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回 唐家村裏隱俠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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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見虛素秋不肯幫忙複仇,一時傷心欲絕,當下急步而行,茫茫漫遊,不知該赴何處,走了半日,方覺心緒漸平,不禁自嘲一笑,暗道:“沈輕舞啊沈輕舞,你又有什麽好傷心的?那虛素秋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他風流成性,前世便是如此,隻怕那些甜言蜜語也不知和多少個女孩子說過了,如今對你自然也是信手拈來,你卻偏偏當了真,真是自作自受。便是他不助你複仇又如何?難道還能拉著他苦苦哀求麽?便是當真一人一劍獨闖千刃崖大光明殿,大不了一死而已,又有什麽可瞻前顧後的?”
想到這裏,頓覺心中豁然開朗。隻是卻仍不免有一絲抑鬱縈繞於懷,揮之不去。遂展開輕功於林中疾行,又跑片刻,忽然發覺自己所使輕功,竟是莫汐顏所傳的“魅舞”身法,不由一呆,忽地恨恨想道:“莫汐顏殺我師父,我怎能再使她教我的武功!”但旋即又轉念想道:“莫汐顏內功深湛,我要得報大仇,唯有到了大光明殿,與她對戰之時,使出莫汐顏所教‘幽冥神功’的奧義‘天魔噬魂’,將自身功力驟然提升,才有一線取勝之機,若是三百招內不能取勝,大不了魔功反噬,給她殺了便是。但若不使她教的武功,又如何報仇?無名前輩所傳的武功秘籍,眼下卻在虛素秋的手上,我可沒練過,難道我還能再去問他索來修煉不成?師父的《明月心經》,已傳給了伊人師妹,眼下師妹誤會我弑師忤逆,又如何能將心法轉授給我?”
思來想去,不由得又躊躇起來,一時也沒個理會處,當晚便在一棵大樹上睡了,次晨尋得一戶農家,見門口坐著一名布衣荊釵,麵貌奇醜的農婦,正自磕著瓜子,不時罵罵咧咧地催著旁邊的騾馬拉石磨。沈輕舞略一思忖,暗道:“此去千刃崖路途遙遠,買匹馬代步倒是正經。”遂走上前,問道:“大嬸,我出十兩銀子,買你這馬可好?”
那農婦抬頭看了她一眼,懶洋洋道:“這馬我不賣。”
沈輕舞一怔,道:“大嬸可是嫌錢少?那我再加些銀兩便是。”
那農婦道:“說了不賣就是不賣,你這人怎麽這麽囉嗦。趕緊哪邊涼快哪邊滾去,沒的在這裏轉來轉去的作甚?想勾搭人家漢子麽?”
沈輕舞聽她說的粗鄙,不由得大怒,斜身一閃,舉掌便欲向她擊去,陡然動念:“我求馬不遂,卻去毆打這鄉下蠢婦,豈不笑話?”正要轉頭離去,卻見一漢子從屋裏奔來,賠笑道:“賣的!賣的!誰說不賣!賣!賣!”忙不迭地伸手接過銀兩,牽了馬交給沈輕舞。
沈輕舞暗暗打量了那漢子一番,隻見滿臉麻子,一眉高,一眉低,左邊嘴角翻上,露出半副黃黑黃黑的牙齒,不由得暗笑,心道:“你這漢子這般尊容,走出去也不怕嚇壞了鄰居家的寶寶?也隻有你這婆子還當個寶貝。送我舔鞋也不要。”也不多說,騎上馬背往北而行,打算先趕回千刃崖,再伺機殺了莫汐顏報仇。剛走出不遠,便聽那漢子又轉頭罵那婦人道:“十兩銀子一匹馬!這麽好的生意上哪找去?你怎地這生糊塗?”
那農婦道:“你說我糊塗?你怎不說自己糊塗?這馬可是咱們家留下來拉磨的,沒了馬,回頭誰來拉磨?”
那漢子道:“便是沒了馬拉磨又如何?難道不靠馬力,我就不能自己推磨嗎?十兩銀子呐!夠我喝一年的酒了!”
那農婦啐了他一口,道:“呸,我可警告你,這錢可得存著將來兒子娶媳婦兒的,不許你亂打主意,否則我和你沒完。”
沈輕舞聽得此間,忽地想道:“是了!那漢子說的一點不錯!便是不使這些內功又如何?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我沈輕舞的聰明才智,難道十年之中,還不能自創一門內功心法,非要倚靠前人所留武功不可?”想通此節,頓覺心中豁然開朗。
這一日到得廣宗近郊,舉目遙望,四下裏長草沒脛,怪石迫人,暮靄蒼茫。沈輕舞見天色漸晚,正尋思就此歇宿,還是趕到鎮中另尋客棧打尖,忽聽得前方樹林中傳來女子驚呼之聲,還伴隨著男子猥瑣至極的調笑,並衣衫破裂的聲音。沈輕舞縱馬走近,原來卻是個三十餘歲的漢子正壓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在行奸。那漢子看打扮似是八卦門的弟子,而那少女雖是拚命掙紮,但那人身有武功,卻哪裏是他的對手?隻幾下已被剝得如白羊一般,抵抗漸弱,眼中已流露出絕望之色。
沈輕舞先是為陳玄生所負,近來又因師門之仇與虛素秋誤會漸成,心生嫌隙,隻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男子皆可憎厭,更見不得男人欺負女子之事。眼看此情此景,哪裏還忍得住,大步上前喝道:“好個名門正派的衣冠禽獸!想不到你們八卦門盡出你這般貪淫好色之徒,隻怕你們掌門簡一笑地下有知,也得給你氣醒了過來。”
那人聞得身後有人,先是一驚,跟著又是一喜,驚的是自己正自得趣,渾不料卻為人撞破好事;喜的是走來的竟是一如花似玉的少女:行如弱柳扶微風,美若西子勝三分。由不得眼前一亮,淫笑數聲,道:“喲,哪裏來的大姑娘,長得可比那鄉野村婦俊多啦。”
沈輕舞臉色一沉,喝道:“你嘴裏不幹不淨地說什麽?”
那人見沈輕舞動怒,卻不如何害怕,暗思:“大美人到底與眾不同,便是生起氣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反笑道:“姑娘既然叫我放人,在下哪敢不聽,有姑娘留下陪我,便是給我十個美女也不換。來來來,先給哥哥抱一個。”說著便伸出雙手,直想著軟玉溫香抱個滿懷。
沈輕舞氣極反笑,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連我都惦記上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還不知道我的手段!”
話音剛落,手腕輕翻,那人隻覺眼前似有兩道青光一閃而逝,而沈輕舞的長劍卻仍是好端端地插在鞘中,微“咦”了一聲,心下好生不解,欲待開口相問之時,驀地忽覺雙肩一涼,伸到一半的手徑自不聽使喚了,這一下不禁更奇,脫口而出問道:“你……你使了什麽妖法?我……我的手怎麽動不了了?”
沈輕舞微微一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人一怔,正待再問,卻驟然又見自己那條手臂竟然無聲無息地掉在了地上,這才不由得大驚失色,驚聲尖叫了起來。
原來卻是剛剛他的雙手伸出的瞬間,沈輕舞已然揮劍將他的雙臂齊肩斬了下來,但她出劍實在太快,是以非但那人根本便沒看清,便連斷臂也未曾離體,直到此刻,才跌落了下來。
也便直到這時候,那人才覺劇痛鑽心,心中大駭,連忙轉身就跑,不料才走出兩步,雙腿又是一涼,整個人頓時摔倒在地,過得片刻,鮮血飆出,雙腿這才離體而去。原來卻是沈輕舞在他轉身瞬間,又將他的雙腿卸落。
那人痛得連聲慘呼,哪曾想到一個看似嬌滴滴的大美人,竟有如此武功,更兼這般心狠手辣?但此時雙手雙腳俱失,便是想逃也已不能,眼見沈輕舞猶自嫣然淺笑著盈盈走來,原本該是百媚橫生的笑容,此時看在眼裏已成了活脫脫的猙獰厲鬼,隻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哀告道:“小……小的有眼不……不識泰山,姑娘……饒我……我性命……”
沈輕舞冷笑道:“這人棍的滋味如何?”
那人此時此刻哪裏還敢應聲?隻強忍了疼,想要再做討饒,卻無奈沒了手腳,此時便連磕頭求饒也已不能,隻得一個勁兒道:“姑娘饒命!女俠饒命!”
沈輕舞道:“怎麽?如今不要本姑娘留下陪你了?”
那人道:“不要了……不……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輕舞冷冷道:“既然不敢,那你便去罷!”“罷”字一出口,驀地裏又是一劍揮出,正中咽喉。這才在那漢子屍身衣服上扯下一尺幹淨的布料,拭了拭血跡,轉身走到那少女身邊,見她臉上雖有風塵,容貌卻是恬靜俏麗,取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那少女眼見得沈輕舞殺人行凶,眼都不眨一下,且劍法之高,手段之酷,生平未見,早已駭得呆在了那裏,見沈輕舞取衣給自己披上,這才反應到自己還赤身裸體,不由得羞紅了臉,忙裹緊了衣袍,納頭拜道:“多……多謝……女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沈輕舞見她說話之間仍有些口吃,也知她定是害怕得很了,輕輕一歎,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要不我送你回去可好?”
那少女低頭道:“我就住在廣宗鎮旁邊的唐家村……我沒名字……”
沈輕舞一愣,幽幽歎道:“你既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你自己回去便是了。”心想哪有人沒有名字的?這女子既不願將姓名見告,定是見到自己殺人,怕招惹官府。
那少女此時驚魂漸定,見沈輕舞神情淡淡的,忙道:“女俠千萬別誤會,我……我是真沒有名字。我們鄉下人,不興給女孩兒起名。女俠若是喜歡,叫我‘啾啾’也是一樣的。我爹一向都這麽叫我。”
沈輕舞點點頭,暗道:“你住唐家村,自然是姓唐了。原來你叫唐啾啾。”二人當晚便回到唐家村,沈輕舞四下細觀,但見此處土地平曠,阡陌縱橫,遠近十餘家屋舍,卻是儼然有序,更有良田數十頃,其間或綴美池,或綴桑竹,雞犬相聞。男男女女往來種作,不禁心中暗讚:“好一派田園風光。”
即至唐咻咻的家中,唐父得知情由,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得知沈輕舞想尋宿頭,連忙沒口子答應下來。唐父問起芳名,沈輕舞便隨口編了一個。
晚餐之時同桌共餐,居然有雞有肉。那唐家之人倒是熱情,一個勁兒地給沈輕舞布菜,一時飯畢,唐父又道:“我瞧女俠風姿颯爽,英氣逼人,但麵色之間卻總帶著些許愁意,卻不知何故?”
沈輕舞給他說中了心事,不由得微微一凜,暗想這老頭眼力倒著實厲害,聽他說話口氣不似尋常農家,當下向他多打量了幾眼。但見他須發蒼然,滿臉風霜,但雙目炯炯有神,更透著親切和善。不似有什麽敵意,也便放了心,暗思:“如今正道中人以我為敵,全真、映月、少林等派更欲殺我而後快,莫汐顏與我有殺師之仇,虛素秋……唉,他也不肯助我,便連冥獄也是沒得倚靠了。我既要新創神功,自當覓一清淨所在,遠離江湖紛爭才好。”
如此略一思忖,乃道:“唐先生既已猜到,我也不再隱瞞,小女子本是聖劍山莊的記名弟子,前些時候,我們莊主不知何故得罪冥獄中人,竟橫遭滅門慘禍。小女子躲在死屍堆中,這才勉強逃得性命,隻是冥獄勢大,不敢興報仇之念,況且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思之令人可怖可歎,我也不願再涉及其中,如今隻想找個安靜清幽之所隱居,了此餘生。”
她這一番話半真半假,唐父聽了也不疑有他,正待開口,卻聽唐啾啾喜道:“原來姑娘想退隱江湖?那敢情好,不如就在我們這唐家村住下吧。你看如何?”
沈輕舞還未答話,便聽唐父道:“你這孩子,好沒道理:我們寒舍簡陋,前後便隻這兩間房,你爹娘我們一間,你自己一間,難道你還要沈蝶衣沈大女俠和你同擠一間屋子麽?怠慢了恩人可怎生是好?”這“沈蝶衣”便是沈輕舞的化名。
沈輕舞道:“不妨事的,老丈多慮了。小女子既已退隱,便決心要過粗茶淡飯,布衣荊釵的日子,隻求日子過的平靜,不再理會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是是非非便好。”
唐啾啾歪著腦袋,微一沉吟,拍手道:“啊,有了!爹,咱們家隔壁的老屋,不是還空著麽?一直沒人住,可以請沈女俠搬過去呀,我們兩家又近,往來照料也方便。”
唐父想了片刻,躊躇道:“好是好,隻是那屋子是過世的柳寡婦留下的。已多年沒有人打掃收拾了,恐怕女俠嫌棄……”
沈輕舞聽得有單獨居處可以容身,心中暗喜:“如此甚好,將來修煉玄功,也不虞有人打擾。”忙道:“不妨不妨。小女子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餘願足矣。如此倒多謝了。”
唐父道:“既然……女俠不嫌棄……啾啾,一會你就幫沈女俠過去收拾收拾,若是短了什麽家什,隻管回家來拿。”
唐啾啾喜道:“曉得了。爹,你就放心吧。女俠請隨我來。”
沈輕舞暗思:“這父女二人張口一個‘女俠’,閉口一個‘女俠’,若是不慎傳到了外間,隻怕引起有心人的猜疑。”遂道:“小女子既已退隱江湖,這女俠二字,可是請二位再也莫要提起了。唐姑娘若是不嫌棄,以後我們便姐妹相稱如何?”
唐啾啾道:“好啊,我正想有你這樣一個大姐姐呢,那以後我便喊你蝶衣姐好了。”說著拉了沈輕舞的手,便轉到隔壁收拾去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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