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神掌無敵摧五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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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聽了林昭轉述,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萬想不到此事還有如此曲折,聽林昭說那人一直把雪伊伊錯認絮兒,心下隱隱已猜到了幾分,此後更聽說他一掌推來,掌心隱現赤紅,脫口便道:“啊,果然是五毒神掌!”不由自主地就向無名看去。
林昭歎了口氣,恨恨道:“自然就是他了。”
沈輕舞默然半晌,心道:“你又怎知無名前輩與絮兒的恩怨糾葛,當日便連我這等毫不相幹的外人都被他誤認,何況雪伊伊既然是絮兒之女,母女二人麵貌相似,更是尋常得很。”嘴上卻說:“一時認錯了人,也是有的,他這一下也是無心之失。”
林昭又道:“若僅僅隻是誤傷,那倒也罷了,小女當時中了一掌,呼吸微弱,我細查她的傷勢,卻瞧不出是被什麽功夫所傷,隻知她已身中劇毒,且帶脈已被震斷,無名下的實是狠手。我便道:‘小女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下這般重手?’無名道:‘哼,你這漢子好不要臉,自己孩子都這般大了,還來勾引絮兒作甚?’我急道:‘你誤會,我……’話未說完,無名卻冷笑道:‘你為了救她,連自己性命也可以不要。她又是日日在你家中,孤男寡女還能有什麽好事?’”
葉伊人聽到這裏,忽然問道:“林前輩,孤男寡女為何不能共處,在一起又會出什麽事?”
她自小長於映月宮,宮中全是女子,因此從來沒聽人說過男女大防,閨房之事。被她這麽一問,林昭一時倒是難以回答。
葉伊人又問:“難道孤男寡女共處會妨礙練功?”
林昭一窘,隻好答道:“不是,除了一些練童子功或許會受影響,其他的倒是不妨。不過他說的倒不是指這個,這個……”
沈輕舞道:“師妹你別打岔,回頭師姐慢慢告訴你。林前輩,那後來呢?”
林昭暗暗鬆了口氣,心想:“幸好這丫頭岔開了話題。她師妹天真爛漫,不解世事,若任由她這般追問下去,可真不知如何應對了。”忙說道:“後來我便道:‘我和雪姑娘隻是道義之交,從來以禮自持。’雪伊伊也道:‘我都跟你說了認錯了人,你卻偏偏不聽,還打傷了林姑娘,解藥呢?’無名道:‘絮兒,你為何如此維護他?’我道:‘雪姑娘並不是維護我,隻是仗義執言!她在我的醫廬中幫忙,從來傍晚便歸。這件事寶應人人知道,你若不信,一問便知。倒是你掌傷小女,快拿解藥來!’無名道:‘哼,你勾引絮兒,我還沒一掌打死你,隻傷你女兒算是輕的了,還敢問我要解藥?實話告訴你罷,我這掌毒自練成之日起,就沒配過解藥!絮兒不是一直叫你神醫麽?有本事你就自己治去罷!’說罷哈哈大笑,笑聲未歇,人已去得遠了。”
葉伊人問道:“難道這‘五毒神掌’當真這般厲害?連林前輩你都無法可解?”
林昭歎道:“在下畢生潛心醫術,任何疑難絕症,都是手到病除,但”五毒神掌“所帶奇毒,我一生之中從未遇到過,而中此劇毒後居然不會立時就死而纏入周身常奇二脈,更是匪夷所思。唉,我那‘神醫’的外號,原就是江湖朋友抬愛,說來有點名不副實。如今看來,這”神“之一字,更是不敢妄稱了。”
葉伊人大吃一驚,失聲道:“毒入經脈?那不是中者無救,就算不死,也成廢人了?”
其時天下學武之人,無不諳熟此理。俗話說“內煉一口氣,外練筋骨皮”,所謂內勁,即為人體真氣。內勁的產生和運用是一個非常艱辛的過程,它需要在師父的口傳心授下進行長期的導引經絡、節節貫通、氣沉丹田等磨煉。而經絡則是內勁運行的途徑。
《難經?二十七難》中有載:‘脈有奇常。十二經脈者,常脈也;八脈者不拘於常,故謂之奇經。’常脈者:手三陰經(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陰心經)、手三陽經(手陽明大腸經、手少陽三焦經、手太陽小腸經)、足三陽經(足陽明胃經、足少陽膽經、足太陽膀胱經)、足三陰經(足太陰脾經、足厥陰肝經、足少陰腎經)。奇脈者有任脈、督脈、衝脈、帶脈、陽維脈、陰維脈、陰蹻脈、陽蹻脈,又稱奇經八脈。是以對人來說,尤其是學武之人,一旦經脈中毒受損,往往不死也必重傷。因此葉伊人甫一聽說“五毒神掌”的奇毒竟然直接纏入經脈,才不由駭然。
林昭歎了口氣,苦笑道:“就是這個話。世上但凡學醫之人都有個毛病,就是碰上了畢生難逢的怪症,就有如酒徒見佳釀、老饕聞肉香。何況此番中毒的是小女,我妻子早亡,父女二人一向相依為命,因此在下就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定要治好小女的病。隻是要將他體內五毒神掌的奇毒驅出,當真是談何容易?我潛心擬了一張藥方,卻邪扶正,補虛瀉實,用的卻是”以毒攻毒“的反治法,不想那掌毒極是怪異,非常無法祛毒,毒性反散入五髒六腑。”
沈輕舞聽到這裏,不由得心道:“五毒神掌之毒乃是陰陽真氣所化,藥石無治,你不明就裏,反用什麽‘以毒攻毒’之法,難怪毒上加毒。”正待要說破,隻聽葉伊人又問:“世上還有這等怪事?那後來呢?”
林昭道:“後來,後來……嘿嘿,後來雪伊伊雪姑娘見因她之故,累得小女受傷,心下好生過意不去,第二日上便留書出走了,如今也不知去向。雪姑娘走後,我又試了多日,始終不得其法。眼看小女的病勢日漸沉重,卻也無可奈何。洪水退卻後,我便攜了小女四處尋訪靈丹仙藥,數日前路過盱眙之時,恰聞城外綠竹林有‘通臂靈猿’出沒,我知這靈猿之血可治百毒,但這畜生極通人性,狡猾非常,更兼力大無窮,尋常人根本無可捕捉,是以才在林中設下機關消息,單候那靈猿上當。至於後頭之事,你師姐就知道了。”
沈輕舞點了點頭,略一思忖,心中已有計較,當下便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你對無名前輩如此恨之入骨。不過林前輩,有一件事,你可是大大的做錯了。”
林昭奇道:“何事?”
沈輕舞道:“這五毒神掌之毒乃是陰陽真氣所化,發掌之時,或是六分陽、四分陰,或是二分陰、八分陽……雖隻陰陽二氣,但先後之序既異,多寡之數又複不同,隨心所欲,變化萬千。尋常藥石根本無治,便是靠這靈猿之血,也未必就能治得好了。”
林昭渾身一顫,這些日子以來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林楚君的病勢,眼見沈輕舞如數家珍的說出其中訣竅,竟不由得呆立當場,口中喃喃隻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沈輕舞笑道:“其實要解此毒並不難……”
話未說完,隻見那林昭如同找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衝上前就抓著沈輕舞的手臂,連聲急問:“你有何辦法?”
沈輕舞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五毒神掌當初也是參考了當年天山縹緲峰靈鷲宮的絕學——生死符。這‘生死符’入體之後,雖永無解藥,但既是內家真氣所製,隻要以相應之法破解,便可拔出毒素,根治此症。五毒神掌,自然也是如此。”
林昭聽她說的有理,心中一喜,忙問:“姑娘你懂得這破解之法?”
沈輕舞道:“我哪裏知道,每個人發掌時用的真氣不同,中掌的部位也大異其趣。我要想為林楚君拔除掌毒,首先就要知道她中掌時的部位,還有無名前輩發掌所用的真氣究竟幾陰幾陽,否則若是稍有差池,非但掌毒無解,恐怕立即就有性命之憂。”
林昭沉吟了半晌,乃道:“如此說來,你是要我先救無名,然後請他親自為小女拔毒了?”
沈輕舞笑道:“前輩聰明過人,果然一點就透。”
林昭想了良久,又問:“我如何知道你所說是真是假?”
沈輕舞也不答話,忽地一掌揮出,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前輩你瞧這是什麽掌法?”
她說了這句話,素手輕抬,隻見金絲楠木地桌麵之上,赫然竟出現了一個掌印,深及半寸。
那金絲楠木極為堅硬,乃是建築、高級家具等優良木材。在專用於皇家宮殿、少數寺廟的建築和家具。不料沈輕舞隨手一掌,竟能在楠木之上留下掌印,林昭見她如此掌力,心中不禁暗暗歎服,且認得分明,沈輕舞雖隻發了一掌,但這一掌的路數,卻和那日無名所使乃是一路,略一定神,低頭喘息道:“這是五毒神掌。”
葉伊人奇道:“咦?師姐你也會使‘五毒神掌’?”
沈輕舞道:“當日破廟之中,我曾蒙無名前輩傳過這一十八路‘五毒神掌’。林神醫,現在你該知道我的話沒有騙你了吧。”
林昭想了一想,又向沈輕舞抱了抱拳,道:“我信你的話,可這無名當日明明說的絕不會救我女兒,便是我當真醫好了他,他若不出手相救,又該如何?”
沈輕舞道:“此一時彼一時,何況無名前輩和我交情甚好,我來和他說,包他救你女兒就是。”
其實沈輕舞話雖說得自信滿滿,但這番話半真半假,連她自己都沒有信心。要知道當年靈鷲宮的《生死符》雖有破解之法,但流傳下來的隻有記載了製毒、種毒之法的殘章,當日無名傳她五毒神掌之時也並沒有教她破解之道,恐怕就連無名自己都不曾會,但這其中的彎彎繞卻又殊不足為人所道了。
不過,如今見林昭終於願意為無名療傷,沈輕舞也是不經暗暗鬆了口氣,心想:“若不如此,隻怕此事也沒個了局,隻是將來打破了這個燈唬兒,那饑荒才難打呢。”想到此節,忽地想起一事,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又道:“林神醫,我還有位朋友中了屍毒,隻怕已經拖不得了。好歹請前輩一並看看。”
林昭道:“我心裏有數。”
轉身出屋,不多時又走了進來,手上托著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個綠色的藥丸,遞給沈輕舞道:“把它化在水中給你那位朋友服食。”
沈輕舞伸手接過,但覺芳香撲鼻,聞到氣息已遍體清涼,暗道:“想必這就是那九蕊仙桃露了。”忙依言給陳玄生服了,問道:“這便好了嗎?”
林昭認真看了看陳玄生的臉色,又搭了一回脈,輕“咦”了一聲,忽道:“他此前還中過毒?”
沈輕舞訝然道:“沒有呀。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林昭道:“他的身體中另有一種很特殊的毒素。嗯,是斷腸草、一鉤吻、金蜥蜴、鶴頂紅、箭毒木混合而成。”
沈輕舞聽得這些毒藥有些識得,有些卻連聽也沒聽過,但那斷腸草、鶴頂紅卻是知道的,毒性之烈冠絕天下。這一嚇幾乎六神無主,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略定了回神,忙問:“怎麽,治不好麽?”
林昭道:“治是治的好,這種毒若是普通人中了倒還不覺怎樣,但對練武之人來說卻是極為歹毒,隻因它平素倒還相安無事,但卻可隨著你內功的加深逐漸侵入你的經脈之中。一旦毒氣入經,那便神仙難救了。不過姑娘可以放心,老夫醫術雖然微末,但還有辦法治好他,隻是頗費些功夫罷了。”
沈輕舞聽他如此說,這才略略放心,暗道:“玄生是何時中了這等怪毒,我們天天在一起,我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是了,那日憶府婚宴上,他死也不肯說出自己的行蹤,後來我問他也不肯說,起初還道不過些許小事不值得理會,難道,難道……竟和此事有關?待他轉醒,我倒要好好問問。”嘴上卻說:“有勞林神醫費心了。”
林昭道:“無妨。所幸他修為尚淺,否則毒素隨真氣進了奇經八脈,那可就為難了。”
沈輕舞嬌嗔道:“可不是嘛,他自己武功低微,卻偏偏喜歡行俠仗義,好管閑事,真是讓我頭疼至極。”
林昭笑道:“姑娘如此著緊於他,這人是你的小情人吧?”
沈輕舞俏臉一紅,道:“前輩你莫要取笑我。”
林昭哈哈一笑,道:“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又有什麽好笑了。隻不過……”
沈輕舞問:“不過什麽?”
林昭卻不回答,隻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隻不過這人若果真喜歡行俠仗義,隻怕心性耿直,而姑娘任意率性,於正邪是非看得極淡,隻怕他未必是你一生良人,但這話又如何對你說的出口?”
那林昭又走到無名跟前,雙眼緊閉,臉如白紙,端的是生死難料。眉頭一皺,問道:“無名這廝武功奇高,當世能勝過他的寥寥無幾,是誰這麽大本事,竟能傷的了他?”
沈輕舞道:“是個西藏來的番僧,法號年則。”
林昭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搭在無名的脈門,片刻又道:“他是傷在密宗的龍象般若功之下?”
沈輕舞道:“是。”
林昭道:“龍象般若功雖然厲害,但這番僧還沒練到十足的火候。嗯……我估摸著他最多練到第八層。”
沈輕舞見他不過搭了片刻的脈搏,能說出無名傷再何種手法下,那還不奇,奇就奇在竟連對方練到幾層的功力也一清二楚,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又見那林昭取出一枚金針,在無名心口周遭穴道連點數下,然後又從一旁的櫃種取出幾顆藥丸再給他服下,道:“他這傷也不難治,我現在已用金針護住了他的心脈,又給他服了鎮痛的藥。你幫我把他們挪到一起。”
沈輕舞依言把無名和陳玄生一並搬到榻上躺好。隻聽那林昭又道:“我這便用一線針為他們療傷拔毒,但我療傷之時,經不得任何打擾。你且在一旁給我護法。若有人前來打擾,那可……”話未說完,但言下之意也已昭然若揭。正是:
才把恩怨化雲煙,又聞奇變猶堪憐。
愛恨情仇江湖路,傲劍風雨摧幾度。
風冷日斜映黃沙,靜山止水皆為家。
劍光刀影時為客,隻留臨江垂釣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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