚇得呆了。暗道:“她這一招如羚羊掛角一般,根本無跡可尋,若是向我出手,我又該如何化解?”
她心轉念動,想來想去,竟都想不出可以破解這一招的武功。仿佛她一招根本不似人間所有,一招使出之時,便已將對方周身前後,所有的破綻要害盡皆籠罩,上下左右,所有的退路盡皆封死,任憑你是大羅金仙,也休想擋得住,閃得開,莫汐顏若以這一招向她出手,她怕也隻得倒下。
此時莫汐顏的右手已距離沈輕舞的頂心不足一毫米,卻悠忽間驟然停住,誰也想不到從極動和極靜之間,居然可以奇妙轉化,其間方位、力道,竟是半分也相差不得。
隻聽莫汐顏冷冷問道:“你不想著自己求我寬恕,卻先想著救這個人,難道他是你的情郎?”
沈輕舞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陳玄生,卻暗暗鬆了口氣:她既沒有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便知他的性命至少暫時是無礙了。因道:“後輩不懂事,敢和獄主動手,小女子這廂多謝獄主手下留情了。至於我……”她笑了笑,又道,“星月仙子若是不想殺一個人,你便是想死也死不了;若是想殺一個人,就是天皇老子來求情又有何用?”
莫汐顏仰天長笑,道:“想不到你倒是了解我。”
沈輕舞道:“獄主……”話未說完,隻見那莫汐顏臉色一寒,輕叱一聲:“拔劍!”手中長袖攸然掃至,橫削直擊,迅捷無比,果然是奇詭神妙,比之無名又有不同。
沈輕舞不由得暗歎:“這才是真正無懈可擊的招式,我非但使不出,簡直可說是連見都沒有見過。”心道既無法可解,幹脆閉目待死。
不料莫汐顏衣袖揮到近前,卻陡然慢了幾分,沈輕舞原本不想抵抗,見此情形,陡然間心念一動,隱隱已知其意,笑道:“既如此,晚輩領教獄主高招。”說罷“刷”地抽出長劍,刷刷刷刷四劍,向莫汐顏胸、腹、腰、肩四處連刺。
莫汐顏道:“好!”身隨影動,避過來劍,接著衣袖揮動,向沈輕舞麵門直削過來。
她用的雖是衣袖這等柔軟之物,但使的卻是明明白白地劍法,兩人使的都是快劍,轉眼之間已過了三招,沈輕舞的出劍越來越快,劍勢中已發出隱隱風聲。而莫汐顏的長袖也是越舞越急,葉伊人在一旁,隻見劍花錯落,人影翻騰,瞧的目眩神迷,根本看不清楚莫、沈二人用的是什麽招數。
又是數招一過,莫汐顏忽地叫道:“小心了!”陡然間劍勢一變,長袖飄舞,竟凝成一柄絲製的“長劍”,同時閃電般攻出了七招。這七招劍式竟似同時刺出的。一刹那間,沈輕舞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她的長袖籠罩中。
沈輕舞前世今生,也算是遇到過不少武林高手,自習得“無名劍法”以來,出劍之快已是駭人聽聞,但她的動作若和莫汐顏一比,簡直就慢得像蝸牛在爬,沈輕舞實在想不出一個明明隻有兩隻手可以持劍,但在這一刹那間,莫汐顏卻為何能像忽然多出五隻手來持劍,又是如何能在刹那之間,同時攻出七劍。而且這七劍看來竟沒有一招是虛招。
沈輕舞根本不敢招架,也無從閃避,因為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招架閃避,也必定躲不了這連環七劍的變化。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衣袖凝成的“劍鋒”,堪堪地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莫汐顏點到即止,見沈輕舞主動認輸,便也撤去劍招,看了她一眼,微笑地問道:“我看你的劍法不錯,你是無名的弟子?”
沈輕舞道:“晚輩沈輕舞,師從碎雲淵映月宮侍劍宮主,旁邊那位是我師妹葉伊人。不過晚輩和無名前輩倒是曾有一麵之緣。”
莫汐顏道:“哦?就憑這一麵之緣,那個老瘋子居然肯把一身本事傳你?”
沈輕舞歎了口氣,道:“晚輩哪有那個福氣跟著無名前輩的練功習武?隻是蒙他看重,曾指點過晚輩幾手掌法劍法。”
葉伊人聽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啊”地一聲驚呼,道:“師姐,你……你……”覺得沈輕舞跟著無名學武十分地不妥,若是被師父知道了,怕更要受大大地懲罰,但見莫汐顏兩道如電一般的目光冷冷地向她一掃,後半句話竟怎麽也說不出口,
隻聽莫汐顏冷笑道:“你們是名門正派,瞧不起我們這些邪魔外道的武功,是也不是?”
“不。”沈輕舞搖了搖頭,道,“世間武功,本就隻有強弱之別,沒有什麽正邪之分。全都是後人強加上去的。難道說以‘幽冥神功’殺人是殺,而以‘易筋經’殺人就不是殺了麽?殊不知世間清濁黑白,是非善惡,皆是同源之水,全在於人心。可世人卻偏偏喜歡以武功論正邪,以招式論對錯,難道不是可笑之極,卻也可悲之致麽?”
莫汐顏一怔,隻覺她這句話與自己倒氣味相投,不拘正邪之辨,無論門派之爭,當真有我行我素、視天下人皆如無物之概;想到此處,不禁暗暗點頭,怔怔的望了她一陣,突然抬起頭來,仰天大笑,隻震得四壁燭火搖曳不定。心想:“我一生縱橫天下,快意恩仇,對世俗之見最是憎恨,世人皆道我目下無塵,孤芳自賞,殊不知實因生平並無一知己,隻得落落寡合。想不到今日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倒還有幾分懂我。”因道:“你竟敢如此說,難道不怕你師父知道了責罰於你麽?”
沈輕舞歎道:“一件事你既覺著是對的,那麽就該當堅持己見,哪怕天下之人都因此而與你為難,又何足道哉?”
莫汐顏冷笑道:“小小年紀,你有多大本事,敢藐視天下群雄?”
沈輕舞正色道:“理之所至,與武功高低又有什麽關係?我的本事自然比不上您老,不要說天下四絕,便連全真掌教趙真嵩等人,我也抵敵不住。但他們可以打敗我,甚至殺了我,卻不能令我改變心意。”
莫汐顏又是一怔,心想:“我原隻道自古真理蒙塵,素來隻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想堅持信念,隻有比大多數人武功高,比他們都厲害,才能讓天下人都不敢再管。但她能這麽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籌。”
當下兩人攀談起來,談談說說,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沈輕舞前生極得莫汐顏寵愛,視之為親生女兒一般,固然是因她口齒伶俐,言辭便給,更是因其生性就和莫汐顏極為相近。故每每沈輕舞隨口一句說出話來,便令莫汐顏大歎深得我心,而莫汐顏說到什麽,沈輕舞也總是打從心竅兒出來的讚成,偶爾加上片言隻字,卻又往往恰到好處,當真是一見如故,相遇恨晚。
莫汐顏因笑道:“你這丫頭,倒真是我生平第一知己,怪道無名那老瘋子也如此喜歡於你。不如你反出映月宮,改投我冥獄罷。”
沈輕舞心中一凜,暗道:“糟了。我怎地如此大意,不覺間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這一生若是再投冥獄,玄生那麽敵視魔教之人,我如何還能與他鴛盟得諧?”忙道:“獄主好意,晚輩心領了,但晚輩既已拜入映月宮,恕我不能改投別派。”
莫汐顏冷笑道:“你嘴上說了那許多好聽的,卻終究也一般瞧不起我冥獄是邪魔外道。”
沈輕舞正色道:“師父於我有養育之恩,授業之德,我心中極尊敬她老人家,怎麽能隨便背師?但尊師與持理是兩回事,晚輩適才所言,句句發自肺腑,便是師父當前,我也是一般說法,哪怕她老人家因此打我罵我,責我殺我,也不能令我改變心意。但若要我因此背叛師門,卻也萬萬不能。前輩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就隻這麽一句話。”
莫汐顏哈哈大笑,大聲道:“好!好!”說了幾個“好”字,又道:“沈輕舞,你這丫頭極對我脾胃,本想與你白日樽前共飲,晚間剪燈夜話,可惜似你這般超群拔類的人物,心中也放不下一個情字。”
沈輕舞大吃一驚,心道:“她竟然看得出我心中所想?冥獄獄主,果然名不虛傳。”
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莫汐顏大笑聲中,眨眼間便不見了蹤跡。沈輕舞、葉伊人相顧駭然,隻聽遠遠地送來一句:“這血池中的物事,你們自顧處理罷,我本就沒放在心上。沈輕舞,你我緣分未至,此刻你雖不願轉投我門下,但他日你不容於武林正道之時,我冥獄仍為你開一扇大門。你且好自為之罷!”長笑聲中,人已去得遠了,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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