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 欲探酆都尋鬼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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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一劍擊斃絕生,上前問道:“你怎麽現在才來?你的傷好了?”
虛素秋笑道:“早好啦……英雄救美,自然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才是。”嘴上說著,手上卻猶自不停,一根竹蕭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與三僧纏鬥。
沈輕舞輕啐了他一口,猶自強嘴道:“要點臉,你算哪門子的英雄?最多也就是個狗熊而已。”
虛素秋一愣,問道:“我……我怎麽成狗熊啦?”
沈輕舞“撲哧”一笑,道:“你莫要忘了,是誰在荒山茅屋裏被人揍得滿地找牙的,躺在那裏三天下不了床的,那不是狗熊是什麽?”
虛素秋道:“就算是狗熊也罷,好歹我是來救你的。難道不是覺得‘虛大俠舍命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了。’這才是你該有的反應嘛。”說著,又揮手架開了遞到麵前的方便鏟,順勢還了一招“簫史乘龍”。
沈輕舞“嘁”了一聲,道:“誰要你救了?還有,你憑什麽說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剛剛已經想到了一百種打敗他們的方法,卻全被你打亂了?”
虛素秋道:“這個麽,請恕小子眼拙,我還真沒瞧出來。”一麵說,一麵連晃幾步,從兩把戒刀的夾擊之下鑽過。
沈輕舞道:“你沒瞧出來,卻不代表沒……”話未說完,臉色忽地一變,道:“什麽叫你沒瞧出來?難道你早就來了,還躲在一邊偷看?”
虛素秋玉簫輕點,一招“鳳曲長鳴”,逼退了從左麵搶進遞招而來少林僧,悠然道:“如果我沒有來,我怎麽會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沈輕舞跺腳道:“獄主讓你來協助我,我還以為你傷勢未愈或是有事耽擱了,還在替你擔心。你倒好,原來早就來了!還躲在一邊偷偷的看著。我隨時都可能被人家一刀割斷脖子,被人家一鏟子拍扁腦袋,你卻躲在那裏偷看,你慚愧不慚槐?”
虛素秋道:“咦?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方才快要招架不住了哇?看來我出手的還真是時候。”說著,手上不停,“鳳曲長鳴”、“響隔樓台”、“棹歌中流”三招連出,將圍在自己身邊的兩刀一鏟蕩開。
沈輕舞道:“誰……誰說我招架不住了?我說的隻是‘可能’,‘可能’卻不代表一定會發生!不對……應該是絕對不會發生才是。”
虛素秋道:“是是是,沈大女俠武功蓋世,小子畫蛇添足了。要不我先撤了,這幾個老和尚還是交給沈大女俠自己收拾?”說著,他真的便忽地住了手,身形微晃,竟然兩把戒刀,一麵方便鏟的間隙之中穿了出去。而且竟然穿到了沈輕舞的身後。
那兩把戒刀本來正斬向他的雙腿,一麵方便鏟本來正砸向他的前胸,他既鑽到了沈輕舞的身後,這三件兵器就變成了同時往沈輕舞的身上招呼了。
沈輕舞連忙抽劍架開,但這一下猝不及防,倒是頗有些狼狽。而少林三僧卻是得勢不饒人,三刀一鏟步步緊逼。
見虛素秋正笑吟吟地站在那裏,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把玉簫遞到嘴邊,吚吚嗚嗚地吹起了“離殤”的曲兒來。沈輕舞實在氣不打一處來,叫道:“喂!你還……還不來幫忙?”
虛素秋笑道:“這個麽……沈大女俠自有妙計製敵,在下可不敢壞了沈女俠的事。”嘴上雖如此說,仍是一簫遞出,接過了遞向沈輕舞後腰的兩把戒刀。
少林三僧聽著二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均不由得心下恚怒,那高個兒僧人性如烈火,“呸”了一口,便道:“你們莫要一時得意,便猖狂忘形。豈不聞樂極生悲,最後反誤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沈輕舞道:“我二人聯手,你等已然不敵,還苦苦糾纏作甚?”
那高個兒僧人怒道:“今日縱然我三人屍橫就地,但也是為了公理正義而死,正所謂死得其所。何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等便是今日身死,將來也總有人會收拾你這屠戮無辜的魔教妖女。”
沈輕舞道:“你們既然認定了我是屠殺唐雲滿門的凶手,我沈輕舞本不屑和你們分證,隻是請你們幾個好好想一想,我既然要屠他滿門,更連賀客仆役都沒一個漏網,又為何會單單留下一人不殺,還讓他跑去少林寺報信?”
三僧聞言,俱是不由得一怔,暗恃:“她這話倒是有點道理。”當下便住了手,麵麵相覷了一會,那五短身材的和尚道:“難道凶手另有其人?”
那高個兒僧人道:“可是報信之人明明便是唐雲門下的大弟子,他常代其師來少林寺中辦事,寺中人人認得,定然錯不了。”
那五短身材的和尚思忖了一番,道:“沈輕舞,聖劍山莊之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但我絕生師兄是死在你的手上,這件事總是無可抵賴。”
沈輕舞道:“我沈輕舞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少林寺絕生、絕心二人都是我所殺,這件事我從不否認。”
那五短身材和尚道:“聖劍山莊的凶案,既然尚有疑點,我等今日便暫且不與你為難,少林寺自會派人查明真相。倘若當真是你所為,新仇舊怨,咱們一並算個清楚。”
沈輕舞冷笑道:“小女子隨時奉陪便是。隻不過諸位大師,我嚐聽佛法雲:‘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執迷不悟,徒然自苦。’幾位如此執著恩仇,倒是頗落下乘了。”
那五短身材和尚宣了聲佛號,道:“少林全力追拿凶手,雖似違我佛勿嗔勿怒之戒。然追凶除惡,是為普救世人,我輩學武,本意原為宏法,學我佛大慈大悲之心,解除眾生苦難……你不必多說了,咱們今日暫且別過,待他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之時,我們再來討教。”說罷,三人齊身一禮,轉頭離去。
沈輕舞待三人走得遠了,這才對虛素秋道:“好了,不說笑了。你怎麽會這麽遲才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虛素秋道:“我倒真不是遲到,接到獄主的通知後,我立刻便動身趕來聖劍山莊,你還未到之時,我便已經喬裝改扮,潛入這裏了,還見著了東瀛人。”
沈輕舞訝然道:“你見著了東瀛人?”
虛素秋道:“不錯。的確是東瀛人,當日獄主傳書於我,已在信中和我細述了你所遇的怪事,著令我助你查察此事。因此我混進聖劍山莊後,便扮作莊中仆役,四下打聽。這些時候,已然有了些許眉目。”
沈輕舞聞言一喜,道:“你已經打聽出當日幽林之中引我入彀的東瀛蒙麵客的身份了?”
虛素秋道:“若是我打聽得不錯的話,這些東瀛人,乃是東瀛大名大內氏派來的武士。”
沈輕舞茫然問道:“什麽大內氏?”
虛素秋道:“如今東瀛國內群雄並起,大內、細川二氏大名為爭奪我朝貿易勘合,一向明爭暗鬥,他們派人來找唐雲,目的便在於此。”
沈輕舞不解問道:“他們前來中原。既是為了朝貢勘合,自然該向朝廷呈報,這種事情和唐雲又有什麽關係?”
虛素秋道:“你大概有所不知,唐雲還有另一層身份,就是朝廷的禮部侍郎。專司負責外臣朝貢一事。”
沈輕舞吃了一驚,道:“那照這麽說,東瀛派人前來,隻是為了朝貢之事,無涉江湖之爭,那看來那日的蒙麵黑衣之人,並不是這些東瀛人了?”
虛素秋道:“隻怕是另有其人。”
沈輕舞略一思忖,又問道:“如今這些東瀛人身在何處?”
虛素秋道:“前幾日便已進京去了。你……”
正說著,忽聽得遠處又傳來三聲悶叫,沈、虛對視一眼,均不由臉色一變,異口同聲叫道:“不好!”雙雙搶出了大廳。隻見走廊之外,赫然又多了三具屍首,渾身鮮血淋漓,卻不是那剛剛離去的少林三僧又是何人?
虛素秋俯下身子,逐一查看了傷口,又摸了摸脈搏,探了探鼻息,抬起頭,有些黯然地衝著沈輕舞搖了搖頭,道:“全都是咽喉中劍,劍到氣絕。”
沈輕舞微一蹙眉,細白的牙齒輕咬著鮮豔的紅唇,半晌才道:“隻是這麽一來,這一筆賬又要算在我的頭上了。”說著,見虛素秋也不答話,隻管怔怔地盯著自己的身後,心下微凜,忙回頭一看,隻見的遠處的山坡之上,七盞彩燈正翩然遠遁。她心知此時就算拔腿就追,也已然不及,隻得恨恨一跺腳,道:“奪命七彩燈,又是閻羅地府的人!”
虛素秋微微搖頭道:“事情隻怕還沒那麽簡單。”
沈輕舞聞言一怔,忙問:“怎麽,你有什麽發現?”
虛素秋道:“這少林三僧致命之傷,都是武當‘太極劍法’所致。”
沈輕舞低聲驚呼,道:“是太極劍法?這門劍法招式雖不複雜,江湖上幾乎人人會耍,但太極劍的心法卻是武當派不傳之密,除了武當弟子沒人知道。但武當少林同氣連枝,怎麽可能是武當門下弟子所為?你可有看錯?”
虛素秋道:“我想應該不會看錯,而且……”
沈輕舞道:“而且什麽?”
虛素秋道:“這少林三僧,你我都曾和他們交過手,他們的武功如何?”
沈輕舞道:“雖不如你我,但也算不俗,咱們單打獨鬥雖然能勝,但也得在百招之外。”
虛素秋道:“可是從我們聽到動靜,到趕至此間,最多不過片刻的功夫,此人不但能在這瞬息之間要了他們的命。還能遁走得無影無蹤,他的武功……”話到這裏,卻也說不下去了。
沈輕舞想了一想,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奪命七彩燈雖是厲害,但論單打獨鬥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他們的武功,不過和少林三僧相近,絕不能這般幹淨利落地出手殺人,更不能再殺人後立時隱遁。若是七燈齊出,武功倒是略勝我們,但想要無聲無息地一招致命,隻怕也難得很。啊?你說會不會是殷震親自出手?”
虛素秋渾身一震,失聲道:“你是說閻羅地府的‘地藏王’殷震?”
沈輕舞道:“可是‘地藏王’殷震向來神秘莫測,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他的武功如何,也沒有人知道……”
虛素秋道:“你說的不錯。還有無法解釋一點——為何會是太極劍法所傷?”
沈輕舞沉吟了一番,乃道:“隻有一種可能,這傷口是偽造的。凶手殺人之後,故意以太極劍的手法在咽喉傷口處又補上了一劍,掩蓋了真正的傷痕。”
虛素秋道:“隻是有這種可能,不過我懷疑……”
沈輕舞道:“你懷疑什麽?”
虛素秋想了一想,又搖了搖頭,道:“不,沒什麽。眼下你有什麽打算?”
沈輕舞道:“我也不清楚,獄主隻是讓我將趙真嵩的人頭拿來聖劍山莊,可是我趕到全真教的時候,趙真嵩已經死了……”
虛素秋一凜,訝然道:“他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而是早已死了?”
沈輕舞道:“沒錯,我到的時候,他已然氣絕身亡,我隻是割了他的腦袋下來……怎麽,連你都不信我?”
虛素秋搖頭說道:“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會不信你?無論如何,隻要是你說的話,我都信。哪怕是你告訴我太陽明日要從西邊升起來,隻要這是你告訴我的,那必定便是確定無疑的事實。”
沈輕舞這些時日以來,先是在映月宮被師妹所冤,再是在全真教為王常月所怨,如今更被指為聖劍山莊滅門凶手,自己雖是不如何放在心上,但到底心中鬱結。如今乍聞此言,隻覺自己這些時日以來所蒙受的種種不白之冤,全都無所謂了,胸中一口熱血上湧,顫聲道:“你……你當真這麽信我?”
虛素秋奇道:“我自然隻信你,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何談真心待你?”
沈輕舞聽到這裏,不覺低下頭去,低聲道:“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虛素秋道:“你這個小妮子啊,雖是外頭看著堅強,其實卻是癡得可以,傻的可愛,挺需要人照顧的,我就不自覺想要關心你一生,照顧你一世。”
沈輕舞不由得臉上一紅,虛素秋的意思她如何聽不出來?顯然是說,他要和自己長此相守。霎時之間,隻覺全身飄飄蕩蕩地,如升雲霧,又如入夢境,隻覺一顆心怦怦亂跳,正要說話,卻聽虛素秋又道:“對了,你當日趕到全真教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趙真嵩是怎麽死的?”
沈輕舞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將全真教之事同他說了,末了又道:“我原想這件事,隻怕也是閻羅地府之人所為,但卻怎麽也想不通,是什麽人買凶殺人,要取趙複陽的性命,動機何在?又為何偏偏要在我去找他的時候動手?”
虛素秋道:“他們偏挑你上全真之時動手,目的定然就是為了嫁禍於你。看來當日你在酒肆之中和獄主計議之事,已然泄露了出去。”
沈輕舞沉吟了一番,問道:“這些人行事如此縝密,手段如此毒辣。依你看,他們究竟又是什麽人?”
虛素秋道:“眼下我也說不好,我隻是……有一個隱隱的預感……隻怕……算了……咱們先不提這個。眼下你有何打算?”
沈輕舞道:“師門深仇,不能不報。我如今掌握的線索,也便隻有東瀛蒙麵刺客、和閻羅地府這兩條,既然聖劍山莊中的東瀛武士和這件事情無關。這一條線索算是斷了,我打算去閻羅地府的老巢——酆都看看。”
虛素秋思忖了片刻,問道:“你可曾去過酆都?”
沈輕舞微微搖頭,道:“沒去過。”
虛素秋道:“既如此,那我給你推薦一個茶商,也許能幫得上你的忙,我也好放心些。”
沈輕舞一愣,奇道:“一個茶商?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罷了,他能幫我什麽?”
虛素秋道:“你可莫要小看了他,閻羅地府素來神秘莫測,乃江湖三大秘境凶地之一,據說擅闖之人從未有人能活著離開。我所認識的人中,也隻有他曾經花了五千兩銀子,下到閻羅地府的幽魂殿,點亮了七盞奪命燈。若說到身手自然不及你萬一,但若說到對閻羅地府的了解,隻怕還真得靠他不可。”
沈輕舞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是。可我該如何聯係他?”
虛素秋道:“你隻管啟程去酆都便是。此人和我有那麽一點交情,你走之後,我自會傳書與他,請他到酆都的‘雲來客棧’與你相見。”
沈輕舞點了點頭,隻見虛素秋想了片刻,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玉墜,道:“這個送你。”說著取出大紅攢心梅花的絡子,將玉墜絡上,替她掛在劍柄之上。
沈輕舞笑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麽?咱們江湖兒女,刀劍可是吃飯的家夥,比不得那起窮酸書生,巴巴兒地佩個劍當裝飾,哪裏還用得著打什麽劍穗?”話雖如此說,還是取了玉來細觀,見那玉墜晶瑩剔透,珠潤天澤,上頭還刻有:“劍落秋霜,花飛舞雩”八個字,倒也暗暗歡喜。
虛素秋笑道:“這個麽……原是本祭司親自開光的聖物,不但能驅邪避穢,還能平添十年功力。”
沈輕舞輕啐道:“你莫唬我,還‘平添十年功力……’你咋不上天?左右不過一個墜子罷了,哪有這般神奇?你不過是想哄我把它帶著罷了,哪裏用得著這麽……”
虛素秋忙道:“靈與不靈,你且帶著就是。”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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